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青花瓷吉祥圖案的寓意與表現手法分析
——以康雍乾三代青花瓷為例

◎左洋

清代經過前期的過渡，出現了“康雍乾盛世”。這一時期社會穩定、經濟繁榮，青花瓷裝飾藝術的發展及對吉祥圖案的融合應用達到發展頂峰。本文將通過文獻查閱法和經驗歸納法，對該時期青花瓷吉祥圖案的主要類別與基本特點進行概述，進一步剖析康熙時期、雍正時期、乾隆時期此類吉祥圖案的內容寓意，并在此基礎上，從造型、空間布局、藝術元素三方面，對其表現手法進行具體探討。

一、清代青花瓷吉祥圖案概述

甲骨文中的吉字上為矛，下為盛矛之器，表示遠離戰爭之意。祥字左羊右神臺，表示通過獻祭祈求幸福。從《莊子·人間世》這部先秦典籍中的“吉祥止止”看，此時已用吉祥二字寓意美好的事與物。而《辭海》中的“圖案”一詞，是一種通稱，廣義上包括器物的造型結構、色彩、紋飾、工藝等，狹義上專指器物裝飾紋樣與色彩。因而下文對吉祥圖案一詞的使用，主要指器物中通過裝飾美好物品與喜慶事件等寓意的紋樣。

（一）主要類別

從不同的角度對清代文物青花瓷中的吉祥圖案進行劃分，其分類會有所不同。例如，按題材通常可以分為博古紋、花果紋、纏枝紋、動物紋、龍鳳紋、云龍紋等。按紋樣對象則可分為混合紋、器物紋、字符紋、人物紋、動物紋、植物紋等。由于清代文物青花瓷中的吉祥圖案既包括文字，也含有圖畫，部分研究者為簡化分類，有時也將其稱為吉祥文字和形象圖案等。本研究主要從裝飾藝術的角度研究吉祥圖案，基于此，筆者在借鑒上述分類經驗的基礎上選擇構圖元素視角，將清代康雍乾三代文物的青花瓷吉祥圖案分為六個類別，分別為文字類、紋樣類、祥瑞類、人物故事類、花鳥蟲魚類和混合類。

（二）基本特點

康雍乾三代屬于清代早期到清代中期，文物青花瓷的特點十分鮮明，集中表現在以下方面。

1.康熙時期

康熙前期的吉祥紋飾以云龍、山水、纏樹蓮紋為主，出現并盛行“圣主得賢臣詩賦”等長篇銘文。進入“康雍乾盛世”時期，則主要突出對常見山水、花卉、人物、八仙、嬰戲、纏枝花等紋飾的運用，除始繪勾蓮、西番蓮、洋蓮外，也開始繪制能夠反映社會生活特征的耕織圖與漁家樂圖等紋飾。

2.雍正時期

雍正在位時期雖然短暫，但是在吉祥紋飾方面，繼承了康熙時期的紋飾特征并摹仿明中后期風格紋樣，其中比較典型的吉祥圖案紋飾有八寶紋飾與福祿壽三星圖等。另外，雍正時期的青花瓷吉祥圖案還多仿明代永樂、宣德的蘇麻離青，但囿于沒有進口料可用，故而多以筆端點染鐵銹斑痕。

3.乾隆時期

乾隆時期的吉祥圖案紋飾內容越來越繁雜，涉及靈芝、百鹿、云龍、山水風景、八寶、百子圖、團形篆書壽字、西王母祝壽圖、萬壽無疆圖等。乾隆后期，吉祥如意主題類的吉祥圖案已十分常見，并且盛行洋花圖案。

二、清代青花瓷吉祥圖案的寓意

吉祥圖案承載了底蘊深厚的文化內涵，具體表現在寓意方面。這種現象在世界上的各個國家、民族及地區均有突出表現，宏觀上通常將其作為一種特殊的民俗文化進行研究。以我國為例，傳統吉祥圖案的歷史源遠流長，而且隨著演變與發展，其形式與內涵變得更為豐富，成為中國文化中的一種“基因”，蘊含了國人的集體心理價值，并對其生活方式產生深遠影響。尤其是當康雍乾三代青花瓷進入發展的“黃金時期”，吉祥圖案紋飾中對日常生活場景的繪制相對增多，一方面，通過吉祥圖案能夠將前人積累下的理想與情感進行傳承，促進該時期集體心理價值的形成。另一方面，借助吉祥圖案的繪制還能夠表現當時的社會及老百姓的生活方式等。以下筆者將從三個時期對青花瓷吉祥圖案的寓意展開分析。

