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田琳子 周 奕
智能媒體“青少年模式”應用的評價研究*——基于32個樣本APP“青少年模式”應用的調查與評價
孫田琳子1周 奕2
(1.南京郵電大學 教育科學與技術學院,江蘇南京 210023;2.南京師范大學 教育科學學院,江蘇南京 210097)
網絡平臺的“青少年模式”雖已從鼓勵支持上升為法律的強制性要求,但各平臺“青少年模式”應用差異較大。為調查并評價“青少年模式”的應用情況,文章采用內容分析法和德爾菲法,設計了包含6個一級指標、19個二級指標、67個三級指標的智能媒體“青少年模式”應用評價指標體系。之后,文章依托此指標體系,對四種類型、32個樣本APP的“青少年模式”應用進行了調查與評價,結果顯示:“青少年模式”應用評分排序為移動游戲類APP>視頻媒體類APP>社交媒體類APP>教育學習類APP。基于此,文章探討了智能媒體“青少年模式”應用存在的產品內容供給未分層、家長監護功能欠缺、認證精準識別技術待完善、沉迷防護機制單一等問題,并有針對性地提出治理對策,以科學規范青少年的智能媒體使用行為,推動負責任的技術創新。
智能媒體;“青少年模式”;技術道德化;網絡保護;APP
《2019年全國未成年人互聯網使用情況研究報告》顯示,中國未成年網民規模達1.75億人,未成年人互聯網普及率達到93.1%[1],智能手機終端成為上網的主要途徑。網絡空間現已成為青少年生活、學習、社交的重要場所,但伴隨而來的網絡沉迷、游戲成癮、網絡犯罪、網絡欺凌、隱私侵犯等問題對他們造成了嚴重不良影響。為整治網絡亂象、給青少年營造清朗的網絡環境,各網絡平臺紛紛推出了“青少年模式”。2021年新修訂后實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將網絡平臺的“青少年模式”從鼓勵支持上升為法律的強制性要求[2],但也僅進行了原則性的規定。至于“青少年模式”應達到何種標準,目前我國依然缺乏統一、明確的要求,對于“青少年模式”下限制使用哪些功能以及限制的程度如何也由網絡平臺自行決定,因而出現了各平臺“青少年模式”參差不齊、形同虛設、卸載破解、缺乏認證等現象[3]。
智能媒體是指嵌入語音識別、圖像識別、機器學習、大數據等技術算法,實現網絡信息的智能生產與推送,為用戶提供更加高效的信息服務的新型媒體形態。隨著智能技術的發展,媒體應用智能化成為發展新趨勢。為探尋智能媒體技術的價值引導現狀,本研究聚焦于智能媒體“青少年模式”應用的評價,嘗試設計智能媒體“青少年模式”應用的各級評價指標,并從當前市面上青少年群體常用的APP入手進行調查與評價,以從學術層面回應上述社會關切與政策要求,協助做好青少年的網絡把關工作。
自20世紀80年代技術哲學完成經驗轉向之后,人們開始關注技術的自主性問題。荷蘭技術哲學家Verbeek[4]基于“后人類主義”視角提出“道德物化”(又稱“技術道德化”)理論,認為技術自身具有道德意蘊,技術人工物作為道德能動者調解人們的技術使用行為,為實現技術向善的理想境遇提供了一種新的倫理實踐進路。他指出,通過技術的道德化設計影響使用者的道德行為一般有兩種實現途徑[5]:①“勸導技術”(Persuasive Technology),旨在關注和增強青少年的健康行為;②“助推技術”(Nudges),是指通過物質環境的組織來影響人們的選擇。這兩種途徑都是在“技術意向性”概念關照下的前思式設計,提倡將倫理道德價值嵌入技術人工物的前置環節,引導和規范技術使用者的后續使用行為。而“負責任的技術創新”不僅代表“事后”的責任歸屬要明確,更意味著“事前”的技術設計要符合既定規范,這就要求開發者對技術的潛在風險進行評估與調節。“技術道德化”理論既為現代技術的合理化反思與改造提供了學理性基礎,也為智能技術使用語境的倫理價值嵌入提供了可行性條件。在此理論的關照下,智能媒體的“青少年模式”就是面向青少年使用者的適應性技術改造,通過前置設計的勸導技術引導并規范青少年的網絡行為,防止其出現網絡沉迷、犯罪等網絡越軌行為。基于此,本研究試圖構建一套適配技術開發者原意和技術使用者情境的技術評估指標體系,以評價當下智能媒體的前思式設計是否科學合理、能否真正起到對青少年用戶的行為規范和價值引領作用。
