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西·張東亮

1987年,黑龍江漠河發(fā)生特大火災,大火燒了整整28天才被撲滅。張德全的愛妻康晚星不幸葬身火海。康晚星生前很愛跳舞,夫妻倆經常在一個舊倉庫里點起燈學習舞蹈。后來倉庫不遠處開設了一家“漠河舞廳”,思念妻子的張德全時常跑過去,在人群中笨拙獨舞,仿佛她一直都在。三十多年過去,他為妻子寫下催人淚下的長信……
上世紀60年代初,張德全出生于黑龍江漠河。漠河是隸屬于大興安嶺地區(qū)的一個縣級市,也是中國最北端的寒冷之地。張德全卻用一輩子,在這個寒冷之地詮釋了最真摯、熱烈的愛情!
張德全曾在北京讀大專,1980年他學成歸來,在漠河參加了工作。一個冬日午后,張德全在街邊等人,剛剛點燃了一支香煙,抬頭就看見了他今生最摯愛的人——廣播社前的石砌花壇邊,一個身姿窈窕的女孩正和女伴說著什么,不知是聊得興起,還是因為街邊廣播里響起她喜歡的音樂,女孩忽然踮起腳尖,跟隨音樂揮動手臂,在原處輕盈地轉了一圈!她仿佛一朵清脆的海棠,不慌不忙地抖落藤蔓上的雨露。
張德全的目光被她吸引住了,陽光晴好,他心里的溫度和眼中的驚艷也在不斷升溫。可惜兩個人只是萍水相逢,張德全不禁心中遺憾,這萍水連“緣”都未起,就要匆匆落了。
張德全不甘心,此后漫長的一周里,他總去廣播社門前徘徊,并一次次掏出煙點燃。“當時我固執(zhí)地認為,只要我燃起一根香煙,你就會出現(xiàn),我發(fā)誓我從沒有如此頻繁地抽過煙。”在后來寫給妻子的長信中,他如此回憶道。
終于,張德全輾轉打聽到了女孩的芳名,一個美麗出塵的名字——康晚星。于是,他人生第一次壯著膽子,給心儀的姑娘寫了首情詩:“晚星啊晚星,你為什么掛在煙囪上,倘若是為了尋找極光,那你跟隨我,我知道它在哪兒,它正在無人驚擾的野風中歌唱……”
我父親是個粗魯與優(yōu)雅并存的知青,從異鄉(xiāng)來到漠河農村生活,于是我降生在漠河的西林吉鎮(zhèn)……晚星,可以對我講講你的人生和童年嗎?某個不經意的傍晚,我在西林吉看到了美麗極光,據(jù)說能給我?guī)硇疫\,對此我深信不疑!我們會墜入愛河,我也深信不疑!”
很快,張德全就用他的真誠和才情,打動了情竇初開的康晚星。這個比他小兩歲的女孩,答應彼此先做朋友!張德全激動得紅了眼圈。
張德全請康晚星教他跳交誼舞,其實,康晚星自己對舞蹈也一知半解,純粹是喜歡跳舞,才會時常輕輕舞動,但為了多與心儀的女孩相處,張德全還是堅定地請她教自己。
兩個青年男女,不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之下練舞,張德全就利用工作便利,拿著鑰匙進入單位最后排的倉庫,對她說:“來吧晚星,這塊小天地屬于我們,沒人能看到!”
共舞的第一個冬日傍晚,兩人鼻腔里都彌漫著谷物粉末嗆人的味道,心里卻甜甜柔柔的,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美好。盞燈曳曳,蟲鳴入耳,張德全和康晩星偷偷鉆進高高的麻袋堆里,腳下一圈一圈的鞋痕,在塵土之中漣漪般幸福蕩開……
寒夜寂然,張德全心如鹿撞。“你扶著我,對!把手搭在這里!”康晚星開始有模有樣地教第一個徒弟,“你先邁右腳,我退左腳,是的,然后再交替過來,讓我們試試看。”
張德全不敢出聲,白色的哈氣會袒露他的緊張,但他看見了女孩下垂的長睫毛,趁她低下頭,看了好久。那是兩人在一起最燦爛的時光,他們在工作之余迷戀上了舞蹈和音樂,沉浸在愛情中不能自拔……
“你要知道,我們偷來了多少神明的時間!我曾問你,神明會怪罪下來嗎?這數(shù)不清的夜晚偷得閑來,數(shù)不清的晚星盛放在夜幕的碗中……”張德全在后來的長信中含淚寫道。
(1)本區(qū)元素(指標)含量平均值與全國A層土壤平均值的比值K1>1的有N、K2O、Corg、B、TFe2O3、Se、Ge、Hg、Al2O3,其中K1>2的有N、Corg、Se、Hg,可見土壤中這些元素(指標)含量平均值遠遠高于全國A層土壤平均值;元素(指標)含量平均值與三江縣表層土壤背景值的比值K2>1的有K2O、MgO、Mo、Mn、TFe2O3、Se、Ge、F、As、Al2O3,可見本區(qū)土壤中這些元素(指標)含量平均值高于三江縣表層土壤背景值,反映這些元素次生地球化學作用顯著。
張德全告訴康晚星,自己很喜歡北京的冬天,北京青年會穿上時髦的牛仔褲,跳很時髦的舞蹈。“那我如果穿上牛仔褲,會是什么樣子呢?”康晚星眨著眼睛,托腮陷入了沉思。
張德全就托朋友從北京捎回了一條牛仔褲,作為禮物贈送給康晚星。“我覺得棒極了,我想看你穿上它跳一支舞,要知道,我為什么如此喜歡你?一定是因為你曼妙中有點小蠢的舞姿吸引了我!”她紅了臉:“你才蠢呢,我只是不太會跳時髦的舞蹈罷了……”
1983年冬天,兩人舉辦了一場簡單的婚禮。婚禮上,張德全喝得面頰通紅,幽默而詩意地說:“晚星老師!我此生的義務,即為同你一起領略,那一個個鮮為人知的浪漫瞬間。”想到兩人躲在倉庫里練舞的場景和那些浪漫又溫情的瞬間,康晚星流下了幸福的淚水。
在得知倉庫要被改造的前一天晚上,夫妻倆最后一次去那里共舞。他們趁著夜色躡手躡腳鉆進低矮的門,里面堆滿了糧食,留出的空間只有兩個身位。橘燈在頭頂搖搖又晃晃,蟋蟀彈琴,海棠梳妝,錄音機里輕輕播放著《遲來的春天》……兩個人都喜歡這份寧靜。
直跳到深夜,張德全才牽著妻子的手走出倉庫,轉身鎖好房門,低頭喃喃道:“再見了晚星,我們的秘密舞廳。”他用愛妻之名,給這個倉庫取名叫“晚星舞廳”。
1987年4月下旬,張德全的單位需要外派人員去苦寒偏遠地區(qū)工作。不畏艱苦的他與妻子商量后,決定到千里之外的邊塞崗位工作。然而,就在張德全出發(fā)后的第14天,獲知一條不幸的新聞:5月6日,大興安嶺地區(qū)漠河的幾處林場同時起火,引發(fā)了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特大森林火災!
