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毒販為何如此囂張？

今年1月6日，墨西哥錫那羅亞州首府庫利亞坎市陷入一片混亂，大量販毒集團的武裝人員在城市內與墨西哥武裝部隊交戰，甚至還沖到機場襲擊了一架正在起飛的民航客機。

庫利亞坎的沖突原因很簡單：墨西哥安全部隊逮捕了奧維迪奧·古茲曼，并用軍用飛機將其押回首都墨西哥城。古茲曼是當地毒販的頭目，頭目被抓，小弟劫囚，于是這些毒販掀起了一場標準的武裝暴動。

事實上，2019年古茲曼也曾經被墨西哥武裝部隊抓獲，其部下當即發起武裝暴動，政府竟然被迫放人。這次不過是2019年事件的翻版，最終結果如何，恐怕還得看墨西哥政府的決心，以及背后支持者美國的支援力度。

關于墨西哥毒販，一直存在很多傳說，比如毒販擁有比墨西哥國防軍更強的特種部隊，甚至能夠隨時殺害政府高官、法官和軍警高層。上述這些說法確有一定根據，但這里并不打算介紹毒販有多殘暴或者墨西哥軍警有多無能，主要想探討一下這些毒販武裝背后的性質。

眾所周知，世界上存在若干個毒品產地，除了以墨西哥為代表的美洲，還有歷史悠久的金三角地區，以及阿富汗的金新月地區。

但你會發現金三角和金新月地區并不存在類似墨西哥這樣的毒販，因為這兩個地區的毒品販賣其實是以服務政治為目的。以金三角地區最著名的販毒軍閥坤沙為例，此人的政治主張實際上是撣邦（緬甸地名）民主獨立運動，這也是金三角大部分地方民族武裝力量的政治訴求，而販毒只是為了支持他的軍隊與清剿他們的緬甸政府軍作戰的經濟活動。坤沙本人雖然支持且從事毒品貿易，卻在其管轄區內實施非常嚴格的禁毒手段。

與坤沙這種上個時代的毒販軍閥不同，現在的當地武裝并不直接參與毒品的生產和銷售，一般只是向毒品生產和經營者收取稅金以支持自己的武裝力量和當地的基礎建設。所以，現在的金三角地區幾乎不會出現電影中那種整支軍隊武裝押運毒品的情況，即便是地方武裝，也盡量不直接介入此類生意。

這樣做的好處，首先是能避免自己在政治上的不利。坤沙就曾因為販毒過于猖獗，成了國際通緝的毒販，導致其軍隊不僅受到來自緬甸政府軍的打擊，還遭到聯合國等多方禁毒力量的圍剿。現在的地方武裝開發出了很多新的商業模式，比如賭博娛樂、玉石、木材、茶葉、中藥材等一類的合法生意，也包括電信詐騙、跨境金融犯罪、珍稀野生動物制品交易等灰色產業，業務相當多元化，毒品交易占收入的比例正在逐年下降。

另一個重要因素同樣影響著當地人對毒品產業的積極性——無論中國政府還是聯合國，為了避免當地貧窮的農民被毒販招募種植毒品作物，已經在金三角地區推動替代種植計劃多年。當地居民可以用非常低廉的成本和補貼式的無息貸款來種植經濟作物，甚至連作物的銷售也有專門的配套渠道，因此當地農民的生計在種罌粟之外有了更多選項，這自然也會削弱毒品在當地的統治地位。

總之，當地武裝首要的任務是保持民族獨立和避免被政府軍打敗，毒品貿易只是為此服務的經濟手段而已。金新月地區的情況同樣如是，無論是極端宗教軍事力量還是此前的軍閥，販毒都是為了支持其政權和軍事力量擴張的手段而已，毒販子都無法凌駕于政府和軍隊之上。

而墨西哥的情況卻正好相反，墨西哥毒販是純粹的毒販，他們幾乎沒有什么像樣的政治訴求，為了賺錢而販毒、為了販毒而發動戰爭，這是他們最獨特的地方。

那為什么墨西哥毒販如此純粹呢？我個人認為這是一個生存策略問題。中南美洲作為美國的后花園，任何與美國政治路線相違背的政治訴求都會遭到美國政府和軍隊全方位無死角的打壓。比如切·格瓦拉、卡斯特羅等英雄人物，或出師未捷身先死，或長期遭到全方位的圍堵和經常性的暗殺。總之，在這個區域你如果有政治訴求，最好跟美國政府保持高度一致，否則必死無疑。而在墨西哥境內最能代表美國政治訴求的只有墨西哥政府，美國并無興趣培養另一個代理人，如果你選擇當其他國家在當地的政治代理人，很可能明天你就死于無人機轟炸或者特種部隊的暗殺。

而如果你只是想販毒賺點錢則不一樣，美國肯定不會出盡全力對付你。墨西哥政府腐敗問題嚴重，實力也相當平庸，更何況北美地區（主要是美國）還是毒品消費第一大單一市場，生意無比好做，在一系列外部因素作用下，毒販日益壯大，以致于販毒集團憑借強大財力，得以建立起足以與政府對抗的武裝力量，甚至成為牽動墨西哥國內社會民生的一大勢力。目前看來，對這顆毒瘤美墨兩國拿不出什么太好的應對辦法。

（朱元薦自《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