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沿海鯨鯊時空分布初探及保護對策

程 昊,高旻昊,趙麗媛,曾千慧,雍李明,4,張語克,甄 毓,王先艷*

(1.中國海洋大學三亞海洋研究院, 海南 三亞 572024;2.自然資源部海洋生態保護與修復重點實驗室, 福建 廈門 361005;3.自然資源部第三海洋研究所, 福建 廈門 361005;4.上海海洋大學海洋科學學院, 上海 201306;5.青島海洋科學與技術國家實驗室海洋生態與環境科學功能實驗室, 山東 青島 266071;6.中國海洋大學海洋環境與生態教育部重點實驗室, 山東 青島 266100)

鯨鯊(Rhincodontypus)是鯨鯊科(Rhincodontidae)鯨鯊屬(Rhincodon)的唯一物種,也是目前世界上已知最大的魚類[1],有記錄顯示鯨鯊可以長到近20米長,42噸重[2]。鯨鯊生長周期緩慢,在30歲左右達到性成熟,平均壽命為70～80歲[2-3]。鯨鯊喜好在溫熱帶水域活動,并隨著洋流進行長途遷徙[1,4-6]。利用衛星追蹤研究發現,鯨鯊每年要遷徙10 000至20 000 km[7-10],甚至有超過20 000 km的遠距離跨洋遷徙[4]。鯨鯊雖是獨居動物,但有研究發現它們會在全球20多處海岸附近季節性聚集[11],這可能與鯨鯊偏好在高生產力的海域覓食有關[12]。

據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nternational Union 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 IUCN)統計,全球范圍內鯨鯊數量在過去75年間下降了50%[13]。IUCN瀕危物種紅色名錄將其列為“瀕危(endangered)”等級,并在量化物種恢復和保護情況的新標準(IUCN物種生存狀況綠色標準)中處于“大量減少(largely depleted)”狀態[14]。我國海域鯨鯊數量近年來也在大幅下降,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①鯨鯊通常在近岸的中上層水域活動,很容易發生擱淺或者和其他中上層經濟魚類一起被捕撈[15],而我國大型海洋動物擱淺救助體系并不完善,公眾對海洋瀕危動物的保護意識還有待提高,發生擱淺或被誤捕的動物生還概率很低;②鯨鯊體型較大,行動遲緩,常在中上層水域活動,易受到高速船只的碰撞和干擾;③對鯨鯊的捕殺或捕捉也是導致其數量下降的原因之一。鯨鯊皮藥用價值高,魚翅價格昂貴,也是水族館飼養展示的對象,很多漁民捕殺或捕捉鯨鯊,以賺取豐厚報酬[16-18]。自我國將鯨鯊列入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之后,對該物種的捕殺和捕捉活動已被明令禁止,但偷獵鯨鯊的事件仍時有發生[19]。

作為濾食性動物和海洋食物鏈頂端的物種,鯨鯊在維持生態系統的穩定和功能方面起著重要作用,可作為指示物種評估海洋生態系統的健康狀況[3,20]。不像鯨豚類動物每隔一定時間會出水呼吸,鯨鯊終生生活在水下,還會進行遠距離遷徙[4],這使得獲取鯨鯊的相關數據十分困難。目前,我國關于鯨鯊的研究非常有限[13,19],對于該物種的分布情況認識不足。擱淺和誤捕記錄不僅能夠提供鯨鯊的基本生物學數據,還對了解鯨鯊的時空分布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本研究收集整理了2006至2019年間福建沿海的鯨鯊擱淺、誤捕和救助記錄,旨在:①通過鯨鯊擱淺、誤捕和救助案例,初步分析福建沿海鯨鯊的時空分布特征;②探究鯨鯊在福建沿海偏好的棲息地環境特征;③分析福建沿海鯨鯊面臨的潛在致危因素,并提出針對性的保護建議。

1 材料和方法

本研究收集了2006年1月至2019年12月福建省6座沿海城市(寧德、福州、莆田、泉州、廈門和漳州)鯨鯊擱淺、誤捕和救助的記錄。數據主要來自于本團隊參與處理的鯨鯊擱淺、誤捕及救助案例,以及少量來自于各地區的新聞報道,這些報道有詳細的描述、照片和樣本信息,并由海洋動物學專家進行過鑒定,能夠保證數據的準確性;此外,還通過文獻收集了本研究期間福建沿海已有的鯨鯊調查結果。