（一）康熙時期——寓意躬耕與長壽

康熙是歷史上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在平定三藩、開放海禁、鼓勵農耕等一系列活動與政策實施后，國家日趨穩定，疆域也有所擴大，不但為老百姓的繁衍生息提供了安定環境，也為青花瓷制造帶來了有利條件。尤其是此時的制瓷業規模擴大，工藝技術創新較多，出現了專門管理瓷務的督陶官、督窯官等。另外，此時的青花料提純技術也日漸成熟，可以使青花瓷更好地呈現出“藍艷青翠”。

康熙時期十分重視百姓生活與農業發展，康熙本人也多次進行耕種，旨在鼓勵百姓從事農業生產，此時的青花瓷便從反映農民生活圖景的角度出發，繪制了一些與農耕生活圖景相對應的吉祥圖案紋飾，包括吉祥文字與相關的農民生活場景等，其中比較典型的是青花《耕織圖》《漁家樂圖》等。同時，這一時期的青花吉祥圖案的寓意還多表現長壽，尤其在康熙六十大壽之際，青花瓷中對吉祥文字的應用相對較多，充分表現了八仙慶壽、洪福齊天、萬壽無疆等。以其中的八仙慶壽為例，取自神話故事“八仙過海”相關的吉祥文字及八種吉祥物之意，寓意能像神仙一樣活得長久，并通過這些吉祥之物獲得同樣的美好等。另外，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八字代表了八個不同的方位，時常指代時空方位四方四隅中的八個方位，旨在贊美當時的功績，等等。

（二）雍正時期——寓意美好與祝壽

《陶雅》一書中提到：“世界之瓷，以吾華為最，吾華之瓷，以康雍為最。”康熙時期的青花瓷發展，為雍正時期奠定了堅實基礎，并將官窯中的吉祥圖案拓展到了更加生動、活潑、多樣的民窯領域，豐富了青花瓷吉祥圖案紋飾的使用范圍。尤其受胎質工藝方面的創新、變化等因素影響，該時期的吉祥圖案紋飾突出了“秀”的一面。根據這一時期皇室及百姓的審美傾向，繪制吉祥圖案的匠人們將注意力逐漸轉移到能寄托美好祝福的花鳥蟲魚、祥瑞、人物故事等類型上。例如，該時期的青花三多紋抱月瓶（如圖1）中對石榴、桃、佛手等祥瑞類的元素進行應用。從單獨的文字寓意看，上述三種祥瑞之物對應著福、壽、子三意，當其組合后則寓意著吉祥與對美好事物的向往。

圖1 青花三多紋抱月瓶

值得注意的是，雍正時期對明代中晚期青花瓷吉祥圖案紋飾的繼承較多，并在此基礎上進行了一定的創新。以人物故事類的青花瓷吉祥圖案為例，當時比較盛行祝壽類的吉祥圖案，其中包括了對年年有余、幸福安康、長命百歲等寓意的表達，但是在當時的吉祥圖案青花瓷中，福、祿、壽三星的祝壽圖主要采用單獨祝壽的方式，未對其進行融合。而在雍正時期，則對其進行了創新式融合，繪制出典型且具有代表性的《福祿壽三星祝壽圖》，進一步把福、祿、壽三種寓意的人物聯系到一起，如，手捧仙桃旨在表達健康長壽的祝福等。

（三）乾隆時期——寓意多子與升遷

與前兩個時期相比，乾隆時期的青花瓷數量更多、吉祥圖案更繁雜，包括形式與內容等各個層面。例如，在紋樣方面都較為典型的青花蓮花托八寶紋貫耳瓶，其紋樣屬于比較古老的吉祥圖案，但在該時期經過把吉祥紋飾與象征多子多福、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進行聯合繪制，不僅豐富了內涵，還深化了寓意。

此外，乾隆時期雖然對吉祥圖案進行了多元化應用與融合發展，推進了紋飾題材吉祥圖案的應用，但在實際的內容寓意指向方面并未發生根本性變化。例如，在混合類的吉祥圖案紋飾中，對猴、馬、蜂進行融合應用時，仍以“馬上封侯”寓意步步高升。再如，對瓶、笙、三戟的應用則依舊強調平升三級之意，寓意還停留在學而優則仕與官位升遷的層面。然而，這種新的融合化、復雜化的發展，進一步說明吉祥圖案的表現手法已發生較大變化。因而，在探討康雍乾三代青花瓷吉祥圖案內容寓意的同時，還應對其表現手法進行分析，為后續鑒賞及借鑒積累經驗與方法。

