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水箕山傳佳話 鏡外之“境”別有天

【文物名片】

許由巢父故事銅鏡，金代，直徑14.1厘米，紋飾圖案表現的是“許由洗耳，巢父飲犢”故事。銅鏡采用浮雕技法，立體感極強，可見金代制鏡工藝水平之高。

河北博物院推出的《鏡·相——中國古代銅鏡展》中，展出4枚宋金時期許由巢父故事銅鏡，可見古人對這一故事題材的喜聞樂見。

以許由巢父故事銅鏡為切入點，我在追索有關許由的歷史遺跡時忽然發現：太行山東麓，河北石家莊市行唐縣有一村名叫許由村。據《行唐縣志》記載，許由村“為傳說‘唐堯訪賢’中的賢人許由的故里，因名”。村子在潁水河之北，附近有一小溪叫洗耳溪，洗耳溪西邊有歷山，歷山最高的山頭因為形似簸箕而得名箕山，山頂有許由祠遺址。

隱士鼻祖

在古代，“許由洗耳、巢父飲犢”的故事流傳久遠。遠古傳說中的隱君子許由，生卒年代不詳，有“三帝之師”之稱。他以辭堯禪讓、隱居箕山、掛瓢洗耳而著稱，是我國歷史上有文獻記載的第一位隱士，被奉為“中國隱逸文化的開山祖”。據晉朝皇甫謐所著《高士傳·許由》記載，“許由，字武仲，陽城槐里人也。為人據義履方，邪席不坐，邪膳不食”。因品格端方淡泊名利，許由贏得了帝堯的尊重，不僅多次向他請教處世為君之道，甚至想要把首領之位禪讓給他。許由不但不接受，而且逃到潁水之濱的箕山（今河南太康北）腳下隱居。后來，堯又想委任他做九州長，結果不等傳達的人說完，許由就忙不迭地跑到潁水（今河南東部及安徽西北部）邊走邊淘水洗耳，表示不愿讓這種世俗聲音玷污了自己的耳朵。此時，他的朋友巢父正好牽牛飲水，聞聽此事后，語帶譏誚地說：“你如果一直居于深山，不與世人交往，又有誰會來打擾你呢？現在你這樣做，只是故作清高沽名釣譽罷了，我還怕這水被你污染，牛喝了會害病呢！”說完便牽著牛到上游飲水去了，此即所謂“許由洗耳處，巢父不飲牛”。后世把許由與巢父并稱為“巢由”或“巢許”，用以指代隱居不仕者。河北博物院《鏡·相——中國古代銅鏡展》展出的4枚許由巢父故事銅鏡，雖然形制不同，畫面均為一人在岸邊舉手洗耳，另一人牽牛相招，二人似乎是在對話。

“許由洗耳，巢父飲犢”的故事內核，是以接觸世俗為恥辱，將心性曠達于物外，反映出古人對于高潔自愛的美麗人性的崇尚。古代中國，那些以“學而優則仕”為奮斗目標卻又屢試不第的士子，那些退隱江湖不愿躋身朝堂的士大夫，都從許由身上得到慰藉，為自己找到一條超然物外、回歸自然的光明之路。而那些身處亂世、流離失所的普通百姓，則因之找到了趨利避禍、獨善其身的精神指引。可以說，許由成為千古美談，也因此成為古代隱士中聲名最為顯赫的一位，是后世尊奉的“隱士鼻祖”。正因如此，許由巢父故事銅鏡才會深受古人喜愛，成為一款傳世眾多的著名古代銅鏡。

鏡外之“境”

行唐縣許由村，距離石家莊市區70余公里，錯落分布在一片緩坡上。村子西北面是箕山，潁水在山下環繞，古老的河道從村南走過。村口立有一塊高大的石碑，“許由故里”4個紅色大字格外醒目。相隔不遠，還有一尊漢白玉人物塑像，許由寬袖長髯，神態寧靜淡然。

