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恩師金鐵霖先生離我們而去,連日來我都將這份深切的懷念之情埋在心底,此刻,用這篇滴著心淚的悼念文字,來訴說那無盡的感恩與思念——隨師習藝的情景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一樣,歷歷在目,難以忘懷……
1983年的夏天,那個暑氣蒸騰的上午,蟬鳴聲聲中,我忐忑不安地走進了金老師的課堂——北京和平里老師的家,小小屋子里已經坐滿了前來聽課的人。他們之中有成名的歌唱家,也有各院團的歌唱演員,我靜靜地站到屋子一角,聚精會神地觀察和傾聽。金老師時而和婉地解析,時而認真地示范,他那洪亮金聲似汩汩清流注入學生們的心田,讓人聽而忘返,收獲頗豐。
課余,我去廚房幫忙燒水、泡茶時,身后傳來一個聲音:“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唱給我聽聽吧。”原來是金老師發現了我!聽完我唱的歌后,金老師說:“你的聲音條件不錯,樂感也不錯,但程度太淺,先聽課吧!”那一時刻和在那個小屋中,金老師的這番話再次激勵起我追求聲樂表演理想的信心,點燃了我心中的熱望!
我萬分珍惜這得來不易的學習機會,孜孜以求地似在沙漠中行走的渴極了的旅人一樣,每次早早就等候在老師家門口,也總是最后一個離開老師家。記得有一天,北京刮起了沙塵暴,當我灰頭土臉地走進他家里時,發現居然只來了我一個人。老師對此很感動,他很認真地對我說:“今天我們正式開始上課!”我的人生從此便與民族聲樂緊緊地連在了一起,我與金老師亦師亦父的情誼也因此持續了近40年的時光。
老師知道我是個文學青年,每次上課時,總會讓我將自己的習作朗讀給他聽。老師會由衷地夸贊我說:“學聲樂的學生很少有這樣熱愛文學的,小方瓊是個才女啊!”他那慈愛的笑容,鼓勵的話語,對于當時屢敗屢戰考學失利兩年的我而言,猶如冬日暖陽一般為我平添了幾分自信,讓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人生選擇!
在跟隨老師學習的過程中,有兩件事情讓我特別記憶猶新。一件事是某天下課時天已經黑透了,當時還下著蒙蒙細雨,老師擔心我在路上的安全,堅持把我送到了公交車站,看著我上車后,他才揮手離去。直到現在,我還清晰地記得那是和平里的13路公交站……另一件事是,為了讓我在表演上有所進步,他還親自帶著我去拜訪當時紅極一時的北京電影制片廠演員沈丹萍、張潮兩位老師,在他倆的幫助指導下,我進一步學習了臺詞和表演技巧。
跟隨老師學習了6個月后,我如愿地考取了上海音樂學院和上海戲劇學院兩所重點院校。最終我選擇在上海音樂學院學習,也是因為受到了老師的深刻影響,我也想成為像老師那樣的人!可以說,金老師處處為我樹立了藝術前進的榜樣,這種榜樣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激勵我前行。
時光到了2001年,在結束了美國訪問學者的進修學習后,我回到上海音樂學院民族聲樂教研室任教,我與金老師之間也有了更多工作上的聯系。任教期間,我曾經邀請金老師和馬秋華老師來上音講學,金鐘獎、青歌賽等也和老師一起擔任評委,還參加了金老師創辦的中國民族聲樂研究會——這是每兩年舉辦一次的全國民族聲樂論壇,它凝聚了全國各院校聲樂教育工作者及聲樂作品創作者的心血,創辦全國民族聲樂論壇這一舉措提高了我國民族聲樂的發展水平,加強了中國民族聲樂藝術教育的體系構建,為更好地探討民族聲樂教學及理論研究搭建了良好的平臺。
金老師是位博采眾長的師長,他在長期的教學實踐中總結出了一套完整的教學方法,他強調民族聲樂藝術的科學性、藝術性、民族性與時代性。他創建的民族聲樂“聲、情、字、味、表、養、象”的“七字標準”,濃縮了他一生的教學理念的精髓,成為我國民族聲樂人才選拔、人才培養及民族聲樂比賽評定等方面的客觀標準。
