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網絡文學平臺出海研究

毛芹 劉益

摘 要：網絡文學出海是網文行業發展的重要方向，也是提高我國國際傳播能力的必要之舉。本文在梳理總結我國網絡文學平臺出海現狀的基礎上，以起點國際為例，重點分析其對外傳播策略、面臨困境以及未來改進方向，以期對我國網絡文學平臺的海外傳播活動提供一些建議。

關鍵詞：起點國際 網絡文學 海外傳播

中國網絡文學的出海活動以2002年《魔法騎士英雄傳說》的海外出版為開始標志，二十余年間歷經版權出海、文本出海、生態出海三個階段。截至2022年，我國向海外輸出的網文作品數量累計達16000余部，網文海外市場規模突破30億元。[1]中國網文海外傳播在數量和質量上均已有所突破，但是總的來說，我國網文平臺的出海還處于起步階段。中國網文在海外市場的傳播還存在諸多不足。這主要體現在作品更新不夠及時、商業模式不夠成熟、作品質量參差不齊、“名牌”平臺較少四個方面。為了推動網文產業的進一步發展，探索網文出?；顒又械湫推髽I的出海策略及發展狀況是很有必要的。

近年來，起點國際等出海實力較強的企業率先打入了國際市場，在出海的過程中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運營模式，具有典型代表性，對國內其他網絡文學平臺的發展具有借鑒意義。

一、起點國際海外傳播策略分析

針對網文出海中普遍存在的問題，起點國際將網文傳播策略落腳在專業化、體系化和本土化三個方面，以求破除網文出海困境，推動中國優質網絡文學作品海外傳播。

1.經營策略專業化

閱文集團在推出起點國際后很快就確定了發展方向——“正版化＋PGC”的專業化道路，做全球最專業的國際網文平臺。專業化的內容生產能與海外翻譯站點進行差異化競爭，還能保證內容質量、更新速度。

目前，我國網絡文學實現規?；龊５淖畲笞璧K是翻譯的不專業帶來的語言隔閡問題。最初，我國網文出海的翻譯活動是由網文愛好者獨立進行，然而不專業的翻譯方式易使作品傳播效果大打折扣。面對玄幻文學中“修真”“法器”這樣的本土詞語，起點國際運用“Al＋專業譯者”的翻譯模式，將文中常見卻很難翻譯的本土詞匯輸出為專業又和諧的譯文，如起點國際翻譯庫中的先天（Connate）、太乙（Primordial Unity）、法器（Dharma artifact）等詞語。

此外，起點國際也對策劃、編輯、操作等具體流程進行了專業化的安排。以《我是至尊》《飛劍問道》等作品為代表，起點國際通過專業的運營策劃，首次實現網文作品中英文版本同時上線、發布、連載，縮短了海外市場中網文更新的時間差，為國外讀者提供最佳的閱讀體驗。

2.海外市場付費閱讀體系化

起點國際上線前，海外的網文翻譯網站是一種基于對中國網文感興趣而形成的粉絲社群，這種粉絲社群不僅沒有成熟的收費機制，而且付費閱讀的模式也受到社群內大部分成員抵制。因此，起點國際的付費閱讀機制選擇在積累了一定內容資源和穩定用戶的基礎上推出，主要分三步進行——看廣告解鎖付費章節、試運營付費機制、付費閱讀。[2]此外，起點國際還以評論、簽到、互動等方式給讀者提供優惠，大大調動了讀者的參與性，減少了付費模式推行的阻力。

根據艾瑞咨詢的調研結果顯示，起點國際推出付費模式后，愿意付費的海外讀者由40%上升至87.1%，有過實際付費行為的讀者由31.2%上升至48.4%，海外受眾逐漸接受了起點國際推行的付費閱讀模式。

