柒叔

記得上高中的時候,班里的女孩偷著談戀愛,開心的時候上課都傻笑,失戀的時候都會去理發店剪短發。那時候的愛情似乎跟頭發的長短息息相關——喜歡你就長發及腰;討厭你就剪短頭發。
這大概是一個約定俗成的規定,剪掉了頭發,就可以忘記那些不想記住的、不開心的事。可惜,我偏后知后覺。那是盛夏的一個中午,我剪了一個平頭,頭發只有一厘米長。午休結束的鈴聲響起,有個同學走過教學樓過道的時候,指指我的頭偷偷地問:“失戀了?”我說:“天熱。”她笑著說:“頑皮,快說。”我還是那樣回答,她依然覺得我頑皮。最后,我一本正經地說:“我喜歡你。”她突然愣了,臉瞬間一紅,像一片火燒云。我一下子急了,不知該怎么解釋,說:“你不會以為我真的喜歡你吧?”她低著頭嘀咕了一句:“我知道。”然后捂著臉害羞地跑了。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道,我自言自語說:“我還真的喜歡你。”
她是隔壁班的姑娘,叫丁薇。我們都是藝術生,并且在音樂室里我們還是同桌。早上練聲樂和形體,我常常去得晚,后來,我的桌子上開始多了豆漿和油條。
我猜,你也這樣喜歡過一個人,聊得來,放得開,你跟她在一起無比輕松,她的笑話你能笑好幾天,她皺個眉你都擔心好幾天,你最喜歡的課間操是轉體運動,看著她的背影覺得好暖。
你跟多少人說過“我喜歡你”?你有沒有想過這句話背后的含義?你輕易出口的“我喜歡你”,說時心潮澎湃,別人聽的可能是一生一世。如果你沒想好往后的人生怎么過、有沒有她,就千萬別開這種玩笑,因為喜歡這種事,很容易讓人當真的。
丁薇不甘心,后來問我:“如果我們現在還在一起,會不會還深愛著對方,像開始時一樣?”我說:“不會啊。”她說:“我不信,如果我們當初堅持那么一下下的話,我們就會很幸福。”我說:“你也知道那是如果。你想,你滿懷期待地坐在餐桌前,當一碗鮮蝦云吞面上桌,在聞到第一縷香氣和吃到第一口之間是最美好的,因為往后不過是把一碗面吃完。”她問:“為什么?”我說:“有一天你會明白的,愛是一種能力,而喜歡是一種情緒。年輕的時候,我們總喜歡拿情緒說一輩子對你好,而往后我們會閉上嘴,拿能力去告訴對方我能養你一輩子。你別怪青春荒唐,那都是我們長大的地方。”
有一句話,我跟丁薇說過三次。
第一次,我們都有初戀,不過不是對方,我喜歡上文科班的一個姑娘,她喜歡上理科班的一個少年。在學校食堂,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她很開心地跟我說:“我談戀愛了!”我愣了愣說:“你要幸福啊!”
第二次,我陪她在理發店理發。我問她:“你確定了嗎?”她抹了抹眼淚說:“我要堅強,我要忘了他。”然后地上是丁薇碎了一地的頭發,不過她短發的樣子挺酷的。從理發店出來,我跟她說:“你要幸福啊!”
