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岫八閩?古韻煙嵐——石進旺山水藝術精品展研討會紀要

張婷婷 張湫逸 王瀟鐳 羅子晗

尚輝（中國美術家協會美術理論委員會主任、主持人）：在中國美術館以石進旺的個案研究來呈現中國畫的當代風貌很有意義，原因之一在于展出作品的兩個展廳是以福建為表現對象的，兼具寫生性和風景性的山水畫和“古韻煙嵐”的結合。趙孟頫當年提出的“作畫貴有古意”曾經被誤解，但今天依然要通過石進旺的山水畫作品談古雅、古韻、古氣對山水畫美學的重要意義。從展覽設計的角度來看，墻壁顏色的處理統一之中有變化，長卷的展示也實現了和整個展廳的對應，是長卷展示的一次很好的探索。

只有真正理解山水畫傳統精神的人才能真正走入山水畫美學的“廟堂”。筆墨的含義、筆墨在山水畫美學中的作用，是重新認識山水畫傳統的重要學術課題，也是我們召開此次學術研討會的意義所在。

王鏞（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石進旺傳承了黃秋園以及宋元諸家一直到明清中國山水畫的傳統，同時也有創新，在寫生和造境兩方面有獨到之處。

在寫生方面，石進旺的山水畫抓住了福建山水的地域特征。中國畫中有四種丘壑：第一種是眼前丘壑，即真實的山水；第二種是胸中丘壑，即畫家想象的山水；第三種是古人丘壑，即古代的繪畫傳統，包括筆墨圖像等；第四種是自家丘壑，即本人創作的成果。我認為應將眼前丘壑和胸中丘壑融合起來，借鑒古人丘壑、創造自家丘壑，并將其作為山水畫創作的最高境界。

另外，石進旺的寫生傳承了中國畫在寫生基礎上創造的傳統，其寫生并非完全形似而是氣質俱勝，也如李可染晚年的寫生，他將真實的景物根據構圖意境的進行挪移，從而創造新的意境。

同時，石進旺從黃秋園的山水畫當中汲取了很多創作經驗，而黃秋園現象代表了20世紀80年代回歸傳統的一股潮流。石進旺的山水畫傾向于回歸傳統，順應了時代潮流，他也是當代中青年中傳統功力比較深厚突出的一位畫家。他的山水畫創作是在黃秋園基礎上的新開拓，景象比黃秋園的山水畫還要壯闊，筆墨、皴法以及吸收青綠山水的染法都比黃秋園更加豐富，在境界上有較大的開拓。同時，他的山水畫把寫生的生命元素和個人想象、詩的意境完美融合，形成了獨特的風格。

羅世平（中央美術學院教授）：石進旺是一位研究型畫家，在山水畫的學術精神上提供了一個能夠沉浸地研究中國山水畫的傳承脈絡，展覽的學術價值很高。石進旺的山水畫實現了“出古入今”，其中的“古意”一方面來自中國山水畫自創立以來不同畫家在表現山水上構建圖式，表達情感的探索，另一方面則和水墨筆法有關。石進旺在大畫和小畫中都做了回溯式的學習和研究，再運用到表現對象之中，把新的景致和古人的筆墨協調形成整體畫面，將自然山水和人文景象結合，這些都是探索山水畫的有價值的路徑。

詩意是中國畫文脈精神中的重要內容，是能夠支撐民族文化精神的一個重要方面。提取自然需要超脫自然，超脫自然在中國文化當中很重要的便是詩意地表現，這也是石進旺畫中很有價值的地方，是可以繼續深挖和發揚的方面。

山水畫造景有身之所駐、目之所逐、神之所游、心之所駐四重境界，而長卷更能將“神之所游”表現出來。石進旺的幾張長卷則展現了不同情境下將自然轉換成藝術的可能性。

徐虹（中國美術館研究館員、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學術部主任）：第一，對傳統進行程式化、僵化的表現是我們所不贊同的。中國古代的繪畫是表現心靈、表達情感的藝術，是感悟式的，需要畫家的身心和自然產生有機地連接，所以說真正的傳統是有生命力的。就像我們現在看到宋畫仍然會很激動，會去想古人是怎么感知自然、是怎么畫出來的。我認為石進旺的畫體現了有生命力的傳統，在筆墨和肌理的處理上做得很好。