雖然起點國際采取各種方法力圖減少海外讀者對于付費模式的反感，但是這樣一種“非本土”的收費模式在推行過程中容易造成讀者流失、吸引力下降、盜版興起等問題。短期來看，付費閱讀的模式不會為企業帶來大量收益，但是“起點付費”模式開創了中國網絡文學在海外市場收費的先河，創新了網絡文學出海的商業模式。從長遠來看，起點國際在營收機制上的創新培養了海外讀者付費閱讀的習慣，有利于企業持續發展。

3.運營生態本土化

2018年4月起點國際開放了原創功能，面向全球招募原創作者，在收益方面采取平臺與作者分成的模式。為鼓勵和吸引新作者，起點國際還將國內的新人“低?！敝贫纫惨浦驳搅撕Ｍ?，向新作者提供補貼予以激勵。此外，起點國際還推出如WSA（Webnovel Spirity Awards）等全球范圍內有獎征文的活動，最大程度鼓勵和培養海外原創作者。2023年巴基斯坦作家“緋墨”、印度作家“灰燼”和泰國作家“尼尼平塔”分別憑借作品《無限升級系統》《夜惑》《覓愛》在此活動中摘得金獎。

《2022中國網文出海趣味報告》顯示，截至2022年底，起點國際培養的海外原創網文作者約34萬人，創作的網絡文學作品約50萬部。從2018年4月起點國際開放原創功能起，每年海外原創文章數量呈現攀升趨勢，網文出海吸引了約1.7億訪問用戶，4年時間增長了8.5倍。

此外，起點國際還積極尋求同當地企業的合作，以實現優勢資源互補。2017年起，閱文集團通過投資、戰略合作等方式與多家海外企業達成合作。針對海外網站中盜版侵權的情況，起點國際與英文翻譯網站地心引力故事（Gravity Tales）合作，憑借該網站大量的用戶數據資料加深對中國網文海外市場的了解，從而推動中國網文海外正版化。

二、起點國際海外傳播存在的問題

由于中西文化差異、經營模式不成熟等問題，起點國際在推動平臺出海的過程中也存在一些問題。以起點國際平臺中的熱門小說《天道圖書館》的讀者評論區為樣本，可以看出問題集中在網文內容，如故事情節老套、人物刻畫單一以及付費閱讀和翻譯質量方面（見圖1）。[3]結合圖表數據和現實情況，本文主要分析起點國際在推動網文出海的過程中在小說內容、付費機制、翻譯體系三個方面存在的問題。

圖1? 《天道圖書館》中讀者反映問題占比

數據來源：《起點國際平臺網絡文學海外輸出與讀者反饋研究》

1.內容同質化削弱閱讀體驗

起點國際中連載小說內容的同質化主要體現在同部作品套路反復和同類型小說情節雷同兩個方面。這種同質化的內容呈現和套路化的情節安排不僅讓讀者的閱讀體驗大打折扣，還削弱了中國網文的品牌公信力。

以起點國際中的熱門產品——修仙、玄幻類小說為例，這類小說的慣用情節是升級打怪。即使大部分的修真類小說內容高達幾千章，但是幾乎所有的故事情節發展都離不開“主人公遇到問題—通過道具的幫助解決了問題—大家都開始佩服主人公”這樣一種套路。剛開始，讀者會在熱血的情節中得到“痛快”“爽”的體驗。但是久而久之，雷同的情節和套路化的故事讓讀者在閱讀時容易預測到事情的發展，正如《天道圖書館》評論區中外國讀者Lunes評論，“這本小說的開頭很吸引人，打臉情節也很爽。但是一旦你意識到整本書都在重復打臉情節，你就不再會感到驚訝了”。

2.閱讀付費攀升引起讀者不滿

雖然付費閱讀創新了我國網文出海的商業模式，增加了起點國際的營業收入，但是在原本并沒有網文付費閱讀習慣的海外市場中，按章付費的方式會被部分讀者認為是一種資本化的、“背叛”粉絲社群的行為，自然會受到一些抵觸。

