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飲黃河心上流

□歐陽華

風掠過綠茫茫的平原，在黃河故道清亮亮的水面，氤氳起迷蒙浸潤的薄霧。鳥兒如藍天的墨點，影影綽綽地上下翻飛。流水悠悠，淺魚嬉戲，橘紅色的晚霞，勾勒著寧靜鄉野，濃墨重彩，祥和無邊。

養育著中華民族的黃河，遠去了磅礴萬里的波濤洶涌，澎湃的心聲依戀著寬寬的故道，那么忠實地記錄著大河走過的足跡，依然留下了倔強不屈的魂魄。

清亮亮的故道哎流水長

綠油油的蘆葦哎遍地黃

妹和哥做并蒂蓮喲

哥和妹比翼雙飛翔……

一群鳥兒從蘆葦的綠浪中飛起，順著清亮亮的故道，撲棱棱向著天際飛舞，漸漸消失在詩意暖暖的錦霞里。

一

白云綠野，農舍良田，在窗外漸漸后退。撲棱棱驚飛一群水鳥，滑翔在藍天碧水綠草之間。天地大美而純凈。

風兒習習，碧水幽幽，蘆葉翠青，曈曈金陽給故道著色。點點白鷺嬉戲，或大或小、花花綠綠的鳥兒上下翻飛。荷葉還小，纖弱地立在清亮水面，羞澀地伸出鵝黃手掌。靜看魚兒游來游去，濺起半河歡快的漣漪。

春雨不緊不慢，清亮亮的細絲，頗有浪漫韻味，也不妨到塘邊走走。撐起浪漫的油紙傘，迷蒙的雨幕，淅淅瀝瀝的細雨，顯示出一種朦朧美。清清亮亮的故道，碧水嘩嘩地流向蔚藍色天際，簇簇淡紫色泡桐花爛漫開放，無數的鳥嘰嘰喳喳地鳴叫。

雨后的故道清新可愛，河水有點泛黃，蘆葦晶瑩發亮，鳥兒盡情地穿梭鳴叫。嘩嘩的流水聲，順著小溝歡唱而來。陽光吐金線，透過斑駁的青枝綠葉散亂地涂在綠坪上。泡桐的鵝黃手掌，在微風輕拂下，發出沙沙的吟唱。故道里潺潺的流水，隱隱約約傳來。

月亮灣

尖尖蓮藕漲滿大半個水面，且用蘆葦天衣無縫地鑲邊。荷香滿塘，荷葉擎起綠色的花傘，任意在清清亮亮的水面著色。粉紅的蓮箭襯托其間，招惹來蜻蜓點點。鯉魚深，鯽魚淺，鰱魚戲水面；螃蟹橫，甲魚潛水邊，不時扭出蕩漾的水花，讓人心曠神怡。叢叢熱烈的雞冠花，在故道里最為常見，艷麗華貴，淳樸自然。

撲棱棱……那落在船上的鳥兒忽地騰空，向塘中的水面掠去。

天邊的云漸漸淡去，露出瓦藍瓦藍的天空，河中的水依然清澈純凈，水藻綠油油地在水底招搖，不時可見小魚兒自由自在地嬉戲。這魚兒貼著水面來回飛躥，故道人稱它為“瘋參子”。水面上，有菱角，隨手撈起一個來，也可以解渴。“嘩，嘩，嘩”，搖一葉輕舟，直奔向故道中心的鳥島。此時，一只灰白相間的大鳥悠然地落在了船頭。

這兒的鳥并不怕人，很愿意和人類做好朋友。島上鳥蛋大部分是野鴨子的，大大小小并不均勻，個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就像晶瑩的寶石。故道人很愛護鳥，任何人倘若敢去無故碰它們，一定會遭到眾人譴責。

黃河故道在錦霞的撫摸下，像一條寬寬的玉帶，鋪向綠原深處，晶亮剔透；偉岸的泡桐樹，綠綠的蘆葦，自由翱翔的鳥兒，忙忙碌碌的農人。午后疲倦的小鳥懶懶地叫了幾聲，迎接從地里秋收回來的農人。庭院的矮墻上，綴滿了一嘟嚕一嘟嚕金燦燦的玉米，村落里洋溢著豐收的喜慶。

縱然故道里風景如畫，可人不是魚，難在水中嬉；不是鳥，難在空中飛；更不是蘆葦，密密麻麻地遍地相隨。

哥哥打魚滿載歸喲

妹妹劃槳永相隨

哥和妹妹做并蒂蓮喲

妹和哥哥是鳥比翼飛

這里有清清的水，綠綠的草，藍藍的天，肥肥的魚，淡紫色的泡桐花。淅淅瀝瀝的雨，滴滴答答不停地下著，天陰沉沉的，連故道上的鳥兒，也孤寂地在雨中陷入了平靜。秋風不時挾著雨點紊亂地跳到窗臺上，不停地一陣亂響。

雖然還有片片灰白的云，太陽卻露出了可愛的笑臉。外邊風停雨住，太陽普照，天地間靜悄悄的。隨后，故道上無盡的鳥鳴潮水般涌來，這是鳥兒歷經秋雨的洗禮，唱著對太陽的贊歌。

