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還是天才？“超雄基因”XYY之謎

美國芝加哥的孕婦米爾·戴維斯在網上分享了自己的孕期檢查單，由于腹中的胎兒檢測出了“超雄基因”，她感到很擔憂。女性染色體為XX，男性染色體為XY，Y染色體是決定雄性性別的染色體。XYY，則意味著多了一個Y染色體，所以被稱為“超雄基因”。通常，人們認為有超雄基因的人有著潛在的暴力犯罪傾向，具有攻擊性，更容易走向犯罪。一時之間，米爾成為人們熱議的焦點，并且她的家族似乎就有這種“惡魔基因”的傳統。他的叔叔和堂哥，都因為殺人而被關進了監獄。

米爾在矛盾中選擇生下了兒子喬伊。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喬伊不僅沒有暴力傾向，甚至還成為一個數學天才！米爾的家族和喬伊的成功引起了科學家們的極大興趣，“超雄基因”真的有那么可怕嗎？他們究竟是“魔鬼”還是“天才”？

禍事連連，家庭基因疑作祟

米爾出生在一個幸福的家庭，她的母親是小學老師，父親是銀行職員。然而天有不測風云，米爾16歲的時候，她的父母在一次意外中雙雙身亡，她成了孤兒。可憐的米爾只能搬到芝加哥和叔叔杰克遜一家生活在一起。

叔叔家并不富裕，杰克遜是一個貨車司機，嬸嬸艾莉雅在一家超市做收銀員，堂哥丹尼和馬修都沒有穩定的工作。或許是處在社會最底層，家里有還不清的貸款，叔叔一家人的脾氣都很暴躁，他們常常吵架，有時候甚至大打出手。

一開始，米爾很害怕，當他們爭吵時，她總是躲起來，每次嬸嬸艾莉雅總對她說：“沒事沒事，我們一家是這樣，壓力太大了，暴躁是難免的。”

其實，米爾心里很清楚，雖然大家脾氣有點火爆，但叔叔和嬸嬸對她都很好，一有好吃的，便都留給她，生怕她受了委屈。而且，自己也只能依靠叔叔一家，不然她無家可歸。

時間一晃過了兩年，當米爾剛剛適應了叔叔家的生活時，她怎么也沒想到，叔叔杰克遜卷進了一場殺人官司。原來，杰克遜的老板是個非常粗魯的家伙，常常欺負員工。一次，杰克遜連續加班了一星期，極度疲倦的他到公司上班時遲到了，杰克遜被老板罵了個狗血淋頭。

起初，他還忍耐著，老板卻開始爆粗，說侮辱性的話語。

情急之下，杰克遜沖上去和老板發生了爭執，老板一下子也急了，兩人發生了沖突，在你推我搡中，人高馬大的杰克遜猛地推了老板一把，沒想到老板沒站穩，直接往后倒去，后腦勺正好撞在帶有鐵齒的貨物上，當場死亡。

不管原因如何，杰克遜都脫不了干系，他因為殺人而坐牢。此時，米爾正在讀高中。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她陷入了灰暗的生活中，叔叔是家庭收入的主要來源者，這樣一來，全家更是陷入生活的窘境。

好不容易盼到大學畢業，米爾到一家咨詢公司工作。直到這時，她才覺得自己能自信一點，畢竟她的經濟獨立了。讓她感到欣慰的是，工作不久，她還談了個男朋友，米爾對未來的一切充滿了希望！

然而，誰也沒想到，就在米爾覺得自己的生活開始有所好轉時，堂哥忽然被警察抓了起來。原來，做保險的堂哥丹尼和馬修被卷入了一宗騙保案中，他們遭到挑釁，發生了群毆，在暴力沖突中，堂哥馬修氣急之下，捅死了陷害他的對手。警方逮捕了丹尼和馬修，以及其他涉事人員。

米爾在聽到這個消息時，感到一種無形的恐懼！因為叔叔殺了人后，她一直生活在旁人歧視的眼光中，在整個社區，幾乎沒人愿意搭理杰克遜一家人。有一次，米爾正在路上走路，突然不知道從哪兒莫名飛來一塊石頭砸在她的后背上。

