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震彩
古典名著《鏡花緣》與海州關系的研究由來已久,最近讀到徐習軍、于洋新著《海州有部〈鏡花緣〉》(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22),他們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以全新的視角,汲取前人研究的精華,補遺前人研究的疏漏,結合當下民間學人和自己的最新發現、感悟,通過煩瑣寂寞艱辛研究,在浩如煙海的史料間耙梳,進行了對奇書奇人奇鎮奇郡奇緣研究之研究,成就了這部洋洋四十萬言的新著。
眾所周知,被胡適、魯迅等大師推崇的文學名著《鏡花緣》是一部公認的才學奇書。《鏡花緣》以“論學談藝”的形式,揭露世態、炫耀才學,倡導男女平等,宣揚婦女解放。也許今人不足為奇,但在李汝珍生活的年代那可是了不起的事情。魯迅先生認為《鏡花緣》“與《萬寶全書》為鄰比”,正是因為它是一部奇書,才引起了作者糾葛、版本紛擾、學術批評、海外傳播等話題。
就版本而言,考釋《鏡花緣》版本的大有人在,而以清朝的版本最多,版本各有千秋,見仁見智,而徐習軍、于洋研究提出幾個“出新”的觀點,他們認為:多種清版《鏡花緣》的版本都與海州息息相關;對業界所說的“江寧桃紅鎮刻本”存在的可能性,提出質疑,認為這個所謂“盜版刻本”存世依據不足,這些觀點在業界尚無前人所言。作者還認為,在目前可知的30 多個清版本(作者還闡述了自藏的不見業界介紹的新本)中影響較大的是嘉慶二十三年(1818)蘇州原刻本,該版本對后來版本的影響最大;在《鏡花緣》諸多刻本中,尤以芥子園的仿刻本為多,而芥子園刻本是由原刻本仿刻本而來。《鏡花緣》一問世也就注定引起人們的好奇心和圍觀潮,進而在文學批評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作者從“初刻本問世 學術肇始”“民國研究 專題鮮明”“當代研究日臻完善”三個章節進行論述,從本土到外地,從國內到國際,展示了奇書共賞的景象。《鏡花緣》的海州傳播研究值得關注,其學術研究的英語論文浩如煙海,亞洲韓國、日本等國的學者都有大量優質論著論文,俄羅斯與拉美地區的國家也傾注出了極大熱情,《鏡花緣》還被改編成川劇赴國外演出,法國兒童實驗劇團與中法縱橫達成戰略合作,啟動了國際聯合制作《鏡花緣》項目,可見奇書在國際國內的知名度、吸引力和影響力。
奇人在前,奇書在后,平庸之輩寫不出奇書。年少時的李汝珍就是一個超常少年,“讀書才過目,輒能背誦”。19 歲便隨兄長李汝璜從家鄉直隸大興李各莊來到“淮北鹽都”——千年古鎮板浦,因李汝璜在海州板浦謀了一個鹽差,一家人就住在鹽課司的院子里。
在板浦,李汝珍接近了當時的文化領軍人物凌廷堪,融入板浦文化圈,同時結交了“板浦二許”(許喬林、許桂林)、“中正二喬”(喬紹傅、喬紹僑)、“板浦二吳”(吳振勃、吳振勷)、“東辛二程”(程立達、程立中)等文化名人,這都是李汝珍博學多才的因素。也證明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這是李汝珍“雅”的一面,“俗”的一面則是他為試官運捐了一個河南“治水縣丞”的小吏,并無實質意義,過著“啃兄”的生活。《鏡花緣》是李汝珍晚年不得志時的著述,這一奇書相較于他的《李氏音鑒》《受子譜》而言,《李氏音鑒》居上。李汝珍不僅“奇”在小說家,還“奇”在音韻大家,更“奇”在精于弈理,學識淵博、多才多藝。他酷愛圍棋,撰《受子譜》,并在板浦舉辦過圍棋公開賽,《鏡花緣》中展露出人生如棋的滄桑。李汝珍學識淵博,經史文學、語言音韻、數理醫弈、星象占卜、生物雜藝,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可謂學問精深、思想深邃、滿腹經綸、博雅多能、才情四溢。徐習軍、于洋對李汝珍的研究深入細致,概括表述恰當到位。李汝珍的多才多藝也令人們佩服至極,書畫、茶道、釣藝樣樣精通,音樂、劍術、射藝無所不能,游戲、運動、文旅皆有所長。總之,他以奇人之奇才成就了奇書《鏡花緣》,否則,小說中人物的奇才奇遇、奇言奇行就無從談起。
