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生活中的鉛中毒
——一例偏方引起的肝損傷

文 石翠翠（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新華醫院 消化內科）

偏方，有時候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奇效，其神秘之處就在于成分不明，性質不定，不可言傳。然而，也正是由于它的不可言傳，有時候也會產生難以預測的潛在危險。

偏方背后的秘密

小王今年32歲，在上海工作，平日體檢指標看起來基本正常，但是有一個疾病困擾了他多年——癲癇。聽到刺激性或者響亮的喇叭聲后，他就容易癲癇發作，表現為突然出現耳部嗡鳴，然后暈倒（持續2分鐘左右）；平時有不自覺的手抖。

他在初中時出現癲癇，之后長期服用西藥治療。2023年春節過后，有朋友給他介紹了一種治療癲癇的偏方。朋友說，這個偏方已經成功治愈了四位小朋友，推薦他試一試，于是小王停用了西藥，開始服用該偏方。

第一劑服用1個多月后，他癲癇仍舊會發作，感覺癥狀沒有明顯減輕。向對方反饋后，第二劑藥量加倍，服用不到1個月，小王開始出現輕微的腹脹，位置不固定，可以自行好轉。有時候便秘，有時候大便不成形。他起初沒太在意，后來上述癥狀越來越嚴重，5月中旬仍在服用第二劑偏方時，小王開始出現明顯腹脹，自覺肚子大如球，便秘明顯，有臍周絞痛。腹痛的時候他需要趴在床上，腹部墊一個墊子，腹痛可稍緩解。

5月底小王到家附近的二級醫院就診，查血發現存在貧血、肝功能異常，腫瘤指標正常，胃鏡提示胃炎、十二指腸球部潰瘍（A2）；腸鏡未見明顯異常。醫生建議他到上級醫院就診。6月中上旬，他又到三甲醫院就診，給予保肝、通便等對癥治療，癥狀較前緩解。

然而，出院后不久，他再次出現劇烈的腹痛，來到我院就診。初步的檢查提示貧血、腸梗阻、肝功能異常，其肝功能異常表現為轉氨酶輕度增加，膽汁淤積顯著，伴黃疸。到底是什么導致的？我們進一步完善了血生化、影像等檢查，排查肝損害、貧血的原因。小王講述了自己吃偏方的經過，為了排查重金屬中毒，我們進行了血鉛檢測，最終找到了真兇——鉛中毒。小王的血鉛水平超過正常上限近4倍（血鉛1557.02ug/L）。同時，我們對偏方藥丸的鉛含量進行了測定，提示其鉛含量顯著超標。

鉛中毒可以累及全身多個器官系統，除了肝損傷，還可造成神經、消化、泌尿和心血管等多系統損害。我們進一步對小王的血液系統、神經系統、骨骼等進行評估。診斷明確后，開始驅鉛治療。經過一個療程的驅鉛治療，小王的癥狀明顯好轉，血鉛水平也逐漸下降。第二療程的驅鉛治療結束后，小王的血鉛水平已經降至接近成人正常上限的水平，腹痛、腹脹、便秘等癥狀也基本消失了，體重逐漸恢復。

生活中的隱蔽危險

實際上，“鉛中毒”在我們生活中并不少見。職業接觸是發生鉛中毒的主要原因，鉛礦開采與冶煉、蓄電池制造業、焊接、陶瓷制造、書籍印刷等相關工作者都是職業性鉛中毒發生的高危人群。

不過隨著生產企業的重視程度越來越高，職業性鉛中毒的現象逐步減少，反倒是生活類鉛中毒由于太過隱蔽，為我們所忽視，而頻頻發生。

鉛具有止驚、收斂、驅蟲、壯陽等功效，所以常作藥用，在治療癲癇、小兒抽動癥等疾病的藥物中，往往都會含有鉛。但藥物猶如一把雙刃劍，既可以治病，又存在潛在的副作用，比如導致藥物性肝損傷。鉛還具有化癰的作用，可以去除皮膚上的癤癰，所以在治療皮膚病的藥方中，甚至女性化妝品中，都有可能含鉛。如果平時經常使用鉛汞超標的化妝品，不僅會對皮膚造成直接傷害，這些重金屬還會通過皮膚進入體內并大量囤積，從而導致重金屬中毒。

除此之外，鉛也廣泛存在于我們的生活用具中。例如在浙江部分地區，祭祀祖先常用錫壺裝酒。錫壺中的鉛與酒中的醋酸化合成醋酸鉛，其水溶性易于腸道吸收，少部分吸收入血，以磷酸鉛等形態儲存于骨組織內。倘若長期用錫壺裝酒并飲用，鉛不斷吸收入血，最終可引起鉛中毒。

還有一個極易被忽略的含鉛“隱形高手”，就是清明時節人們掃墓祭拜時常用的“元寶”。做“元寶”的錫箔紙是一種錫鋁合金，含鉛量普遍在50%以上。鉛的熔點低，只有327.5°C，簡單的火源即可將其熔化。鉛燃燒后會產生氧化鉛，很容易揚起，隨即沿著呼吸道被吸入體內，而呼吸道中的碳酸能使鉛通過血液進入循環系統，對身體的各個系統產生危害。

另外，生活中非職業接觸鉛中毒多發生于兒童，常見危險因素包括不良行為習慣（如啃咬指甲、咬鉛筆）、不良飲食習慣（如長期攝入松花蛋類、爆米花食品）、接觸含鉛量超標的玩具、油墨、顏料、書籍等。居住于鉛冶煉廠周邊、長期食用鉛容器貯藏的食物和飲料、某些藥物的濫用也可引起鉛中毒的發生。當然，這往往是長期積累的結果。當血鉛水平不高或血鉛水平增高時間不長時，患者沒有明顯的癥狀。如果長期接觸，鉛不斷吸收入血，尤其在患者免疫力低下、感染、發熱、饑餓或缺鈣、血鈣降低等情況下，外周沉積的鉛可短時間大量入血，引起鉛中毒。

鉛中毒的治療

鉛中毒由于發病隱蔽，沒有特別異常的臨床表現，所以不易第一時間發現。鉛中毒引起的肝功能損害，可以表現為轉氨酶的升高，或者堿性磷酸酶、谷氨酰轉肽酶的升高，以及膽紅素的異常。對于不明原因的肝損傷，伴膽紅素升高、腹痛、貧血的患者，需要詳細詢問病史（包括生活史、服藥史），及早完善相關實驗室檢查（如血尿鉛測定），以早期明確診斷、緩解癥狀、減少致殘。對造血系統的毒性在于過量的鉛影響血紅蛋白的合成，鏡下可以見到血液中出現嗜堿性點彩紅細胞，為早期發現鉛中毒提供幫助。

鉛中毒的治療首選金屬螯合劑促進鉛的排泄，依地酸二鈉鈣、二巰基丁二酸鈉均是常用的驅鉛藥物。同時輔以護肝、護胃、營養補液等對癥支持治療，一般預后良好。

當然，鉛中毒最好的治療就是預防，最好的預防是減少甚至消除鉛暴露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