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國勛章獲得者的故事：于敏①

他是少有的沒有留學經歷的“國產”科學家。錢三強戲稱他為“國產土專家一號”。他超強的記憶力、超群的理解力和領悟力，曾讓整個北京大學理學院為之驚嘆。他帶領科研團隊完成了核裝置的理論設計，并定型為我國第一代核武器裝備部隊，踐行了一位科學家對國家的忠誠。他就是“共和國勛章”獲得者于敏院士。

1 作為“兩彈一星”元勛之一的于敏，1926年出生于河北省寧河縣蘆臺鎮（今屬天津市）的一戶普通人家。為了養家糊口，于敏的父母起早貪黑忙于工作，對他也沒有太多的時間照料和教育。

2 于敏的青少年時期是在戰亂中度過的。一次，12歲的于敏在街頭差點被一輛橫沖直撞的日本軍車碾軋。然而，軍車上的日本人看著被嚇得心驚肉跳的于敏，卻發出一陣猖狂的笑聲。這次所受的屈辱，在于敏的內心深處刻上了重重的一筆。從此，他發奮圖強，想象著有朝一日自己能像岳飛一樣，精忠報國，為國家的強大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3 中學時代，于敏因成績優異，被推薦至耀華中學。此時，他遇到了兩位恩師。一位是語文老師王守惠，擅長把古詩文置于一個大的時空中進行解讀；另一位是數學老師趙伯炎，擅長講授數學題的不同解法及來由，要求學生不僅要知其然，而且要知其所以然，抓住問題的本質。兩位恩師的教學方法讓于敏受益終生。

4 于敏即將高中畢業時，他的父親突然失業，家里斷了唯一的收入來源。幸虧于敏的同窗好友陳克潛為于敏申請了資助。

5 1945年，于敏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北京大學工學院機電系。他夜以繼日地學習，寒暑假也從不回家。夏天的傍晚，同學們在外乘涼，他則心無旁騖地趴在石桌上做習題，任由蚊子叮咬。冬天，同學們在宿舍里打牌、聊天，他披件舊大衣依舊在旁邊安靜地看書。

6 1945年8月6日，美國在日本廣島投下第一顆原子彈，全世界第一次見識了原子彈的威力。于敏一面被核武器的殺傷力所震驚，一面感受到祖國的積貧積弱。1946年，他立志走科學救國的道路，從工學院轉到理學院物理系，并將自己的專業方向改為理論物理。

7 在物理系，于敏的成績一直名列榜首。1949年，于敏以全系第一名的成績成為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批大學畢業生，隨后，他考取了北京大學理學院院長、著名物理學家張宗燧的研究生并任助教。于敏專挑極難的課題，他在課題研究中所表現出的超強的記憶力、超群的理解力和領悟力，曾讓整個理學院為之驚嘆。

8 1951年，研究生畢業不久的于敏，被我國核物理學家彭桓武和錢三強選中，帶入了新中國的第一個核科學技術研究基地——中國科學院近代物理研究所（現中國原子能科學研究院）。為了國家的最高利益，于敏從研究量子場論轉行研究原子核理論。

9 當時，國內沒人懂原子核理論，于敏的研究對于中國來說是一項開創性的工作。在研究所短短數年間，于敏不僅掌握了國際核物理的精髓，還發表了多篇重量級論文。在原子核物理理論研究過程中，于敏與合作者提出了原子核相干結構模型，填補了中國原子核理論的空白。同時，他還與北京大學楊立銘教授合作編寫出版了我國第一部原子核理論專著《原子核理論講義》。這些成果直接讓我國的原子核研究上升到全新高度。

10 1952年11月1日，美國研制的世界上第一顆氫彈在太平洋馬紹爾群島的一個小島上爆炸，其威力相當于1945年在日本廣島爆炸的原子彈的數百倍。杜魯門和艾森豪威爾赤裸裸地恐嚇中國，要把核武器扔到中國的國土上，甚至派軍艦帶著核武器到中國近海耀武揚威。

11 1961年10月30日，蘇聯在新地島投下了26噸重的“大伊萬”氫彈，威力相當于美國在日本扔下的原子彈的3846倍，一時震驚世界，輿論嘩然。當時中蘇關系破裂，懸在中國頭頂上的不僅是美蘇霸權主義，更有原子彈和氫彈兩支利劍。

12 氫彈是利用原子彈爆炸的能量點燃氘、氚等輕核的自持聚變反應，瞬間釋放巨大能量，其威力要比原子彈大得多。中國要反氫彈，必須得有自己的氫彈。20世紀50年代末，我國開始探索、研究氫彈理論。

13 1961年冬季的一天，時任第二機械工業部（簡稱“二機部”）副部長的錢三強找于敏談話。錢三強直言不諱地對于敏說：“經研究決定，請你參加氫彈理論的預先研究，你看怎么樣？”時年35歲的于敏，眼看就要在原子核理論研究領域取得重要成就，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讓他有些猶豫。

14 錢三強看出了于敏的猶豫，笑道：“我相信你這個‘國產土專家一號’一定能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面對這樣光榮的任務，于敏毅然做出了選擇：“我轉！”他緊握住錢三強的手，堅定地點點頭。從此，于敏便消失在公眾的視野中，開始了他近30年隱姓埋名的核武器研制生涯。

