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官性格像茶,總是清醒、理智地看待事物,不卑不亢,不貪不腐,清正廉潔。一個人若在茶中有品位,自然對生活有感悟;對生活有感悟,自然對情感有真誠;對情感有真誠,必然對人格有操守;對人格有操守,必然對國家興亡會有憂思。黃道周就是一位一生愛茶、一生如茶、有口皆碑的清官。
黃道周是明末清初一位著名書法家、儒學家,他年輕時就被譽為“閩海才子”。地理學家徐霞客對他十分敬仰,與之結為莫逆之交,他稱黃道周“字畫為館閣第一,文章為國朝第一,人品為海內第一,其學問直接周、孔,為古今第一”。甚至,清朝乾隆皇帝也贊揚黃道周:“不愧為一代完人!”常言道“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黃道周當時能得到皇上高度評價,可見其確實不一般。
喜歡舞文弄墨的黃道周生活中不貪酒色,尤好飲茶,他的家鄉福建東山島銅山古城(原屬漳浦縣)與臺灣隔海相望,介于廈門、汕頭之間,是著名的閩南、潮汕工夫茶盛行不衰的地方,黃道周自小就是在“工夫茶的海洋中泡大的”。也許是茶育人品、茶助文思起到的一定作用,黃道周一生著述甚豐,成書幾十種,如《易象正》《續離騷》《春秋揆》《三易洞璣》等等。
黃道周的家鄉東山島凡舉紅白喜事都要用到工夫茶,平生鉆研儒家學術的黃道周對高雅的茶事十分看重,每次創作書畫前,他幾乎都要沐浴、凈手、焚香、泡飲工夫茶。東山島四面環海,海產豐饒,人們三餐幾乎都少不了魚蝦佐餐。作為解腥的理想飲料工夫茶,黃道周常泡常飲,他說:“寧可一日無米,不可一日無茶。”并習慣稱茶葉為“茶米”。
大約明崇禎初年(1628),福建平和縣九峰民眾為答謝王守仁建置平和縣之功,建了一座王文成公祠奉祀。當時,翰林院編修黃道周到九峰講學,平和縣教諭藍光奎便向黃道周約寫一篇《王文成公碑》的祠堂碑記,黃道周滿口答應。當夜,黃道周邊泡飲工夫茶,邊謀篇撰文,茶助文思,未及四更便已完稿。翌日,藍教諭閱文之后,深感滿意,奉送一大包銀子作為潤筆。黃道周決意不收,但喜好飲茶的他卻不客氣地說:“貴地特產之茶,送我兩斤足矣!”可見平生不以物喜的黃道周卻對茶葉情有獨鐘。
我想,清官性格像茶,總是清醒、理智地看待事物,不卑不亢,不貪不腐,清正廉潔。一個人若在茶中有品位,自然對生活有感悟;對生活有感悟,自然對情感有真誠;對情感有真誠,必然對人格有操守;對人格有操守,必然對國家興亡會有憂思。黃道周就是一位一生愛茶、一生如茶、有口皆碑的清官。
黃道周講究以茶倡廉,以茶為禮,以茶敬賢,以茶勵志。明崇禎十年(1637),黃道周升任右諭德掌司經局、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等職,他不畏魏忠賢等奸佞權勢,毅然上疏彈劾,觸怒“龍顏”。崇禎十四年(1641)他被充軍廣西以后,崇禎皇帝曾召他回京,擬復原職。黃道周淡泊名利,他托詞有病到武夷山茶洞寓居講學。
茶洞周圍幽谷中所產的茶葉是除“大紅袍”外最出名的,被譽為“茶中隱客”的李卷在《茶洞作武夷茶歌》的詩中寫道:“高岑窈壑積空翠,遍植仙芽種特異。雀舌鷹爪著翹英,顧渚蒙山遜韻致。雖云勝地發先春,焙制精良始絕倫。”茶洞周圍有七峰環抱,谷中有五泉奔瀉,勝景薈萃,環境幽雅,徐霞客認為“比天臺的明巖更為奇矯”。
對于喜愛飲茶的黃道周來說,隱居在這名茶叢生的環境中,沒有了明槍暗箭,刀光劍影,他更有時間潛心鉆研學問。他的摯友李卷用長詩描述了黃道周品茶時悠然自得的情趣:“碧甌引滿時獨酌,搜索詩腸潤枯涸,遂覺兩腋御涼颼,塵緣蕩盡清虛味……”武夷山仙浴潭的清泉恰是黃道周烹茶時的用水,甘醇爽口,潭邊的摩崖石刻“茶洞”就是黃道周留下的字跡。1642年至1644年,黃道周在這里寓居講學時結識李元仲、黃世忠、鄭牧仲等一幫志趣相投的茶友,他們在品茗之中憂國憂民,吟詩唱和。黃道周有一首《題屏周八曲山房》,就是在黃世忠幽居的武夷山八曲山房中品茶聊天中誕生的,詩曰:“旅客空招猿鳥悉,道人何意此重游。書從數閱方知妙,山自頻過益覺幽。遺蛻仙翁長啟齒,含花柚子漸垂頭。滄桑世界紅塵外,漫說麟鸞十二洲。”字里行間抒發他雖然暫時蟄居山洞,遠離塵囂,但每時每刻時都在記掛著國家的興亡。
吳三桂引清兵入關后,明朝覆滅。在烽火連天、國難當頭時,黃道周正式出山,于1645年毅然外出募兵,親率門生和義民9000多人,向信州(今江西省上饒市)進發,大破清兵。不幸,終因帶兵乏術,孤軍無援,兵敗被俘,黃道周被解往南京。清廷派人百般勸降,黃道周大義凜然,不為所動。當時降臣洪承疇多次以閩南同鄉和同學等身份協助清廷勸降,都遭到黃道周痛斥。洪承疇知道黃道周喜好品飲武夷巖茶,虛情假意,命人奉上一杯茶,走到黃道周面前,低聲下氣地說:“請先生用一杯清茶!”胸懷反清復明愿望的黃道周盡管好長時間沒喝到茶,茶癮難忍;但他一聽到“清茶”就感到逆耳,不禁勃然大怒,擲杯于地,說:“我清粟都不吃,還喝什么清茶?!”
當天黃道周有感而發,匠心獨運撰制了一副妙聯:“史筆留芳,雖未成名終可法;皇恩浩蕩,不思報國反成仇。”聯中巧借“承疇”與“成仇”的諧音,將史可法和洪承疇對比,前者拼死反清,為人傳頌;后者茍生偷安,在權貴面前搖尾乞憐,被人唾罵。這副妙聯抒發了黃道周憂國憂民的赤膽忠心,名聯宛如名茶一樣馥郁甘美,令人回味無窮,至今在我國對聯界仍膾炙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