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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面

2023-12-12 17:03:01羅偉章
綠洲 2023年5期

◎羅偉章

請想象一下這樣的場景:你跟一個人說話,彼此相距不足兩米,但你只能對著她的背影。你想象一下,是不是有些恐怖?你的話朝前走,像往常一樣,走得信心滿滿,可等在前方的,不是專注的眼神和會心的微笑,甚至也不是齜牙咧嘴和金剛怒目,而是一個脊背,身著黑衣,毫無表情。那脊背是堵墻,你的話撞在墻上,你感覺到了疼痛,但你還得繼續說。她聽見了嗎?當然,她正在跟你對話呢。可你總覺得兩人隔著萬水千山,你的話傳到她那里,已成了古人的話,她的話到你這里,也一樣。這時候,你才知道了人為什么要長一張臉,也才知道臉長得好不好看,根本毫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能不能跟那張臉面對面。

“我可以看一看你嗎?我不會拍照,就看一眼。”

所謂看,當然是看臉。

不看臉,算不上看。

沉默良久,從脊背遞過來的回答是:“不能。”

這時候,我和她,坐在她家門前。家是木頭房子,很矮,里面很黑。我想象著在那么黑的屋子里怎樣走路,怎樣轉身,怎樣打理日子。天光照不進去,她似乎注定了只能依賴人造的光明。門前是面斜坡,長滿了青草,我們坐在青草地上,她坐的地方略高,因戴著頭巾,顯得更高些。距我們五米開外,是她養的兩條狗,一黃一黑,半臥著,前爪彎曲,摳入草叢,警惕地望著我。一開始,我就是個不受歡迎的人。斜坡的坡度不大,但坡面也窄,打幾個滾就到坡邊,底下是嵐煙涌動的深谷。風聲從低處響上來,仿佛在驅趕落到山谷的云。

這就是我的處境。她不跟我面對,是無臉面對,正因此,我成了她羞愧的根源。我并不好受。擔當這等角色,兩條狗和千丈崖的威脅還在其次,主要在于,每分每秒我都發現自己可恥,甚至罪孽深重。可沒有辦法,這是我的工作。

“那時候,我住在重慶沙坪壩,”她說,“傍著嘉陵江。”

這事我當然知道,但我裝著不知。到我這種年紀,干我這種職業,明白人活一世,是需要技巧的,活著本身就是個技術活。我要以自己的“無知”,引誘她說下去。

“我找不到事做,談的男朋友也跑了,房租由兩個人付,變成了我一個人付,我付不起。”

她在找理由。

不是所有理由都會產生結果。任何一個理由也都會產生不同的結果。

我等待著她的結果。

“好在房東是個善心人,他不逼我,他說你盡管住,方便的時候再給我。”

“方便”的意思她當然懂。可總也“方便”不了,總也找不到錢。沒走過絕路的人,不相信世上真有絕路,怎么會找不到錢呢?拾荒,掃大街,洗盤子……在他們心里,那些都是低賤活,只要你愿意做,就遍地是,不知道搶那些活的人,比活更多。

她欠了三個月房租,房東再次找上門來。所謂“盡管住”,三個月應該就是極限了。足夠久了。憑什么讓你白住三個月?在她的父輩、祖輩……在那些遠古的時代,遠方來了游人,找不到歇腳的屋檐,會把他們請進家門,住上一天兩天,如果那個人窮、病了,會讓他多住些日子,如果那個人困于仇家,走投無路,會讓他住得更久些。她的曾祖父就曾收容過一個人,將他藏進地窖,藏了兩年。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時代去了,那個時代里的人和人心,也被埋了。到今天,好像女媧造人用的不是泥漿,而是錢。這種變化是好是壞她不知道,必須面對才是她的真理。既然人都是用錢做的,沒有錢,就連人也不是了。

房東名叫胡新忠,近五十歲年紀,個矮,體胖,左邊臉上有幾點麻子。她把他迎進客廳,說:“胡哥,坐。”

按年齡,她該叫他叔叔。以前是叫胡老師,今天叫了胡哥。

胡新忠被這聲“胡哥”刺了一下,像在毫無防備的時候,被人朝后頸窩塞進了一把雪。

“不坐了。”他說,抬了頭望天花板,像天花板上寫著什么秘密。

“我是來看看,”他對著天花板說,“聽保安講,好些天你沒亮過燈了。”

