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振山
歸于真,赤子情懷能忘我
曾經被國家文化部評選并命名的全國優秀文化站長,曾經為一百多首農村歌曲作詞、獲取一百多種獎項的優秀共產黨員、朝陽區東壩鄉文化站站長王文和與世長辭了。
噩耗傳來,京東肅穆,萬民哀婉。
王文和的名字盡管早已在朝陽區聞名遐邇,而他的文化意義卻如同一塊璞玉,尚未經過陶冶與提純。他矢志于鄉域文化建設,從年輕時的節目編導、歌詞創作,到退休后被返聘從事文物整理與“非遺”傳承,每一個足跡都鐫刻在鄉土文化的園地里。
他的離去匆忙而突兀。沒有像樣的追悼會,更沒有與其業績相匹配的訃告與祭文。如同一株原上之草,春生秋滅,來去匆匆。我與老人家相識在2015年,我作為東壩歷史文化的研究者,無論如何都難以推卸光大這顆精神璞玉的良知責任。
王文和文化意義的精神源頭在哪里?思忖再三,還是他那顆不為功利所動的淳樸之心。王文和來自農家,年輕時就主動放棄進城當工人改變命運的人生機遇,毅然選擇在家鄉搞文化,這本身就是一種不可多得的擔當意識。后來的歲月赫然表明,他在這個崗位上果然讓生命之花綻放!
王文和矢志農村文化建設的心靈基點在哪里?說他為黨的事業鼓與呼可以,說他為活躍群眾文化嘔心瀝血也不錯。然而,這些都是他文化貢獻的流向而不是源頭。那么,他的精神源頭在哪里?我尋思良久得出結論,他之所以能把生命之花栽植在群眾文化的園地上,還是來自那種不計得失的赤子情懷!
赤子!對王文和的準確定位,莫過于稱他是一位超越功利的文化赤子。
王文和之所以把東壩文化事業做得風生水起,依憑的就是,他能從熙熙攘攘的功利世界中返回,復歸于那種嬰兒般天真無邪的心靈世界。
勤耕耘,鄉土文化做園丁
1957年,王文和21歲。解放后的京東農村百廢待興、百端待舉。那時節,工廠招工、單位用人,農村青年恰逢一種脫離農耕的歷史機緣。王文和報考了一家工廠,準備進城當工人,也好實現家中父母擺脫世代務農的長久夙愿。
時年,王文和同所有農村青年一樣參加集體生產。勞動之余,他樂于參加東壩俱樂部的業余文化活動。王文和既能表演又能創編的雙重才能,很快博得了朝陽區文化館徐慶瑞老師的青睞。徐老師發現王文和是難得的人才,于是,就暗下決心:“一定要留住這個年輕人!”徐老師當時不會知道,自己的這個心愿給東壩的文化繁榮播下了人才種子。
另一位挽留他的是公社宣傳部長張士增。1958年,新生的人民共和國掀起了“大躍進”生產運動。如火如荼的建設高潮需要宣傳工具,人民群眾需要文化生活。在東壩、金盞、樓梓莊生產兵團協同作戰的熱潮中,公社宣傳部長張士增找到了王文和:“你就不要去工廠當工人了,宣傳隊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家鄉這塊熱土需要你啊!”
起初,王文和還猶豫不決。他知道,母親在天天盼望自己接到工廠的錄用通知書!當徐慶瑞、張士增用懇求的口吻來挽留他的時候,王文和理解了兩位領導的良苦用心!就在這時,他真的接到了工廠的錄用通知書!是進廠當工人改變命運,還是留在家鄉搞文化?王文和陷入了痛苦的思索與抉擇。當他想起徐老師張部長那期待的目光、懇求的語氣的時候,就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后者。隨即,他把工廠錄取通知書藏匿起來。然后,他向母親哭訴了自己的愿望,他說,他不忍心拋棄鄉土文化而自顧前程。母親理解兒子的宏圖大志,母親擦干兩腮的熱淚之后,居然用一個微笑應允了兒子的請求。
王文和感謝母親的深明大義,同時,他也完成了一次生命價值的升華!
由節目編導到帶領團隊,王文和的文藝天賦如魚得水。1958年10月,王文和被任命為公社宣傳隊隊長。時值深翻土地、興修水利的會戰階段,他帶領20多名宣傳隊員深入生產第一線巡回演出,鼓舞社員群眾的勞動熱情。這期間,他白天演出,晚上編節目,儼然成為創編表演的多面手。他率領的文藝宣傳隊,足跡踏遍密云水庫、京沈公路、懷柔水庫、沈家墳水庫慰問演出。由于工作成績突出,1961年被公社黨委任命為文化館館長。
那是一種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機遇期。1965年,由他主持創編的《壩河之歌》在北京吉祥劇院演出成功!群口快板《移風易俗過春節》在中央戲劇學院演出成功,在一片喝彩歡呼聲中,東壩演出隊受到院長李伯釗(楊尚昆夫人)的親切接見。
面對這片神奇的土地,他的文化激情洶涌澎湃。這些激情時而表現為組織才能,時而轉化為創作才華。縱觀這朵生命之花的綻放過程,把王文和定位為“鄉土作家”也當之無愧。從上世紀五十年代到新世紀初年,王文和寫出了大量歌詞,這些歌詞經作曲家孫啟金譜曲后,為表現激情燃燒的時代風貌吹響了號角。
王文和歌曲創作歷久彌新,而真正的井噴時期是從“文革”結束時開始。“文革”期間,他被下放到農村勞動長達十年之久。誰能想到,勞動之余他竟搜集整理了民謠、農諺、歇后語達三百條之多!踏進了艱難開啟的新時期鐵門,他沐浴著徐徐吹來的改革春風,一曲《壩河之歌》從他心底流出。壩河是東壩的母親河,這歌聲是一位京東赤子對母親的傾述!