根據2021年艾瑞網的數據顯示，有56%的讀者認為出海網文中存在收費過高的問題。以《天道圖書館》為例，這本書共有2268個章節，平均一章節需要花費0.2美元購買靈石來閱讀，除去免費閱讀的80章節，讀完全部內容需要花費400多美元，而網文海外讀者中有約80%來自欠發達地區。

此外，起點國際發布最新的會員收費制度為每月付24.99美元（人民幣168元左右），這類似于國內小說網站的包月制度。根據部分國外讀者在Novel Updates網站的留言顯示，他們對于這項制度有所不滿。讀者Parth37955留言：“為了物有所值，必須閱讀網絡小說上的大部分小說，而大多數人不會?！笨梢钥闯鰺o論是按章付費模式還是包月模式，起點國際的定價確實不菲。

3.翻譯問題破壞閱讀體驗

相比起WuXiaWorld、Gravity Tales等網文翻譯網站在翻譯上的不規范，起點國際通過推出“翻譯孵化計劃”、建立專業的翻譯詞匯庫等多種方式保證了網文的翻譯質量和輸出英文表述的原作風味，減少因中西文化差異而帶來的內容表述問題。但是由于讀者對于更新速度的要求以及缺少專業翻譯人士等原因，起點國際在內容呈現時仍然存在翻譯生硬、質量粗糙的問題。

在一些本土化的表述上，更體現了“越是中國的，越難翻譯”這一困境。如《慶余年》中的“積善之家，必有余慶”，英譯為“A family inclined to kindness and charity would grace the descendants”[4]，雖然英譯表達出了大致的意思，但是缺少中文版本的對仗美和韻律美。在一些修真文中，一些道教、佛教詞匯和特定詞匯很難找到對應的英文單詞，比如“修士”常被翻譯為“Cultivator”，而“Cultivator”原意是耕種者，這容易讓海外受眾在閱讀的過程中產生困惑。

此外，為了更好滿足海外讀者對小說更新速度的要求，起點國際在翻譯機制中加入了Al翻譯。雖然提高了翻譯效率，但是也出現了機翻痕跡明顯的狀況。

三、起點國際海外傳播的優化策略

目前中國網文在海外市場獲得了一定發展，擁有了一批忠實的粉絲，但是相較于美國電影、日本動漫的受眾，中國網絡文學的受眾群體還是少部分，無論從文化影響力、產業成熟度還是市場滲透率都很難與之匹敵。根據閱文集團2023年“回歸精品、降本、扭轉付費下滑”的企業目標，以及起點國際海外傳播中出現的問題，筆者認為可以從以下三方面著手進行改進。

1.提供高質量作品，進行精準化推送

程曉龍認為目前我國網絡文學存在“大而不強，豐而不富，多而不優，快而不穩”的問題。[5]這也是出海過程中我國網文內容的真實寫照。在內容方面，起點國際應當注重提高作品質量，同時針對不同地區、不同閱讀偏好的受眾群體進行精準化推送。

在提高內容質量方面，既要立足中國本土文化，又要貼合海外讀者的閱讀需求。目前出海網文多為玄幻、修真類，展示當代中國風貌和社會變遷的網文寥寥無幾，因此加強現實題材內容輸出，是網文出海內容建設的一大重點。近些年來，部分作者也開始了這方面的嘗試，推出了如《大國航空》《大醫凌然》《材料之國》這類現實題材網文。此外，緩解內容同質問題還須填補海外網文市場的空缺。相較于修真、玄幻類小說中的熱門題材，非言情類小說還有較大的市場空間。拓寬出海網文的類型，不僅可以緩和小說內容同質化的局面，還可以拓寬受眾市場，滿足讀者個性化需求。