第三次,她打電話告訴我:“我不等你了,我要結婚了。”她總是快我一拍,幾年前,她在我之前談戀愛,幾年后,她在我之前結婚。我說:“我要給你當伴郎啊!”她說:“紅包來就行了,我不想見你,我怕我會哭。”我說:“你要幸福啊!”她說:“嗯,我終于要幸福了。”
后來,我終于覺得有一句話比“我喜歡你”更好聽,那句話叫“你要幸福啊”。你那么懂她要的,就像懂番茄甜椒、醬烤雞翅、孜然烤土豆、麻辣風味烤魚排,你愛極了那味道,知道需要幾分火候,她想上天,你就愿意給她買竄天猴。
我一直喜歡下午的陽光照在熱氣騰騰的米線上,用筷子挑起一綹米線,米線在筷子上繞了一圈又一圈,繞到最后,突然都從筷子上滑落到碗里。我喜歡那種徒勞,就像我喜歡你,沒有結果,我還是轉圈轉得一身勁兒。
10年前,丁薇跟我說過一些傻話,比如,如果10年后,我未娶,她未嫁,我們就在一起。那時候我們一起失戀,在學校門口吃云南米線。我問她:“要不要加辣?”她說:“加。”最后米線辣得沒法下口,吃一口哭一口,眼淚流得嘩啦啦的。丁薇問:“這辣椒怎么那么辣啊?”我說:“大概這世界上傷心的人太多,都不好意思哭吧!”丁薇問:“你說是不是一開始就是錯,藝術生和理科生怎么可能談戀愛呢?跨越物種啊!”我說:“青春沒有對錯,只有兩種結果,要么給喜歡的人,要么剁碎了喂狗。”丁薇說:“那我是不是一個奇葩?我把青春剁碎了給喜歡的人,他去喂了狗。你當時看我像一只飛蛾去撲火,為什么不拽住我的翅膀啊?”我說:“你發瘋的樣子,像是看見了愛情。”
那天,我只字未提我失戀的事,安慰了她一下午,我們沿著街邊的鋪子吃了糖炒栗子、糖葫蘆和棉花糖,她開心得像一個孩子,似乎忘記她剛剛丟失了心愛的人。
我才知道,失戀并不是一件壞事。你覺得那是一束熱烈的光突然消失,你躲在黑暗里把一瓶一瓶的酒喝到肚子里,從眼睛里流干,那多傻啊!我們總會在另一個陽光升起的早晨,走進另一個人的世界。
每一場愛都有它存在的使命,每一個你喜歡過的人,都會教給你在殘酷的世界活下來的技能,所以,失戀的你會變成一個更強大的人,這就是失戀的使命。
我們最后都沒有跟初戀在一起,那應該是最好的結局。
我最后一次見丁薇是在火車站,她是短發,我支支吾吾沒敢問出口,只是指了指她的頭發說:“挺好看,這發型適合你。”她笑著說:“天熱。”我跟著笑了笑說:“嗯,天氣預報說傍晚有一場大雨。”丁薇問:“你后悔分開了都沒有跟她說句‘我喜歡過你嗎?”我笑著說:“不后悔啊,我們都在最好的年紀遇見過彼此。
我要攢飽勁兒,將來有一天站在自己喜歡的姑娘面前,大聲地跟她說:‘我喜歡你。”丁薇說:“你要幸福啊!”
我覺得“初戀”這詞好美,像是山谷等來一場刮過四季的風,烤饃等來剁碎的紅燒肉和青椒,我站在地鐵和人海里等來你向我揮手。我們沿街走啊走,那鋪子有糖炒栗子、山楂成串,你眨著眼睛張口說:“我要吃棉花糖。”
那是唯一一次巧合。她在青島轉車,后來坐上火車走了。青春里大概有很多這樣的人,走了就再也沒有見過。我想對著她的背影說一句“我喜歡過你”,但是我發現這句話好徒勞,好無力。
有句話一直沒舍得說,就放在心里,走了那么多年,它逢雨發芽,遇風開花,它連接白晝與黑夜,它鋪開是秋天的麥田,我喜歡你藏在盡頭;它收起是一碗陽春面,面底藏著荷包蛋。如果用青春拼成一首《十四行詩》,那么把“我喜歡你”當作最后一行吧,我希望你親手畫個圓圈當句號。
真好,年輕的時候喜歡一個積極向上的人,因為她,你成了更好的人,那便是初戀最好的意義。再相逢,她說:“我要跟你喝酒,你請客!”你說:“好啊!”多年后,我很喜歡一句話,也想說給你聽:我希望在一個黃昏,攜著燒酒半斤、甜辣的鴨頭、鴨脖和烤串來推你家的門,笑著跟你說:“你們家的雙喜字貼得有點歪哦。”
那是最好的青春,這姑娘我喜歡過,她教會我對一個人有兩種愛:要么“一聲我喜歡你”,要么“一生我喜歡你”,想好了再張口說,一點也不晚。
林冬冬//摘自兩個大叔微信公眾號,遠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