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疫消殺的“煙熏記憶”

“六月里的癩痢真苦惱，蒼蠅叮來蚊子咬，人民政府來號召，消滅四害最重要，癩痢聽了哈哈笑。”這首20世紀50年代的歌謠，道出了一段轟轟烈烈的愛國衛生運動史。在新中國成立初期，為改變糟糕的衛生狀況和傳染病流行的現實，更為粉碎美帝國主義的細菌戰企圖，在中央防疫委員會的領導下，全國各地普遍開展了群眾性衛生運動。這被稱為愛國衛生運動，而“除四害”正是這場運動的核心。據統計，僅在1952年下半年，全國就清除垃圾1500多萬噸，新建改建廁所490萬個，疏通渠道28萬公里，共撲鼠4400多萬只，消滅蚊、蠅、蚤共100多萬公斤，運動規模之大，參加人數之多，收效之顯著，均是空前的。

1956年1月12日，《人民日報》發表了題為《除四害》的社論，指出鼠、蚊子、蒼蠅等病媒生物傳播著鼠疫、血吸蟲病、流行性乙型腦炎、絲蟲病、瘧疾、霍亂等多種急性烈性傳染病，全國人民要行動起來，消滅老鼠、麻雀、蒼蠅、蚊子。后來，麻雀被“平反”，先后由臭蟲、蟑螂代替。直到今天，出于防疫目的的消殺——消毒殺蟲，仍是新聞媒體里的高頻詞。不同于近年來現代化的“無煙”消殺措施，過去煙熏蚊蠅的嗆鼻氣味，或許是那代中國人難忘的集體記憶。

源遠流長的煙熏消殺

早在東晉，著名醫家葛洪就在《肘后備急方》中記載：“斷溫病不令相染……密以艾灸病人床四角，各一壯，不得令知之，佳也。”在病人房間內燃燒艾草，以艾煙辟穢，可以防止傳染病的蔓延。后世《太平圣惠方》《普濟方》等醫書里，也都有利用艾草煙熏病人四周，以防范時疫瘴氣的記錄。

而唐代被譽為藥王的孫思邈，更是認為合理的艾灸可以預防傳染病。他在《備急千金要方》中指出：“凡人吳蜀地游宦，體上常須三兩處灸之，勿令瘡暫瘥，則瘴癘、溫瘧、毒氣不能著人也。”

實際上，經過現代醫學的檢驗，艾煙的消毒作用已經得到證明。一如《中藥大辭典》記述，艾葉煙熏對結核桿菌、金黃色葡萄球菌、大腸桿菌、枯草桿菌及銅綠假單胞菌有顯著的滅菌效果，其效果優于紫外線。

“凡瘟疫之流行，皆有穢惡之氣。”

古人為防范瘟疫，其消毒殺蟲的方法不光有用艾葉煙熏，用雄黃、茅蒼術、魚骨等各種材料制成的香藥煙熏，亦是常見的防治瘟疫、驅殺蚊蟲的方式。甚至可以說，這些香藥事實上是如今蚊香的淵藪。

六六粉的氣味

六六粉，又稱六六六粉，化學成分是六氯環己烷，它色黃，帶點臭味，是一種有機氯廣譜殺蟲劑，能使昆蟲動作失調、痙攣、麻痹至死亡，在20世紀的時候被廣泛應用于“除四害”運動中。

那時一到夏天，北京、上海等城市的街道就會組織群眾開展消滅蚊蠅的愛國衛生運動，往往是在規定時間內，在規定地點統一行動。因為當時是周日單休，統一行動一般選擇在周六晚上進行。白天，街道干部挨家挨戶發放含有六六粉的紙包，晚上時間一到，聽見街道上傳來“點火了！點火了”的喊聲，家家戶戶先是收起所有吃的、用的，然后緊閉門窗開始點火熏蚊蠅。點燃六六粉后，人們迅速關上屋門走到戶外，幾分鐘以后，就會看到六六粉燃燒產生的煙霧從各家窗戶縫和門縫中冒出。

六六粉的濃煙有一股刺鼻的味兒，當濃煙充滿整個房間，蚊子、蒼蠅等蟲子就統統被熏死了。待煙霧散去，人們回家開門窗通風，打掃戰場。在運動激蕩時期，每家每戶甚至會搜尋蒼蠅、蚊子的尸體，上報戰果。

氣味刺鼻的六六粉不僅在“除四害”運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而且在抗擊流腦、乙腦疫情中也發揮了重要作用。流行性腦脊髓膜炎（簡稱流腦），病死率和致殘率極高，是威脅人群特別是兒童健康的主要傳染病之一，在20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初期都曾發生大流行，同時期暴發的還有流行性乙型腦炎（簡稱乙腦）。在湖北等地，流腦、乙腦口頭上被統稱為“腦膜炎”，在防治“腦膜炎”時，由于帶病毒的蚊子會傳播“腦膜炎”，人們多是把六六粉灑在柴草的上面，天黑時點燃，產生濃煙以熏殺蚊子。

防疫消殺的新手段

在“除四害”運動中，熏殺蚊蠅的常用殺蟲劑除了六六粉，還有滴滴涕（DDT）。滴滴涕的化學成分是雙對氯苯基三氯乙烷，其殺蟲特效在1939年被瑞士化學家保羅·赫爾曼·穆勒發掘出來，他也因此獲得了1948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

與粉狀的六六粉不同，滴滴涕是液體，雖物理形態不同，但氣味同樣具有強烈的刺激性，殘毒不易分解，危害巨大。1962年，《寂靜的春天》一書出版，伴隨著中國環保意識的覺醒和環境污染調查工作的開展，人們對六六粉和滴滴涕等殺蟲劑的危害有了更深刻的認識，此后六六粉、滴滴涕在中國的生產生活中逐漸被禁產、禁用。

曾經常用的殺蟲劑雖然被逐漸禁用，然而，以“除四害”為核心的愛國衛生運動一直延續至今，滅蠅燈、毒餌站、電蚊香、無人機噴灑等消毒殺蟲的新手段層出不窮，敵敵畏、滅害靈、雙氧水、84消毒液等新研發的殺蟲劑、消毒劑逐漸取代過去毒性較大的殺蟲劑、消毒劑，進入千家萬戶。

2017年，世界衛生組織向中國政府頒發“社會健康治理杰出典范獎”，對中國愛國衛生運動的成就作出表彰。愛國衛生運動作為一種極具中國特色、利國利民的衛生工作方式，長期以“除四害”的形式為中國的防疫消殺做出了獨特貢獻，而它帶來的種種革新，至今仍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們的生活，世界衛生組織稱之為“新中國的衛生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