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墻（五首）

◇袁佳運

春 雨

二十余歲的第一場春雨，各色雨傘

抵擋不住從停車場襲來的風，陰暗的云

與墨藍色的天空，卯榫結構，掌握

解開此項古老藝術的匠人都已入土

水的濕潤，泥土與草，組合成鮮艷圍巾

讓我想起沼澤，比起干燥無聊的生活

我更厭惡此中潮濕，在腳底偷走人的水分

換以犬儒的虛偽與狡猾。生活法則卻暗藏其中

躲避，逃離，注定戴上憂郁的荊棘花圈

無人關心，解開的手藝，已是地下匠人的傳家寶

雨水至善，滋養陰奉陽違的雙面人

困惑赤誠的無能為力者

春天，來吧

冬天的嘆息留在地下

春天的野獸爬上荒山

手掌里的火焰，綠色的

是理想，紅色的是青春

新世紀的縫隙里，能否容納

來自原野深處的呼吸聲

不必回答，不必回復

各個城邦的史書是最有力的殘酷

我們學習計算，用善良作為石塊

隨意地埋葬

我們學習語言，用真誠作為草芥

隨意地丟棄

不變的冬天已經看穿史官的無奈

嘆息在輪回里持續醞釀

巖漿滾動，灼燒石塊與草芥

在無人地帶我聽到野獸的呼吸

我看到野獸的火焰

我發現春天的不可能性里的淚

土壤，最后的歸宿

呱呱落地的孩子

土壤的味道，你終會解釋

咿呀學語與蹣跚走路

語言與行走，敲落春天的皮囊

骨骼與牙齒，一個交給風雨

一個交給食物

冷度與熱度的接力賽

關節處磨損，牙釉質脫落

鏡子里的季節，滿目落葉

你把手掌放在心上

冬日里的爐火維系著

尚未抵達中年的器官

脫下擁擠的有關四季的各色形容詞

在滿屋的月光中

你感受到了土壤的味道

冷態情感

日常生活里

無數只老鼠從我身旁驕傲地走過

我暫時逃離，站在休眠火山山腳下

發呆

放空整個季節的山河與草木

放空人間的信息與話語

熔漿在地面以下

正對天空、宇宙

自由的白色

分不清是霧還是云

安靜的熱讓我想去徹底地沉睡

一顆行星全部的熾烈情感都在這里

沒有喧嘩與騷動，沒有咆哮與吶喊

而我能感受到她的情感

休眠火山的冷態情感

治療我內心無處安放的熱火

安撫進入社會里

口吃的善者心理落差感

老 墻

故鄉的老墻塌落，形成三角形缺口

穩定的結構，不穩定的墻體

老人們曾在他身軀下久坐

說的話如螞蟻爬滿他全身，但他

依然屹立，風雨也無法撼動絲毫

后來，在他身軀下久坐的老人數量慢慢地減少

一位又一位走進田地

年輕人也不再在他身邊久立

他正式成為歷史博物館里的藝術品

某天，他終于無法忍受

自己的淚水擊碎自己身體

留下一個三角形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