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 疼

有一個女娃娃歲數不大，

一心想要找個婆家。

白天里急得她吃不下個飯，

到夜晚睡不著還嘰哩哇啦。

（白）“喲！死女子你半夜三更不好好睡覺喊什么了，吵得我也睡不成。”

（白）“媽！

不是人故意要吵你，

牙疼得我實在是沒辦法。”

（白）“牙疼好辦，請上個醫生看看，吃上點藥就好了。”

（白）“媽媽呀，

醫生還是個沒辦法！”

“那你到底害的是什么病？

嘻嘻哼哼滿不像話。

媽給你想上個土辦法，

款款睡下甭吵媽。”（款款：方言，悄悄地，舒服地）

（白）“媽！

白天里飯到口里難下咽，

到夜晚翻來覆去睡不下。

女兒的心事你解不下，

看看人口上的火疙瘩。”

（白）“死女子！

有什么事情你就說實話，

甭在心上綰疙瘩。

吃吃穿穿有你大，

針線不會有媽媽。

還有什么心事你只管說，

有老娘做主你怕什么？”

女兒聽了媽媽的話，

“媽媽是我的好媽媽，

怨二老都是朽木疙瘩。

人家的心事她解不下，

倒不如給她說實話。

哎，棒槌挑牙難度大。”

（白）“有什么話只管說，我聽著了！”

（白）“媽！

你看一對對蝴蝶空中飛，

對對的鴛鴦水上耍。

我嫂嫂歲數還沒我大，

人家的娃娃滿炕爬。”

（白）“哎喲！天大大喲！你給老娘還想上天呀！死女子你不要氣老媽，

就不怕鄰家聽見笑話咱。

你是老娘的心頭肉，

遲早會給你找婆家。

媽和你大早就商量好，

把你嫁給咱鄰家王二發。”

“老娘你狠心無情意，

為什么把我嫁給王二發？”

“死女子，你解不下，

王家給咱的彩禮大。

你弟弟眼看要長成人，

攢下錢給他好成家。”

“老娘疼弟弟把我害，

黑水坑里漚爛麻。

既然女兒是你心頭肉，

怎能給我瞅下這丑南瓜。

那王二堆脖子細腦袋大，

彎腰背鍋又呲牙。

女兒是黃花大閨女，

為什么要把鮮花往牛糞上插！”

（白）“死女子，那你不跟王二發去，到底是看下誰了？”

（白）“媽媽呀，媽媽呀，

前村里有一個張喜娃，

我倆從小就青梅竹馬。

他勞動干活力氣大，

女兒我一心想嫁給他。

只要我跟了張喜娃，

女兒我坐轎還想拍镲镲。”

“哇嗚哇，噔噔嚓，

響吹細打進婆家。

進了婆家把轎下，

大炮小炮咯叭叭叭叭。

拜天地，拜高堂，

花好月圓到一達。

過完事，我回娘家，

回家看一回老媽媽。

騎上毛驢戴翠花，

我的男人‘嘟呔秋’給我把驢拉，

（白）‘媽！’

女兒的牙疼再沒疼，

我們兩口子回來看媽媽。”

賞析：

本作改編自陜北民間小調《女娃要漢》，以少見的男女對唱生動演繹了一個女娃追求婚姻自由的故事，讀來有情有趣。

母親猜不中女娃牙疼的真實原因，女娃的反應是“倒不如給她說實話。哎，棒槌挑牙難度大”，生動地反映出她下決心說實話與羞澀相交織的矛盾心理。而這種矛盾心理在接下來還有更進一步的展示——“你看一對對蝴蝶空中飛，對對的鴛鴦水上耍。我嫂嫂歲數還沒我大，人家的娃娃滿炕爬”——用“蝴蝶”“鴛鴦”又“繞了個圈子”，含蓄隱晦地道出了自己待嫁的心理。編者認為，這段是整個作品中最有趣的，不僅在結構上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順利地導出女娃“牙疼”的原因，還把女孩兒家的矛盾心理表現得淋漓盡致。

而在接下來，明了了女兒心理的母親道出了老夫妻倆的打算。面對著母親“王家給咱的彩禮大。你弟弟眼看要長成人，攢下錢給他好成家”的理由，女娃終于拋卻了羞澀，勇敢地為自己爭取幸福，而作品末尾“哇嗚哇，噔噔嚓，響吹細打進婆家。進了婆家把轎下，大炮小炮咯叭叭叭叭”“騎上毛驢戴翠花，我的男人‘嘟呔秋’給我把驢拉”，大量運用的象聲詞，在把女娃的心情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的同時，也給作品畫上了句號。沒有交代后續母女倆的對話，以及女娃“牙疼”是否最終療愈，給人以余音裊裊的想象空間，但似乎也有些陡然而止的倉促。

編者很喜歡宋人李石的《臨江仙·佳人》，“煙柳疏疏人悄悄，畫樓風外吹笙。倚欄聞喚小紅聲。熏香臨欲睡，玉漏已三更。坐待不來來又去，一方明月中庭。粉墻東畔小橋橫。起來花影下，扇子撲飛螢”的語句將女兒家等待心上人而不得的嬌憨、焦慮和薄怒含蓄而又形象地描畫了出來。而也是有了意中人，本作中的女娃表達情愫也不是直抒胸臆，也是要借著牙疼來“繞一個圈子”。雖然行語用句與“吹笙”“熏香”“粉墻”“花影”“飛螢”等截然不同，但同樣生動，更表現出極為生動鮮活的民間特色。

民間小調作為我國的民族民間音樂特有的文化現象而存在，不是孤立的“音符”。從各種類型的民間小調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各民族、各地區深遠的歷史發展脈絡和廣闊的社會生活。同人類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總和的“大文化”來說，民間小調在民族民間音樂文化中只不過是一種“小文化”，但在“小文化”中體現出的卻是中華民族的“大文化”風貌，其價值是十分可貴的。

隨著我國經濟建設腳步的加快，城市化進程的步伐也不甘落后，很多文化遺產在經意或不經意間就消失了，民間小調也是如此。因此，我們在討論當代曲藝藝術的新發展之時，在強調曲藝的“接地氣”之時，更要深刻認識到，在源頭和長期發展的過程中，曲藝與民間小調等其他民間藝術形式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能分割。所以曲藝藝術的發展，不單是自身特質、形式等的發展，更是對其他傳統藝術形式的繼承和發揚，具有更高維度的意義，就此而言，我們應該重視對其他民間文藝形式的發掘、保護和繼承，并在此基礎上理解傳統文化背后蘊含著的深刻歷史文化含義，進而培育出新的新時代曲藝藝術。

（賞析：本刊編輯部）

（責任編輯/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