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凌宇
歐陽修,號醉翁,北宋政治家、文學家、史學家。歐陽修畢生堅守自己“但民稱便,即是良吏”的為官箴言,就是說從政者不管你的才能如何,也不管你如何施政,只要能讓百姓感到便利,就是好官。他堅持盡行寬簡、重農興農、知民喜惡的便民之政,被世人稱頌為“功名事業三朝相,道德文章百世師”,宋史評價其“天下翕然師尊之”。
歐陽修認為,“堯舜三王之治,必本于人情。不立異以為高,不逆情以干譽”,以人情寬容為本,不行茍急之政,不做繁瑣之事。盡行寬簡,為民著想,為民解憂,是為便民的關鍵。
歐陽修主政揚州期間,堅持“寬簡不擾”的施政原則。“寬”,并不是放縱不管,而是“不為苛急”。比如基礎建設上,歐陽修的做法是“其余廨舍、城池,數世之利,無復增修,完小小斯不敢廢壞爾”,沒有大興土木,擴建官府衙門,改善自己的居住和辦公條件;也沒有興師動眾,修建城墻、門樓,為自己留名方志、地記提供材料,“不見治跡,不求聲譽”,只是對現有的建筑物進行必要的維護和修繕。動用的錢、物、人力很少,不會對百姓生活造成大的影響。“簡”,也決不是疏忽草率,而是“治存大體”“去其繁碎”,綱舉目張,講求效率。“非盜賊大獄,不過終日”,及時有效地處理公務,一方面不給心術不正的貪官污吏留出虛與周旋的時空余地,另一方面也可減少行政成本。當時正逢朝廷有令,“非沿邊州軍,毋得以公使錢回易”,州府可支配收入明顯減少。加上慶歷八年,揚州年成不好,“蝗蝻稍稍生長,二麥雖豐,雨損其半”,幸虧歐陽修治理有方,沒有引發饑荒和盜賊。歐陽修深知“民間極不易”,即便辦公經費緊張,也決不向老百姓攤派苛捐雜稅,所以“諸事裁損,日憂不濟”。為了減少支出,更加大了行政精簡的力度,因此,上任“三五日間,事已十減五六,一兩月后,官府闃然如僧舍”。
慶歷四年(1044),宋仁宗委派歐陽修赴河東路考察民情前,歐陽修上奏朝廷《畫一起請札子》,請求下詔書,“不得令官吏及諸色人出城迎送,及不得作樂筵席”,希望授權“于本路選擇干事官員,暫差勾當”,“凡有取索文字,并令畫時應副”,沿途官員不準出城迎送,不準奢華接待,一切宜簡,不能給基層加重負擔。
皇祐二年(1050),歐陽修任應天府(今南京)知府。南京交通四通八達,文化深厚,商業繁華,商賈云集。歐陽修行簡為政,不圖虛名,得罪了一些權貴,被污蔑貪贓枉法。仁宗派宰相陳升之安撫京東路,私訪調查此事。陳升之發現歐陽修對待賓客一視同仁,各個階層的人都一致說,歐陽大人實行“寬簡政治”,以寬避苛,寬而不縱,以簡御繁,簡而不略,使吏治有條不紊,社會安定、和諧,深受民眾歡迎,就像一支照天蠟燭。陳升之上報仁宗,仁宗贊譽歐陽修“如歐陽修者何處得來?”