第二，我認為石進旺在對現代部分的表現中，不僅要體現出傳統筆墨抓住人心的部分，還要體現出現代人對風景客觀欣賞的視角。在對于傳統部分的表現中，我認為石進旺在創作中要加入現代的主觀視覺，創作出既有傳統元素也有現代元素的山水畫。

邵曉峰（中國美術館展覽部主任）：我就石進旺的作品以及這次展覽談三點看法。

第一，尊古求道。石進旺的作品無論是在具體元素的描繪上還是構圖上，都深入把握了傳統的技法，也體現出今人的眼界。他的詩鮮活、富有變化，具有構建性和豐富的情緒，能在造景和建構中產生豐富的內容。

第二，以古入新。石進旺把武夷山區、廈門鼓浪嶼表現得多姿多彩，無論在季節還是角度上都深入把握了地域面貌，但依然以古人的筆法和氣息來融入今天的“新”。

第三，寫生抒懷。展覽的一大特色在于一系列長卷和巨幅作品中濃厚的寫生色彩。石進旺對福建的八閩山水的特色的描繪都來自于他對于當地地貌的準確把握以及嫻熟的技巧，其寫生作品已經有了初步拓展的意味。建議可以對八閩山水的特色表現得更夸張，將對傳統的理解、筆墨精神的理解和家鄉情懷的感悟結合起來，創立出更加鮮明的圖式，在傳統傳承的基礎上進一步創新。

陳明（中國國家畫院理論研究所副所長）：我想從三點談談對此次展覽的認識。

第一，石進旺的筆墨傳統從古典傳統繼承而來。其筆墨語言研究從黃秋園先生開始，延伸到黃賓虹，以及石濤、髡殘的筆墨語言，到新安畫派的構圖章法，又到元代王蒙的“密體”，再到宋代的語言形式和氣象。石進旺的筆墨語言吃透了傳統、古典的筆墨程式和方法。

第二，石進旺在閩地尤其是在閩南的寫生特征明顯。一是皴法中的斧劈皴和牛毛皴體現得比較明顯；二是顏色鮮亮，打破了傳統的寫意繪畫當中的用色模式；三是章法上現實場景和“三遠法”的結合，體現了對現實場景的詩化。他的很多大幅作品都表現出氣象宏大、雄強、奇絕、瑰麗、鮮明的特點。

第三，石進旺的作品中體現了人文修養和文人風骨。人文修養體現在石進旺對傳統的認識上，他對許多作品都有詳細到位的評析。同時他能寫格律詩并鮮活地表現自己的情感和對社會生活的看法。文人風骨則體現在石進旺關于當代的思考，他對當代浮躁風氣的反對，對傳統的執著的態度上。

葛玉君（中央美術學院研究生院直屬黨支部書記、教學部主任）：我們在當下通過石進旺的作品能感受到一個比較新鮮的觀畫體驗，即非常靜氣、傳統、具有人文氣息。從他的作品中也可延伸出近些年來我們一直在探討的如何進入傳統的問題。

石進旺的創作是對從形象到心象的中國畫傳統脈絡或探索的延伸。他的作品可以讓人感受到從宋元明清到近現代以來很多大家的影子，其中既有北派的，也有南派的。展廳里的作品既有宏大構圖的敘事場景，但細看又有非常精微的細節相互交錯，使得畫面大又不空洞，細膩但又不失整體。有一種從寫生到寫心、心象山水的趨勢，在傳統的語境中又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生活氣息。

石進旺在創作之初由以一個客觀對象為標準，感受到了主觀和客體的融合過程，之后他更多將自己的心象和主觀性感受提煉出來，進行個人自我化的處理。文人畫講究引詩入畫、援書入畫，石進旺又作詩又寫書法，強調詩書畫全面發展，具有整體性的意義，給藝術創作的體系建構帶來了很多的啟發和借鑒。