為了更好地對鯨鯊記錄進行分類整理,本研究對擱淺、誤捕和救助進行定義如下:①擱淺個體是指被沖上灘涂或上岸的已經死亡的鯨鯊或活著的時候被沖上岸但因無法返回海洋而最終死亡的鯨鯊,以及發現的漂浮在海水中的已經死亡的鯨鯊;②誤捕個體是指漁業活動中意外捕獲的鯨鯊;③救助個體是指在人類的幫助下成功返回海洋的受傷鯨鯊。為了探討鯨鯊擱淺、誤捕是否具有季節性差異,本研究將一年劃分為春季(3—5月)、夏季(6—8月)、秋季(9—11月)和冬季(12—2月)。采用EXCEL 2019軟件對各城市、各季節鯨鯊記錄數量進行數據處理,利用ArcGIS 10.8軟件對上述三種情形下的鯨鯊記錄數據進行可視化分析,以探討福建沿海鯨鯊的時空分布規律。

2 結果與分析

2006年至2019年,福建沿海發生的鯨鯊擱淺、誤捕和救助記錄共30例,每年0到5例不等,平均每年2.14±1.61例。從空間分布看,福州的記錄最多(n=13, 43.3%),然后依次是泉州(n=7, 23.3%)、寧德(n=4, 13.3%)、漳州(n=3, 10.0%)和莆田(n=3, 10.0%),廈門無鯨鯊記錄(圖1)。從時間上看,秋季的記錄最多(n=15, 50.0%),其次是夏季(n=13, 43.3%)和春季(n=2, 6.7%),冬季無鯨鯊記錄(圖2)。所有記錄中,誤捕的次數最多(n=18, 60.0%),其次是擱淺(n=10, 33.3%),救助最少(n=2, 6.7%)(圖1)。

圖1 福建沿海鯨鯊擱淺、誤捕和救助記錄的空間分布(2006—2019)Fig. 1 Spatial distribution of Rhincodon typus strandings, bycatches, rescues along the coast of Fujian, China (2006-2019)

圖2 福建沿海有關鯨鯊記錄的季節性分布(2006—2019)Fig. 2 Seasonal distribution of Rhincodon typus records along the coast of Fujian (2006-2019)

在30例記錄中,有22條鯨鯊記錄了具體的體長和體重數據,體長從2.5至8.5 m不等,平均體長為5.5 ± 1.6 m,多數集中在4.0～6.0 m之間(n=12, 54.5%)[圖3( a)];體重從0.5至8.5 t不等,平均體重為2.9 ± 2.3 t,大部分個體體重小于4 t(n=18, 81.8%)[圖3(b)]。

圖3 鯨鯊體長和體重的頻率分布Fig. 3 Frequency distribution of the length and weight of Rhincodon typus

3 討論

3.1 福建沿海鯨鯊擱淺、誤捕和救助情況

根據Hsu等[2]對鯨鯊體長與年齡關系的研究,幼年或亞成年鯨鯊體長≤7.0 m,成年鯨鯊體長>7.0 m。本研究有記錄體長數據的22條鯨鯊中,大多數屬于幼年或亞成年個體(n=17, 77.3%),少數屬于成年個體(n=5, 22.7%)。這與Rowat等[21]對吉布提塔朱拉灣(Gulf of Tadjoura)鯨鯊分布的研究結論一致,聚集在近岸海域的鯨鯊通常為體長約5～7 m的未成年個體。幼年鯨鯊更喜歡在近岸水域活動,可能與近岸海域生產力高、食物資源更豐富有關[22-23]。但近岸海域的人類活動(如涉海工程建設、航運、漁業活動等)強度相對較高,對鯨鯊的威脅也相對更大,所以幼年鯨鯊可能更容易發生擱淺和誤捕,這與本研究記錄到幼年或亞成年鯨鯊比例高的結果一致。