在內容精準推送方面，鑒于不同地區的閱讀偏向性，起點國際可以與當地的網站及企業進行合作，在掌握可靠數據的前提下，對不同地區、不同性別的受眾進行差異化推送。此外，像體育、游戲、歷史類在起點國際平臺中屬于利基產品的小說類型也可以依托網絡精準推送給受眾，發揮冷門網文的長尾效應。

2.實行靈活化付費機制，確保盈利產品多元化開發

如何調整定價以獲得受眾好感而不降低企業收益，這是在實際經營中平臺需要考慮的問題。一方面，不能簡單以章節數量、成本等因素進行統一定價；另一方面，需要豐富盈利產品的種類，對經營產品進行多元開發來拓寬收入渠道。

除了運行成本、翻譯成本、篇章數量因素外，讀者的收入情況、不同地區的經濟水平、小說的受歡迎程度等都應該成為制定收費標準的考慮因素。例如，對于經濟狀況較弱國家和地區的讀者應降低訂購價格或推出看廣告解鎖章節、分享互動得優惠等活動，從而維持付費意愿較差市場中的受眾數量的穩定增長。對于經濟水平較高以及付費意愿較強地區的讀者可以選擇維持現有收費水平，但是附贈額外服務，如贈送小說周邊、粉絲見面會門票等?？傊?，實行多元、靈活的收費模式對于起點國際的實際經營是非常重要的。

拓寬盈利產品的類型也是增加企業收益的重要之舉。根據2022年的數據顯示，有超過一半的海外讀者希望喜歡的網文改編為電視、電影、漫畫等形式。同時，由于不同地域受眾的偏好，特定的產品在某一國家會更受歡迎，如在沙特阿拉伯的圖書市場，有聲書的形式會更有吸引力。由此可見，IP衍生產品存在較大的市場空間，平臺可以相應推出影視劇、動漫、有聲書、游戲等網文改編產品。

3.Al翻譯助力規模出海，PUGC加強質量把關

目前出海網文在翻譯上仍然存在翻譯速度慢、更新不及時和機翻痕跡明顯的問題，這種情況下“Al＋PUGC”的翻譯模式是目前網文出海企業的最佳選擇。

首先需要加大同科技公司的合作力度，以科技輔助提高翻譯效率。推文科技就是Al翻譯網文企業中的典型代表，該公司的Al翻譯生產分發系統可以自動監測、抓取、翻譯、發布獲得版權的中文小說，速度可達3秒鐘1章（約1000字/秒），成本卻降低至原來的1%。[6]百度、科大訊飛等人工智能類互聯網企業也是優質的合作對象，通過人工智能可以大大提高出海網文的翻譯速度。

由于Al翻譯系統尚未成熟，在保證效率的同時很難兼顧質量，因此專業翻譯人才的培養非常關鍵。一方面，對國內專業的翻譯人員，需要制定與網文翻譯需求相匹配的培訓方案，提高其翻譯、審核、把關的能力。另一方面，對翻譯水平參差不齊的海外業余翻譯者，可以制定評分、評獎等機制來激發他們的積極性，定期組織分享會、培訓會，增強他們對中國文化的認識。同時還可以健全同讀者的溝通交流機制，有選擇地采取讀者的意見，創新翻譯方式，使翻譯的網文內容更加便于當地讀者理解。

四、結語

網絡文學出海不單純是經濟領域的發展問題，在西方強勢把握國際話語權的背景下，推動我國網絡文學作品走出去是加強我國國際傳播能力，構建文化自信的必要之舉。盡管現階段在進行網絡文學出海的過程中還存在許多問題，但是網絡文學作為大眾通俗性文化，其娛樂功能對海外受眾有著很強吸引力，和中國經典文學一樣是我國跨文化傳播中的強力支點。而起點國際作為我國網絡文學平臺出海中的先行者，需要通過提供高質量的內容和專業化的翻譯，并根據不同的產品制定不同的付費閱讀模式，來不斷提升其產品走出去的國際競爭力。

（作者單位系北京印刷學院經濟管理學院，劉益為本文通訊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