發展心理學認為青少年的起始年齡約為12~18歲,而聯合國世界衛生組織、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等國際組織將青少年的年齡范圍定為14~25歲。參考上述觀點,本研究中的青少年是指12~25歲的人群。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不同時期的青少年網絡保護機制也在發生變化。
(1)萌芽階段(20世紀70~90年代):計算機誕生后的青少年保護措施
1996年,英國頒發《3R安全規則》,以消除網絡中的兒童色情內容和其他不良信息為目的,提出“分級管理、舉報告發、承擔責任”;同年,新加坡頒布《互聯網操作規則》,明確了互聯網服務提供者的責任,并對互聯網的信息進行分類、對特定信息進行限制;1998年,美國頒發《兒童網絡隱私保護法》,從保護兒童免受互聯網淫穢信息傷害、兒童網絡信息保護的角度,對互聯網服務提供者和商業網站的責任進行了規定。而在我國,公安部于1997年發布并實施《計算機信息網絡國際聯網安全保護管理辦法》[6],強調用戶正確使用互聯網的相關要求,并說明了公安機關對于網絡安全保護所需承擔的監察職責,但尚未涉及網絡風險及其預防;同年,教育部發布《中小學校電化教育規程》[7],規定中小學校不得使用有害青少年身心健康的、非法的音像制品。隨著計算機的發明和互聯網技術的應用,兒童、未成年人等青少年群體的網絡行為開始受到社會的關注。總的來說,萌芽階段的技術治理主要從技術源頭出發,明確技術開發者的責任歸屬,以杜絕網絡對青少年的負面影響。
(2)發展階段(21世紀初~10年代):互聯網普及下的青少年網絡保護
隨著互聯網的普及,我國社會各界對青少年的網絡行為愈發關注。2008年,共青團中央辦公廳發布《關于實施青少年網絡建設工程的方案》[8],強調加強青少年網絡文化建設,關注互聯網背景下的青少年健康發展問題。2011年,教育部等九部門發布《“網絡游戲未成年人家長監護工程”實施方案》[9],要求網絡游戲平臺須向未成年人提供家長監管的功能。2016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提出要鼓勵開發有利于未成年人健康成長的網絡產品及服務[10]。2019年,《關于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網絡游戲的通知》從實名注冊、時間限制、付費限制、行業監管、適齡提醒、社會各界未成年監護責任等方面,對未成年游戲使用進行了限制管理[11]。而在教育領域,主要關注青少年的網絡使用風險與網絡成癮問題,如馬曉輝等[12]采用問卷法,分析了青少年的網絡道德特點、網絡偏差行為表現以及兩者的關系;董雅等[13]從學校網絡道德教育體系的構建角度,探討了改善青少年學生網絡不良行為的方法。隨著網絡技術的應用和升級,發展階段的技術治理開始從技術應用過程入手,加強對青少年的家庭教育,提供有針對性的技術服務,逐漸形成系統、完整的青少年網絡保護機制。
(3)完善階段(21世紀20年代至今):智能時代的青少年保護模式應用
