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洋河（組詩）

◎夢然

蒼耳

沿著河邊行走，我搜尋著

我看到了它，并一眼認(rèn)出了它

菊科植物——蒼耳

我蹲下，仔細(xì)端詳著它

枯萎：筆直的莖干和鋸齒狀葉子

深褐色的刺依然尖銳

我用手觸碰它

一種記憶浮現(xiàn)——

一個光胳膊的黝黑小男孩

用蒼耳粘住我的頭發(fā)

任憑我尖叫、流淚，他捂住嘴巴在一旁壞笑

如今想起這些，我卻感到喜悅

惡作劇的傷害，像這蒼耳，已枯干

放在手上，有些刺癢，有些微痛

我把這沒有了水分的刺喚作“憂傷”

詞語

河邊枯黃的草地

冬日小雨的午后

我坐在一截朽木上，望著

河水中漂浮的一株水草

我叫不上它的名字

胭脂色的莖靜伏于水面

河水輕輕揺晃著細(xì)長的葉子

雨點滴落在它的周圍

許多水花

細(xì)密且無聲

白洋河落日

漫步

自下游朝著上游的方向

一條柏油路

通往

眾鳥盤旋的榆樹林

路中間涂有紅黃藍(lán)三種顏色

落日，在對岸的空中

孤零零的，周圍

沒有一片霞光

莫奈的抽象，馬蒂斯的冷色調(diào)

我曾用模糊的話語

敷衍過一些親近的人

“我在這冬日的河邊，說一聲

對不起。”

河水在傍晚時，更緩慢

在我身子的左側(cè)，逆向而流

漣漪

一上午

與這條河同向而行

河水清冽

像剛離開源頭

河水慢，我便慢

岸邊的蘆葦

隨著我的步伐而起伏

蘆花之潔白，讓我不由想起

“愛情”

但這些年

我一直一個人散步

在這兒逗留

內(nèi)心巨大的荒涼如這灘涂

殘留著雜亂

和小魚小蝦的水洼

微微開裂的河面上吹過的風(fēng)

吹著我

和那些漣漪

雨后的小樹林

雨后的小樹林

低洼處折射著淺白的水光

一場雨讓烏桕和復(fù)羽葉欒看上去清澈了許多

也改變了我的情緒

烏桕籽和欒樹果是一種語言

我的舉手抬足和低吟是另一種

小樹林的邊緣，有一塊菜地

菜畦間立著一個粉色的塑料紙人

我想起正愛上的某個人

我為自己透明的四十歲

和肢體語言。大膽而羞愧

枝丫間，一只珠頸白頭鳥

上下跳躍，有著墨菲定律般的不安

最小的行星

“我”是一本至今

無人能讀懂的一本書

包括這本書的作者

我時常獨自來到戶外和小河邊

試圖在“大自然”這本書中，截取

一些有用的章節(jié)

來彌補(bǔ)書中的空缺與敗筆

水中的倒影與野外的幻覺

與世隔絕的脫離感

我想過這本書的多重結(jié)局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曾仰望夜空

尋找浩渺星辰中最小的那顆行星

以此來平衡我內(nèi)心的軟弱和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