再遠望，就是廣袤無垠的農田了，黃黃綠綠的，都沐浴在金色暖陽里。清新的河風，颯颯而來，啊，真美呀！

河谷淺淺輕輕的回音，驚飛一群正在嬉戲的水鳥。

二

秋季的黃河故道，展示著她最豐韻動人的一面。蘆花泛白，柔柔的花絮，隨風飄落，浮在水面上，引起眾多魚兒爭相追逐，隨流水向下游浮去。

故道的秋色褪去，蘆葦叢大片大片被涂上了金色，一道亮麗的金黃。蘆櫻早被掐去，留待冬閑時編高屐草鞋，農村叫蘆翁。這種鞋保暖，蹚雪踩泥如履平地。

走在故道的蘆葦深處，荻花在風中搖擺。鳥兒嘰嘰喳喳的，追逐著，嬉戲著，上下翻飛，驚擾了一河飛魚，小船飛快地向故道深處滑去。

風里滲透絲絲冷意，塘面如鏡子般明凈，鳥島上的鳥兒依然翩翩起舞，陽光溫柔地照著。到了河汊的石拱橋，沿著河汊的泡桐樹林北上，一會兒就上了故道大堤。還是那片枯草，被秋風吹成了棕黃。

大片厚厚的枯草鋪成天然的地毯，故道里蘆花已變白，隨著風兒飄飛亂舞。或大或小的鳥兒，在蘆葦叢里上下翻飛穿梭。太陽溫柔地照著，很有詩意。

夕陽噴金，柏油馬路兩邊的泡桐樹，黃葉在秋風中飄落飛舞。不時有嬉戲的灰鷺，追逐著在頭頂掠過。故道大堤橫亙在那金色的原野上，向遠方曲折延伸。

一群鳥兒從故道河面掠過，灰身子，紅頭頂，黑尾巴。這種鳥在故道都很常見，故道人稱它為“精靈鳥”。這鳥兒落在不遠的地方，小眼睛不停地張望，發出清脆悅耳的叫聲。

一只黑紅相間的大鳥，從泡桐樹上飛出，輕快地掠過蘆葦的綠浪，飛向故道那邊去了。小小的翠鳥，落在近處的蘆葦上，歡快地鳴叫著。遠處河面上點點漁船，影影綽綽，陽光給故道涂上一層暖暖的詩意。

故道里潺潺流水和著悅耳的鳥鳴，是一曲絕妙的交響樂。白花花的蘆花絮隨風飄擺。春夏秋冬，四季輪回，今天成昨天，昨天再也不能成為今天，物是人非，如過眼煙云。一切是那么遙遠，又像是剛剛發生。

偶有野鴨在冰面上滑翔，故道的凜冬，并不顯得蕭殺。蘆葦叢中，淤泥坑里，碧云天上，同樣充滿野趣。故道人沒了活計，在墻根屋角捕捉著暖陽，村落里充滿歡聲笑語。也有下河捕魚的船兒，在薄冰覆蓋的河上，來回穿梭。在冬的寒意中，積存著沁人心脾的驚喜。

冬末歲尾，故道里顯得寂靜，一切都進入了冬眠期，只有遠處那片綠玉一般的冰面看得入眼，連魚兒也沉到河底準備“年貨”去了。西伯利亞的寒流剛剛過去，天似乎稍稍暖了一點，大地還在寒流中瑟瑟發抖。

落雪了，晶亮的雪粒，從云朵里歡快地蹦下來，調皮地跳到窗臺上，吧嗒吧嗒地響。很快，地面凝成白色，掩蓋了一切污穢丑陋，雕琢出一個純潔美麗的世界。

村民蜷縮在暖烘烘的家園，慢煮新茶，笑談火紅歲月。

故道一片沉寂，原野迷茫而深邃。越過河汊，故道大堤上，那叢枯草已被白雪覆蓋，只留下幾片黃而細弱的草葉，在風中不停地搖曳，訴說著春的茁壯、夏的茂盛、秋的蜜意。那草葉搖著搖著，就被風吹得四處飄零，在片片雪舞里慢慢不見了身影。

紛紛揚揚的大雪，給故道蒙上厚厚的軟被。故道的雪很厚，放眼望去，是白茫茫的世界，鳥兒們也不知躲到哪兒去了，偶有野鴨子在冰面上劃過。

三

故道遠去戀大海喲

蘆葦踏浪綠意擺

清清風兒，悠悠來

掐把枝兒，花世界

……

故道人家屋頂的裊裊炊煙，襲來陣陣濃郁的飯菜香。葦編的工友們，在短暫的休憩時間，三五成群，在談笑閑侃。水面上飛鳥翔集，潮水般的鳥鳴清脆悅耳。天人合一的畫面，多美呀！