2019年,我國短視頻和直播平臺上線“青少年模式”,從技術角度對青少年的技術使用進行了規范;2020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新增“網絡保護”條例,規定了互聯網服務提供者對于未成年網絡使用的責任與義務。此外,《未成年人網絡保護條例》《關于規范網絡直播打賞加強未成年人保護的意見》《關于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網絡游戲的通知》等系列文件的發布,進一步明確了未成年人網絡越軌行為的防治與各主體責任。在學術界,陳純槿等[14]發現,接觸網絡游戲與游戲成癮對于學生的學習參與、動機、時間都有負面影響;而劉毅等[15]從優化防沉迷系統和預防未成年人網絡成癮的角度,設計了網絡平臺的未成年人防沉迷系統評價指標。智能時代加速了新型人機關系的演變,智能技術的自主性也可在一定程度上引導和規范人的使用行為,因此完善階段的技術治理不再是否定技術價值,而是利用勸導技術、從人機協同的視角正面引導青少年的網絡行為。
綜上可知,已有研究對于智能媒體“青少年模式”的應用尚未涉及,這是智能技術快速發展背景下衍生的新問題,本研究將聚焦于此問題進行探索。
本研究采用內容分析法,通過分析國內青少年網絡應用的相關法律法規和研究文獻,析出智能媒體“青少年模式”應用的初步評價指標。各指標項主要來源于:國內未成年人網絡保護的相關法律與政策;相關的行業規定、團體標準;現有的隱私保護評價指標和防沉迷系統評價指標;涉及青少年身心健康保護與權益保障的相關文獻。
初步評價指標析出后,本研究采用德爾菲法,邀請教育學、技術倫理、教育信息化、教育人工智能等研究方向的10名專家開展指標論證。本研究根據初步評價指標設計了“智能媒體青少年模式評價指標體系問卷”,并為問卷題項設置了“適合”“修改后適合”“不適合”三個評價等級、分別賦值3~1分。
2023年4~5月,本研究向10名專家發放電子問卷,之后統計問卷題項的專家評分并匯總專家意見,并根據評分的集中度、離散度、變異系數和修改意見對初步評價指標進行調整。一般認為,當變異系數<0.25時,說明專家的意見比較一致。根據專家評分,本研究將平均值過低、變異系數>0.25的初步評價指標進行刪除或修改,同時根據專家建議對部分存疑指標進行完善。完成第一輪問卷調查后,本研究針對修改后的指標開展第二輪問卷調查,并邀請同一批專家再次開展指標論證。經過兩輪指標論證,專家的意見趨于統一。據此,本研究設計了智能媒體“青少年模式”應用評價指標體系(如表1所示),具體包括身份認證、內容過濾、個人信息保護、監護人功能、沉迷防護、模式設定6個一級指標,下設19個二級指標、67個三級指標。

表1 智能媒體“青少年模式”應用評價指標體系
注:L1是指文件《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2020修訂)》;L2是指文件《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L3是指文件《兒童個人信息網絡保護規定》;L4是指文件《未成年人網絡保護條例(征求意見稿)》;L5是指文件《“網絡游戲未成年人家長監護工程”實施方案》;L6是指文件《互聯網用戶賬號信息管理規定》;D1是指論文《網絡保護未成年人模式:立法躍升、理念優化與困境突破》[16];D2是指論文《網絡平臺未成年人防沉迷系統評價指標體系建構研究》[17];S1是指文件《移動智能終端兒童保護通用規范》;S2是指文件《面向網絡內容的未成年人不適齡提醒測評指南》。
①身份認證(A):開啟“青少年模式”的前提,是識別用戶身份。“身份認證”指標下設認證方式、認證情境、識別有效性3個二級指標和9個三級指標。其中,“認證方式”是指用戶登錄采用的方式,如通過手機號、身份證號、人臉識別登錄等;“認證情境”是指在哪些情境下用戶需要認證身份,當以游客身份瀏覽應用時會有哪些功能限制使用,以及這些功能是否限制實名登錄使用;“識別有效性”是指游客模式下是否有功能限制以及應用能否有效識別青少年用戶。
②內容過濾(B):下設推送管理、瀏覽積極健康內容、不宜訪問內容程度、安全保障與風險提醒、投訴舉報5個二級指標和18個三級指標。其中,“推送管理”反映智能媒體能否為用戶智能推薦內容而不是推送無意義的廣告;“瀏覽積極健康內容”反映青少年用戶可接觸的信息是否有利于其健康成長;“不宜訪問內容程度”反映智能媒體提供的內容在過濾不良信息方面所能達到的程度;而“安全保障與風險提醒”“投訴舉報”兩個二級指標反映智能媒體處理不良信息的方法及其提供的處理方式。
