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人”左宗棠

晚清重臣左宗棠，以行伍著稱，特別是收復新疆失地，顯示了特別的韌性，成為名副其實的“牛人”。左宗棠與“牛”結緣還有著這樣的傳說和故事。

牛之緣：牽牛星下凡

在我國傳統文化中，許多不凡人物的出生，似乎都有著非同凡響的征兆。征兆在東漢時期一度成為讖緯之學的源頭之一，顯然是劍走偏鋒；但是作為一種美好寄托，還是有著積極意義，符合辜鴻銘先生總結的中國人敦厚浪漫的特性。

左宗棠，又名左季高，于1812年11月10日出生于湖南省湘陰縣左家塅（現為湖南省湘陰縣金龍鄉村），家中雖較寒素，但是祖父左人錦系國子監生，父親左觀瀾亦就讀于岳麓書院取得了秀才功名，父子均以課徒收取束脩為生，給貧寒之家帶來書香氣息。

左宗棠出生前，已有兩個哥哥和三個姐姐。在父母親眼里，聰明伶俐且富有愛心的左宗棠，被視為心尖肉，倍加呵護。

左宗棠的母親，是勤勞的鄉村婦女。丈夫教學的微薄收入，一直難以養家糊口，家里的幾畝薄田越來越不能滿足越來越多的人口吃飯之需，日子過得十分清苦。但是這個鄉村的書香之家，一直將夢想寄托在孩子讀書后光耀門庭之上。

1812年11月，懷孕十個月的母親臨盆了。左觀瀾請來接生婆，為妻子余氏接生。這次懷孕，余氏感覺與以前不同，人覺得較為疲憊。臨產的她做了一個奇特的夢，夢見一個神人告訴她，牽牛星正在下凡。隨著昏暗的室內突然白光閃現，仙人隨之消失，本來昏暗的房間立即光芒四射。孩子呱呱墜地，等到接生婆高喊喜得貴子時，她的夢才完全清醒。看見肥嘟嘟的第三個兒子，母親將夢中所見說與丈夫聽，大家都被這個奇特的夢聽入迷了，紛紛稱贊這是牽牛星下凡，是個吉祥征兆，預示著左家門庭將要大放異彩。

這種傳說于實際不可信，但漸漸長大的左宗棠，長得“燕頜虎頸”，個子不高，卻虎虎生威，頗有江南健壯的水牛的風采。湖南所養水牛，被視為農家寶貝，看得比性命重要。因為春天耕田要它背犁，湖區的田淤泥深，犁田是個苦力活，沒有牛犁田，靠人工往往會耽誤耕種，影響收成；秋天收割要靠它拉車，將水田中沉甸甸的稻穗運送到曬谷坪翻曬，如果沒有及時翻曬，遇到雨天谷子就會發芽，到口的肥肉飛走了，該有多么懊悔。可以說，牛的負荷給了主人輕松。

好像真是牽牛星下凡的左宗棠，不僅自己以此自得，家人也以此驕傲。二姐姐左壽貞曾作詩這樣贊美牽牛星弟弟：“吾家季高弟，天遣牛郎星。”左宗棠的星座宿相，倒是有幾分靈驗，他的性格特征頗具牛的色彩，為日后建功立業打下堅實基礎。

左宗棠后來任陜甘總督，于蘭州建立節署，于節署的后花園中開鑿了一方水池，名為“飲和池”。設計池旁的景觀時，在池的左、右各立了一個石人，形象狀若牛郎織女隔著銀河迢迢相望，無疑這不僅寄托了左宗棠系牽牛星下凡的傳說愿景，更是他素以牛為喻能任重道遠的自我激勵。

牛之勁：抬棺出征

左宗棠之所以為后人所敬仰，甚至被譽為民族英雄，主要在于他以堅韌不拔的毅力，收復被列強吞食的國土，保衛了國家領土完整。

左宗棠的牛勁貫穿他的終生，這種牛勁體現在瞄準目標鍥而不舍的執著，絕對忠誠不計名利的奉獻，智勇雙全勇于應對的本領諸多方面。正是這種牛的勁頭，從“湘上農人”轉變為封疆大吏，成就了事業的巔峰。