如今，堂哥兩兄弟因為殺人全都被抓起來了，這簡直太可怕了！一時間，整個社區的人對米爾一家人議論紛紛，半夜里，會有經過的鄰居朝他們家的玻璃上扔東西。嬸嬸艾莉雅因為這件事丟了工作，整日以淚洗面！

米爾陷入了從未有過的絕望中，她沒想到在叔叔家生活的這幾年中，先后遭遇了兩件官司。讓人更想不到的是，在對丹尼殺人案這一案件審理的過程中，有專家懷疑杰克遜家族有“危險基因”的可能。而在警方的檢測中，真的在杰克遜和丹尼的身上檢測出了危險基因“XYY”，這也被稱為“超雄基因”。含有“超雄基因”的人通常性格殘忍，具有攻擊性和暴力犯罪傾向，一些殺人犯的基因里就含有“XYY”。

一時間，左鄰右舍嘩然，米爾一家成了熱議的焦點，所有人都躲著他們家，米爾也因此受到同事的歧視，無法繼續工作下去，她只好含淚辭職了。更要命的是，她這時候發現自己竟然懷孕了！

信息錯誤，超雄基因引偏見

讓米爾意想不到的是，她在醫院檢查后發現，腹中的胎兒也含有XYY染色體。米爾恍惚中感到無比擔憂，她一時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就把檢查報告放在了網上。大家紛紛議論，許多人認為，有“超雄基因”的孩子是潛在的殺人犯，這樣的孩子如果出生，簡直太可怕了！

看到網上這些議論，米爾刪掉了自己的信息。但是這種擔憂在她心里盤旋著，就像一團烏云濃罩著她，揮之不去。可氣的是，米爾的男友得知孩子有XYY基因后，一下子跑得沒影了，米爾傷心不已，想把孩子打掉，但不知為什么，她本能地無法做出這個決定！

于是，她決定自己認真了解和研究一下這個“超雄基因”到底是怎么回事。米爾到圖書館翻閱了各種資料后發現“超雄基因”或許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原來，正常人類有23對染色體，其中包括22對常染色體和1對性染色體。正常女性的性染色體核型為XX，而正常男性為XY。如果一個男性從父親那里多獲得一條Y染色體，那么他的核型就會是XYY，這被俗稱為“XYY綜合征”，也就是“超雄基因”。

在公眾的認知中，“超雄基因”患者被認為性格容易暴躁、易激惹，并且有早期研究稱他們的犯罪風險較高，甚至有人將這種染色體稱為“犯罪染色體”。

在早期的研究中，XYY被認為是罕見現象，吸引了不少科學家。其中最為知名的，便是英國細胞遺傳學家雅各布斯。

1965年，雅各布斯在《自然》雜志上發表的一篇論文顯示，她在英國一家高安全級別的醫院，對217名患者進行了基因檢測，發現了7名XYY男性。高安全級別的醫院，一般收治的都是罪犯或者精神障礙者，這些XYY男性自然也不例外。因此，雅各布斯就此認為，XYY男性可能具有攻擊性和暴力犯罪傾向。

隨后，雅各布斯在這家醫院進行了更深度的研究，并于1966年把研究成果發表在了《柳葉刀》上。她累計對315名男子進行了基因檢測，XYY男性總共有9位，無一例外，這9人都是具有精神障礙的罪犯。雅各布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結論：XYY基因型男性總是更容易沖動，且容易出現暴力行為。

但在后來的科學家看來，雅各布斯的結論，很明顯過于倉促。首先，她調查的群體本身就是罪犯高發的人群，且普遍具有精神障礙。315人中，僅僅只有10人不是罪犯，人格障礙精神疾病者更是高達253人。她篩選出來的XYY男性，自然大概率屬于這個群體。

然而，雅各布斯的研究卻帶來了十分深遠的影響，XYY綜合征也一度被稱為“雅各布斯綜合征”。在后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后續研究者在對XYY綜合征進行研究時，也更加刻板，選擇的研究對象往往局限于具有個子高大、精神障礙等特征，以及罪犯身份。

個性殘暴、遇事缺乏耐心、經受不住挫折、易激惹，越來越多和暴力相關的特征與XYY綁定了起來，這讓人們形成了牢固的刻板印象。因此，XYY綜合征也有了“超雄綜合征”的別稱，XYY男性也被稱為“超雄男性”。

