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荷 陳恒祥
【摘要】黨的二十大報告中確立了增強中華文明傳播力影響力對于推進文化自信自強的重要地位。中國文學外譯是中國國際傳播能力建設的關鍵一環,而翻譯作為一種社會實踐,運用系統論的觀點不僅可以多層次揭示其存在方式和運行機制,而且能夠深入剖析其中的難點并提出對策。本文從系統論視角出發,通過對比馬克思主義辯證系統觀與盧曼的社會系統論,結合其聯系對二者融會貫通,進而考究系統論在中國文學外譯過程中的應用,具體表現為翻譯本身作為一種開放性封閉系統的特征體現以及它作為一種媒介,在推動諸系統交流中的重要作用。
【關鍵詞】系統論;中國文學外譯;翻譯系統;自我指涉
【中圖分類號】H059?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48-0118-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8.035
一、引言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要“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全面提升國際傳播效能,形成同我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相匹配的國際話語權”(習近平,2022)。
翻譯在該任務中無疑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當下不僅要針對加強中國聲音“傳出去”,更要重視中國聲音能夠“傳進去”,而運用系統思維可以有效應對該過程中出現的問題及挑戰。系統思維是運用馬克思主義觀點認識世界的基本方式。在如今多變復雜的國際社會背景下,掌握系統思維是應對各類困難、挑戰的有效途徑。“系統觀念是具有基礎性的思想和工作方法”(習近平,2022:133)。它不僅為經濟社會發展保駕護航,而且可以滲入學科研究中,提供新的理論視角。恰逢翻譯研究領域迎來“社會轉向”,越來越多的學者重視“翻譯是一種社會實踐”的觀點,將社會學理論引入翻譯研究中,為譯學發展注入新活力,其中就包括謝爾蓋·丘列涅夫(Sergey Tyulenev)將尼克勞斯·盧曼(Niklas Luhmann)的社會系統理論引入翻譯研究中,將翻譯視作獨立的系統,或者跨系統溝通的媒介,利用自我指涉、異己指涉等概念剖析“如何譯”的翻譯規范。馬克思主義系統觀與盧曼的社會系統論既有聯系,構成融合的基礎,又相區別,提供互補的契機,將二者內涵融會貫通應用于翻譯研究,對中國文學在國外的譯介與傳播具有重要意義。
二、馬克思主義系統觀與盧曼的社會系統理論
縱觀系統論發展史,幾乎所有的探討都離不開唯物辯證思想,“盡管在馬克思恩格斯的理論以及著作中沒有明確表達過‘社會系統’‘社會系統觀’等概念”(馬蘭,2022:1),但科學的系統觀念在他們分析現代社會人與自然、人與人(社會)的整體聯系中得到充分體現。“我們所面對著的整個自然界形成一個體系,即各種物體相互聯系的總體,而我們在這里所說的物體,是指所有的物質存在”(馬克思、恩格斯,2012:492)馬克思所謂系統是“由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諸要素構成的有機整體”(邱耕田,2022:45),進而按照其特征生成動態性、整體性、非加和性、結構性等原則。