一部奇書問世,作者是第一位的,但與其共時代的大背景和小環境都息息相關,李汝珍所處的小環境自然是板浦鎮,此鎮不可小覷,曾經顯赫一時,其政治、經濟、文化、教育均可圈可點。在《海州有部〈鏡花緣〉》的“奇鎮篇”里,作者從文化沃壤育名著、文人武士聚板浦、美食文化在板浦、歷史遺存古板鋪、馳譽流芳說教育、古鎮文脈系鄉愁六個方面論述了奇鎮之“奇”。這一話題在業界幾乎無人提及,只是在本土人士偶有涉及。所以本書論及這一話題借鑒較少、原創得多。
板浦作為淮鹽文化的源頭,是“淮鹽文化”的根和魂。鹽稅是僅次于田賦的第二大稅源,曾經是國家財政的重要支柱。板浦因鹽而興,板浦是人文薈萃之地,國學大師凌廷堪、海州才子“二許”等文壇宿將,武狀元卞賡等武林高手,都是板浦人的驕傲。美食文化在海州板浦也深入人心,“穿海洲、吃板浦”并非戲言。板浦出名廚,商朝開國宰相伊尹就是最早的廚師之一,他與皇帝、神龍并稱“三圣人”,據傳伊尹曾在板浦附近的伊廬山、大伊山隱居過。鹽居百味之首,滴醋是絕佳的調味品,他們為板浦的美食增光添彩。板浦的歷史遺存極為豐富,昔日的板浦綠水繞城,峙云門、慶成門、崇文門、阜成門等古城門聳立四周;國清禪寺、李汝珍紀念館、吳振勃紀念館、汪家大院,星羅棋布;鎮區內,梵宮林宇、廟堂院祠就多達二三十處,這些歷史遺存承載的就是文化。板浦教育歷經家教、私塾、學堂書院,古老的書院記憶著人們崇文尚學、文武兼修的文化品位。板浦的現代教育起步較早,民國初年就有了江蘇省立第八師范學校,蘇光小學、板浦高級中學至今仍發揮著教書育人的重要作用。板浦的文脈代代相傳,留住鄉愁;板浦的文化輝煌鄉里,澤被后世。淮鹽文化、醋文化、精英鄉賢文化、飲食文化、書院學堂文化、五大宮調文化等,十分珍貴,不可多得。總之,是板浦這塊文化沃土滋養了奇書《鏡花緣》。
徐習軍、于洋認為,《鏡花緣》的背景地只能是海州,這個觀點正確,論述精彩。《鏡花緣》描寫的山水、海島環境,與今天山海相擁的環境基本一致,小說中的門山里人,即是云臺山周圍的漁村人。漁灣有一片水潭叫蓮花池,潤溝里無泥土,卻在石頭上長出蓮花,千年不死,萬年不敗,青春常在,秀色可餐。《鏡花緣》講的便是鏡中花、水中月,書名是否就是從蓮花池中悟出的?漁灣有一巨石上刻有“花境石”。云臺山是我國道教發祥地之一,《鏡花緣》中的“小蓬萊”描寫就有東磊延福觀廟宇后面摩崖石刻“小蓬萊”的影子,古海州云臺山的山光水色成了李汝珍創作《鏡花緣》的背景和素材。在飲食方面,云霧茶、葛根粉、辣黃酒等地方特產,都在《鏡花緣》中出現,展示了古海州的飲食品類,茶文化、酒文化、飲食風俗和飲食觀念。海州戲曲在《鏡花緣》中有一定分量,對樂器、樂曲、歌曲演唱、戲曲表演、說書場面等方面的描寫,反映出李汝珍豐厚的海州歷史文化積淀。古琴合彈和簫笛合奏有出色的描寫,說大書、唱小調、敲鑼鼓和“海州五大宮調”精彩紛呈,雜戲博藝好戲連連。《鏡花緣》展示了多種才學,醫藥之術、偏方之要、本草之識,最為亮眼。云臺山被譽為“海內四大靈山”之一,是宋代《圖經本草》、明代李時珍《本草綱目》、清代《植物名實圖考》等本草典籍的“本草寶庫”,李汝珍的醫藥才學不亞于他的音韻、博弈才學。金銀花、葛花、薺菜、山螃蟹、秋葵、麻油等食療價值被充分挖掘和展示,不僅使《鏡花緣》閃耀著才學的光芒,也使得《鏡花緣》成為一部海州民俗文化的風情畫。
孫佳訊為《鏡花緣》的作者之爭而努力,捍衛了李汝珍的著作權益;彭云以身作則,言傳身教,開當代海州《鏡花緣》學術研究之先河;李洪甫重視考據,弄清本真,為家鄉文化做出貢獻。還有吳魯星、楊石青、李時人、張傳藻、吳加慶、許厚文、夏興仁、余克超等,更有年輕一代學人,為《鏡花緣》文化的傳承與弘揚辛勤耕耘。值得一提的是,李明友的論著《李汝珍師友年譜》,還原了李汝珍師友;姚祥麟深耕板浦文化,寫出了大著《板浦春秋》,結緣《鏡花緣》使他成為當代“李汝珍”。令人欣慰的是淮鹽文化古都,乾嘉學派重鎮,皆因《鏡花緣》得以還原,板浦古鎮的歷史面貌、古鎮文化影響力的提升,皆因李汝珍得以實現,李汝珍紀念館讓人流連忘返,靜守紀念館的楊光玉,30年傾情奉獻,丁堅的《鏡花緣》收藏,讓《鏡花緣》文化得以文旅賦能,塑造《鏡花緣》海州文化品牌正在逐步實現。
《海州有部〈鏡花緣〉》并非完全聚焦于《鏡花緣》文本研究,而是以《鏡花緣》與海州地方歷史文化為視角展開研究,這一新的視角打開了一片全新的天地,使得《海州有部〈鏡花緣〉》成為第一部《鏡花緣》地方歷史文化研究的專門文獻,這一開創意義還在于其研究具有學科建樹價值。期待更多類似的新著問世,成就海州歷史文化品牌建設的黃鐘大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