隨著時代的進步，科學技術的發展，人們對XYY基因開始有所改觀。根據法國一項對XYY綜合征胎兒去留問題的研究，早些年未經多學科專家評估的時候，有25.8%的夫妻選擇終止妊娠;而經過多學科專家聯合評估后，終止妊娠率降低到了6.7%;如果后續超聲檢查沒有異常，終止妊娠率進一步降低至2.7%。也就是說，隨著人們對XYY的認知加深，越來越多的父母選擇留下孩子。

看到這些數據和資料后，米爾的心里踏實一點了！雖然有些研究成果里依然會顯示許多罪犯確實含有XYY基因，但是米爾想到了自己善良的父母。""米爾摸著肚子，想到這將是一個全新的生命，未來是靠人塑造的，而不是孩子還未出生，就被武斷地判定他是“施暴狂”，這是不科學也是不負責任的！考慮了種種結果后，米爾決定賭一把，將孩子生下來！

正本溯源，基因裂變一念間

像所有新手媽媽那樣，米爾對腹中的胎兒注入了全部的愛。從最初的胎教開始，她就格外注意自己的情緒，開始學會放下和忘記！她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讓人感到恐懼和膽戰心驚的過往，她搬出了嬸嬸家，住在自己的小屋里修身養性。

不僅如此，米爾開始聽胎教音樂，伴隨著那些柔和的曲子，她能感受到孩子在腹中有規律的活動，這種母子連心的平靜與互動讓米爾很感動。她相信，如果母親的性格穩定，那么孩子的性格也會變得穩重謹慎！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2012年5月9日，孩子出生了！米爾為他取名為喬伊！望著孩子粉嘟嘟的小臉，紅紅的小嘴唇，藍色清澈的眼睛，米爾的心都融化了，她覺得一切都充滿了希望，她下決心一定要把喬伊培養成才！

時光荏苒，在米爾的哺育下，喬伊長成了一個健康可愛的小男孩。他性格活潑，對世界充滿好奇。每次，米爾哪怕很疲憊，也會耐心地回答他的問題。

隨著喬伊的成長，米爾漸漸發現喬伊的自尊心很強，有時候會顯露出倔強好勝的一面。比如，一個拼圖模型如果喬伊不能順利完成，他會發脾氣，甚至摔東西。

米爾會立刻嚴厲制止他的行為，然后在喬伊平靜下來時，告訴他：“發脾氣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如果學會冷靜下來，仔細思考，問題會迎刃而解，即使一下子解答不出來，也可以像孵蛋那樣，慢慢解決！千萬不要和自己較真，因為即使自己失敗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就這樣，米爾只要發現喬伊有性格上的各種毛病，就會立刻干預，經過多次訓練和培養，喬伊還真的變得有耐心了！

然而，喬伊5歲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一個周末的下午，喬伊在院子里和其他孩子們一起玩的時候，起了沖突。很顯然，是喬伊受到了欺負，他已經被揍了幾拳，他想躲開這幾個熊孩子，可正在往回走的時候，那幾個孩子竟然又撲了上來。出于保護自己的本能，喬伊進行了反撲，他的攻擊力和技巧看上去都很不錯，幾個熊孩子開始有點發愣。米爾趕緊跑到院子里，阻止了一切！

回到家，米爾從正反兩方面教育了他。最后，米爾對喬伊說：“社會是復雜的，沖突是不可能完全避免的，但是僅靠拳頭是不能獲得別人的尊重的！喬伊，你要成為真正有實力的強者，才能讓別人尊重你，崇拜你，不敢欺負你！”

“媽媽，那我怎么才能成為強者呢？”喬伊睜大了眼睛渴求地問。米爾告訴他：“先從你喜歡的事情開始，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在這個過程中磨礪自己，然后當你成功后，別人就怕你了！”幾天后，米爾給喬伊報了跆拳道班和擊劍班，在訓練的過程中，喬伊懂得了什么是正義，以及如何合理地運用自己的力量！

