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組織多層網絡模型及其特性

李本先,方錦清

(1.武警警官學院部隊管理系,成都 610213;2.中國科學院原子能科學研究院,北京 102413)

0 引言

網絡是恐怖主義生存與發展的主戰場之一,恐怖組織借助網絡積極進行各種恐怖活動,如招募、招搖撞騙和破壞。傳統的恐怖組織主要是借助網絡宣傳其極端思想、招募人員。或是借助網絡宣傳其恐怖活動,借此來籌集恐怖活動資金、吸納激進的人員以便擴大隊伍,為其組織效力。但自從許多國家進行聯合反恐打擊后,恐怖組織改變了生存法則,變換了策略,其網絡的形成、結構呈現出一些新的特點和趨勢,特別是在互聯網技術的推動下,其網絡的復雜度更難以把握。從反恐的現實情況來看,恐怖組織網絡是一個沒有中心節點的蜘蛛網絡,其網絡的構建具有一定的規律性,網絡背后具有復雜的動力學。同時恐怖組織網絡也是復雜網絡研究的重要內容之一。動態地理解與掌握恐怖組織的網絡構建與結構特性對反恐方的斗爭策略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與作用。掌握其網絡結構可以理解其網絡特征和背后的動力學,進而有針對性地進行預防與打擊。

恐怖組織網絡一直是反恐工作者關注的焦點問題,卡內基梅隆大學的Carly博士構建了恐怖組織的元模型,認為恐怖組織的基本網絡單元由人員、知識、資源、事件、組織等實體構成[1],采用元網方法研究恐怖組織網絡,然后利用社會網絡中的各種指標來研究恐怖組織網絡的個體及整體特征。對此方法,Bohannon J[2]則認為反恐走向元網絡是反恐研究的新工具與新方法。事實上,這種方法為理解恐怖組織提供了一種理念,但在深入理解恐怖組織網絡的構建方面存在缺點,不能夠深入地理解整個網絡的形成過程,只是刻畫了恐怖組織的網絡結構。文獻[3]研究了恐怖組織是如何構建網絡的,從個體入手分析群體網絡的構建過程[4],刻畫了虛擬社區環境下的恐怖組織網絡,這客觀上反映了部分網絡的結構構建過程。但隨著互聯網的技術的發展,恐怖組織在構建網絡過程中,也借助網絡,改變了建網模式,形成了更加復雜的多層網絡結構,并且此研究并沒有深入到內部的網絡結構,形成更加科學化及合理化的分析。為進一步探索恐怖組織的網絡演化結構,何晶等[5]研究了多局域網背景下的恐怖組織演化規律,發現在恐怖組織網絡中,擇優連接是部分恐怖組織構建網絡的方式之一,網絡結構特征服從冪律分布。Walter[6]的研究也發現,恐怖組織的網絡增長通過擇優機制來完成,網絡具有冪律分布特征。許晴等[7]利用復雜網絡擇優增長機制,對多個恐怖組織網絡動態演化進行了仿真,研究發現網絡度分布的冪律指數為2.7。上述的研究為理解恐怖組織網絡打下了基礎,但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恐怖組織在不斷演化,出現了一些新的特點與規律。正如Baraba'si A L在其早期的著作中指出:恐怖組織網絡是一種智能體結構的網絡,就像“蜂群一樣”,拿掉任何一個節點都不會導致整個網絡的坍塌,這是一種沒有蜘蛛的網絡[8]。

事實也是如此,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恐怖組織網絡,已經由傳統的垂直結構向著沒有中心化的網絡發展,并且能夠在較短的時間內迅速擴張組織網絡。如伊斯蘭國恐怖組織,他們從傳統的垂直結構模式向扁平化方向發展,信息的流動更加順暢,人數呈現幾何數增長,呈現出冪律特征,網絡遍布全球。這種多層網絡結構給反恐方的預防與打擊策略帶來了挑戰,出現了“越反越恐”的奇怪現狀,消滅組織中的核心人物,又出現新的領導人等問題。因此,有必要研究新型網絡的構建模式,個體到群體,群體到組織,組織到網絡的構建過程,掌握其網絡結構,探究其網絡結構構建模式,特別是其背后的動力學,采取有針對性的策略來阻止其網絡規模,瓦解其網絡結構,這對反恐方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論與實戰意義。