難道是怕我跑了,他跟保安打了招呼,讓監視我?真想跑,保安攔得住?是的,能攔住的,她想起這些日子,凡是她出小區門,保安都朝她上下打量,如果她大包小包帶著東西,或者神色可疑,多半就會將她攔下,再通知房東。這激起了她的義憤。但她深知,義憤是要有資格的,她沒那資格。她只能從房東的話里尋找生機,如同被夜色吞沒的人,只能從夜色里尋找光明。她說:“我沒錢交電費……胡哥,再給我一個月時間,最多兩個月。”

“都這樣了?”胡新忠說,“電費都交不起了?要說,再拖一兩個月也沒關系,我也不急著等這點錢用,可是,不等錢用,不等于沒有難處,我總要給婆娘一個交代嘛。”

這是什么意思呢?是表明他婆娘在懷疑什么不成?

念頭閃過,她有一種被切割的感覺。

但也正是這種感覺,讓她在絕路上突然打開了一扇門。

“胡哥,能借點錢給我嗎?”

幾乎沒有停頓,又說:“我不要多了,兩三百就夠了。”

兩句話出口,她把自己嚇了一跳。話是從她嘴里出來的,但她覺得那不是她說的。她沒有這么不要臉。人家是來收房租的,你非但賴著不交,還跟人借錢,這種事只有不要臉的人才做得出來。她想把話收回來,卻又分明看見那個不要臉的人在瞪著自己,在對她說,我這是救你,你不聽我的,不僅沒錢交電費,連飯也沒得吃,水也沒得喝,幾天過后,你就死了,餓死的人都相當難看,燒成灰,灰也是黑的,你活著的時候走黑路,死了照樣走黑路。

句句驚心,又句句在理。

于是她緊閉嘴唇,臉斜著,以近乎挑釁的目光看著她的房東,她的債主。

那是六月的傍晚時分,晚霞在窗外的桉樹上絢爛,外出忙碌了一天的鳥群,正往那棵樹上集結,往即將消逝的光的深處集結。那里是它們的家。連鳥也有個家。胡新忠在鳥群動蕩的陰影里皺著眉頭,皺眉頭時還咬著牙幫,牙幫響那一聲,很像一種鳥鳴。當他看向她,她心里那個不要臉的人已完全占據上風,幫助她不僅從身量上,還從精神上,對他俯視。皺眉頭,咬牙幫,都不是憤怒,而是掙扎。有掙扎就有計較、有苦痛、有選擇。她逼著他選擇,讓他的選擇變得沒有選擇。她知道她的武器是什么,就用那武器逼他。

她看見,他的眉頭和腮幫都松弛下來了,眼神迷離。迷離是一種軟。

果然,他把手伸向了上衣口袋。

“我沒帶現金,”他摸了摸說,“我就微信打給你吧。”

他轉給她的,是五百元。

那個不要臉的人退下去了。她低了頭,手抖,就在手的抖動中,收下了那筆錢。

胡新忠走了。

她追到門口,說:“胡哥,我請你吃頓飯吧,我為你做頓飯吃。”

胡新忠沒應聲,只聽見他從六樓到五樓、從五樓到四樓的腳步聲。

她閉了門,就在門口蹲下來。

講到這里,她暫時停下了,頭頸紋絲不動,只是肩部有輕微的顫動,輕得像是風吹的,像她的肩比頭巾還經不得風吹。

那條黃狗望向主人,眼神像在說話;黑狗望向我,目光陰沉,似在責備。但很顯然,它們都對我少了敵意,摳入草叢的爪子,不知何時收回了,蜷在了下巴底下。這讓我也松弛下來。趁這間隙,我想象她為什么會蹲下去。我的工作并不需要想象,而且排斥想象,因此說出我的想象很沒有意義,那無非是華麗的修辭,是一潭死水生成的云朵。