③個人信息保護(C):下設隱私政策、用戶知情、用戶權利保障3個二級指標和15個三級指標。其中,“隱私政策”指智能媒體是否提供有關青少年群體的隱私保護政策并且征得用戶同意;“用戶知情”指是否明確告知用戶有關信息收集、使用、存儲、更正、刪除等方面的功能;“用戶權利保障”則指是否向用戶明確其具有青少年信息管理、網絡信息修改等權利。
④監護人功能(D):下設監護人遠程監督管理、監護人幫助服務、多主體參與建設3個二級指標和8個三級指標。其中,“監護人遠程監督管理”用于幫助監護人實時了解青少年的網絡動態,這里的“遠程”意為監護人可以通過另一臺設備不受時空限制地監督青少年用戶的智能媒體使用情況;“監護人幫助服務”是指智能媒體為監護人監督青少年用戶提供不同程度的幫助與服務;“多主體參與建設”則指多主體共同參與“青少年模式”建設并提供相關支持與建議,體現了社會對青少年網絡保護功能設計的人文關懷。
⑤沉迷防護(E):依托防沉迷系統,下設時間限制、消費限制2個二級指標和10個三級指標。其中,“時間限制”包括限制青少年的智能媒體使用時長與使用時間段,以及使用時間過長的相關提醒等;“消費限制”指青少年的網絡消費數額受到限制,以及是否有引誘其不良消費的傾向、是否為青少年的不良網絡消費行為提供補救措施。
⑥模式設定(F):指智能媒體是否設有“青少年模式”并提供開啟與訪問功能,下設服務設置、青少年模式訪問、多主體管理3個二級指標和7個三級指標。其中,“服務設置”是指為青少年專門提供的網絡服務;“青少年模式訪問”反映進入“青少年模式”的便利程度;“多主體管理”反映多個智能設備對“青少年模式”的同步管理效率。
為調查智能媒體“青少年模式”的應用現狀,本研究依托智能媒體“青少年模式”應用評價指標,對樣本APP“青少年模式”的實際應用情況進行了調查與評價。樣本APP按照“2022年度APP分類榜單”的下載量排序,以“社交媒體”“視頻媒體”“移動游戲”“教育學習”為分類標準進行初步篩選。之后,樣本APP根據青少年的使用頻率進行二次篩選,即從四類APP中分別選取排名前8的APP,共得32個樣本APP,編號為P1~P32。樣本APP的具體評分規則如下:若被調查的樣本APP某項三級指標有利于青少年發展,就認為該APP符合指標,計1分;若不完全符合,計0.5分;若不符合,則計0分。若因其他原因無法獲知某項三級指標的具體使用情況,則根據樣本APP提供的政策描述或新聞報道實例進行判斷,同樣按照上述評分規則記分。評分由兩名研究者背對背進行,并在評分后對打分結果進行一致性檢驗,結果顯示Kappa值為0.720,說明評分結果具有較高的一致性。
樣本APP的評分結果顯示,滿分為67分,最高分為P9,得分為53.75;最低分為P5,得分為23.50;平均分為39.14,方差為60.89。表現好(50分以上)的APP有2個,表現良好(40~50分)的有14個,表現及格(30~40分)的有11個,存在問題(30分以下)的有5個。總的來看,大多數APP不同程度地采取了“青少年模式”,但是不同類型APP的保護力度與聚焦點不同,分數波動較大,仍有不少上升空間。
為分析評價指標的得分結果,本研究對每個三級指標下的APP得分求和,滿分為32分。其中,最高分32分,共有6項指標達到,多為“身份認證”“個人信息保護”下屬的三級指標;最低分2分,為E12“使用時間提醒”;平均分18.69分,方差73.83分。可見,不同三級指標的APP得分波動較大,整體來說得分處于中等偏上的水平。