三、康雍乾三代青花瓷吉祥圖案的表現手法

（一）造型與吉祥圖案相統一

從整體上看，康雍乾三代文物青花瓷吉祥圖案的表現手法趨于一致，但在局部也存在明顯的變化與差異。例如，該時期的青花瓷造型與吉祥圖案在整體上的統一性十分突出，之所以能達到這種效果，既離不開三代制瓷工匠巧奪天工的手藝，也受到來自規模化制瓷的影響。從前一個方面看，此時的工匠對運用點、線、面等元素繪制不同形式的吉祥圖案已有明確意識，在節奏把握、比例設置等造型手法的使用上較為嫻熟。從后一個方面看，該時期正處于“康雍乾盛世”，社會穩定、經濟繁榮，社會文化獲得了相對較好的發展。青花瓷作為官窯、民窯均生產的器物，受到市場與百姓的追捧，在規模化制瓷時必然會對造型與吉祥圖案進行統一性、規整性的要求，為其高效制瓷提供必要條件。例如，玉壺春瓶在形式上采用圈足、圓腹、細頸、撇口，器形整體上的規整要求繪制人員在選擇主題時，還要充分考慮其形制并采用含有吉祥美好寓意的主題紋飾，其中，對云龍、梅、蘭、花鳥等吉祥圖案的使用相對較多，在造型時，通常將纏枝蓮環繞在頸部，把竹石芭蕉之類的圖案裝飾到腹部，再配以云龍紋、回紋等，保證其整體效果的渾然一體。

（二）空間布局講究均衡對稱

將吉祥圖案繪制于青花瓷上，對空間的合理運用十分關鍵，從康雍乾三代青花瓷的圖案布局看，體現出對尚中、尚圓、求全美滿的追求，而且在布局安排時，還根據青花瓷的擺放空間、功用及寓意等，形成了以對稱、和諧、平衡為主的空間布局理念。研究者普遍認為，這種講求均衡對稱的空間布局手法，主要受到古代天圓地方認知的影響。進一步看，這種空間布局方法在應用時，重點放在構圖的主次分明與用彩的虛實相間上，如，在碗、盤、罐、瓶類的吉祥圖案裝飾過程中，均會進行整體構思并用虛實空間突出其整體上的均衡性，同時，利用主次分明的紋飾強調整體構圖的對稱性。尤其在里外相應手法方面，開光瓶之類的創制豐富了邊框裝飾，加之對吉祥圖案的分層次使用，有利于里外相應，增強器物的活潑與優美質感。

（三）充分借鑒繪畫藝術元素

從器物的紋飾看，該時期對中國傳統繪畫藝術元素進行了大量借鑒，幾乎涵蓋整個繪畫領域，涉及構圖、技法、用色等多方面。通過與吉祥圖案的融合，既賦予青花瓷一種朦朧美，也使其工整而富有變化，且氣韻生動。其中，常用的構圖方法主要有三大類：其一，開光式構圖；其二，重疊式構圖；其三，書畫式展開構圖。寫意方面突出對山水、人物、花鳥蟲魚等形象的運用，可以增加器物線條的流暢性，使其吉祥寓意與寫意手法相交融。從用色方面看，青花瓷的用色相對穩定，且該時期在色階的劃分方面較為細膩，有利于層次化的裝飾吉祥圖案，深化其寓意。另外，技法方面也進行了借鑒，如康熙時期打破了平涂裝飾法，利用空間層次加強青花的立體效果，尤其對“分水”法進行提煉與推廣應用，讓陶瓷的溫潤肌理、求神似的寫意手法、五色青花料等融為一體，形成了寓意與特色相結合的三代青花瓷吉祥圖案運用藝術。

四、結語

康雍乾三代將青花瓷的發展推向了高峰，并推動紋飾中對吉祥圖案的進一步運用，在現階段有必要加強對其吉祥圖案的探究，一方面能夠延續對青花瓷的傳承，另一方面也能夠為現代裝飾藝術的發展積累經驗。結合上述分析可以看出，該時期的文物青花瓷吉祥圖案種類繁多，已出現“圖必有意，意必吉祥”的現象，進一步折射出當時的民俗心理與審美情趣。對此，筆者建議當代的實踐者，既要認識到吉祥圖案所蘊含的精神追求，也要從表現手法上提煉其真實涵義，通過借鑒造型處理形式與內容的關系、均衡空間布局、融合繪畫藝術元素的經驗，并對其進行傳承與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