1 多層網絡結構模型

現實生活中的很多網絡并不是單一層次的網絡,而是多層次的網絡,Szell[9]的研究表明:整個社會關系的整體結構呈現出涌現性,其原因在于:個體的行為受到多種關系的影響,從而引起處于不同社會關系網絡中的人的行為差異。現實中大多數復雜系統的節點具有多種功能,并且相互連接和作用,而這多種功能有質的區別,不能疊加,從而構成了多層網絡,從單層網絡到多層網絡,形成了網絡的網絡,同一個節點(人)在每一層中扮演不同的角色,多層網絡結構的模型如圖1所示。在此網絡模型中,整個網絡依據其類型劃分成多個層級,每一層代表著一種類型關系,節點基于其角色被分配到多個網絡層中。整個的網絡結構特征包含著單層網絡的結構特征、各層之間的關聯性以及多層網絡整體的結構特征[10-11]。各個網絡之間的信息是互通的,嵌入的邊之間也可以互通信息,即使是一些邊被摧毀,信息也可以在不同網絡之間來回傳遞,讓整個網絡正常運轉,信息(信念)會影響整個網絡的傳播及構建。

圖1 多層網絡結構模型

圖2 東南亞恐怖組織的社會網絡

在多層網絡中,各網絡之間相互嵌套、相互依存、彼此關聯、相互影響。整個網絡具有多重屬性,如多維性、多準則[12]。這些多層網絡構建了更加復雜的網絡,并且展現出與單一網絡不同的特征。網絡之間存在著能量、信息等交換,其時空演化規律更加復雜,涌現出更多的自組織特性。同時,多層網絡模型中也有可能包含了金字塔網絡模型。

在多層網絡中,對其特征的描述,主要通過數學模型來描述,構建模型的方法主要有矩陣、多維數組和聚合方式。用矩陣進行描述時,把一個N層網絡表示為超鄰接矩陣,即在一個多層網絡中G=(A,M),其中A表示內層矩陣,A={A1,A2,…,AN};M表示層間鄰接矩陣,M={M1,M2,…,MN},則可構建相關的矩陣來表征其網絡結構特征。

2 恐怖組織多層網絡模型

在簡單網絡中,所有的節點和邊都具有同質性。在恐怖組織網絡中,節點和邊具有異質性,因此,恐怖組織的網絡是一個典型的多層網絡。

2.1 恐怖組織多層網絡分析

一般來說,恐怖組織的網絡與一般的社會網絡具有相似性,都由節點及邊構成,由個體逐漸形成群體,最后形成網絡。在整個恐怖組織網絡中,早期的網絡結構主要是金字塔式的結構,這種結構的網絡一般由領導者、中間層、最低層構成。如早期的基地組織網絡,便是最典型的金字塔結構,各個層級之間的指揮與控制關系較為明確。但隨著恐怖組織被反恐方不斷打擊,恐怖組織也在調整戰略,調整其網絡形式,形成了扁平化的網絡結構,如東南亞地區的恐怖組織網絡[13]。

在恐怖組織的多層網絡中,如果把恐怖分子看成節點,節點與節點的依存關系進行連邊,那么最終形成的網絡中,節點與節點存在關系,各個層級的網絡之間也存在關系,并且相互依存、相互影響,形成多層網絡,網絡之間的信息是流通的。在反恐方的打擊下,恐怖組織網絡中的節點和連邊會發生變化(新增節點或連邊、節點或連邊的消失、節點在層級之間發生移動),其背后的動力學主要是整個網絡受到攻擊后,信息(信念)并沒有被真正切斷,反而形成了更具威脅的小團體網絡,且整個網絡確能正確運轉。

