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節設計

[美] 杰佛瑞?迪佛　歐陽耀地

一個偵探小說大師的非正常死亡。

1

馬洛伊是紐約市警察局的偵探，他喜歡讀偵探小說，尤其是作家普雷斯科特寫的偵探小說。這天，當報紙上登出普雷斯科特的訃告時，他感到既震驚，又悲哀。

訃告是這樣寫的：“J.B.普雷斯科特，68歲，32本暢銷書的作者，昨天在佛蒙特一處偏遠山區徒步時，心臟病突發，不治身亡。普雷斯科特塑造的偵探人物雅各布·夏普，經常被讀者拿來與詹姆斯·邦德相提并論。”

普雷斯科特的成功給他帶來了名聲和財富，他生活低調，極少接受采訪，和年輕的妻子珍妮住在曼哈頓的一所公寓里。

但他的絕大部分時間是在佛蒙特的鄉間度過，在那里靜心寫作。因為書太暢銷，供不應求，十年前，普雷斯科特錄用了一位合作者賴利，兩人共同寫作了16本暢銷書。

馬洛伊總感覺哪里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他打聽到，普雷斯科特在佛蒙特是被一輛私營的、非當地醫療機構的救護車拉走的。救護車離去后，有人在該區域看到一個男子提著小手提箱匆忙離開，因為距離較遠，沒能看清男子的樣貌。

疑團越來越多，馬洛伊打算自己調查作家死亡的事件。他先來到普雷斯科特在曼哈頓的家，拜訪了一身黑裙的珍妮。馬洛伊說他所在的紐約市警察局也會舉辦一場普雷斯科特的紀念會，邀請珍妮賞光出席。

珍妮眼神犀利地盯著他，說：“謝謝邀請。我得看看情況再說。”

接著，馬洛伊又來到賴利居住的豪華小區。賴利和珍妮年齡相當，他的住所寬敞，堆滿了書。馬洛伊掃視書架，看到兩層書架上全是關于槍支和槍殺的圖書。馬洛伊心想，這里面絕對有一本書，是關于如何把步槍分卸開來，全部裝入一個小手提箱里的。

“探長，我能為你做些什么呢？”賴利一臉迷惑地問。

馬洛伊回過頭，說：“哦，只是常規的拜訪。即便普雷斯科特的過世已被定性為事故或疾病，我們還是要調查一下?！?/p>

賴利皺起眉頭，問：“調查什么呢？”

“主要是稅收方面的問題?！?/p>

“據我所知，這是政府官員的事務。”

馬洛伊知道自己露餡了，但他定了定心神，問道：“假如你患有糖尿病，不注射胰島素就會死，但我阻止你這么做，那我算不算犯了謀殺罪？”

“你認為普雷斯科特心臟病發作時，有人和他在一起，卻沒有求救？”

“只是推測而已。你們不就是這樣寫書的嗎？”

“我們寫書比你講的要精心得多。我們設計詳細的情節，列出所有的轉折和機關……如果像你說的那樣，他心臟病發作時，那個想要他死的人正好在場，那就太湊巧了，我們不可能逃脫的?！?/p>

馬洛伊睜大眼睛，脫口而出：“逃脫？”

賴利揚了揚眉毛：“我的意思是，要是這樣設計情節，編輯是不會放過我們的?！?/p>

其實，馬洛伊去見賴利，并不指望挖到什么有效的線索。他已經申請登記賴利的電話往來記錄，而且安排了線人監視賴利，他的目的是逼迫賴利有所行動。

果不其然，他剛離開，賴利便給珍妮打了電話。十分鐘后，線人報告說，賴利匆忙離開了住所，前往一家咖啡館。

線人告訴馬洛伊，在咖啡館，賴利和珍妮碰頭了。賴利告訴珍妮，警察沒事找事去了他的住處，已經開始有所懷疑了。珍妮說警察也編了個拙劣的借口，去過她的住處。她怪賴利出了個餿主意，套用他自己書里寫過的情節，賄賂醫生，搞假死亡證明。

真相正朝馬洛伊的設想步步靠近：珍妮和賴利是秘密情人關系。珍妮想殺死丈夫，獲取財產，而賴利希望普雷斯科特死掉，他可以獨立寫作雅各布·夏普系列小說。

2

馬洛伊忙到晚上10點多才下班回家。突然，前方不遠處有一個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個男人從車里出來，朝與馬洛伊一致的方向行走，當他回過頭，不經意看到馬洛伊時，突然身子一僵，接著快步轉變方向，消失不見了。馬洛伊立刻想到那個在佛蒙特提著手提箱離去的殺手。

馬洛伊穿過馬路，左右看看，最后認定男人會選擇那條夾在商業樓之間的小巷，夜里這個時候，那條路又空又暗。踏入小巷時，馬洛伊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和腳步聲。突然，他感覺后背被什么東西頂住了，不由得心想：我太大意，完了……

接著，一只手輕輕地點點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轉過身來。馬洛伊遵命慢慢地轉過頭，抬起眼睛，難以置信：雖然他從未見過普雷斯科特本人，但那些偵探小說的封底上，就印有這張面孔！

“對不起，嚇著你了?！逼绽姿箍铺亟忉尩?，將手中的鋼筆收起，“我必須和你面談，確保我還活著的消息不被散播出去?！?/p>

普雷斯科特沉默了一會兒，說：“一年多來，我一直在策劃自己的死亡?！?/p>

“這么說，你‘心臟病發作時，附近匆忙離去的那個人，其實是你自己？你手上提著什么東西？”

普雷斯科特點點頭，說：“是的。我提著手提電腦，我無時無刻不在寫作?！?/p>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普雷斯科特大笑一聲，說：“我不想再寫雅各布·夏普探案系列了。我想寫詩歌。”

馬洛伊不解地說：“那就寫吧，何必假裝死亡？”

“因為我已經出名了，如果停止寫偵探小說，粉絲們不會原諒我，出版商也會讓我不得安寧?！逼绽姿箍铺負u搖頭，“我從沒想過有人會懷疑我的死亡，看來，我更擅長在虛構的小說里設計情節?！?/p>

“可是你的行為已經構成了犯罪?！?/p>

“只是偽造死亡證書。珍妮、賴利和我并沒有簽署過什么文件，我們既沒有騙保，也沒有漏稅……請你放過我，好嗎？”

一年后，馬洛伊收到一封郵件，他撕開信封，看到一本薄薄的詩集。翻開書，他的目光落在扉頁的一行字上：“獻給馬洛伊?！瘪R洛伊會心一笑。他讀了幾首詩，挺不錯的，不過說老實話，他還是更喜歡雅各布·夏普探案系列。

大橘//摘自《故事會》2023年10月下半月刊，本刊有刪節，李雅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