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

秦玉河

娘包完餃子，對劉磊說：“去，給你爺爺送一碗。”爺爺接過餃子，喜歡得不得了，說道：“這是怎么說的，這是怎么說的，你娘每次做個調兌飯食，都落不下我。”娘蒸完包子，對劉磊說：“去，給你爺爺送幾個。”爺爺接過包子，說道：“我沒臉吃你娘做的包子啊，我，我不值得你娘疼啊。”劉磊說：“爺爺，瞧您說的這話，您老了，我娘心疼您是應該的啊。”爺爺說：“可我心里有愧，對不住你娘啊。”

爺爺說的對不住娘，劉磊是聽院中大娘說的。原來，劉磊才兩歲時，爹就去世了，娘當時才二十多歲。爹去世后，爺爺便不待見娘了，一直看娘不順眼，恨不得娘能早一天改嫁。爹在世時，娘就下地干活兒了。爹外出打工不在家時，爺爺還常幫著娘干活兒。爹去世后，爺爺再也不管了，連問也不問了。

娘見別人都想方設法地干小買賣，挺能來錢，娘也想干點兒啥，掙點兒錢貼補家用。房前有三間房寬的臨街空地，娘想在這空地上蓋幾間門市房，干個餛飩店什么的。但是，娘沒錢蓋房，就四處借錢，最后在劉磊的大姑家借了五千塊錢。沒過幾天，爺爺找大姑去了，氣惱地說：“你敢借給她錢，保險嗎？她才二十幾歲，在咱家待得住嗎？早晚得改嫁。”大姑聽了爺爺的話，趕緊把錢要了回去。

后來，娘托人從銀行貸款，蓋起了門市房。娘蓋房時，爺爺橫攔豎擋，不讓占他家的地方蓋，說：“這是姓劉的地方！你蓋了房以后保證姓劉嗎？再說，你個婦道之人，又借錢又貸款的，拿什么還？還得起嗎？到最后弄出大窟窿，給我們家人找不自在啊。”

爺爺曾叫人給娘找戶好人家，試探娘有沒有改嫁的想法。娘知道后，說：“我不改嫁，俺孩子還沒長大。”別人都說：“等孩子大了，你就老了，這么個窮家，有什么守頭兒啊！再說，你公公也不喜歡你磨他眼珠子啊。”娘說：“別說俺公公啊！俺公公對俺挺好的，俺生孩子時難產，他爹又不在家，是俺公公用小拉車拉著俺上醫院的。”

娘說的話打動了爺爺，爺爺從此改變了對她的看法。“你安心干你的小吃店，地里的活兒別管了，我替你種！”爺爺關心地對娘說。最使爺爺對娘起敬的是，一天，爺爺在地里干活兒的時候，腳被玉米茬兒扎破了，是娘硬背著爺爺回家的。

娘開的小吃店挺能來錢的，不但供劉磊上了大學，還供劉磊的小叔念完了大學。娘對上孝敬老人，爺爺看病花錢，娘都是帶頭兒拿；娘對下善待幼小，老嫂如母，劉磊的二叔、小叔不管誰有事，忙活操勞的都是娘。時間長了，外人有事也不找爺爺商量了，就算是找，爺爺也會說：“這個別問我了，你找他大嫂子去，問他大嫂子怎么辦。”

城中村拆遷，爺爺名下有三套樓房，一套是大面積的，120平方米，兩套是小面積的，都是80平方米。爺爺有四個子女，人多樓少，三套樓又不一樣大，因此覺得這家產沒法兒分，分不開，就一直拖著沒分。爺爺八十九歲臨終時，才把娘、二叔、小叔、大姑，都叫到身前。爺爺對娘說：“老大家的啊，我這家，我是調不開了，我閉了眼，就交給你了，你主持著分吧。”爺爺去世后，娘開始分家。娘先是對二叔說：“二兄弟，你兒子沒能念大學，你自己也就一套60平方米的小房子，沒房子，孩子不好說媳婦，爹那套120平方米的房歸你吧。”娘又對小叔和大姑說：“你倆一人一個兒子，都有一套房了，再分套小的吧，那80平方米的那兩套你倆一人一套吧。”娘最后對劉磊說：“兒啊，你是名牌大學生，不愁說不上媳婦，娘雖沒給你買房，但有三間三層的門市樓，你爺爺的那份兒咱就不要了，娘這樣分，行嗎？”

劉磊對娘這樣的分法，心里雖有不滿，但沒說出口，因為劉磊知道，娘這樣的決定，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娘拉扯他不容易，娘說的話，他絕對會服從的。娘語重心長地對劉磊說：“在叔伯弟兄幾個中，你是老大，記住，你得有個當大哥的樣兒。”劉磊謹遵娘諄諄的教誨，多年來，一直和叔伯弟兄們很融洽，很團結，就像一奶同胞似的。叔伯弟兄們都說：“俺這大哥，真有個大哥的樣兒，隨俺大娘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