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雪（五首）

◇獨孤赟

呼 喊

冬日的南山憔悴，在夕陽下

正如我筋疲力竭的身體，透出

蒼白底色上微微的紅

山中的鳥，湖面的冰，壓了雪的枝，時不時地召喚

我有必要回應，高喊，聽山谷循環秦地的悲歡

肩上扛著些拾來的柴，實在沉重

風雪就在此時降臨，毫不客氣地抽打著，怠慢的我

怪我貪戀山野美色，失了身份

山已覆雪，后知后覺

是時間放過了我，是魂魄遲疑那片刻

雪是山的命數，亦是我的救贖

月色照得我疼，如雀一般，抖掉身上的雜念

回到了點著爐火的房間

我化為雪，雪化成山

醒 來

院中的臘梅，含苞待放，等著歸人

錯過了今冬，數著不多不少，七年矣

靈璧石，心竅太多，總不得語

琴絲竹，卻沒有心，亦不能言

倒是池中的魚，偶爾交心

黑瓦白墻，在黃昏中暈染，

攜著醉意

不知名的鳥，搖晃著枝藤，

生出風來

青石板上沾著誰的悲喜

鐵馬吟唱著誰的囈語

戲臺上，木色與青衣

結拜、行禮

夢里淺笑，壯懷滿緒

留香處，是陳年的梅子酒

醒來時，雪花怒放

顛 沛

淋了滿身的頹廢

長成了青苔的模樣

我，硬生生地在頭上

憋出朵米粒大小的花

橫江而過的舟

連釘鉚都透著倔強

如果奔流速度足夠快

也許能追得上浪頭

打在岸上的風

不舍晝夜，澎湃地喘息

月色下，顛簸的人

為了生計，哪敢浪費須臾

燙了酒，燈就不容易滅了

摻和著三兩殘雪入喉

逃過命運的物化

財 富

我僅有的財富

是冬日山中晴朗的夜

漫天的光，充盈空洞的軀殼

成為完整的人

客，總是心急好奇的

此刻，人比雪更寂寞

離欲望越近

篝火燃燒越兇

傳說，此時散布在山中的碎銀

是上天的恩賜

山神負責甄選

賞賜給擁有最清澈的靈魂

旅人也只是來碰碰運氣

他們信以為真會在醒來時

錦衣在身

不知我 整夜坐在窗前

告 別

在遺忘中，給予我彼岸鮮花

灰色、藍色、透明的象征

損毀的橋，破裂的船，失落的人

我不過是沒有顏色的葉蟲

啃噬著剩余空氣里的肥沃

憑一口微不足道的勇氣

侵吞整個世界

結冰的河，罩子里的人，瓶子里的根

至今讓我膽怯

雪地里嬌艷的誘餌

失語比起失去，更牽腸掛肚

只有你真實深刻

我們不曾告別，怎會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