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蜀王陵外
秋陽在敞亮的坡丘上播種慵懶
灌木叢一言不發地匍匐著,平靜如
蜀王陵里的王者風范
汽車在高速路上飛逝如流星
一只流浪小狗,吠著自己的影子
在草叢里畫迷宮
這一排紅葉石楠,應該是久無修剪
殘斷的石縫竄出一棵小構樹
巨大的綠掌,裂著口子
自顧自地晃悠
我就快被毫無歇意的陽光摁倒在地了
一直躺平的影子,雖說不離不棄
卻無法移到頭頂,遮擋一二
樓下那棵早櫻
開過幾年花,今年沒見開花
她的綠葉也沒見跟上
她是死了,周圍高大樹木
為它圍起一口枯井,她算不算
投井自盡
我總幻想她只是睡著了
某一個清晨,又開滿一樹白花
純粹得把一切比喻秒殺
直到秋色滿園,她還是沒有
吐出一蕊一葉
我確信,她是真的走了
生而為樹,卻是樹們
圍剿了她的生命。恍然
醒悟:那些年開過的花,只是她
努力遞達天空的狀紙
在小鎮,看見一塊老匾
好招牌,好書法,算是小鎮的詩眼
我的目光,聽從它的調遣
抵達孫過庭的書譜,遭遇迷路
是該用心臨摹,還是
用情,寫首小詩
老匾深邃的黑在灰塵下有些淺淡
像是一個山洞的入口。一只掛網的
蜘蛛
忍受著越來越冷的秋風
狩著誤打誤撞的冒失鬼,成為一餐
現在,我有些餓了
夕陽煮在江水中,多像荷包蛋
在河邊閱讀
文字,長出了人間的疼痛
一顆痣是樹梢的鳥巢,不疼也不消
擦拭文字,未必是文字本身生銹了
一排感嘆號,標注著
暮色中的堤岸
歸巢的鳥鳴,更像親人
如夜航船來到人間
目光的船槳,劃了劃
不起漣漪,卻又看清了回家的路
月下
賞月的人一身水墨,檐角出露
把一生的苦旅,晾在皎潔里
有夜鳥,撕裂開巢中的孤鳴
如車行中的路怒癥
而夜月,危然端坐
如老僧。空得不能再空的夜空
充滿了留白的誘惑,卻無法任我
蓋上自己的鈐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