馬克思的辯證系統觀與盧曼社會系統理論構成“源頭”與“活水”的關系,若盧曼的社會系統理論進行追本溯源可以發現其根源于馬克思主義系統觀,具體演變路徑可逆推為:1.盧曼社會系統理論基于帕森斯(Talcott Parsons)的社會行動系統論。盡管帕森斯極大地促進了系統論的發展,但其理論后來因“過度執著于規范和結構而沒能獲得‘功能維持’的視野”(桑田,2019:218),“從靜態的結構范疇出發,也由此否定了社會轉變與沖突的過程”(Luhmann,1998:48)而飽受質疑。雖然盧曼也是其理論的批判者,但他并未主張追求站在帕森斯的對立面,而是通過“對系統論工具的重新整理及普遍化,來克服帕森斯理論的缺點”(Luhmann,1998:48)。2.帕森斯的社會行動系統論源于貝塔朗菲(Ludwig von Bertalanffy)的一般系統論。貝塔朗菲率先將系統的觀點應用于生物學、物理學研究中,致力于“尋求統一方法、把握最普遍的規律,以此打通橫亙在學科之間的壁壘”(桑田,2019:210),并逐漸發展出“一般系統論”。在該理論中,他強調系統作為有機整體,既是動態變化的,又是有序穩定的,其內部諸要素具有有機關聯性。他的這種尋求普遍性的系統分析方法為人們提供了研究問題的新分析工具。而1941年9月的 “生物系統和人類系統融合的層次” 會議標志著自然學科與社會學科理論融合碰撞的可能,不久后,帕森斯與各領域專家學者積極互動,構建出獨特的社會行動系統理論,一定程度上,該理論將系統論思想引入社會學領域,為社會學發展注入活力;3.貝塔朗菲“公開認為馬克思與黑格爾的辯證法是他的理論的先驅”(Bertalanffy,1968:11),在《資本論》中可以找到系統論思想的源頭。由此可見,盧曼的社會系統理論是對馬克思主義系統觀的延續,也是對其結合時代變化、社會發展所作的適應性補充與實踐。
三、盧曼社會系統理論核心概念及其辯證系統觀體現
盧曼的社會系統理論源起于辯證系統觀,該理論后來廣泛應用于各個學科,展現著寬闊的理論性和獨特性。
(一)區別
區別性,或者說差異性是盧曼社會系統理論一大進步特征,系統論的發展可以簡要歸結為從封閉走向開放再到觀察或自我指涉的系統理論。魯曼認為“系統即是差異——系統與環境的差異。”(Luhmann,2006:37)這與辯證系統觀中的動態性原則相吻合,即系統是動態開放的,處于不斷變化的環境中并維持動態平衡的。基于差異概念,盧曼構建起一個與環境相區別的系統,用“系統/環境”這個二值符碼來劃分出系統和它所處的環境的界線。一個東西如果不屬于系統,那么就屬于環境。盧曼觀點下的系統具有兩面性,它本身即是系統,但相對于其他系統而言又作了環境,且無論是后來構成系統的核心要素“溝通”,還是系統間的溝通,抑或指涉活動,其核心都是“區別”。
(二)溝通
盧曼的社會系統理論中,人并沒有取得溝通主體的地位,不是社會的最小單元,社會最小的單元是溝通,只有溝通才能進行溝通。而他定義的“溝通就始終是個具選擇性的發生”。(Luhmann,2021:186)溝通具有妥協性,主體不斷接受系統的規則,才有可能繼續在社會系統中產生互動,進而實現系統功能的分化(何雪松、吳怡燁,2021:7)。盧曼對這一概念的闡釋體現了辯證系統的結構性和非加和性原則,構成系統的各要素,以及各系統之間并非絕對獨立,而是相互聯系、彼此作用的,并且系統內部多要素之間、多個系統之間通過溝通所產生的效果,要大于各要素、各系統作用的簡單相加。
(三)自我創生、自我指涉、異己指涉
自我創生的概念是盧曼引自生物學的,其核心是“系統的不同元素在環境中相互作用,生產和再生產系統元素的方式,就像活細胞一樣,細胞復制自己的元素,如蛋白質,脂質等,它們不僅僅是從外部引入的”。(鄧麗萍,2016:17)自我指涉(self-reference)也是一種指涉,在此過程中,“指涉這個運作是被包含進它 自己所標示的事物之中,它標示了它自己所屬于的某事物”。(Luhmann,2021:505)雖然自我創生與自我指涉似乎標志著系統的封閉性,但系統并非絕對封閉,社會以自我指涉的方式維持溝通的再生產,即“行動在與另一個行動的關系中才能自己意指著自己,作為元素的存在與作為一個關系中的元素的存在”“所有的開放性皆有賴于封閉性”。(Luhmann,2021:509)正是系統的自我指涉性使得其異己指涉成為可能,“社會系統本身以自己為取向——也就是借由有別于其環境而取向于自己”。(Luhmann,2021:518)異己指涉(hetero-reference)與自我指涉的關系揭示了盧曼指涉論的另一顯著特點:外因通過內因而發揮作用,系統只有將外部因素納入自我再生運作中時,這些外在的影響力才有意義。上述概念契合辯證系統觀的整體性原則,即不孤立地看待系統,將系統與其他系統以及環境相聯系,并闡釋它們相互溝通的運行機制。