從收音機中聽到這個消息時,張德全渾身一軟,直接癱坐到了地上。等他想盡辦法,驅車趕回漠河時,火勢已去,天色微微漸明,整個縣城一片廢墟,燒焦的殘瓦斷壁東倒西歪,只剩下一排排煙囪傾斜地佇立著,遠處的木梁若隱若現(xiàn)地冒著火星。
這場大火,造成101萬公頃森林受害,5萬多人受災,211人喪生……其中包括張德全深愛的妻子!或許是因為遺體難以辨認,或許是怕他親眼見后會情緒失控,工作人員拒絕了張德全見亡妻最后一面的請求。
張德全一連數(shù)日不吃不喝,也睡不著覺。在親友的勸說與陪伴下,靠著拼了命的勞作,來緩解徹骨的悲痛……
此后,每一個孤枕難眠的夜,張德全常給天國的妻子寫信:“晚星,夢里縈繞我的,常常是你在火光通天的建筑間奔跑,火苗躥上了你的裙擺,在你的胸前暈開,你焦急地奔跑,呼喊著我的名字,我卻不在你身邊。有時我真的抱有僥幸,或許你成功逃生去了東邊的森林,在那里搭建了溪流和青苔,化身為鹿,徹底地盡情舞蹈。”
“如果有時間,你會來看一看我吧,小鹿,看一看這年復一年蘇醒又衰老的雪原,看一看我像驕陽下霜結般融化成河的眼。如果你成功逃生去了東邊的森林,你會再來看一看我吧!”
“晚星癡迷四下無人的夜宇,不肯訴說光顧星球的原因,像極了你彎軟睫毛下澈亮的眼睛,生生在我這里放了一把大火,也沒有緣由,也沒有原因。”
愛妻離世幾年后,在他倆悄悄跳舞的倉庫舊址不遠處,開了一家簡陋的舞廳,名叫“漠河舞廳”。張德全對妻子的愛化作了不間斷的思念,開始頻繁地走進夜晚的漠河舞廳,拙劣地跳著當年妻子教的舞,就好像她一直在身邊。
舞廳里的人都是成雙成對,唯獨張德全孑然一身,卻跳得最投入癡狂,甚至淚流滿面……旁人都以為這個男人對跳舞走火入魔了,紛紛皺眉投之以驚詫的目光。
往后的三十多年,張德全孤身一人,唯有與妻子的思念相伴。康晚星生前愛跳舞,他就成了漠河舞廳里一人獨舞的惆悵客……這一跳就是許多年。后來那家舞廳不存在了,張德全就在獨居的家中,在雪地、林間、河邊……不知疲倦地跳著當年那些與妻子共舞過的曲子。
與此同時,他寫給妻子的情書也從未間斷:“如果有通往另一處日夜不眠的隧道,我將駕駛我深褐色的吉普車,搖下吱吱作響因寒冷而結霜的脆窗,向你展示我的堅不可摧,以及我未有一日曾動搖的思念若渴。我的愛妻,我今生的義務,仍是與你一起領略鮮為人知的浪漫瞬間……”
2019年冬天,警察出身的歌手柳爽,聽說了張德全老人與亡妻的感人故事,驅車千里找到他,親耳傾聽了老人的訴說……柳爽的內心大受震動,原來竟有人可以只靠思念和記憶,在這個世界深情地活著!數(shù)月之后,柳爽就以張德全與康晚星的故事為原型,寫出了歌曲《漠河舞廳》:“三千里偶然見過你/花園里有裙翩舞起/燈光底抖落了晨曦/在1980的漠河舞廳……”
《漠河舞廳》和張德全夫婦的浪漫生死戀,聽哭了無數(shù)人。漠河很冷,但只是溫度冷,那里有一個老人,用一輩子詮釋了真摯的愛情一直都在!老人的故事是悲傷的,但他寫給亡妻的信卻充滿溫情:“晚星,有人說去世者會變成這漠河山間吹過的風,我卻不然,他們是風是雪,你卻是那點亮漠河夜空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