還是繼續聽她說。

那天——那個六月的傍晚,她蹲下去,隨即坐下去。剛坐下,就聽見門不停地響。她身體一緊,驟然起身,把門打開。沒有人。連風也沒有。更不是胡新忠又回來了。當她再次把門閉上,一屁股就坐地上了。她明白了門響是自己抽搐時磕的。抽得渾身簸。門不是在響,是在跟著她抽搐。她真心實意地希望胡新忠回來,親手為他做頓飯吃。

可是為什么又緊張?是怕他反悔了,回來把錢要回去?她深深地記得,自己起身開門的時候,那個不要臉的人又露面了,不僅露面,還帶著怒火,見門外是空的,怒火才關了閥門。接著又見她坐在地上,眼淚一潮追一潮,那人沉默片刻,語帶輕蔑地問她:“要是你開始就流淚,就示弱,他會借給你錢嗎?”她不答,勾著腰,只是流淚。那人斷然地說:“非但不借錢給你,還要逼你交房租。他來找你,就是為了收房租的!”

六月的重慶,天氣已經很熱,出租房外面的嘉陵江,如同正在用力的蟲子,力道看不見,卻顯出自己的肥胖來,白天收納的陽光,從肥胖的身體里慢慢往外吐。可是她卻覺得冷,“從屁股冷到心”,這是她的原話。她似乎心甘情愿地接受了那個人的教育。

往后多日,房東再沒聯系她。以往,房東會時不時聯系她,比如告誡她,生火不離人,離人不生火,出門時,電關好,水關好,甚至會關照:聽說最近又出現了小偷,六樓是頂層,小偷可能從天臺順排氣管下來,夜里把窗子扣上。這樣的話,好長時間沒說過了。她也沒跟房東聯系過。但她并沒有忘記自己給出的期限,“一個月時間,最多兩個月”,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十天,要支付累積的房租,還有那五百塊錢,她想起來就胸口痛。她也找到過一些事做,都是三天兩頭,混口飯吃。

“但是,我一次也沒想到過逃跑和賴賬。”

生活沒有任何變化,包括夜里不開燈。有好多天,當別人家開了燈,她就下樓去,站在一棵小葉榕樹下,望著自己的房間——那稱不上“家”,就是棲身的房間。她要從外面看看自己的黑。她好像第一次明白,黑,是天底下最富饒的顏色,也是深到深淵里的光,明供眼,黑供心,心有多深,黑就有多深。難怪她會被人猜想。

愿猜就猜吧,她愛上了被人猜想。

不被猜想的生活,即使位高權重,即使身家巨萬,又有什么意思?換一種說法是,那些有意思的人生,很多時候不是真的有意思,而是猜想出來的意思。

她的講述也提醒了我,我很想知道她租的那個房子有多大。見她之前,雖然也做了一些功課,但能坐實的事是非常有限的,如她所期待的那樣,多為猜想。有些事連猜想也沒人做。而今誰有閑心去猜想一個身邊人?早就不在乎身邊了,只關注遠方。何況,就算她身份特殊,也無非是萬千個案中不起眼的一個,要不是因為報社策劃了一期特別欄目,而恰恰又有人為我提供了她這條線索,并表示她愿意接受采訪,我也不會跑來找她。

除了說跑掉的男朋友,她沒說過有人合租,證明她和男朋友單獨租了一套,男友跑掉后,她繼續住那里。既然沒錢,不可以住得便宜些嗎?我對門的周大爺,搬家后就把房子租出去了,但他把三個房間隔成了七個,成了真正的蝸居,七個房間都住滿了人,有四戶都拖家帶口。租這樣的房子,擁擠和不便是肯定的,但畢竟少花很多錢。或許,她是有所待,等跑掉的男朋友回來。要么就是虛榮心重,再窮,也要做出不窮的樣子。

我直接這樣問她了。對男朋友的事,她沒作任何表態,對第二個問題,她說:“那些講奢侈的人,也不是所有方面都奢侈,總是在某個方面奢侈,要么吃的,要么穿的,要么住的,要么玩的。超過兩個方面奢侈,這個人就有些過分了,超過三個方面奢侈,這個人就要遭報應了。但再窮的人,也要允許有一點奢侈,不然就把心也窮下去了。”

我好像同意她的看法。

但事實上并不同意。我覺得她不僅虛榮心重,還是個享樂主義者。或許,社會上對他們的看法是對的,只要不惜力,怎么可能有絕路?多半是拈輕怕重,又想一口吃成胖子。她說超過三個方面奢侈就要遭報應,難道她覺得自己的那“一點奢侈”沒遭報應?