2.2 恐怖組織多層網絡構建過程

在構建恐怖組織網絡的過程中,本文把恐怖分子抽象成節點,節點與邊的連接之間的邏輯關系定義為

在構建過程中,恐怖分子之間的關系主要有3種,網絡中A?B有關系,則用雙向箭頭進行連接,恐怖分子A與B直接進行聯系;A→B表示A與B有關系,恐怖分子A與B之間產生間接聯系;A-B表示A與B沒有關系,恐怖分子A與B之間沒有直接或間接聯系,但有可能通過中間橋梁進行聯系,加入網絡。事實上,恐怖組織的網絡中存在著多種關系,如圖3的一個3層恐怖組織網絡,恐怖組織通過家庭、朋友、同事來構建其網絡,這3種網絡的邊(關系)是具有不同性質的,同一節點(人)在每一層中扮演不同的角色,并且這些人(關系)之中存在著信息的流動,如許多恐怖組織通過極端主義思想來控制整個群體的成員。

圖3 恐怖組織構建基本網絡的關系網

在基本網絡關系的支撐下,恐怖組織形成了多層網絡。在整個網絡結構中,各個層次間存在著控制與被控制的關系。根據現實的恐怖組織網絡來看,一般都形成層級關系,如早期的金字塔式的三層網絡結構,如圖4所示。

圖4 金字塔式的恐怖組織多層網絡模型

2.3 恐怖組織多層網絡模型

根據前述的論證及構建方法,本文將一個N層的恐怖組織網絡(Terrorism,TO)定義為:TO=(L,V,E),其中L={L1,L2,L3,…,LN}表示恐怖組織有N層網絡,V=(V1,V2,…,VN)表示N層恐怖組織中每層的節點集合,E=(E1,E2,…,EN)表示多層恐怖組織網絡中的邊集合,E1-EN表示每個恐怖組織網絡層內部之間的邊,EAB表示不同網絡層之間的邊。則可以構建如圖5的恐怖組織多層網絡。在此網絡中,領導指揮層形成一個關系較為緊密的網絡,領導層與中間層形成指揮關系,當領導層的人員被消滅或死亡后,直接從中間層或底層提升相關人員進入領導層。中間層形成相對稀疏的網絡,甚至是各分支領導之間不相互聯系或有部分組織領導與之聯系,中間層的分支領導相互之間聯系很少,大部分沒有聯系,中間層主要接受上層的領導,甚至只與上層有信息交互,并沒有形成映射關系。下層人員之間,有的有交互,有的沒有交互,有交互的形成小團隊,并聽命于中間層的指揮。沒有交互的,有的可以直接聽命于上層的指揮,與指揮層之間有交互。節點與節點有關系,各層級之間的網絡與網絡之間也存在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關系。

圖5 恐怖組織的多層網絡模型

3 案例運用:以ISIS恐怖組織為例

3.1 ISIS構建網絡的基本情況

ISIS恐怖組織是由基地組織分支演化而來,其創立人為扎卡維。后來他與麥格迪西共同策劃恐怖事件,被反恐方抓到后判刑入獄。出獄后,他們與“基地”組織合作建立訓練營訓練恐怖分子。“9.11”事件后,扎卡維加入了伊斯蘭護衛軍,隨后與多個恐怖組織建立了聯系,擴充到30多個國家:1)ISIS將利比亞作為重要戰略支點,開始不斷向外輻射滲透,并積極接納各類向其效忠的恐怖組織,建立據點。2)ISIS不斷在東南亞建立網絡,建立“行省”,強化其盟主地位,加強了向中亞滲透,開辟第二戰場。3)ISIS開始將“中亞籍圣戰斗士”編組成若干個“遠征小分隊”,然后分成三路向各個方向滲透。在中亞,ISIS還建立直屬分支機構,并收編當地極端組織,形成了強大的網絡結構,人數在2014年就達到了17 000多人。聯合國在2018年發布的報告稱,僅伊拉克和敘利亞就有3 000名ISIS武裝分子。

