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國梁

我寫了很多關于故鄉的文字,一家雜志一次發了我三篇寫故鄉的散文,我也計劃著繼續故鄉系列散文的寫作。有位文友看到我的文章,心生向往:“什么時候能去你的故鄉看看就好了。”我當然表示歡迎。
前不久,這位文友來了,我特意帶他去老家走了一遭。我們在村口的堤壩上漫步,在田野里小坐,在樹林里徜徉……我的小村莊很小,不到一個小時就逛了一遭。午飯在家吃的,是我的老母親做的一些家常菜,我在文章中也寫過。酒過三巡,文友的話多了起來。他忽然說:“你的家鄉不錯,伯母做的飯菜也好吃。不過呢,我覺得還是文字描繪出來的那些片段更美。今天看到你所在的村子,覺得跟大部分農村一樣。伯母做的飯菜好吃,但這些飯菜我母親也會做,味道差不多。大概文字有濾鏡功效,你把記憶中的故鄉做了藝術加工……”
我細細揣摩文友的話,覺得并非我寫作的時候刻意美化什么,我筆下的故鄉確實是真實的樣子。之所以他覺得我文字中描繪的故鄉更美,主要是因為我寫的大部分都是幼時記憶,故鄉也是舊時故鄉。青少年時期,我是原野上一只奔跑的小鹿,縱情享受著故鄉的風景之美。當初的那些記憶,被時間美化了,也被空間美化了。我已經三十多年不在故鄉生活了,這些年里一直與故鄉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我文字中的故鄉,其實是在時空的濾鏡之后美麗著。
時間自帶濾鏡效果,“而那過去了的,都將成為親切的懷戀”。所有的故事,一旦成為過去,就會像加了一層柔光一樣,變得溫情脈脈起來。即使一些當初覺得痛苦的記憶,經過時光之水的洗滌,痛苦也會被淡化,那些記憶也會被我們賦予更深層次的意義。空間也有美顏功效,所謂距離產生美。距離拉開,缺點被忽略,優點被放大。故鄉也是如此,我們只有在離開故鄉后,對故鄉的思念才會刻骨銘心。不信你看古代的那些思鄉詩,都是天涯游子所寫。月是故鄉明,低頭思故鄉,故鄉成了游子心中的女神,永遠被遙望和懷戀。可如果不曾離開故鄉呢?比如我的發小老于,他才不管故鄉的月亮圓不圓。我說故鄉的風里有股甜味的時候,他覺得我一定是哪兒出了毛病,不是鼻子就是腦子。
故鄉在時空的濾鏡之中美麗著,這一點無法否認。如果把濾鏡去掉會如何?時間的濾鏡是無法去掉了,我們沒有辦法回到兒時,所以曾經的記憶都是最美的。空間的濾鏡呢?很多人可能受到了濾鏡效果的蠱惑,又回到了故鄉生活。我身邊就有這樣的人,退休后搬回了老家。可是他們待了沒多久,就又從老家逃回城里。“回不去的故鄉”,不知道有多少人有這樣的感慨。故鄉的田園牧歌呢?故鄉的流水人家呢?說實話,田園風景依舊美,而且隨著社會的發展,如今的故鄉更美了。可是跟城市生活相比,有太多的不方便。習慣了城市生活的便捷,便覺故鄉其實沒有想象中那么美好。這種感覺真有點像白發蒼蒼時再遇初戀,對方蒼老的容顏讓你不忍多睹,只想趕緊逃離。
魯迅先生回到故鄉后,不是也失望嗎?物非人非,美好只存在于記憶中。時光蒼茫,往事邈遠,故鄉在時空的濾鏡之中美麗著。我們只能在記憶的河流里,把故鄉的故事打撈再打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