兩個月期限到了。

那頭一天,她主動給胡新忠打了電話,她說:“胡哥,你明天有空來一趟嗎?”

她聲音里的鎮定,胡新忠聽出來了。這些天,胡新忠一直含著愧疚。說不清對誰愧疚,就是愧疚。那回,他去收房租,結果沒收到;她要借“兩三百”,結果借給了她五百。這兩件事不都證明了他的善心嗎?為什么要愧疚?但這是真的,他親口對她說過的。

那天,胡新忠倒是為她的鎮定高興。這證明她有辦法了,生活不愁了,也能以付房租和還錢的方式,清洗他的愧疚了。他說:“有啊,明天不是周末嗎,我中午過去。”

但她說晚上吧,我明天有事,中午回不了。

好,那就晚上。

又是傍晚。

門打開,胡新忠看見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人。是更漂亮嗎?也說不上來。她是那種你認為她漂亮就漂亮,不認為她漂亮也就輕易滑過去的女人。應該說是有光了。這種光,胡新忠在她身上見過,那是她和她男朋友在一起的時候。胡新忠記得,他倆來看房子那天,她看了客廳,看了臥室,看了廁所,看了廚房,在廚房里仔細摩挲著那個圓柱形的實木菜板,那眼神,就像怯生生的小馬走向豐美寧靜的草原,認定了這里就是她的家。回到客廳后,她攀住男朋友的肩膀,整個人就是一團光,耀眼、柔和、安詳。

不過,今晚的光雖似曾相識,到底還是不一樣,夠耀眼,卻不柔和。她身上的吊帶背心,過于招搖了些。前年夏天租房子以來,胡新忠從沒見她這樣穿過。

她身后的客廳里,擺了一桌菜,桌上還蹲著一瓶酒和兩只白瓷酒杯。“我說過要親手給你做頓飯吃。”這樣說的時候,她把還站在門口的人拉進來,順手把門閉了。胡新忠說我已經吃過了。但他已被拉到餐桌邊坐下了。

動筷子之前,她先付了房租,還了錢。

“利息我就不給了。”倒酒的時候她說,說得嘻嘻哈哈的。

一瓶白酒很快見底。每次都是兩人清杯后才倒,誰也不比誰少喝。

“沒想到你這么能喝。”胡新忠說。

“女人嘛,自帶三兩。”她撩著耳根上的頭發,傲然一笑。

差不多二十天前,她還是個很窮的窮人,現在卻不僅能付房租,能還錢,還能請恩人喝酒了。“他是我的恩人,”她對我說,“他借給我的五百塊,我一分一厘也沒亂花,連吃飯喝水也不花。我花在刀刃上了,買了兩年來的第一身新衣,也買了化妝品。”

那天,也就是她宴請胡新忠那天,前面的整個過程,她心里那個不要臉的人一次也沒出現。她是為報恩才請他的,那個人沒有理由出現。只是,當胡新忠洗完澡,準備回家,并在道別之前向她說起她身上的光,那個人才跳出來了。她的臉色陡然一暗。

低燒持續了好些天。胡新忠讓她去看醫生,她說拿了感冒藥的,沒事。

現在,胡新忠每過十天半月的,要到她這里來一次。

但他極少在手機上跟她聯系,以前的那種告誡和關照一律沒有,催問房租更不可能——她把整年的都交了。胡新忠來,是“順便”來。他還有別的事。頂樓的天臺上,十年前胡新忠就種了花草,雖然在花圃旁邊裝了龍頭,交代過她及時澆水,還把這筆水費從房租里扣除了,而且她也確實管得盡心,但她不是忙嗎,她說她現在上班的地方,不分晝夜,有活就做,既然忙,難免有想不到的時候,而十月的重慶,暑熱尤甚,晴三幾天,花就可能曬死、旱死,十天半月來一回,已算是很丟得開手了。

