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華,原名虞上聰,出生于湖南省江華縣,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參加過井岡山斗爭、紅軍長征、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新中國成立后曾任浙江省委書記、最高人民法院院長。他一生嚴以律己,身居高位而不存半分私心,手握權柄而不越雷池半步,注重言傳身教,嚴格要求家人、親戚,是涵養良好家風的典范。
1985年11月初的一天,江華收到一封來自家鄉的快件。這是一封邀請函,江華瑤族自治縣人民政府邀請他回家鄉參加自治縣成立30周年慶典,江華非常高興,自己離開家鄉參加革命整整60年了,戰爭年代,一直無法與家鄉聯系,新中國成立后,曾于1965年、1982年回過家鄉兩次,但回也匆匆,去也匆匆。這次他打算回一趟老家鷓鴣塘村,在生他養他的地方住上兩晚。
11月18日,江華吩咐秘書想辦法在北京買4盞馬燈。秘書迷惑不解:“現在到處都是電燈,大街小巷燈火通明,您要買馬燈干什么呢?”江華答道:“叫你去你就去吧。”秘書和司機轉了半個北京城也沒有看見馬燈的影子,只好回來如實告訴江華。江華想了想說:“你明天繼續幫我找,要到邊遠的小商店或者老胡同,大商場里是買不到馬燈的。”果然,工作人員終于在北京郊區的一家小商店買到了。當秘書告訴江華時,他高興地說:“好!好!請把馬燈包裝好,放到我的辦公室。”
11月21日,江華囑咐秘書:“23日我要回湖南,那4盞馬燈千萬不能忘記,要幫我帶上。”
11月23日,江華及夫人朱潯回到江華縣城沱江,入住縣政府招待所。
當天晚上,江華與侄女婿、縣民委副主任李先運見面。江華和夫人回來參加縣慶活動,大家都非常高興,縣里在吃住方面做了精心安排。然而,江華參加完縣慶活動卻對朱潯說要回老家去住。
江華的老家在大石橋鄉鷓鴣塘村,距縣城40多公里,生活不太方便。縣里的同志就請朱潯做工作。朱潯說:“我了解他,他認準的事,九頭牛也拖不回的。”
李先運告訴江華:“江華是個貧困縣,很多地方還沒有通電。縣領導聽說你回來要在家里住幾個晚上,特意在家里安裝了一臺柴油發電機和6盞電燈。”江華聽后十分生氣,立即找來縣領導,斬釘截鐵地要求把發電機和電燈都拆了。他說:“鷓鴣塘村100多戶人家,500多名群眾,為什么單獨為我家安裝電燈呢?我回來,不能搞特殊化,不能搞脫離群眾的事情。我從北京帶回了4盞馬燈,晚上點上馬燈就可以了,已經安裝的都要拆除,不然,我就不回來了!”無奈,工作人員只好立即派人把柴油發電機和電燈拆了。
11月27日,江華與朱潯前往大石橋鄉鷓鴣塘村。臨走時,朱潯要縣里的同志給她一些舊報紙和面糊。他們以為是江華要看,那個年月鄉下難得見到報紙,就拿了幾張近日的《湖南日報》。朱潯說:“少了。”又拿來了十幾張。朱潯說:“還不夠。”于是,縣里的同志用麻繩捆了一扎。
回到鷓鴣塘村,見到了闊別多年的父老鄉親,回到了他曾經熟悉的老屋。江華跟侄兒侄女們嬉笑聊天、下棋,高興得像個頑童。
傍晚,鷓鴣塘村的男女老少聽說江華要住在家里,都去他的老屋見他。堂屋里4盞馬燈齊明,映照出鄉親們一張張歡樂的笑臉。江華坐在一盞馬燈旁,親切地和鄉親們聊起了家常,從鄉情、鄉景講到自己對故土的思念,講到自己的革命經歷。他深情地說:“1938年8月,毛主席幫我改名江華,這個名字我一直沿用下來,其中寄托著我對家鄉深深的懷念,也表示我不管死在哪里都是江華人。我13歲就外出求學,后來搞了幾十年革命,打了很多的仗,吃了很多的苦,爬雪山過草地,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都經歷過。現在吃穿不愁了,村里要想發展起來,就要想辦法把村里的水電路搞好。”他的侄子虞大灃說:“我們正在籌集資金,準備明年通電。路和水的問題村里也有了規劃。”“那好啊,村里搞什么事情,都只靠上面扶持,那是不對的,要自力更生。”那晚,他與鄉親們聊得很晚,直到凌晨12點多鐘,鄉親們仍然興致勃勃,久久不愿回去休息。
晚上,江華執意要睡自己童年時代睡過的房。
這哪算得上是“房”呢?磚墻泥坯大都脫落,蜘蛛在四周織網。頭一天還是做柴房用的,聽說江華回來要住這里,家里人才臨時收拾一下,擺放了一張床。江華剛剛走進房里,就覺得脖子有什么爬了上來,伸手一摸,竟是一只蟑螂。江華幽默地一笑:“好久不回家,這些小玩意也來拜訪老朋友了。”朱潯也笑了:“等會恐怕要拜訪得你一夜睡不著呢。”江華說:“睡不著也要睡兩晚,這是我童年的窩嘛。”“童年是童年,晚年是晚年啊!”朱潯這樣說著,就解開從縣里帶過來的那一扎報紙,刷著面糊一張一張地往墻上貼。江華見狀,立即幫忙。
