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土地上的晚霞

傍晚時分，白日里火紅的太陽漸漸向西山落去，余暉放射出絢麗色彩，給山崗、田野披上潤紅色的蟬衣，天地渾然一體，透著無窮的寧靜和安瀾。

晚風輕拂，村里人大多吃過了晚飯，洗去一天的塵土和勞累，三三兩兩地走向鄉村馬路，嗅著泥土的芬芳和莊稼的清香，說說笑笑，享受著一天中最安逸的時光。

這是一支固定的隊伍，他們每天在固定的時間，行走在這條固定的路線上。自從村里修起了水泥路，安裝了乳白色的路燈，這支隊伍便逐漸壯大，形成一道靚麗的風景。

在這支緩緩前行的隊伍中，有位長者特別引人注目，他不時地亮著高亢的嗓門，說起外地聽來的新聞和村里的奇人趣事，不時用沙啞的聲音唱著帶泥土風味的曲調。忽然，他想起什么，走出隊伍，掏出手機，“啪啪啪”拍攝下這晚霞中的村莊，輕點屏幕發給遠在他鄉打工的兒子兒媳。

這個被大家稱作“樂天派”的長者就是俊吾大叔。他今年七十歲，搞大集體時當過生產隊長，頗受村人愛戴和尊重。20世紀90年代初，經朋友介紹，俊吾大叔帶著一家子去了福建某工廠打工，一干就是二十年。手頭有了一點積蓄，過了六十歲，他實在忍不住對家鄉的思念，便帶著老伴兒回到了熟悉的土地。廠里為打工人員交了社保，現在他每月領取養老金，在村莊喝清泉水，吃有機菜。每天侍弄小院子、養雞，俊吾大叔很滿意。

問起村子里還有多少像他這樣在城里打工交了社保回鄉養老的老人，俊吾大叔掐指數了數，光原來一個生產隊的就有三四個。是啊，他們是改革開放后第一代外出打工的農民，而今大都過了六十歲。他們本可以跟著兒女在城市安家養老，但葉落歸根的思鄉情結讓他們又從城市回到了農村。

那么，村里原住的老人，或者在外打工時間不長又回到村里的老人，生活狀況又是怎樣呢？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過來一對老年夫妻，是建林大伯兩口子。早年他們也曾在廣東打工，后來建林大伯突發腦溢血，如他自己所說“差點要了老命”，因此落下了腿疾。工是打不成了，只有攜妻回到了家鄉。他的實際情況讓村里一直惦記著，村干部帶他到縣醫院做了體檢，依據殘疾等級辦理了殘疾證，這樣，他可按月領到殘疾補貼。過了六十歲，夫婦倆每天晚飯后隨散步的人群一起走走。這位四十歲時就被人稱為“小老頭”的人，而今年過七旬，身子骨反而硬硬朗朗，喝水井里打，吃菜自己種，閑來還喂著幾條魚。

散步的隊伍繼續向前，不知不覺來到了村新時代文明實踐站，打從去年開始，得益于一位鄉賢的加盟，村文明實踐站辦得越來越聚人心、有人氣。

這位鄉賢叫劉平，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中專畢業后去了東莞打工，二十多年的摸爬滾打，有了自己的實業、自己的公司。去年初，劉平回家鄉探親，村容村貌的變化令他感慨不已，但偶然見到的一幕也令他心神不寧、牽腸掛肚。

那天，他像往年一樣準備了紅包，買了些禮品，去看望本村八十歲以上的老人。當他來到劉娭毑家門前，卻看到大門緊閉。已是上午十一點鐘了，劉娭毑為什么還沒開門呢？他敲了敲門，又大聲喊了幾聲，屋里終于傳出來微弱的回音。等了很久，老人才把門打開，問她做中飯了沒有，老人說早餐還沒有吃呢。一打聽，兒女們都外出打工，她一個人在家里，常常是三餐糊弄著應付。他安撫了老人，一個新的設想也在腦海中滋生。

當天，劉平找到村委會表達了回鄉投資興辦老年康養事業的構想。不久，他把東莞的實業交給妻子打理，自己毅然回了鄉村。

在村文明實踐站的基礎上，劉平建起了村醫療康養中心，辦起了老人食堂，八十歲以上老人免費，七十歲以上餐費半價，只三五元錢就可以吃上一頓香噴噴的飯菜。食堂還有專人將飯菜送到地頭、家中，保證老人們按時吃到熱乎的飯菜。

每當夜幕降臨，來村文明實踐站的人真多啊。晚霞映紅大地，村人從四面八方走來，唱歌跳舞，看電影，燈光在四周閃爍，歌聲在上空縈繞。

曾幾何時，留守老人、空巢老人，這些描述農村養老現狀的語匯，透露出幾多辛酸與無奈。而今，那份辛酸與無奈正逐漸褪去。映照在綠色土地上的晚霞，絢麗而令人心馳神往。

（侯健康，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在《中國青年報》《湖南文學》《微型小說選刊》等發表作品多篇。）

編輯：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