本研究收集到的30例鯨鯊記錄中,有18例(60.0%)是誤捕記錄(圖1),可以看出福建沿海鯨鯊的死亡大多是因誤捕造成的,沿海漁業活動可能是其主要的潛在威脅。隨著沿海漁業活動的增加,鯨鯊被誤捕的可能性也會增大[24]。本研究收集的誤捕記錄可能低于實際發生的誤捕案例,主要原因有:①漁民的保護意識淡薄,加上魚翅價格昂貴,很多漁民在誤捕到鯨鯊時,會選擇將其賣掉以獲取高額的報酬。Li等[19]在2008年10月至12月和2010年1月至2月對中國最大的魚翅加工基地蒲圻進行調查時發現,在整個調查期間每天都至少有一條鯨鯊被捕撈售賣,但如果沒有實地調查,這些鯨鯊可能不會被記錄到;②一些漁民在誤捕到鯨鯊后擔心上報行政主管部門要承擔法律責任,因此選擇隱瞞誤捕的事實。此外,禁漁期發生的鯨鯊誤捕事件也值得關注。我國從1995年開始設置禁漁期,一般是每年的5月至8月,目的主要是為了緩解過渡捕撈給漁業資源帶來的巨大壓力,減緩漁業資源的衰退。然而,本研究收集的記錄中仍有5例發生在禁漁期,說明禁漁期的非法漁業活動并未完全得到有效管制。

在30例鯨鯊記錄中,救助的案例很少(n=2, 6.7%)。這可能是因為鯨鯊一旦擱淺或被誤捕,將其救活的可能性很低。主要原因有以下幾個方面:①鯨鯊體型和重量都較大,幫助擱淺或被誤捕的個體返回大海難度較大,操作不當容易造成二次傷害;②沿海漁民的保護意識不強,救助技能不足,不知道如何正確救助擱淺或誤捕的海洋大型動物。例如,2012年10月20日,漳州東山縣漁民誤捕到一條鯨鯊并將其拖上岸,未能及時救助,最終導致死亡。

3.2 福建沿海鯨鯊的空間分布

鯨鯊廣泛分布于我國管轄的各海區,福建沿海是鯨鯊的重要分布區之一[19]。本研究的結果顯示,福州沿海的鯨鯊記錄最多,尤其是平潭島周邊較為集中(n=10, 33.3%)。鯨鯊是雜食性濾食動物,多以各種浮游生物、藻類和小型游泳動物為食[1],其活動受到海洋動力學特征和食物分布的影響[25-26]。平潭島周邊較多的鯨鯊活動可能與其水文特征和生物環境有關:①平潭海域是臺灣海峽典型的上升流區之一,上升的洋流將富含營養物質的深層水帶到海面,上升流海域是海洋生產力最高的水域之一[27-28];②閩江的淡水帶來了大量的有機物和無機鹽[27],特別是雨季(夏秋季)為平潭水域帶來了豐富的營養物質。平潭海域豐富的生物資源能滿足鯨鯊的生存需要,這可能是在平潭海域發現鯨鯊較多的主要原因。除了鯨鯊,平潭島周邊的鯨豚類物種也同樣多于福建其他海域[29]。

本研究中沒有記錄發生在廈門海域,這可能與廈門海域的生態環境有關。廈門海域是一個半封閉型海灣,水深< 10 m的水域占69.9%,10～20 m的水域占27.6%,>20 m的水域僅占2.5%[30],而鯨鯊體型較大,主要生活水深為10～40 m[31],也會在更深(最深可達1 000 m)的水域活動[32],廈門海域的水深條件可能并不適合鯨鯊棲息。此外,廈門海域棲息著一個相對固定的中華白海豚(Sousachinensis)種群[30,33],與其他大型動物(如鯨鯊)存在生態位上的競爭,而且廈門海域港口眾多,航運繁忙[34-35],也會影響鯨鯊的活動。可能由于廈門海域缺少足夠適合鯨鯊活動的空間,以及與中華白海豚存在生態位上的競爭,導致鯨鯊很少在廈門海域出現。