糊了報紙的墻壁帶來了清新氣息,這一夜江華睡得很香。
馬燈的燈光雖弱,卻比電燈更能照亮人心。
11月28日,江華組織鄉親們包粽子,要求大家要像青色的粽葉和白色的大米那樣,清清白白做人,扎扎實實做事。如今,每逢端午節,鷓鴣塘村都會組織大家包“清白粽”,讓鄉親們牢記江華的諄諄告誡,接受廉政教育,過一個風清氣正的“廉節”。
江華的堂侄媳李鳳英說:“他就管國家的事,屋里的事一點都沒管。”
江華用自身的一言一行感染著家鄉的群眾,讓大家明白,幸福生活都是通過自己的雙手奮斗出來的。
江華嚴格要求在家鄉務農的親屬,不要有任何優越感,要老老實實當好農民,聽政府的話,帶頭交公糧,不允許他們向當地政府提任何不合理的要求。
無論是在戰爭年代,還是在建設時期,無論是統率千軍萬馬,還是閑居獨處,江華始終牢記自己是一個共產黨員,始終按照黨員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
他出身貧寒,歷經磨難,深知農民生計艱難,一縷一粟來之不易。他在飲食上從不挑剔,他和朱潯一頓飯往往是一葷兩素或兩葷一素三小碟菜,以稀飯為主,只是和秘書一起吃飯時,菜才可以多一點,但他要求務必吃完。吃不了的菜他要求服務員留起來,下頓再熱給他吃。一次在空軍招待所參加中央全會,他中午沒吃的半條魚要服務員晚上熱了送來,但服務員倒掉了,晚飯時急著找秘書想辦法。秘書只好讓服務員說是自己吃了,他才不再追究。

1982年在零陵地區招待所時,負責接待的同志特地為江華和夫人點了一條大魚品嘗。江華卻語重心長地對秘書和零陵地委書記鄧有志說:“你們看看,這條魚我倆怎么吃得了呀,太浪費了。”原封不動地要服務員拿走了。
江華衣著樸素,兩件滌卡外衣穿了很多年。20世紀50年代做的一件灰色夾大衣,袖子短了一大截,穿起來實在難看,江華卻不同意做新的。無奈,朱潯只好將大衣袖子的里邊放下來,可以稍長一點兒。他穿的毛衣、毛褲、背心都是朱潯一針一線編織的,直到朱潯年老做不動了才同意添些新衣服。“文化大革命”期間,他在工廠勞動,自己動手補襪子和棉毛衫。有一次接見外賓,竟穿了平時穿的那雙底部有洞的皮鞋去,朱潯要他扔掉,穿一雙好一點的,江華不肯。
江華只有一套毛料中山服,他平時舍不得穿,只是在出席會議或會見重要客人時穿一下,袖口磨破了,又翻過來重接。直到上世紀90年代初,才添置了一件黑色夾克衫。他特別喜歡穿布鞋,每次回江華,都要帶兩雙親戚手工制作的布鞋返回北京。
在住的問題上,江華也不講究。他到地、縣一級調研,一般住招待所,不住豪華賓館。1982年,江華到郴州調研,郴州地委從安全方面著想,沒有安排住市中心的地區招待所,而是在市委機關騰出幾間房子,從招待所租幾套被子接待。盡管住的條件不怎么樣,江華表示很滿意。
江華艱苦樸素,厲行節約。他用的電視機是1975年與朱潯結婚時買的,一直用到去世。冰箱是單開門的,還經常出問題。1989年1月,江華準備去杭州過春節,他找秘書張維借錢,說冰箱壞了,再也無法修,必須買一臺新的。秘書借給他1000元錢,買了一臺冰箱。
江華接打電話也注意節約時間,不管是打進來的或打出去的,只要話說多了且涉及聊天內容的,他馬上會說:“電話是這樣用的嗎?怪不得電話老是占線,電話局應付不了了,快放下。”江華從領導崗位退下來后,經常對朱潯說:“我們現在已經不工作了,國家還給工資。有吃有住就行了,千萬不要與人家比。”
為了節約紙張,江華在做筆記時,把字寫得小小的,密密麻麻的。紅鉛筆用到只剩下一點點也舍不得丟掉。他在北京醫院住院期間,醫生送他兩支鉛筆,他也舍不得用。
江華平時對自己甚儉,對有困難的人卻盡力幫助。他自己的錢不夠用時就向秘書借,用來接濟生活特別困難的人。他常常為家鄉落后的經濟而焦慮。1991年,他把回憶錄《追憶與思考》的全部稿費5300元,加上自己積攢下來的1500元錢,派秘書送到鷓鴣塘村,交給村支部書記和村長手中,讓他們用來辦一點集體事業,鼓勵村干部帶領鄉親們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1999年12月,江華逝世,其存款只有3萬元。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已經是少得不能再少了。
(摘自《世紀風采》,本刊有刪節)(責任編輯 史旺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