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抗戰時期中國最大的飛機制造廠

80多年前，在民族存亡的危急關頭，民國時期中國飛機制造業“三杰”之一的邢契莘帶領科研人員，與美方一起，在云南德宏建設了抗戰時期中國規模最大、制造設備最先進、產量最多的飛機制造廠——雷允飛機制造廠。

選址雷允實是不得已之舉

1938年9月，中央杭州飛機制造廠監理邢契莘一行人來到云南省瑞麗市弄島鎮選擇新廠址。他們受到了當地土司及民眾的支持，最后選定了一個叫雷允的傣族小村莊。經過半年晝夜不停的施工，當時中國規模最大、制造設備最先進、產量最多的飛機制造廠，奇跡般地出現在中緬邊境線上。

飛機制造廠監理邢契莘，浙江嵊州長樂鎮坎流村人，民國時期中國飛機制造業“三杰”之一（另兩人為王助、錢昌祚）。1909年，他參加清華庚子賠款第一期留美考試，進入麻省理工學院造船造機系學習。畢業后，他繼續選修造艦系，兼習航空機械，獲碩士學位；學成回國后，歷任大沽造船所工程師、北平航空署機械廳廳長、東北聯合航務局總經理等職。“九一八”事變后，目睹國土淪喪，邢契莘毅然南歸，任上海招商局修船廠廠長，1932年任青島市工務局局長。1937年4月，邢契莘任國民政府航空委員會機械處處長，次年轉任中央杭州飛機制造廠監理。

中央杭州飛機制造廠系中美合資的軍工企業，由孔祥熙任董事長。美方為寇蒂斯-萊特飛機公司、道格拉斯飛機公司、聯洲通陸三家美國公司，機器設備全部由美方提供，生產出來的飛機由中方收購。1937年8月下旬，杭州遭日軍轟炸，中央杭州飛機制造廠遷往武漢。1938年8月，武漢局勢吃緊，飛機制造廠計劃遷往昆明，勘定在昆明北郊建廠，并已雇傭民工平整土地。不料，當時殖民越南的法國政府在日本的威脅下，宣布禁止中國利用滇越鐵路從海防進口軍用物資。不得已，改選在滇緬公路末端的瑞麗雷允建廠，廠名改為中央雷允飛機制造廠。

落戶雷允支持抗戰

選址雷允似是無奈之舉。然而翻開地圖察看，便可看出其地理位置的優越性。雷允位于中國的西南角，地處中緬邊境，是一個鮮為人知的少數民族居住地，偏僻閉塞，利于保密；且遠離戰場，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日軍威脅。滇越鐵路被阻后，生產器材改走緬甸仰光。雷允和緬甸只隔一條南宛河，南宛河與瑞麗江交匯后，經緬甸八莫可到達仰光海口。生產器材到仰光后，用小船經伊洛瓦底江至八莫，再用汽車運到雷允。八莫至雷允有一條單行公路，只有90公里，便捷安全。雷允附近還有當時全國唯一的國際陸路通道——滇緬公路。雷允水陸兩路皆可通仰光，交通相當方便。

邢契莘在實地踏勘中發現，雷允屬丘陵地帶，處于瑞麗平原末端，適合建機場跑道。還有一點也很重要，雷允雖然落后，但民風淳樸。后來的事實也證明了邢契莘判斷的正確性，善良的傣族民眾出人出力，供應物資，參與飛機制造廠的建設，至1939年夏季，大部分設施就已完工。

廠址選在了一個平緩的臺地上，所有廠房都是鋼結構，辦公室、子弟學校、醫院等都是木結構，工人住宅以及其他房屋選用竹子搭建，規模達5萬多平方米。雷允廠最初有職員200多人、技工1000多人、專業人員100余名，還有從美國回來的留學生。西南聯大校委會主席梅貽琦和邢契莘是留美同學，兩人的關系一直很好，梅貽琦把西南聯大的畢業生源源不斷地送到雷允，以示支持。到1941年，雷允飛機制造廠的中國員工達到了2929人，連同家屬、小孩共6000余人。

生產所用的機床設備、主要零部件如發動機、儀表等，均由美國進口。車間主任、工段長均為美國專家，廠長和總經理也是美方人員。中方監理邢契莘因有留美經歷，和美方人員合作融洽。雷允飛機制造廠邊基建邊生產，開工后才3個月，飛機廠組裝的第一架飛機就試飛成功。