3.3 福建沿海鯨鯊的時間分布

從季節來看,所有30例記錄中,絕大部分發生在夏季和秋季(n=28, 93.3%),這與Li等[19]的研究結果一致,福建沿海鯨鯊捕獲記錄絕大多數集中在夏秋季,少數出現在冬春季。這可能與季節性的溫度變化有關,不同海域的鯨鯊對水溫有不同的偏好,但它們都喜歡生活在溫暖的海水中。西北太平洋達爾文島周圍的鯨鯊大部分時間在24～25 ℃的水域中活動[2],大西洋赤道中部海域的鯨鯊則大多生活在27～29 ℃的海水中,且該海域中海水表層溫度和鯨鯊的出現概率成正相關[36]。福建沿海夏季和秋季海表溫度較高,在20～30 ℃之間,這時的水溫更適合鯨鯊活動;而且,夏、秋季浮游生物的生物量較高[37],也為鯨鯊提供了豐富的食物。平潭島周圍的上升流從5月下旬開始,在8月底消退[28],這可能是鯨鯊在平潭海域夏季出現頻率較高的原因。

福建沿海夏秋季鯨鯊記錄較多,這與福建以北各省沿海的結果基本一致。遼寧、山東和江蘇沿海有關鯨鯊的記錄全發生在夏季和秋季,春季和冬季均無記錄;浙江沿海有關鯨鯊的69例記錄中,也是夏秋季記錄最多(n=55, 79.7%),其次是春季(n=14, 20.3%),無冬季記錄[13,19]。而福建以南的廣東沿海有關鯨鯊的21例記錄中,夏秋季有11例,冬春季有10例;廣西沿海則是春季有6例記錄,夏季有5例記錄;海南沿海有關鯨鯊的54例記錄中,冬春季的記錄數量較多(n=30, 55.6%),夏秋季較少(n=24, 44.4%)[13,19]。依此推測,鯨鯊在我國沿海可能存在季節性遷徙,夏秋季主要活動于我國北部及東部沿海(遼寧、山東、江蘇、浙江和福建),到了冬春季,海水溫度下降,鯨鯊向南遷徙,到達廣東、廣西和海南等地沿海,福建沿海(臺灣海峽)可能是其南北遷徙的重要通道。

3.4 保護對策

迄今為止,有關鯨鯊擱淺或誤捕的記錄大多是不完整的,缺少一些基本的形態學數據和死亡原因等方面的信息。因此,亟需建立全省甚至全國性的鯨鯊擱淺和誤捕數據庫,記錄內容可以包括擱淺或誤捕的時間、地點、數量、體長、體重和原因等基礎信息,可為今后開展鯨鯊的基礎生物學、生態學和人類活動的影響評估等方面的研究提供數據支撐。

本研究收集的鯨鯊記錄中有很多是由于未能及時得到妥善救助而死亡的。因此,非常有必要針對公眾(特別是漁民)開展豐富多樣的關于鯨鯊等海洋瀕危動物的科普宣傳活動和救助技能培訓,提升公眾對鯨鯊等海洋瀕危動物的認知和救助能力,在發現擱淺或誤捕的初期就能及時規范地開展救助,提高救助的成功率。

隨著國家及地方主管部門對鯨鯊等海洋保護動物的重視,以及公眾保護意識的提高,漁民同樣希望在漁業活動時盡量避免誤捕到鯨鯊等保護動物。因此,可以針對鯨鯊的體型和生物學習性,研制可以有效降低誤捕鯨鯊的漁具。同時,設置合理的禁漁期和禁漁區,進一步加強對漁業活動的管理,以便更好地保護鯨鯊這一瀕危物種。

4 結論

本研究根據2006年至2019年間福建沿海發生的鯨鯊擱淺、誤捕和救助記錄,分析發現福建沿海記錄到的鯨鯊多數為幼年個體;福建沿海的鯨鯊主要出現在夏季和秋季,海水溫度可能是影響鯨鯊季節性分布的重要因素;福州平潭島周邊是鯨鯊出現頻率最高的海域,這可能與其獨特的海洋環境有關。鯨鯊在我國沿海可能存在季節性遷徙,夏秋季主要活動于我國北部及東部(遼寧、山東、江蘇、浙江和福建)沿海,到了冬春季,海水溫度下降,鯨鯊向南遷徙,到達廣東、廣西和海南等地沿海,福建沿海(臺灣海峽)可能是其南北遷徙的重要通道。沿海漁業活動可能是鯨鯊面臨的主要潛在威脅,建議開展沿海針對鯨鯊等海洋瀕危物種的科普宣傳和救助培訓,以更好的保護鯨鯊等海洋瀕危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