我們就從他抬棺出征一事，領略他的牛勁。

1875年，左宗棠奉諭擔任欽差大臣，負責全權處理收復新疆失地的事宜。新疆從西漢開始，就設置了西域都護府，行使管理權。直至清朝，康熙皇帝平息準噶爾叛亂，乾隆皇帝兩次領軍西征，平定準、回各部，重新統一了新疆，在新疆實施改土歸流，牢牢將新疆統一于祖國的版圖內。

嘉慶以后，大清王朝統治逐漸日落西山，特別是咸豐、同治時期，清政府忙于鎮壓太平軍起義，放松了對新疆的管理，從古浩罕國進入我國新疆的阿古柏，竟然公然建立國家，并被企圖從印度進入新疆撈取利益的英國政府所承認。沙俄急于打通向南通向海洋的通道，以幫助清政府管理事務的名義，占領了伊犁。新疆面臨著被分割出去的危險。

在與以李鴻章為首的海防派爭論取得勝利之后，年邁的左宗棠不顧在西北征戰多年、年事已高、身體衰弱、糧餉供應困難、自然環境惡劣的現實，帶領劉錦棠等大將按照“緩進急戰”的戰略，分三路進軍新疆，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取得壓倒性勝利，挽救了新疆危局。但意想不到的是沙俄竟然違背“歸還伊犁”的承諾，其意在將伊犁占為自己的國土，打開西部通向中國腹地的大門。

伊犁位于新疆西部，土地肥沃，戰略位置重要，有“江南”美譽。為加強對伊犁管理，康熙皇帝甚至不惜代價，將原在東北的錫伯族，通過三個月的艱辛跋涉，整體遷移到伊犁固守邊防。

左宗棠力陳要求沙俄歸還伊犁的重要性和可能性，從談和打兩方面做好切實準備。朝廷只好派出崇厚代表朝廷出使沙俄，就伊犁歸還問題進行談判。本來朝廷建議崇厚出訪前先去西北征求左宗棠的具體建議，但崇厚自恃八旗出身，位高權重，根本不把舉人出身且遠在塞外的衰老頭看在眼里，生怕這個倔強老頭壞了他借此機會游山玩水的雅興。

結果可想而知，沙俄利用此人沉溺玩樂的特點，于威逼利誘中簽訂了《里布幾亞條約》，將伊犁最為關鍵和肥沃的地方劃給了沙俄，只是將一點邊角余料歸還中國，并且附加了許多賠款和開放商埠的條件。消息傳回國內，上下嘩然，紛紛指責崇厚是賣國賊，要求嚴懲崇厚，重新談判。

朝廷再次征求意見，左宗棠堅持“先之以和談，繼之以戰陣”的建議，意思就是，能談就談，談不攏就打，一定要把伊犁收回。朝廷將左的奏折發給官員討論，贏得了廣泛贊同。

1880年，有著豐富外交經驗的曾國藩長子曾紀澤，被委以全權大使，到沙俄重新談判歸還伊犁問題。行前曾紀澤充分聽取了左宗棠的建議，兩人決心內外合作，完成好收復伊犁領土的歷史重任。

一邊是曾紀澤的據理力爭，一邊是左宗棠的軍事部署。

左宗棠的牛勁上來了。為了靠前指揮，左宗棠決定將行營西移，由肅州遷往新疆哈密。劉錦棠等大將考慮到左大帥身體等原因，建議他就地指揮。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給部下交代了這樣一項任務，就是給他抓緊打造一口棺材，隨他出征。左宗棠這個創意玩大了，有人說抬著棺材行軍，恐怕給士兵作戰帶來心理陰影；有人說不吉利，兆頭不好。他們哪知左宗棠的心思，他一則是向沙俄表明不惜一死收復失地的堅決態度，同時也向征戰士兵表明置死地而后生的必勝決心。

據傳，負責制作棺材的官員系左宗棠湘陰的老鄉，出于對將帥的尊敬，他先用上等的實木打造了一具十分沉的棺材。不料左宗棠看后卻大發雷霆，不僅認為造棺之人浪費錢財，而且指責抬運棺材也頗費人力，要求重新制作。

于是，制棺人只好忍著氣重新制作了一具棺材。這次采取就地取材的做法，用本地的桐樹制作而成。桐樹材質輕，做成后棺材重量顯著減輕，方便運輸，成本價格又降低了，左宗棠較為滿意。