重農節用,豐財積粟。面對北宋積貧積弱現象,歐陽修推崇富國強兵,愛護農民,主張“豐財積粟”。
歐陽修知夷陵令時,積極推行、發展農桑。上任后,首先躬身考察了當地的農耕現狀,并在詩文中寫出了當時頗具夷陵特色的農耕情況,以及農民的耕作方式和規模。歐陽修還結合實際情況,實行“動不違時”的政策,使用勞役不影響農時,促進了農業豐收,使百姓富足。慶歷四年(1044),歐陽修出使河東,老百姓前來訴苦:過去從近處解池領取蠶鹽,官府下令,讓百姓去遠處三門領取蠶鹽,由于路程較遠,又是農忙季節,有的百姓交納鹽錢、放棄領鹽,官府竟然不答應,強迫百姓前往三門領取蠶鹽。歐陽修寫了《免晉絳等州人戶遠請蠶鹽牒》,奏請朝廷解除此令,放寬政策,大大方便了當地百姓。不僅如此,當看到貧民差役,“減耗貧虛,逃亡破敗”,歐陽修上奏《義勇指揮使代貧民差役奏狀》,奏請有作戰經驗、無田勞役的義勇指揮使(預備役)代貧民差役,同時解禁邊界空置土地,倡導開荒耕耘,改善軍民生活。
宋神宗熙寧元年(1068),歐陽修以兵部尚書知青州。熙寧二年(1069),王安石推行“青苗法”,即在青黃不接之際,由官府貸款予民,正月放而夏斂,五月放而秋收,納息二分。其實“豐年常少而兇歲常多”,百姓一直受貧,不管百姓困頓,推行青苗法,大大加重了農民的負擔,與“節用以愛農”相背離。歐陽修兩次上奏,主張“除去二分之息,但令只納元數本錢。如此,始是不取利矣”。這年麥收季節,又恰逢青州一帶大雨為患,“歷四時而后實”的小麥,因“數日之雨而壞之”,歐陽修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一面奏請“本處災民、無立業者,并免”青苗錢本息,一面“擅行止散”,在青州“擅自”停止了青苗法,受到了神宗和王安石的“譴呵”,為此,他寫了《謝擅止散青苗錢放罪表》,表中寫道:青苗錢事,“臣方久苦于昏衰,初莫詳其利害。既已大喧于物議,始知不便于人情。亦嘗略陳眾弊……雖具奏陳,乃先擅止。據茲專輒,合被譴呵”。
歐陽修為官一生,始終注重調查研究。在知揚州時,他曾寫信給韓琦說自己是“疏簡之性,久習安閑,當此孔道,動須勉強”,字里行間表達了初上任的壓力,他采取的首要對策是“日詢故老去思之言”。勤于向年高德劭、有見識的地方長者請教,了解他們對前任知州施政得失的看法,傾聽當地百姓的呼聲,以便擇善而從。
在滁州任上,“山肴野蔌,雜然而前陳者,太守宴也”,雜然前陳的并不是山珍海味、鮑魚燕翅,不過是些山肴野蔌;“宴酣之樂,非絲非竹,射者中,弈者勝”“起坐而喧嘩者,眾賓歡也”,沒有樂隊助興,沒有美女伴舞,太守宴上大家下棋、投壺,再簡樸不過的野餐而已。也正是通過這樣的方式,歐陽修得到了充分接近百姓、了解人民疾苦的機會。長條椅子中間有茶幾,這是歐陽修的“辦公桌”,他在其上批閱公文。見到老百姓喝釀泉之水,就問他們為什么不喝熱茶,一位老人說:“我們沒有錢,也沒有工夫去喝熱茶。喝這泉水既方便又清涼。”歐陽修聽后感慨,此后他在亭中歇腳、議事,喝的也都是這釀泉之水。他同時要求幕僚們關心了解民生疾苦,“與民同味”。多年后的一位滁州知州曾寫過這樣一首詩:“為政風流樂歲豐,每將公事了此中。泉香鳥語還依舊,太守何人似醉翁。”
三十歲在夷陵,感慨“荊楚先賢多勝跡”,常常“不辭攜酒問鄰翁”;三十二歲在乾德,“嘗為其縣令,問其故老鄉閭之賢者,皆曰有三人焉”;四十多歲在滁州,為了解那里的風土歷史,以及956 年趙匡胤率兵與南唐作戰的史實,“嘗考其山川,按其圖記,升高以望清流之關”,可惜年代久遠,“而故老皆無在者”;他為名相王旦作墓志銘,“謹考國史、實錄,至于搢紳、故老之傳”;他作《十國世家年譜》,為求史實真相,亦曾“聞于故老”。凡此種種,歐陽修做到了將“日詢故老”貫穿于施政始終。
歐陽修從寒門孤兒到一代“文忠”,雖然人生之路坎坷崎嶇,但是他始終以“但民稱便,即良吏”為原則,寬簡便民,為民為國盡心盡責,值得后人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