綜上,這些概念與馬克思主義辯證觀基本原則并非一一對應,而是集中體現的關系,馬克思主義辯證系統思想注重考察自然、人類社會和思維的運動和發展的普遍規律,因而具有宏觀普適性,但對于不同系統運行的內在機制,仍需要在大的系統框架下用更深層次的話語體系進行細化、具化的研究,而盧曼的社會系統論正是對辯證系統觀的繼承與發揚。
四、系統論對中國文學外譯的啟示
(一)翻譯本身作為開放性封閉系統
翻譯是一種復雜的系統。根據馬克思主義辯證系統觀,翻譯系統的運作并非只涉及單一的文字符號轉換活動,而包括具有動態性、非加和性、整體性與結構性等特點的社會實踐。
翻譯作為獨立的系統具有自我創生性,即其內部元素可以實現自我復制與再生,從而循環運作。一方面,語言貫徹翻譯活動的始終,而“作為一種社會系統,語言與其他社會系統一樣,以自我指涉的方式進行著自體創生”(陳水生、陳光明,2012:98),具體表現為語言不僅傳達意義,也可以描述語言本身,隨著現實世界的不斷發展,更多的符號組合賦予語言更加豐富的表達形式,也推動了翻譯系統的自我創生;另一方面,翻譯系統的內部要素,以譯作為例,便可以通過復譯、重譯、修訂等方式不斷“更新”,順應環境發展趨勢的同時維持整個翻譯系統的活力。
對于中國文化外譯而言,新時代面臨的主要問題之一包括如何更好地“走進去”。在中國文化外譯的過程中,要辯證看待翻譯過程中的“取舍”,忠實于原文體現了翻譯系統的封閉性,而“適當改動”則體現了其開放性,要達到開放與封閉的動態平衡才能維持系統的良好運作,即“因地制譯”,考察讀者、譯入語文化等多因素以達到文本中歸化與異化的動態平衡,進而推動中國文學作品在國外的譯介與傳播。
(二)翻譯作為不同系統溝通的媒介
系統并不是完全封閉的,翻譯活動同樣涉及多系統,或者說系統與環境之間的溝通。從文學翻譯的角度來看,兩種文學系統間的溝通必然伴隨著核心層兩種語言系統間的溝通。美國文學系統、英語語言系統和中國文學系統、漢語語言系統構成具有明顯差異性、沖突性及排外性的“環境”與“系統”關系,后項既通過自我指涉“將自己的內部因素同外部環境區分開來,從而凸顯其主體性,以區別于其他社會系統”(丁東紅,2005:37),也通過異己指涉即對環境的觀察來保持與外部環境的溝通。中國文學雖可以通過英譯達到與美國文學系統間的溝通,但若翻譯產品與英語文學系統的自我指涉契合度不足,“第三語碼”與英語語言系統的自我指涉相去較遠,其接受度和傳播效果將受負面影響。因此,譯作語言越貼近英語語言特征,越契合英語語言系統的自我指涉,便越能促進兩種文學系統間的溝通。
五、結語
為響應中共中央關于認真學習貫徹黨的二十大精神的號召,助力課程思政建設,本研究嘗試聚焦二十大報告中“加快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傳播好中國聲音”相關論斷,結合翻譯研究的跨學科特性,以宏觀馬克思辯證系統觀和微觀盧曼社會系統理論的關聯為切入點,探究系統論對以翻譯為媒介“講好中國故事”的貢獻。系統論經過長時間的發展,已然成為多學科,多領域獨特的綜合性方法論與分析視角。盧曼通過對馬克思主義辯證系統觀的繼承與發展,致力于構建社會學中更為抽象、更為一般,更具普遍性的理論,即社會系統理論。從該理論視角切入中國文學外譯研究,可以發現翻譯本身既是一個開放性封閉系統,忠實于原文的同時也存在根據讀者需求、文化差異等因素進行改寫的空間;同時翻譯亦可作為兩種不同語言系統、文學系統之間溝通的媒介,在中國文學外譯時,考慮譯入語文學系統、語言系統的自我指涉特征,能夠一定程度上增強譯作的接受效果,推動中國文學“走出去”和“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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