聽取大家的意見，為了圖個吉利，他下令將棺材涂抹上紅漆。這樣，官兵們看了就不再壓抑，都樂得不行，一場盛大的“行為藝術”將出師的悲壯演繹出生動的版本。

出師日子到了。這一天，鼓炮齊鳴，左宗棠率領五千親軍，排列著整齊的隊伍，向著哈密進發。隊伍前面，殺氣騰騰的士兵抬著大紅的棺材走在最前面，道路兩旁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大家歡呼著給左大人送行。走過一程，左宗棠命令改用馬車代替士兵抬棺材，節省士兵的體力。

左宗棠抬棺出征的照片，迅速通過報紙傳遍了世界，大家紛紛為左宗棠的壯舉點贊。慈禧聽到這個消息后，也被此舉折服，稱他為“湖南騾子”。在她看來，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等血性湘人，都是牛勁十足、可以托付大事的棟梁。

當然，此舉產生的最大影響是，左宗棠奉命從哈密返回北京聽訓之際，已被震懾的沙皇感到了恐懼，最終和曾紀澤代表的清廷簽訂了條約，伊犁絕大部分領土回到了祖國的懷抱。

左宗棠的牛勁正是鐵骨錚錚的民族氣節和威武不屈的大丈夫人格特質的體現。

牛之情：“大腹何藏”的左氏幽默

左宗棠將牛視為自己的護身符，他一生愛牛、護牛、崇拜牛。正是因為從牛的身上學到了許多優點，幫助他陶冶出更多勇于勝利的秉性，所以他與牛結下了深深的感情。

左宗棠一生以諸葛亮為榜樣，不僅因諸葛亮的神機妙算，而且因為都有“躬耕南畝”的經歷。躬耕中自然與牛相伴相依，“古亮”與“今亮”從牛的身上穿越時空，得到了交流。

徐珂所著的《清稗類鈔》中，記錄了這樣一個幽默的故事。說是左宗棠體型肥胖，曾經在茶余飯后自己捧著大肚子，放聲大笑地自嘲：“將軍沒有辜負大肚子，大肚子也沒有辜負將軍。”一天黃昏后，他環顧左右：“你們誰能知道我肚子里藏著的是什么嗎？”旁邊的人文化程度不同，答案自然不一致，有的說是滿腹經綸，有的說是十萬大軍，有的說是包羅萬象。左宗棠知道這些人都是在拍馬屁，就一一否認了。忽然有個小校官從眾人中跑出來大聲說：“大帥肚子中沒有其他東西，都是屎罷了。”左宗棠聽后不但沒有憤怒，反而面帶喜色地對大家說：“他說的話有點接近了！”左宗棠話音剛落，又有一個小校官答道：“將軍的肚子里，貯藏的都是馬絆筋草。”左宗棠拍案大贊“是，是！”因此后來這個校官得到了提拔重用。

我估計這個得到提拔的校官是湖南人，因為在湖南洞庭湖地區，生長著一種當地人稱之為“馬絆筋”的草，這種草的特點是不擇地形，遍地生長；不擇時令，幾乎四季都有；不擇氣候，生命力極強。江南的耕牛以此為美食。左宗棠以腹中滿藏馬絆筋草，是其以牛自居的隱喻。

談到左宗棠對牛的感情之深，還有這樣一個故事。左宗棠任閩浙總督時，有頭牛不知何故奔跑著進入了左宗棠辦公的府邸，竟然跪在大堂不肯起來。左宗棠叫來寺廟里名叫奇量的和尚，將這頭牛牽回去，交代善待這頭牛。十八年后左宗棠重回福建督師中法之戰，他還牽掛著這頭牛，特派遣部將沈應奎前往察看，得知這頭牛早已死了。奇亮和尚記得左宗棠的叮囑，特在原地建了一座異牛祠。后來這個傳說故事被人稱為“鼓山放生”，有人作聯“誦蓮池大師文，與世同修凈土懺；感湘陰相國事，在山曾見異牛祠”。

不管該傳說是否真實，左宗棠對牛的真情愛護確實屬實。牛的品性成為他的一種精神圖騰，忠誠中擔當、負重中前行、奉獻中忘我，成為歷史長河中閃亮的星辰。借古鑒今，我們要從“牛人”左宗棠身上受到啟迪，做新時代的孺子牛、拓荒牛、老黃牛，發揚好為人民服務、創新發展、艱苦奮斗的“三牛”精神，無私奉獻、攻堅克難、吃苦耐勞的牛的精神。

（作者系湖南長沙岳麓區政協副主席、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本文原載于《黨政干部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