“伊斯蘭國”利用難民潮等有利條件,創立了新型恐怖組織,整個組織由一個司令部、數個流動營、臨時突擊軍營三部分構成。司令部直接聽命于“伊斯蘭國”高層,并管理下轄的流動軍營。司令部一般由3個人構成。流動軍營的駐地以司令部為核心進行布置,并不定期變換。軍營內的暴恐分子分屬于不同的軍團,并按指令在數個流動軍營流竄;臨時突擊營在暴恐案策劃實施階段成立。組織禁止成員間橫向聯系,司令部與流動軍營之間進行雙向聯系,減少人員交往。當司令部被攻擊后,“伊斯蘭國”采取3種方式來構建新網絡:直接建立新的暴恐組織;增設流動營;提升“軍銜”,將某個流動營直接升級為司令部[14]。總之,ISIS組織正打破“基地”組織傳統的垂直網絡結構,轉向扁平化、分散化的結構,且呈現出“核心弱、分支強”的態勢,信奉“基地”組織意識形態的個體等多層次恐怖勢力,各分支分散化、本土、個體化特點明顯[15],采用實體與虛擬戰場相結合的多層網絡結構模式生存,迅速進行擴張。

3.2 ISIS組織的多層網絡模型構建

根據前面的理論及前面的基本情況介紹,運用恐怖組織多層網絡的構建過程及模型,構建如圖6所示的模型。從圖6可以看出,ISIS恐怖組織網絡是一個典型的多層網絡,各個層級之間有信息的交流,層級內部也有信息交換。中間層及底層人員有的可以直接提升為領導層。中間層的分支領導人員直接控制著下層,高層也有可能控制著下層,從事相關的恐怖活動。如高層直接指揮底層實施獨狼式恐怖活動。

圖6 ISIS恐怖組織的多層網絡模型

4 恐怖組織多層網絡的特性分析

從上述的研究可以看出,互聯網時代,恐怖組織的網絡發生了許多變化,特別是最具威脅性的ISIS網絡,整體的網絡結構呈現出許多新的特點:1)網絡規模增大。傳統的恐怖組織網絡節點數據較少,一般在幾十人,大的幾千人,但互聯時代的恐怖組織網絡,人數達到了上萬人,網絡節點增多,如ISIS成立之初就達到了10萬人。據新聞百科報道,2015年,整個組織的武裝分子人員就達到了25 000余人。面對其迅速增長的網絡節點,需要尋找更好的方法和模型來刻畫,而多層網絡模型是刻畫其網絡的理想工具。

2)小世界特性。從恐怖組織的網絡模型中可以看出,當前的恐怖組織形成了多個層級,層級之間的聯系較為稀疏,但個體與群體之間的聯系較少,人員遍布世界各地,他們通過社交網絡,通過家庭、朋友,親人,把分散在世界各地的恐怖組織整合成一個共同體,其聚類系數較高。3)動力學行為復雜。恐怖組織網絡上的信息傳播、擴散、同步等動力學行為較為復雜。與一般的網絡或傳統的恐怖組織網絡比較,多層網絡結構背景下的恐怖組織網絡更多地依賴信念加資金來吸引青年人加入其組織。洗腦方式特別,但如何洗腦卻難以刻畫,整個網絡的度分布難以衡量。

5 結論

構建恐怖組織的多層網絡是理解恐怖組織網絡特征,掌握其演化規律的重要手段。研究發現,恐怖組織的多層網絡結構更具隱蔽性、靈活性、自適應性,即容易隱藏、信息流動更快、難以瓦解且能夠在短期內構建新網絡。ISIS恐怖組織網絡便是最典型的多層網絡,其網絡結構具有扁平化結構特點,信息傳播速率較快,能夠在較短的時間內擴張其網絡。

針對恐怖組織網絡向多層轉化的趨勢,下一步需要更深入地研究其網絡結構特性,分析其魯棒性,找到其脆弱點,采取有效的干預策略,找出其隱蔽網絡,控制其網絡規模。然后研究其動態演化規律,研究網絡的同步、異質等方面的內容,運用演化博弈方法研究其生存法則,網絡背后的演化動力學,利用復雜網絡中的鏈路預測技術預測其未來的發展趨勢,為反恐主體國家提供有價值的情報,預防與打擊恐怖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