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雖然殘留著秋末的陽光,但永遠不及那年溫暖。
那年冬天我6歲,冒失地闖入了與我家交惡的鄰居家中。鄰居家的女人端起了手中剛拖過地面的臟水潑在了我身上,我頓時感覺冷得刺骨。正在曬衣服的奶奶瘋了似地沖到了鄰居家,一把抱起了我,用她的臉緊緊地貼著我,毫無縫隙地貼著,那是我在那年的冬天中感覺最溫暖的感情。那時的她68歲,舍命地抱著我跑向醫(yī)院,迎面吹來的冷風也沒有吹走她帶給我的溫暖。
把我送到醫(yī)院后,她又一直跪在我床邊,整夜地祈求。我記憶里,每次她看到溫度計的溫度升高,便會慌忙地跑出去找醫(yī)生護士,雖然她很老了,找醫(yī)生的時候卻慌亂得像個找不到母親的孩子。從那之后,我除了面黃肌瘦外,每天晚上還要面對夢魘。每次半夜我都會驚醒,覺得自己頭發(fā)的影子映在墻壁上就像一條條舞動的蛇,一只只干枯的手爪。每次我開始哭鬧,奶奶就會來到我身邊。我不禁閉上眼睛,死死地抱住她。她拿起水果刀,直劈向墻上的影子,要我看著,不要害怕。我睜圓了眼睛看著她劈著影子,慢慢地便重新入睡了。她是第一個教會我如何面對恐懼,如何學會勇敢的人。在我生病的這一個月里,她也跟著瘦了。
病好了,日子好過些了,我竟與她爭吵。幾次沖著她發(fā)脾氣,她會對著我謙厚地笑笑,然后說說道理。當她對著我謙厚地笑時,我便會自愧不已,想向她道歉卻又說不出口。我以為她會記恨我,可第二天她又一如既往地關心我、對我好。我們在斜陽下無話不談,還在薔薇花香中共享時光。
她跟我說,她很沒用。她說:“你姑姑考博士的錢都是自己想辦法跟銀行貸款的,我這個做娘的真的很沒用,連自己女兒的學費都付不起。幸好她不怪我……她不怪我。”每次她說這個時就會掉眼淚,看到她這樣我也會忍不住哭起來。
后來我離開了她,隨著父母到長沙讀書,可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上個月,我回去看望過她。她聽到我回來了,很快就跑了出來,手上還拿著掃把。她仍是滿臉謙厚地笑著對我說:“聽說今天你回來,我好早就去街上買東西,有好多你喜歡吃的,我去給你拿。”她放下了手中的掃把,興沖沖地跑進屋子里。看著她急急忙忙的背影,我顫抖了。我們很快便離開了。上車后我趴在車窗上看著她,她用一種肯定期待的目光望著我。車子開動了,她謙厚地笑著揮手,在我蒙眬的淚眼中越變越小,最后徹底不見。
我與奶奶現(xiàn)在很少見面,連電話也很少打。沐著冬日的陽光,我多么自私地奢望它能把我的思念帶給她,也帶給她那年冬天的溫暖。我又是多么膽怯害怕,她老了,會不會有一天我回家見不到日思夜想的她呢?
·老師點評·
小作者的敘述從童年時期對自己影響極大的一次生病事件開始。在“我”生病時,奶奶就如斗士一般,那滿懷溫暖的緊緊擁抱,那奔向醫(yī)院的無窮力量,那半夜劈向影子的勇敢水果刀,都展現(xiàn)了奶奶深沉如山般的愛。難能可貴的是,小作者還抓住了幾個典型的細節(jié),展示了平常生活中奶奶的普通甚至有點柔弱的一面。那對女兒愧疚的淚,迎接孫女時忘了放下的掃帚,還有在親人面前自然浮現(xiàn)的謙卑的笑容,都牽人心弦。沒有深沉的懷念,哪有如此立體的回憶?(來源:哈爾濱出版社《最美文(中學生本)(第一輯)》)
云臺片段 >>>
云朵來又往,云海見夕陽
云邊有個小賣部,貨架堆著歲月和夕陽,背后就是山。老人靠著躺椅假裝睡著,小孩子偷走了一塊糖。淚水幾點鐘落地,飛鳥要去向何方。人們聚和離,云朵來又往。講故事的人,總有一個故事不愿講。時光飛逝,悄悄話變成紙張。(來源:湖南文藝出版社《云邊有個小賣部》/張嘉佳)
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
不知道在每個平淡無奇的日子里,將有多少生命帶著遺憾在某一終點戛然而止。
又是一年清明節(jié),溫柔的月光像是在訴說著思念。我走到奶奶安睡的地方,一切都靜悄悄的,忽然間,我看見黑白照片上那笑靨如花的臉正在熠熠發(fā)光。
我含著眼淚,仰著頭,看著天邊那一輪彎月。我似乎看到了月亮中隱隱現(xiàn)出奶奶慈祥的面容,對我無言地笑著,我看見她的嘴唇動了動,我知道她要說什么。她一定是告訴我不要太掛念她,要我快樂地成長。(來源:本刊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