根據公式“平均得分÷總分=達標率”,本研究計算得出一級指標下四種不同類型APP的達標率,結果如圖1所示。總的來看,不同一級指標下同類APP的達標率存在差異,且同一個一級指標下不同類型APP的達標率也存在差異。其中,B指標“內容過濾”與C指標“個人信息保護”下不同類APP的達標率整體比較平均。A指標“身份認證”與D指標“監護人功能”下移動游戲類APP的達標率最高(75%),而其他三類APP都相對較低。E指標“沉迷防護”下視頻媒體類APP與移動游戲類APP的達標率都比較高,社交媒體類APP的達標率相對一般(48%),而教育學習類APP的達標率偏低(19%)。F指標“模式設定”下社交媒體類APP與視頻媒體類APP的達標率較高,說明這兩類APP普遍設置了“青少年模式”;但教育學習類APP的達標率較低(19%),說明此類APP較少設置“青少年模式”;移動游戲類APP的達標率最低(7%),這種異常現象出現的原因主要是此類APP用防沉迷系統取代了“青少年模式”。

圖1 一級指標下不同類型APP的達標率
為檢驗不同類型APP的一級指標評分是否存在顯著差異,本研究以一級指標作為因子,分別以四類APP的應用達標率作為因變量。經計算,得到方差齊性檢驗概率P值均小于0.05,使用韋爾奇檢驗得到社交媒體類APP、視頻媒體類APP、教育學習類APP的顯著性均小于0.05。據此,本研究進一步使用塔姆黑尼多重均數比較,來判斷上述三類APP的一級指標評分差異。
①社交媒體類APP方面:主要功能是信息輸入與輸出,故重點評價社交語言是否健康文明、個人隱私信息保護是否健全。韋爾奇檢驗<0.05,說明不同指標項在社交媒體類APP存在差異。而多重均數比較結果顯示,指標B比指標A更具優勢;指標C與指標A、D、E存在顯著差異,且指標C優于指標A、D、E,具體如表2所示。

表2 社交媒體類APP的一級指標評分差異
②視頻媒體類APP方面:在“青少年模式”應用上具有優勢,這與“青少年模式”首次在視頻媒體類APP中進行試點應用的背景相符合。多重均數比較結果顯示,指標B、C、E、F在應用評分上不存在顯著差異,而指標A評分顯著較差;指標C、F顯著優于指標A、D,具體如表3所示。可以看出,“身份認證”與“監護人功能”的表現較差,說明視頻媒體類APP不能有效識別青少年身份且缺乏監護人服務支持。

表3 視頻媒體類APP的一級指標評分差異

表4 教育學習類APP的一級指標評分差異
③教育學習類APP方面:出發點是幫助用戶學習知識,故相對于視頻媒體類APP、移動游戲類APP來說,教育學習類APP對“青少年模式”應用較少。多重均數比較結果顯示,指標A、B、C、E在應用評分上存在顯著差異,且指標C優于指標B優于指標A優于指標E;指標B、D、F在應用評分上存在顯著差異,指標C、D、F在應用評分上也存在顯著差異,而指標D、F在應用評分上不存在顯著差異,具體如表4所示。可以看出,教育學習類APP對于個人信息保護、內容過濾、身份認證較為重視,而對于監護人功能、沉迷防護、模式設定應用較少。
為對比分析二級指標下不同類型APP的功能表現,本研究將同一個二級指標下不同類型APP的得分總和組合在一起形成柱狀圖,以可視化呈現不同類型APP的二級指標達標情況,具體如圖2所示。可以看出,在應用內容(B2~B4)與隱私政策(C1~C3)方面,得分較為均衡;在服務青少年的推送管理(B1)方面,移動游戲類APP的占比小于其他三類APP;在針對青少年遭受網絡欺凌的投訴舉報(B5)和時間限制(E1)方面,教育學習類APP的得分最低;在監護人遠程監督管理(D1)和監護人幫助服務(D2)方面,移動游戲類APP的占比顯著高于其他三類APP。可見,不同類型APP對于青少年保護的關注點不同,其中移動游戲類APP比其他三類更側重身份認證(A)與監護人功能(D),而教育學習類APP對這兩項應用關注較少。另外,多數應用以普通用戶為服務對象,較少關注青少年保護功能(B1、B5、D1、D2等)。

圖2 不同類型APP的二級指標達標情況(得分求和)

表5 不同類型APP的三級指標評分單因素方差分析(ANOVA)
