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上的《呼蘭河傳》(三）

在東二道街上，還有幾家扎彩鋪。人死了，靈魂就要到地獄里去，地獄里怕是沒有房子住，沒有衣服穿，沒有馬騎。活著的人就要為他準備，大至聚寶盆、金山銀山、丫鬟使女，小到花盆、茶杯、雞鴨鵝犬……

呼蘭河城里，除了東二道街、西二道街、十字街之外，再就都是些個小胡同了。小胡同里邊更沒有什么了，那些住在小街上的人家，一天到晚看不見多少閑散雜人。耳聽眼看的，都比較少。在小街上住著，又冷清，又寂寞。

小街上，一個提籃賣麻花的，從胡同東頭喊，胡同西頭都聽到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給她的孩子買麻花，幾個孩子為了麻花個頭大小搶作一團，在院子里跑成了一陣旋風。這個女人，雖然是很有威風的樣子，但是不動手是招呼不住他們的……

過去了賣麻花的，后半天，也許又來了賣涼粉的，也是在胡同口的這頭一喊，那頭就聽到了。賣涼粉的一過去了，一天也就快黑了。打著撥浪鼓的貨郎，一到太陽偏西，就再不進到小巷子里來，擔著擔子從大街口走回家去。

賣豆腐的一收了市，一天的事情都完了。吃過了晚飯，看晚霞的看晚霞，不看晚霞的躺到炕上去睡覺的也有。這地方的晚霞是很好看的，有一個土名，叫火燒云。晚飯一過，火燒云就上來了。從西邊一直燒到東邊，紅堂堂的，好像是天著了火。

呼蘭河這地方，就是在六月里也是不十分熱的，夜里總要蓋著薄棉被睡覺。那鋪天蓋地的烏鴉，啊啊地大叫著，在整個縣城的頭頂上飛過去了。究竟這些烏鴉要到哪里去，孩子們是不大曉得的，大人們也不講給他們聽。只曉得念這套歌：“烏鴉烏鴉你打場，給你二斗糧。”

夏夜若無風無雨就這樣過去了，一夜一夜。很快的夏天就過完了，秋天就來了。秋天和夏天的分別不太大，也不過天涼了，夜里非蓋著被子睡覺不可。女人一到了八月也不過就是漿衣裳，拆被子，捶棒槌，捶得街街巷巷早晚的叮叮當當亂響。

“棒槌”一捶完，做起被子來，就是冬天。冬天，大地被凍裂了，江河被凍住了。呼蘭河的人們就是這樣，冬天來了就穿棉衣裳，夏天來了就穿單衣裳。就好像太陽出來了就起來，太陽落了就睡覺似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