張鵬（首都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教授）：在石進旺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對于傳統的立場，尤其是從繼承古人到自我創造的一種軌跡。中國的山水畫走到今天沉淀了很多創作經驗，也在不斷演進的過程中形成了很多當代的理解。今天石進旺的山水畫更多的是在傳承古意的同時創造一種嶄新的東西。他傳承了宋元時期和清初“四王”的山水體系，尤其是對黃秋園、黃賓虹等山水名家的繼承。石進旺的山水里面在情和理的兩個方面有兩個不同的表現。特別是他在對丘壑的經營上很有特點，尤其是他的長卷，把丘壑的豐富性和多形態描繪得非常充分，他在體現整體的傳統文人游觀理念的同時，還能看到局部的實景山水，這兩者的融合和交錯都體現出他的觀察和思考。

難能可貴的是他還寫了很多古體詩。創作中國山水畫需要掌握基本的詩文素養，但今天很多山水畫家已經不具備這種素質。他的這種堅持代表了他對中華文化繼承的立場。石進旺是擅于抒情的，他的山水畫里面有“情”，這跟他的詩是相通的，他在情感的流動中記錄演進的脈絡。

張桐瑀（中國國家畫院國畫專業委員會副秘書長、中國畫學會副會長）：一個畫家的人文水準、文化水準、國學水準決定了他繪畫上的藝術含量，畫山水畫也是需要有文化高度的，并不是僅僅畫我們眼睛看到的視覺山水，因為中國傳統的文人畫中飽含詩文修養，有文史哲的內涵在其中。石進旺的創作體現出他一直在和古人交心，一直在和傳統接脈，他的傳統筆墨根基是很深厚的。他的作品既有古意，又有新意。他的繪畫里有自己的造境，也有福建一帶的畫風的體現。僅僅強調視覺上的變化所獲得的關注只是一時的，并不能真正對創新起到促進作用，如何將“新”和傳統，以及中國人的文化觀念結合才是關鍵，而這一點石進旺做到了。

吳端濤（《美術》雜志編輯部主任）：我認為石進旺表現廈門鼓浪嶼四季的作品體現了四個特點。首先，石進旺表現的是四時之景，卻創作于同一時間，基本上表現的是鼓浪嶼在壬辰春或者是春夏之交的風景，而非此時此景的實地寫生。其次，石進旺體現出藝術家對于自己所要表現的地域的一種審慎的觀察，無論是春夏秋冬還是陰晴朝暮，他都能觀察入微。再者，他對鼓浪嶼四季的觀察視角是不同的，春天他的視角在龍頭峰頂，夏天他的視角在石門古宅，秋天他的視角在古厝禪寺，冬天他的視角在書莊亭。最后，他對描繪鼓浪嶼四季景色作品的色彩有特定的表現。可以看到他在夏景和秋景里對鳳凰花進行了特別的表達，紅花和寺院的紅墻、紅磚形成了前后呼應。石進旺在充分體察四時景色的基礎上，對于春夏秋冬、朝暮晴晦細加分派，體現出他對四時繪畫理論的深刻理解，也充分體現了他作為學理型藝術家的特點。

薛良（北京畫院美術館負責人）：首先我是肯定“與古為徒”的，我們也可以看到很多畫家從摹古出新的角度取得了更高的成就，比如近現代的黃賓虹、黃秋園都屬于這一路線，這種路徑現在還有很多的堅守者，所以說這種方式依然為我們今天的中國畫創作提供了可靠的路徑。

其次，我認為“與古為徒”的核心是出新。其切入點可以分為兩方面：第一，是題材的自由轉換，這主要體現在渭北山水和閩山閩水，以及巨幅山水和小手卷之間的差別。我認為石進旺對于大氣象的把握，便于其對閩山閩水實景的體悟和觀察。第二，我認為石進旺的寫生實景以不同的視角賦予了傳統新的突破，這主要體現在《武夷甲天下》和《閩中奇觀圖》這兩幅作品中，一個是表現人在畫中游場景，一個是以遠景、高遠的方式縱觀了整個地域的山川景致。

最后，我建議石進旺可以嘗試在創作中逐漸地從繁化簡、從實到虛，在現有基礎上更好地精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