白天他也忙,又熱,因此基本上是吃過晚飯后來。

站在樓下,他習慣性地抬頭望。她的屋子是黑的。客廳和臥室都是黑的。這個小區入住率相當高,那整幢樓,只有她的屋子是黑的。以前倒說缺錢,現在分明不缺,照樣黑燈瞎火,這個女人的節儉,讓胡新忠震驚。其實他震驚的不是她的節儉,而是,當一個人在黑暗里醒著,黑暗和人,都會很不安,甚至驚慌失措,但最終,黑暗會覺得自己遭受了侵犯,對人報復。她不怕嗎?她是貓變的嗎?磁器口古鎮上,有個人言之鑿鑿,說自己是一只黃貓轉世。但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到今天,所有的靈異和傳說都死了,哪怕她果真是貓變的,也沒人信。

當然,胡新忠很快發現自己錯了。

他敲門,多數時候敲不開。

證明她多數時候并不在家。

以前在家,她把黑暗留給自己。現在不在家,她把黑暗留給黑暗。

敲不開的時候,胡新忠就再上一層,到天臺上去。遠處的燈光照過來,花草靜默,若有月光,靜默得更深。每一片花瓣,每一片葉子,都很精神,摸一摸土,濕的。她已澆過水了。但他還是取下掛在墻上的膠皮水管,再澆一遍。他這樣為自己找一個過來的理由。

敲得開的時候,他會問:“你為啥不開燈呢?”

她說:“我正要出門呢。”

說完把他迎進去。

照樣不開燈。

大約半個鐘頭后,兩人出門。

他先走,她后走。

各走各的路。

自從有了低燒,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成了一孔窯,她是窯里的陶器。無論生活還是心情,都有太多的潮濕,燒一燒也好。各樣陶器對溫度各有要求,她這副陶,看來適合低溫。她對胡新忠說“沒事”的時候,就是這樣想的。她甚至想說:“你是捧著一副陶呢。”這時候她有些驕傲。也不是她自己想驕傲,是心里那個不要臉的人又蘇醒了。那個人審視著胡新忠矮胖的身體和不好看的臉,斜著眼,歪著嘴,無聲地哼哼著,仿佛很為他慶幸的樣子,仿佛在說:“要不是你的那一份善心,才不會這樣讓你白白地捧著一副陶。”

她沒收過他錢。

而她去別處是收錢的。

開始是去別處收錢,后來是把人帶到租房里收錢。

胡新忠再來敲門的時候,家里有人,也可能敲不開。但胡新忠并不知道有人,同時也不知道她心里所想,更不知道她干些什么。——起初她是這么認為的,可后來她慢慢感覺到,胡新忠不僅知道家里有人,還知道不止她一個人。他只是不對她點穿。他手里握著一把利劍,只要跟她見了,就可以用那把劍把她挑開,不由分說,理直氣壯。

當她感覺到了,報恩的心思就完全消失了。他有劍,她也有,從根本上說,她的劍更鋒利。他們決斗的方式是不把劍亮出來。真亮出來,受傷最重的只能是他。這是身份決定的,他在婚姻當中,而且還在某個機關里任著個小小的職務。但只要他不亮,她也不。犯不著。男人,在她那里早就不是什么了,她可憐他們,包括可憐那個拋棄了她的男人。那只是她心里的遺址。再美好的遺址也無非是遺址。但這并不表明她不需要男人的溫存,哪怕這種溫存來自對她身體的依賴。胡新忠依賴她了,所以盡管知道她的很多事,見了她也覺得可以任由自己擺布,但事實上已經離不開她,像他平時吃得太素,她成了他的大餐。

因為依賴她,免不了關心她。少于用手機聯系,是怕留下痕跡,但只要見面,要了他想要的,就問這問那,說這說那,都是女人愛聽的。

她享受這份關心,同樣享受得理直氣壯。

這樣過日子能行嗎?有時候,她禁不住涌起這樣的念頭,但隨即掐斷,不去深想。略微上游的嘉陵江河道,有幾處凸出的沙洲,只要不下暴雨,往往會有幾只白鷺,臨水站立,等待過路的魚。白鷺和魚,都在命運和自然的道上。她也是。