為驗證不同類型APP對“青少年模式”的具體應用是否存在顯著差異,本研究對四類APP的三級指標評分情況進行了單因素方差分析:將四類APP分為4組,每組都有67個數據,使用SPSS 25統計各組67個三級指標的得分和,分別得到四類APP的三級指標評分,再按照單因素方差分析計算四類APP的均值與標準差,結果如表5所示。方差齊性檢驗結果表明,方差齊性可以進行單因素方差分析。概率P值為0.002<0.05,說明不同類別APP對于“青少年模式”的應用存在顯著差異。表5顯示,移動游戲類APP、視頻媒體類APP的均值都很高,說明這兩類APP對“青少年模式”應用相對較多,更關注青少年網絡保護;而教育學習類APP的均值在四類APP中為最低,說明此類APP較少應用“青少年模式”。
此外,為分析不同類型APP在“青少年模式”應用方面存在的不足,本研究將各類APP的三級指標得分從低到高排序,取得分較低的前10項進行分析,結果如表6所示。分析結果顯示,社交媒體類、視頻媒體類、移動游戲類、教育學習類四類APP中得分為0的三級指標分別有5項、5項、9項、11項;前兩類APP的問題集中體現為現有青少年身份識別機制不完善(A11、A12、A31)和對游客功能的弱限制(A20、A21、A30);移動游戲類APP在防沉迷應用方面領先于其他APP,其主要問題是缺乏對青少年的消費控制(E23),且存在一定的誘導性消費;教育學習類APP由于平臺質量良莠不齊,近年來更關注隱私安全問題,而對時間管理(D11、D12、D13、E10、E12、E13、E14)和“青少年模式”設置(F20、F30)不夠重視。

表6 不同類型APP的三級指標得分排序(從低到高取前10項)
根據上述評價分析,本研究對“青少年模式”應用評分的總得分按從高到低進行排序,依次為:移動游戲類APP>視頻媒體類APP>社交媒體類APP>教育學習類APP。基于此結論,本研究對智能媒體“青少年模式”應用存在的主要問題進行探討,并提出相應的治理對策。
①產品內容供給模糊未分層。青少年對網絡信息的過度依賴和過早接觸,催生了網絡沉迷、詐騙犯罪、充值打賞、抄襲侵權等社會熱點問題。對此,視頻媒體類APP使用“青少年模式”并設置專屬內容,但是青少年用戶可瀏覽的內容仍然比較寬泛、沒有按照年齡段進行內容分層,不符合青少年的身心發展規律和需求。此外,在內容開發上還存在內容不新、數量匱乏、低齡化傾向等問題。其他類型APP對“青少年模式”的應用則采取有選擇性地開放相關功能,并無專屬的內容池,并為了達到保護青少年的目的而強制性地關閉某些功能。這種“一刀切”的設置方式簡單粗暴,缺少對優質內容供給和產品功能的精細分層。
②家長監護功能欠缺待優化。目前,大部分APP的家長監護功能比較欠缺,此功能在移動游戲類APP中的應用較為常見,但在其他類型APP中較少設置。另外,很多APP以“青少年模式”的使用權限代替監護人管理,監護人通過輸入密碼的單一方式來限制孩子使用,這種方式監管不全面且存在容易被破解的問題,監護人很難了解孩子的實際使用情況。而有的APP要求監護人填寫證明表格綁定監護關系,此操作復雜、設計不友好,給家長監護帶來了困難。因此,網絡服務提供者應優化家長監護功能,向家長提供便利的數字工具,如密碼設定、信息過濾、信息阻止等[18],并為孩子們打造一個安全、可信的網絡環境。
③認證精準識別技術待完善。現有的大部分APP使用“手機號+驗證碼”的單一方式進行驗證,而對于身份證、指紋、人臉識別、實名認證等認證方式的應用較為缺乏,只有移動游戲類APP是由于國家要求而強制使用身份證實名驗證。當青少年使用家長的手機瀏覽時,手機系統會自動默認使用者為成年人,由此繞過身份認證環節,有時還可通過卸載重裝等破解方式來規避認證,導致保護盾牌形同虛設。目前,識別技術尚不完善,依靠用戶主動上報年齡并不現實,真實性也無從分辨,而過度強調身份識別又會導致青少年的隱私權受到侵犯。對此,我們需要采用更加精準的認證方式來識別用戶,并建立未成年人身份識別管理系統[19]。