有意思的是，在米爾的引導與發現下，喬伊漸漸在數學上展露了天賦。他6歲時，就在數學比賽中獲得冠軍，7歲時就直接升入三年級，在10歲和11歲時，拿下美國AMC數學競賽冠軍，還在世界航天模型錦標賽上拿到了第一名。大家驚喜地發現喬伊竟然是個數學天才！

看著兒子的成績，米爾簡直不敢想象，她激動地流下了眼淚。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超雄基因”難道沒有犯罪基因，反而有天才基因？

有意思的是，可能是嬸嬸到處炫耀的原因，很多人知道這件事后都非常好奇。杰克遜家怎么可能會出現數學天才？很快，這件事通過網絡傳到了美國芝加哥大學遺傳學家羅森·凱倫斯教授那里。他親自拜訪了米爾，并對喬伊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羅森教授研究后發現，幾十年來，人們眼中的“超雄基因”其實是一種偏見。當年，英國細胞遺傳學家雅各布斯把XYY染色體稱為“犯罪染色體”，今天來看，雅各布斯的結論很倉促，這讓科學家在很長時間里都誤解了XYY基因。

1968年，美國生化學家瑪麗·特爾弗等人在醫院和監獄中，發現了5名身材高大、具有智力發育障礙的XYY男性。由于其中有4人都具有中度面部痤瘡，因此特爾弗等人草率地得出了這樣的結論——痤瘡是XYY綜合征的典型特征。

極具諷刺意味的是，特爾弗等人還將這個研究發表在《柳葉刀》《科學》雜志上，并引起了廣泛的社會反響。因為當時，1967年抓捕歸案的美國著名連環殺人惡魔理查德·斯佩克，似乎具有典型超雄特征，例如身材高大、殘忍性格、暴力犯罪，而且有雀斑，就因為特爾弗教授錯誤判斷斯佩克為XYY基因型，《紐約時報》也對此進行了報道。

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殺人犯斯佩克一度試圖利用XYY綜合征的身份，憑借精神障礙來為自己減刑。

可最終的基因檢測結果卻發現，斯佩克的基因型為XY而非XYY，斯佩克的XYY身份，其實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減刑騙局。后來，科學家發現，在相同智力水平下，XYY男性的犯罪率與XY男性并沒有任何差異。

然而在罪犯中，之所以XYY比例偏高，往往源于智力障礙，這與后天教育具有相關性，并不能直接歸因于基因類型！

有一個非常典型的案例：美國加州大學的神經學教授吉姆·法倫（Jim"Fallon）用了十幾年的時間研究“精神病態殺手”的大腦，但他發現自己竟然擁有與精神病態殺手極為相似的大腦，他不僅是XYY基因，還攜帶了著名的“斗士基因MAOA”，這個基因與“反社會行為”有關。然而，吉姆并沒有成為殺人犯，他的生活并沒有涉足血腥暴力，相反，他成了備受尊敬的高校教授。

羅森教授經研究發現，XYY超雄基因中的人群有高大粗狂、脾氣火爆的特點，但是他們也有自己的優勢，比如好奇心強、幽默感強、團隊合作能力強。在一些優秀運動員身上也有XYY基因！

事實上，人們對XYY普遍低智商的刻板印象，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具備發育障礙和有著自閉癥、焦慮癥、抑郁癥的XYY群體，更容易被發現并檢測出來。也正是這個原因，人們很容易把相應病癥與他們綁定在一起。

XYY并不是犯罪基因，它被污名化了數十年，不應該繼續背負“犯罪基因”的莫須有罪名。科學家研究后發現，生出XYY孩子并不意味著父母有問題，XYY的出現只是一個概率問題，即使夫妻雙方都是正常的，家族中也沒有人患有遺傳疾病，他們仍有可能生下攜帶XYY染色體的孩子。越來越多的科學證據顯示，“超雄基因”并不是引發犯罪行為的罪魁禍首。

無論是數學天才喬伊，還是美國加州大學的神經學教授吉姆·法倫，這充分說明基因可能影響一個人的行為和性格，但后天環境對成長的影響才更重要，“淮南為橘，淮北為枳”就是最好的例證。或許，“超雄基因”下的“惡魔”與“天才”，往往就在一念之間。

編"輯/征"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