1979年,家鄉的熱土上涌動起改革的春潮,他以快板劇《張莊路上》作為回應;上世紀八十年代是我國歷史上青春勃發的年代,王文和以《抗旱奪豐收》《頂花的黃瓜謝花的藕》《哥愛妹妹這雙手》《我有一只小雛雞》等一大批歌曲亮相北京合唱節!隨即,朝陽區舉辦王文和、孫啟金作品音樂會;《北京日報》刊登了王文和、孫啟金創作生活照;《中國農民報》《北京音樂報》等媒體先后刊登了王文和的音樂作品。
一路深情一路歌,二十一世紀如約而至。京東大地出現前所未有的生機勃發。王文和的筆下流淌著動人心弦的時代旋律——歌曲《農家笑哈哈》《黑莊戶的小金魚》《新潮農民奔小康》《苦麻菜》《我有一只小雛雞》等30多首歌曲先后亮相市區歌手大賽舞臺,頻頻榮獲一等獎、二等獎和創作獎。
這些作品之所以能夠深入人心,催人奮進,完全得益于它的地緣性、底層性和情趣性。打動人心的歌詞必須直面生活實質和心靈秘籍。中國農民是苦難的象征,城鎮化是中國農民的千年祈盼。王文和詞作的許多篇章都表現了城鎮化給農村帶來的勃勃生機,他時刻關心人民的喜怒哀樂,時刻體會農民的安危冷暖。他是群眾文化園地的辛勤園丁,他不僅肩負起群文工作的領導者的重任,又是一名為人民吐露心曲、唱響時代強音的歌者。
不疲倦,文史斷帶勇承傳
1997年,王文和光榮退休。出于對東壩歷史文化的熱愛,他選擇了退而不休。他深知東壩的歷史文化豐厚而輝煌,他惋惜歲月疏遠了這個星光閃爍的歷史名鎮——
清代,卓爾不群的“獅子舞”《金玲祖獅》與《開路圣會》受過乾隆皇帝的封賞;此前,西北門村享譽京師的“扛箱”與“飛叉”美妙絕倫;作為商貿重鎮,東壩商貿史上流傳一首《開市喜歌》,詼諧酸楚的歌詞道盡了人間冷暖;穿越三百年風云的“驢市牙行”櫛風沐雨,經營的機巧與厚道不斷在這里博弈;大學士劉墉在這里品嘗驢肉,從此,“東壩驢肉”的聲名便享譽華夏;東壩是清代中葉京城的糧食集散地,糧行遍地,作為糧食貿易中介的斗局子鼎盛。這里不僅有往返城鄉之間傳遞糧價信息的“飛鴿通信”,也有“扛大個的”腳行苦力的血淚斑斑;“耍中幡”是勞苦大眾祈盼祥和向往美好的群眾表演;京劇票房“憩余同樂社”是壩河兒女憧憬美好的表現舞臺……
為了把一個多姿多彩的東壩傳遞給后人,王文和做了大量的文物與“非遺”整理傳承工作。這些工作盡管為普通人所不屑一顧,其中的艱難辛苦更為常人難以理解。這些工作包括搜集資料、查找檔案、拜訪老藝人知情人、還原歷史原貌,可謂攻堅克難嘔心瀝血。在他的努力下,2000年重排了“金玲祖獅”與“開路圣會”,使東壩雄風再現京華。
王文和用滿腔熱血讓沉寂多年的歷史文化鐵樹開花。2006年,《東壩花會》被搬上舞臺重見天光;2007年,劉廣德師徒表演的傳統技藝《飛叉》應邀去美國展演,創下了“北京風情舞動洛杉磯”的歷史佳話。由此,“八卦神掌”得以“復活”,“幡鼓齊動十三檔”再展雄姿,“東壩老店”盡人皆知,“驢肉湯鍋”再現新店,一場不大不小的“東壩熱”在京畿大地蔓延開來。
貢獻者的心靈世界廣袤高遠,赤子心的奉獻之旅充滿激情。王文和不僅謳歌現實生活,更致力于理論構建,在朝陽區圖書館紀念中國話劇誕生100周年征文活動中,他撰寫的論文《解放初期的東壩話劇》獨占鰲頭,奪得一等獎的桂冠!
1990年,王文和同志被國家文化部評為全國先進文化站站長,并授予獎章。
1991年,北京市文化局、人事局聯合下發文件,評選王文和為北京市文化系統先進工作者。同年,朝陽區人民政府發出通知,對王文和給予通報嘉獎。之后,中國音協、中國社會研究會等七單位為王文和、孫啟金舉辦作品音樂會,《北京日報》及時報道了音樂會盛況。
王文和在職和被返聘期間,由于成就突出業績感人,總共獲得各種獎勵一百多次,這對于全國鄉鎮文化站站長這個職位,應該說是絕無僅有。解讀王文和的文化意義,任何定義溢美之詞都不足以道出它的全貌。感知王文和的生命光芒,只能在漫長的時間隧道里,他已經從時代維度延伸到時間維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