然而,持續不退的低燒終于成了麻煩,有多長時間了?燒得她咽喉都痛了。自己的這副陶器,先燒好的是咽喉,所謂燒好,是變硬了,并因此脆弱了。那可是通道,是命。之后腸胃也出了問題,老拉肚子。她常去拿感冒藥的小診所,那個臉圓鼻大的醫生都遲疑起來,說你還是去大醫院看看吧。又問:“你口腔有潰瘍沒有?”她說沒有。“嘔吐嗎?”她說不。但醫生還是遲疑,原本不想再給她藥,最后還是給了幾片。就幾片。純粹只是敷衍。

可恰恰是那幾片藥,把她治好了。

其實是她身體里的病睡著了。

當那病醒來的時候,已是幾年過去。它并沒有睡著,只是上學去了。以前它是個孩子,現在長成了大人,也學到了大本事。腹瀉和頭暈,都成了常事。這些她都不怕,怕的是小腿上長出了許多難看的疹子,而且完全打不起精神。她連上樓的勁也沒有。

不得不去個像樣的醫院看看了。

胡新忠等著結果。幾年來,他保持固定的節奏,十天半月地過來澆花草。她本來還想拖些日子,是他勸她,像個親人那樣勸她,像把她勸進醫院的路,是用他的心鋪成的。她成了他的藥,他真的離不開了。然而,當她知道結果后,卻沒讓他知道。那天胡新忠第一次打破常規,前兩天來了,這天又來。她說沒事,就是經脈不調,過幾天空了,去弄些中藥吃。

話剛出口,那個不要臉的人再一次露面。

那個人眼角掛笑,笑意橫邪。

要不是她及時把自己的嘴捂住,就發出尖叫了。她怕那個人。

以前沒怕過,今天怕。

而在胡新忠看來,身體沒大事,就是高興事。既然這樣,他就想跟每次過來時一樣。但她不能一樣。她不再由他擺布,把他趕走了。是直接推出去的,面露兇相,口出惡聲。她是怕稍有妥協,那個不要臉的人就會讓她屈服,那就把胡新忠害了——害死了。

但多半已經晚了。

或許早就晚了。

她頂住門,聽外面的動靜。外面沒有動靜。好長時間過去,才傳來下樓的聲音。不忍和不舍,似乎都在那聲音里面。她哭了。這時候她完全相信,他并不是捏著她、擺布她,而是唯一給過她溫暖的人。

那第二天,她就走了。不欠房租,也就懶得給胡新忠說。她只是把對門的住戶敲開,把鑰匙給了他們,說她要出門一段時間,如果有人來敲她門,麻煩把鑰匙給那人。這樣說的時候,她又才發現,好幾年來,除了胡新忠,真的沒人來敲過她門。進她門來的人,都是她從外面帶回來的,不需要敲。

心里涌過一陣紫色的浪潮,她又返身進屋,寫了張字條放在餐桌上:

“空了去檢查一下身體。”

然后,她走了。

不僅走出了那套房,也走出了重慶,獨自來到這大山里生活。

出重慶她就換了手機號,掐斷了與過去世界的聯系。

已經四年了。

“是它們陪著我,”她指了指兩條狗躺著的方向,“但是我也在按時吃藥。你見到李同志,麻煩帶個話,感謝他定期為我送藥。”

她說的“李同志”,就是為我提供線索的人。

兩條狗見主人指它們,幾乎同時起身,走向主人,一邊一個,趴下來抱住她的腿。

我想我應該離開了。

當我朝她脊背的方向走出十步開外,她說:“你不是想看看我的臉嗎?”

我停下腳步,沒應聲。如果她讓我看,會自己轉過來。

但她沒有。她說:“即使我算不上受害者,可我也從沒故意去害過別人,說起來也不是無臉見人,但是你們這種人,總是高高在上的,覺得我們不是異類,就是罪人……你走吧。”

我終究只能看到她的脊背,身著黑衣,毫無表情。

那天晚上,我寫著稿子,實在太累,竟趴在桌上睡著了。剛睡,夢就接踵而至。我夢見自己到了一個奇大無比的廣場上,成千上萬人坐在上面,但我只能看見他們的脊背——無論我轉到哪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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