④沉迷防護機制單一需改進。目前,視頻媒體類APP與移動游戲類APP廣泛應用了沉迷防護功能,而其他類型APP較少應用。如今的智能媒體功能豐富,網絡成癮并不限于發生在視頻媒體類APP和移動游戲類APP,因此沉迷防護機制需擴展到更廣泛的應用領域。此外,大多數APP采用限制時間或強制下線的方式防止青少年沉迷,而缺少時間提醒功能,這可能會引發青少年更大的使用需求與規避心理,導致出現防護模式破解、身份認證規避等現象。
針對上述智能媒體“青少年模式”應用存在的主要問題,本研究依托“技術道德化”理論,從青少年網絡保護的視角出發,提出相應的治理對策。
①多主體協同完善媒體內容池。家庭、學校、社會都有保護青少年群體的責任,同時智能媒體開發者也應積極鼓勵青少年主體參與媒體內容池完善。不同年齡段的青少年關注的媒體內容不同,如青年的批判思維比少年更強,因此青年往往比少年更關注政治、文化、法律等社會問題。這就要求內容供給分層符合青少年成長特征,可設置“兒童—少年—青年”三級機制,達到分齡精準教育的目的[20]。此外,現有“青少年模式”的內容設置存在匱乏、老舊、偏幼兒化等問題,導致青少年使用興趣不高,因此需應用智能推薦算法來提升內容的豐富度、新穎度等;同時,可面向不同年齡段的青少年實行智能產品分級,提供指紋或人臉精準識別身份、使用時長限制、內容過濾分層等細化功能,并優化風險預警機制。
②技術開發者合理優化家長監護功能。家長監護功能缺失或者單一,都會導致家長使用困難,難以通過技術監管孩子。青少年使用頻次較高的APP有必要優化家長監護功能,提供咨詢服務,降低家長身份認定的復雜度。值得注意的是,家長過度使用電子設備而減少親子互動的科技干擾行為,會增加未成年人網絡游戲成癮的風險[21]——當孩子的陪伴需求無法得到滿足時,就容易通過使用網絡的方式進行替代補償,進而引發網絡成癮。對此,技術開發者可以推出“家長模式”,提醒家長少用電子設備、多多陪伴孩子,引導家長健康上網。父母對子女的干預可分為限制型干預和積極型干預兩種[22],部分APP提供青少年使用信息報告,且允許家長遠程控制其使用時長,但這種限制型干預可能會引發青少年的逆反心理,因此技術開發者在進行功能設計時可以考慮納入親子共同參與的活動或增加積極型干預,以加強親子陪伴,開展家庭教育。
③多元共治強化場景設計與精準認證。前文分析表明,“青少年模式”應用常見于視頻媒體類APP與移動游戲類APP,而在其他類型APP的應用不多。隨著智能媒體的發展,不少APP的功能會日趨豐富,并會融入社交、娛樂、學習、生活等新場景需求。但是,現有的法律尚未對“青少年模式”應用進行統一規范,這就需從立法層面要求相關企業擔起責任,根據不同技術場景設計不同功能,如針對有成癮傾向的移動游戲類APP設計成癮阻斷功能,針對教育學習類APP設計視力保護、同伴激勵等功能。同時,政府部門需加強智能媒體行業標準與技術倫理規范的管理,推廣注冊實名制、人臉認證、指紋識別等身份驗證手段,以防止技術漏洞、實現精準認證,并強化技術開發者的法律意識和社會責任,形成多元共治、健康清朗的網絡生態。
④結合教育手段引導青少年網絡行為。現有APP存在“青少年模式”開啟按鈕隱蔽、綁定流程繁瑣等問題,或多采用冗長、閱讀負荷大的隱私政策同意機制,偏離用戶的閱讀習慣和認知規律,導致網絡保護功能流于形式。因此,技術開發者需依托多媒體學習認知理論,增加開啟“青少年模式”的快捷方式,在醒目位置上寫明條款、條件與隱私政策,并通過動畫、交互視頻等生動形象的方式幫助用戶理解模式功能、減少認知負荷。此外,部分APP雖有青少年使用時間限制功能,但缺少使用時長的溫和提示,因而時間一到突然采取強制措施,易引發青少年的抵觸心理。對此,建議增設時間提醒功能,讓青少年有一種對時間的掌控感。期待多主體協同努力,遵循基本的教育教學規律,將監管與教育相結合、保護與引導相統一,推行更科學、更有效的“青少年模式”。
[1]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2019年全國未成年人互聯網使用情況研究報告[OL].
[2]新華社.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OL].