15 原子彈和氫彈雖然都是核武器，但一個屬于核裂變，一個屬于核聚變，是兩個不同的研究領域。怎么造氫彈？最核心的問題是什么？核大國對氫彈研究絕對保密，一切都要從零開始。當時的研究條件十分簡陋，除了一些桌椅，只有幾把計算尺和一塊黑板。當時僅有一臺每秒萬次的電子管計算機，然而95%的時間都用于有關原子彈的計算，只剩下5%的時間留給于敏負責的氫彈設計團隊。

16 于敏風趣地對他帶領的30多名青年科研人員說：“古有‘紙上談兵’，咱們就先從紙上進行理論研究，為制造出真正的氫彈打好扎實的基礎。”他帶領全組成員，從基本物理學原理出發，每人手拿一把計算尺，晝夜論證計算。他每天廢寢忘食地工作十幾個小時，同事們勸他注意身體，他總是笑著說：“為了國家需要，我個人累點沒關系，不算啥！”

17 研究工作從氫彈理論最基礎的部分開

始探索，于敏憑借超乎尋常的物理直覺對氫彈中各種物理過程進行了探討和研究。他帶領著研究組沉浸在堆積如山的數據計算中，年復一年，經過3年鍥而不舍的努力，解決了氫彈設計制造的大量基礎問題，對氫彈可能的整體結構也有了一些初步的設想，為氫彈的成功研發奠定了扎實的基礎。

18 1964年10月16日，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消息傳來，原子能研究所一片歡呼雀躍。毛主席指示：“原子彈要有，氫彈也要快。”周恩來總理明確下達任務：要盡快研制氫彈，氫彈的理論研究要放在核研究首位。

19 時間緊迫，氫彈研究還沒有取得關鍵性突破。1965年1月，二機部決定把于敏所在的原子能所氫彈科研小組的30多人調入研究院（中國工程物理研究院前身），匯合已有的原子彈科研力量突破氫彈技術難題。于敏被任命為理論部副主任。

20 于敏和鄧稼先、周光召、黃祖洽等部主任，帶領有關研究室的人員不分白天黑夜，加班加點研究。每天晚上，科研大樓里燈火通明，大家都在忘我地工作，苦苦探索。

21 理論部幾乎每周都要召開學術討論會和鳴放會，鼓勵大家獻計獻策。從部主任于敏、周光召、黃祖洽到年輕的研究員，大家暢所欲言，許多種突破氫彈的設想和途徑被提了出來。

22 于敏和彭桓武、鄧稼先等人輪流作報告，聽報告的人常常把屋子擠得水泄不通。于敏的報告以清晰的概念、嚴密的邏輯、扎實的理論基礎、深入淺出的表達，受到大家的歡迎。

23 1965年，他們經過無數次探索，終于在氫彈原理上有所突破。這年的9月底，于敏帶領50多名科研人員，乘火車到上海華東計算技術研究所。他們利用該所的J501計算機（運算速度為每秒5萬次），完成加強型核裝置的優化設計。

24 計算機“吐”出來的紙帶堆滿了房間的地板，于敏干脆趴在地板上，仔細研究著不同材料的核武器爆炸后每個時間、空間上的溫度、速度、壓力、加速度等關鍵數據，常常顧不上吃飯。大家幫他把飯打來，他就邊吃飯邊思考問題。

25 一次，大家發現計算機的計算結果不合理，可是在滿地的計算紙里找了半天，也找不出究竟是哪個公式或數據出了問題。好不容易才睡下的于敏又被請回機房，他看了看紙帶上的數據，笑道：“不是我們的公式出了錯，是計算機出了故障。”原來是計算機晶體管中一個加法器元件壞了，換好后數值果然就恢復正常了。

26 為了提高年輕人的研究水平，也為了找出優化設計中的問題所在，10月13日起，于敏開始了他持續兩周的系列學術報告，他將以前在原子能研究所探索氫彈機理時積累下來的氫彈物理知識，結合現在加強型核裝置優化設計的實踐，給大家作“氫彈原理設想”的系列講解。

27 氫彈如何選用性能良好的材料，采取什么樣的構型，才能減少能量損失、提高其利用率？為了找到氫彈構型問題的突破口，于敏苦苦思索，度過了很多個不眠之夜。

28 一個深秋的傍晚，于敏和同事蔡少輝在田間散步時，于敏直截了當地指出：“現有加強型核裝置的構型，不利于熱核材料的壓縮和燃燒。”蔡少輝聽了他的想法后非常贊同。于敏則在深思熟慮后，說：“先算兩個模型看看。一個比較理想，另一個比較接近實際……”

29 11月1日晚，于敏帶領團隊開始計算第一個模型。在機房里柔和的燈光下，于敏拿著計算尺和鉛筆不時地計算著。J501計算機忠實地執行著主人的指令，紙帶卷上緩緩輸出的數字正如于敏的預料，在場的人都很興奮。

30 接著，于敏同大家一起商量，臨時又加算了一個材料比例不同的模型，結果也不錯。11月3日，計算的另一個模型，也取得了完美的結果。至此，兩類共三個模型的計算結果表明，于敏的“異想天開”是可行的，只要能駕馭原子彈能量，用很少的材料就能制造出百萬噸級的氫彈。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