行唐縣原名南行唐縣，因唐堯南行而得名。據清乾隆《行唐縣新志》記載：“初帝堯封于唐，今定州北唐城村即其地。后諸侯來歸，詣平陽即帝位，南行經歷行唐，邑之名由此始也。” 意思是說堯從唐（今定州北唐城村）到平陽（山西臨汾）即帝位，必經井陘關，而行唐就在定州和井陘之間，是必經之地。換句話說就是，堯從唐向南而行經歷過的地方，簡稱“唐南行”。因古人命名時采用“主語后置”的手法，故稱“南行唐”。北魏時，去“南”字為行唐縣，屬恒山郡。這一來歷，足見行唐縣之悠久歷史。2009年，行唐被評定為“中國地名文化遺產——千年古縣”，成為全國范圍內評定的第41個“千年古縣”。

清康熙十九年（1680年）所編撰的《行唐縣志》，繪有《箕山潁水圖》，上有洗耳溪、掛瓢樹、許由祠、許由墓等地理圖標。在《地理志》篇，有箕山、潁水條目“箕山，在治西北五十里，峰形若箕。相傳許由隱此，有冢在其上”“潁水，在治西北三十里，即郜水之上游也。自兩嶺口山谷流出，南行三十里經箕山之東許由村之南，傳云‘洗耳溪’即此也，東流遂名為郜”。在《人物志》中，記載了許由在行唐拒絕唐堯禪位之事。

公元1764年，清乾隆皇帝巡幸五臺山途中，曾駐蹕行唐御覽箕山并作《詠箕山》詩：“蘭衢翹首望云椒，小隱興予論古遙。一任棄瓢還洗耳，巍巍蕩蕩總歸堯。蒼煙淡靄古溪頭，父老猶然說飲牛。自是耦耕有沮溺，那無長住讓巢由。桑田滄海幾回更，此地千秋識遁亨。避世不緣逢叔世，伯夷難擅圣之清。行唐迤邐度箕山，問答碑前夕照殷。巢許有知應抱恨，孤蹤何自噪人間。”由此可見乾隆對于行唐千古隱逸之地的認可。如今，許由村西箕山之頂有一八角石亭，亭內碑刻便是乾隆的《詠箕山》詩。相傳，許由去世后葬于箕山之巔，帝堯就其墓追封“箕山公神”，建箕山公神廟（許由祠）以配食五岳，世世奉祀，許由居住過村莊改名為許由村。因年代久遠，許由祠等建筑早已不在，但遺址一直在。八角碑亭外還有一尊漢白玉許由塑像，短裝布衣的許由，如同農夫一樣身背斗笠，手持一把木鏟，云淡風輕地注視著前方，似乎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隱居生活，很是怡然自得。

植棗惠民

在行唐，“女英護棗找許由”的傳說與“許由植棗拒堯禪”一樣著名。相傳，唐堯當年欲把首領之位禪讓給許由時，還想將娥皇、女英兩個女兒嫁給他。許由不但拒受禪位更拒受婚配，逃匿箕山躬耕自食，潛心研究紅棗種植。后來，歷盡磨難的女英偶遇隱居在箕山的許由，欲與之一起生活永相廝守。許由雖然再次拒絕了這段姻緣，卻將畢生撰寫的《百棗綱目賦》贈給她。自此，紅棗種植成了兩人共同的事業。聽當地人說，許由村并沒有姓許的，村民都是因為許由在這里隱居時教種棗樹而聚居過來的。

自古以來，許由故里何在？南北各地有多座箕山，究竟哪一座才是許由隱居之地？說法不一而足。其實，關于許由，他生在哪里或住在哪里并不重要，關鍵是其隱逸思想及施惠于民的精神在此地所得到的肯定和紀念。行唐許由村那些因仰慕賢士而聚居的民眾，那些甘愿為上古高賢守一方熱土的百姓，都彰顯出隱逸之士的高德之深入人心。從這個角度看，施惠于民的“植棗”，或許比單純的隱逸避世更有積極意義，也更令人敬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