[3]吳運時.網絡平臺“青少年模式”的失范及治理[J].少年兒童研究,2022,(5):13-19.
[4](荷)彼得·保羅·維貝克著.閆宏秀,楊慶峰譯.將技術道德化:理解與設計物的道德[M].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6:10.
[5]劉錚.“設計者謬誤”與前反思自身覺知——論技術人工物道德化設計的身體現象學基礎[J].東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3):1-7.
[6]公安部.計算機信息網絡國際聯網安全保護管理辦法[OL].
[7]教育部.中小學校電化教育規程[OL].
[8]共青團中央辦公廳.關于印發《關于實施青少年網絡建設工程的方案》的通知[OL].
[9]教育部.文化部中央文明辦教育部工業和信息化部公安部衛生部共青團中央全國婦聯關于印發《“網絡游戲未成年人家長監護工程”實施方案》的通知[OL].
[10]中國人大網.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OL].
[11]國家新聞出版署.國家新聞出版署關于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網絡游戲的通知[OL].
[12]馬曉輝,雷靂.青少年網絡道德與其網絡偏差行為的關系[J].心理學報,2010,(10):988-997.
[13]董雅,張鷹.青少年學生網絡不良行為與學校網絡道德教育[J].中國教育學刊,2002,(1):49-52.
[14]陳純槿,顧小清.網絡游戲對學生學科素養與社會融入的影響——基于PISA2015中國四省市測試數據的分析[J].開放教育研究,2019,(5):73-87.
[15][17]劉毅,姜曉源,曾佳欣.網絡平臺未成年人防沉迷系統評價指標體系建構研究[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2,(11):156-162.
[16][20]林維,吳貽森.網絡保護未成年人模式:立法躍升、理念優化與困境突破[J].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22,(5):5-19、235.
[18]張國勝,方紫意.從負能到賦能:數字時代未成年人的網絡治理邏輯[J].學術探索,2022,(7):79-87.
[19]佟麗華.未成年人網絡保護中的身份確認與隱私保護[J].中國青年社會科學,2019,(6):123-129.
[21]丁子恩,劉勤學.科技干擾與青少年網絡游戲成癮:歸屬需求的中介作用與友誼質量的調節作用[J].心理科學,2022,(6):1383-1389.
[22]周逵.“慈母守中線,嚴父打上單”:青少年子女與家長的網絡游戲共玩行為研究[J].新聞與寫作,2023,(1):5-14.
Evaluative Study of the Application of the “Adolescent Model” of Intelligent Media——Survey and Evaluation of the Applications of the “Adolescent Model” Based on 32 Sample APPs
SUN Tian-lin-zi1ZHOU Yi2
Although the “adolescent model” of online platforms has risen from encouragement and support to a mandatory requirement of the law, the application of the “adolescent model” of various platforms is quite different. In order to investigate and evaluate the application of the “adolescent model”, this paper adopted the content analysis and Delphi method to design the application evaluation index system of the “adolescent model” of intelligent media, which included 6 first level indicators, 19 second level indicators, and 67 third level indicators. After that, relying on this index system, the paper investigated and evaluated the application of “adolescent model” of four types of 32 sample APPs. The results showed that the rating ranking of the application of the “adolescent model” from high to low was mobile game APP, video media APP, social media APP, educational learning APP. Based on this, the paper discussed the problems that existed in the application of the “adolescent model” of intelligent media, such as the lack of stratification of product content supply, the short of parental monitoring function, the authentication accurate identification technology to be improved, and the single addiction prevention mechanism. Further, this paper put forward targeted governance countermeasures, expecting to scientifically regulate the behavior of adolescent’s intelligent media use behavior and promot responsibl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intelligent media; “adolescent model”; technological moralization; network protection; APP

G40-057
A
1009—8097(2023)11—0079—12
10.3969/j.issn.1009-8097.2023.11.008
本文為2022年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中小學人工智能教育產品準入制度研究”(項目編號:22CGL045)、2022年度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人工智能時代大學生科技倫理素養的協同培養機制研究”(項目編號:2022SJYB0113)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孫田琳子,講師,博士,研究方向為教育人工智能倫理,郵箱為stephanie_sun1218@163.com。
2023年6月15日
編輯: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