飛機制造廠分為監理處和廠部兩大系統。監理處是國民政府派駐廠內的最高行政監督管理機構，從政治、軍事上對全廠加以嚴密控制，監理官邢契莘成了中方主要領導。監理處下設政訓處、特別黨部、警衛大隊。1940年10月，飛機廠遭日機轟炸后，增設了防空指揮部，專門從貴州防校調來了一個高射炮排，歸屬監理處警衛大隊。邢契莘和美方一起，指揮制造、組裝、改裝了各式飛機，支援抗戰，為加強我國領空保護和抗日戰爭的勝利作出了積極貢獻。

從1939年7月開工到1940年10月日機轟炸前的時間里，飛機制造廠共大修、組裝飛機113架。其中，制造了鷹式II雙翼戰斗機3架、鷹式-75 單翼戰斗機30架、萊因單翼戰斗機30架；組裝CW-21單翼截擊機5架、鷹式-75改進型單翼戰斗機29架；改裝勃藍卡單翼教練機8架等。其間，還對蔣介石的座機——西科斯基水陸兩用飛機進行了大修，而且還研制出了世界上第一架銅軸反轉直升機。

血與淚

在雷允飛機制造廠，邢契莘的第一任秘書邢墨卿，嵊州長樂鎮沃基村人，是邢契莘的族侄。從1935年起，邢墨卿便一路追隨邢契莘，直至來到雷允。

拓荒建廠初期，雷允大部分是煙瘴叢生的森林地帶，鼠疫、腸道病橫行。當時還沒有自來水，大家去南宛河挑水，或接雨水來飲用，職員中感染瘧疾的特別多，甚至發生了死人事件。雖然條件艱苦，但大家都堅持了下來。1939年初秋，工人生活區發生鼠疫，廠方很重視，邢墨卿也參與了防疫工作。大家首先燒毀了疫情起源地的宿舍棚，接著進行大面積的消毒、滅鼠行動；還在飛機跑道上搭建了消毒棚，讓每個員工和家屬攜帶隨身衣物到棚內一一消毒。因連續高強度工作，邢墨卿突發胃穿孔。建廠初期，廠醫院許多設施還沒有到位，大家連忙將邢墨卿送到緬甸南坎醫院治療。糟糕的是，鼠疫竟纏上了他，邢墨卿英年早逝，時年33歲。

接替邢墨卿秘書工作的吳佑獻，是嵊州甘霖鎮人。1940年春，吳佑獻一家四人來到了雷允廠。這時，廠內新增了好多附屬機構，如農場、銀行、供應站、消費合作社等，繁冗的事務讓初來乍到的吳佑獻不得空閑。這年的10月26日，吳佑獻一家遭遇了第一次空襲。日軍27架大型轟炸機突然飛臨雷允上空，對飛機制造廠進行轟炸，還好敵機炸偏了方向。但雷允廠還是損失慘重，員工和家屬死傷100余人。吳佑獻一家幸運地躲過一劫。飛機廠被迫停工，職員、家屬疏散到弄島和緬甸的南坎，生產器材和零部件分散遷移。待到1941年2月，飛機廠逐步恢復生產。5月，正當在八莫籌建發動機分廠時，國民黨空軍司令周至柔來雷允視察，邢契莘因患眼疾提出辭職，不日返重慶休養。

雷允被動挨炸的局面待到“飛虎隊”的到來才得到根本扭轉。美國志愿援華航空隊，也就是由美國陳納德將軍組建的“飛虎隊”，以雷允飛機廠簽約員工的身份秘密來到雷允。“飛虎隊”總部就設在飛機制造廠。“飛虎隊”的使命是保衛滇緬公路和飛機制造廠，而雷允廠承擔“飛虎隊”殲擊機的檢修養護任務。“珍珠港事件”后，美國道格拉斯飛機公司、聯洲通陸等公司退出，雷允飛機廠全部歸中方自營。此時，“飛虎隊”公開了身份，繼續留在雷允飛機制造廠，并多次在雷允上空攔截敵機，與日寇鏖戰。

1942年3月，緬甸仰光被日軍占領。得知日軍正在向邊境逼近，飛機廠集中所有車輛撤退。可是車輛不足，廠方只得暫時不管器材，先撤家屬后撤員工，廠方負責人炸毀設備后，最后撤走。5月3日，日寇鐵蹄踏入雷允。5月5日，日軍突擊隊化裝成難民混入撤退的人流中，企圖偷襲怒江天塹——惠通橋，中國軍隊不得已炸毀橋梁。日軍在惠通橋西岸大肆屠殺滯留的中國人，傷亡的1000多人中有不少是飛機制造廠的員工，幸存者部分逃到了緬甸，流落異國他鄉。至此，雷允飛機制造廠完成了歷史使命，宣告解散。

（摘自《炎黃春秋》張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