地里的農人們已經忙完。遍野的小麥露出稚嫩的鵝黃，正需要滋潤，這久盼的甘霖應運而落。這里勝江南水鄉，是一塊上帝賜予的風水寶地。

歪脖槐樹下，一群老少爺們兒，一樹，一壺茶，一段掌故，一片煙霧繚繞。鄉情在煙波浩渺的水邊，在歷史深處延伸開來。正在娓娓道來歷史煙云里的漢高祖。細聽來，原來藏在樹冠里的漢高祖，竟然躲過了一場血光之災。登基后，漢高祖沒有忘了救命之恩，就封樹為“神勇大將軍”。微微清風，卻不停攪擾興致勃勃的槐下雅集。

好大一棵槐樹！看枝干古樸遒勁，皸裂的樹干，摸上去硬如石質。碩大的樹冠，碧綠的枝葉，在粗壯枝丫里漫天婆娑。這棵樹經過了多少年輪？看老了歲月，看遠了黃河，看慣了風雨，也把自己弄得千瘡百孔。

開釣了！發令槍一聲響，一長溜魚竿齊刷刷地甩進鏡湖上。所有人都屏氣凝神，期待著浮子送來驚喜的漁獲。故道何時見過這等陣勢？氤氳在煙霞里的鳥島，率飛舞的鳥群也愜意圍觀。

看著這壯觀沸騰的場面，心里泛起一番甜蜜。釣魚高手會聚而來，在碧水間做一次高超技術的表演，而此正是故道揚名立萬的好機會。

諸多主播聞風而來，手機、攝像機架滿了岸邊。風景美麗如畫，魚兒出水的妙曼，水波蕩漾的悠然，都讓垂釣勝地聲名遠播。于是，無數的小車從各地飛奔而來，目的地為故道岸邊。

河邊，擺著各式農副產品，新興起的熙熙攘攘的集市，物品琳瑯滿目，應有盡有。

最顯眼的，是通衢催生的一溜鮮魚館。便捷的水泥路，車流人流信息流。“魚兒遍地都是，黃河故道憑啥顯貴？嗨，吃吃！山南海北客，盡管來嘗嘗。好吃不貴，味美實惠。真正的野生魚，水里現撈現做，加上鄉村大鍋燉，一入口，湯鮮味美，即刻就抓住您的味蕾。”

喧鬧的親情聚會，就在鮮魚館進行，水里現撈的河鮮，立即擺滿一大桌：清燉鯉魚鮮又美，紅燒鯽魚是大補；現炸泥鰍酥脆脆，辣椒鱔段味道高；蝦米茼蒿真地道，啤酒醉鴨賽神仙；爽口蓮藕添脆爽，霸王蒲草味極鮮。窖藏農家老燒酒，果然是純糧醬制香綿軟。都是水里現撈現做，吃出正宗地道的農家味！

城里人聽到消息，大車小車蜂擁而來，撐船游覽，玩島游泳，免費玩個暢快。挖蓮藕，吃新鮮水產，還有一應農產品，地三鮮，價格比城里便宜，人們大包小包地拎。

人氣漸旺了，人流帶來現金流，小小的鄉村集市，眼見得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半年不到，這里又開了一溜農家菜館，花樣不斷翻新，紅燒野兔、劈柴燉活羊、霸王別姬、牛肚火鍋、饃菜湯等。城里有遠客來，不亦樂乎。凡是鄉村特色的菜館，客人們都盡情敞開肚來吃。

聚餐簡樸，氣氛熱烈。鄉土菜肴，自家雞筋道，現撈魚美味，脆生生的蒲菜，現摘的菜蔬，人們大快朵頤，渾身舒爽。

四

東風綠了故道岸，布谷鳥銜來生機勃勃的春天；唱著古老的歌謠的故道，沐浴著新時代煦色韶光的溫暖。

堤坎上是泡桐樹的林帶，下邊是間隔整齊的灰黃樹干，就像一串優美的音符，無盡地伸向遠處。上面涂著一襲鵝黃，著色在潔凈的藍天上。碩大樹冠里，時有各色的鳥兒飛進飛出；清脆的鳴叫聲，勾畫著故道動感迷人的風景。

河汊上橫跨石拱橋，古老斑駁；極目眺望，南可凝眸碧波蕩漾的故道，北可細觀潺潺流淌的碧水。清清的流水，與故道相通，故道大堤如臥龍，蜿蜒在綠野之上。

一群迅如虹霓的紅頭鳥兒，撲騰著五彩翅膀，落在拱橋的赭色欄桿上，清脆地鳴叫著，在蟠龍柱上來回跳躍。陽光真好，湛藍的天空點綴著悠悠白云，飄來新鮮的青草味、野花香，飛上黛青色的青石橋頭。

暖暖的暮色，托起滿載的漁獲，健碩的大黃狗上躥下跳，拱進久違伙伴的懷抱。浩渺的水面，微波蕩漾，波瀾不驚，藍天白云倒映入水中，與水面油油的水草一起搖曳，構成一幅流動的最美的畫面。果然是好水好地方！

憑窗而望，碧玉簪似的故道，鑲嵌在如彩色調色板的村落中間。那橫跨運河的龍門橋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匆匆忙忙的行人，喧囂著車水馬龍。街邊小吃飄蕩著煙火裊裊，熙熙攘攘的人流飛揚著歡笑，美麗與繁華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