他還積極地把教學中新探索出的“少數民族演員如何協調民族風格與科學性”“中、低聲部民族化”和“字聲協調”等內容與實踐教學經驗分享給大家討論、交流,并提出中國民族聲樂要進入一個新的發展階段——“中國聲樂”階段。他認為,“中國聲樂”是在新時期中的一個重要發展方向,這不僅要振興好中國的聲樂藝術、構建好中國特色的聲樂學派,而且要實現“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面貌,最終要在科學發展道路上奮力開創出中國聲樂藝術發展的新局面,讓中國民族聲樂走向世界,唱響國際舞臺。對此,金老師對中國聲樂藝術整體發展提出了“三注意”的原則,也即注意美聲唱法民族化、注意民族唱法科學化、注意時代流行唱法藝術化。
在金老師提出這些理論之前,中國的民族歌唱狀態基本上都是各地的民歌演唱,國內部分院校雖然開始了對民族歌唱的教學探索,但當時都還沒有形成相對完整的教學體系和表演體系,所以至今還有很多人把民族聲樂歌唱家說成是“唱民歌的”。而事實上,在金老師和一批致力于民族聲樂的前輩的努力下,民族聲樂的歌唱早已不再停留于唱民歌的層面,而是逐步有了規范化的教學方式,拓展了民族歌唱的領域,構建出了具有科學性、藝術性的民族聲樂表演體系,完善了中國民族聲樂的教學思想。
因此,從原先那種“唱民歌的”到如今的中國民族聲樂表演藝術,這是一個經歷了質變的、里程碑式的發展歷程!金老師的偉大功績不僅僅在于培養了一批優秀的歌唱家,更重要的是他對傳承、發揚中國民族聲樂及建立具有中國特色聲樂學派所打下的明確的、堅實的基礎!他是中國民族聲樂領域的領頭羊和旗幟般人物,我深信我國的民族聲樂事業必將在這個基礎上繼續發展、壯大。
金老師在北京舉辦從教50周年音樂會時,全國乃至世界各地的學生都回到他的身邊,那一天的舞臺背景是一棵郁郁蔥蔥的大樹,他的每一位學生的名字都掛在這棵樹上面。這寓意就像是我們民族聲樂的這棵偉岸大樹,我們都是這樹上的累累果實和茂盛綠葉,我們對這棵大樹不僅充滿了“綠葉對根的情意”,我們這些“果實和綠葉”要不斷地吸收藝術的陽光,讓中國民族聲樂的這棵大樹更加枝繁葉茂、百花常開!我也堅信,有著金老師藝術生命傳承的這棵大樹,在我輩的不懈努力下,將在華夏大地肥沃的土壤中結出更多甜美的果實!
恩師駕鶴已仙去,
從此生死兩茫茫;
錐心悲淚縱萬千,
難抑哀思江河長。
金老師走了,他勤奮辛勞的身影將長駐我們心間,他的“金氏”唱法奠定了中國民族聲樂堅實的藝術基礎,他為中國民族聲樂鑄就的功績永遠熠熠生輝。金鐵霖,您是我永遠的恩師,是我們永遠的崇敬,是我們永遠的敬愛!
金鐵霖教授1940年6月21日出生于黑龍江省哈爾濱市,1977年7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60年8月,考入中央音樂學院聲樂系,師從聲樂教育家沈湘先生。1965年7月畢業后分配到中央樂團工作。1981年到中國音樂學院聲樂系任教。1985年任聲樂系副主任,1990年任系主任。1996年至2009年擔任中國音樂學院院長。
金鐵霖教授曾任北京市文聯主席、中國音樂家協會副主席、中國少數民族聲樂學會副會長、中國音樂家協會第六屆教育委員會主任、中國民族聲樂藝術研究會會長、中國人民大學“金鐵霖中國聲樂藝術研究院”院長等職務。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擔任中國音樂學院院長期間,金鐵霖教授團結帶領全校師生員工開拓進取、勇于創新、務實工作,為學校事業發展殫精竭慮,尤為中國聲樂領軍地位的確立和中國音樂學院在國內外影響力的全面提升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金鐵霖教授自23歲開啟教學生涯,一生致力于中國聲樂教育事業,為黨和人民培養了一大批杰出的歌唱家與中國聲樂教育家。1989年,“民族聲樂教學”課題獲國家教委頒發的國家級優秀獎。1998年被評為全國教育系統勞動模范并授予“全國模范教師”稱號。2006年榮獲教育部“國家級教學名師獎”。2007年,“中國民族聲樂教學體系建設”課題獲第二屆文化部創新獎。2009年,“構建中國民族聲樂教學體系”課題獲國家級教學成果一等獎與北京市教學成果一等獎。
金鐵霖教授一生致力于中國聲樂教學理論研究工作。他提出中國民族聲樂應具有“科學性、民族性、藝術性、時代性”,并倡導將其作為中國聲樂發展的方向。他創建的民族聲樂“七字標準——聲、情、字、味、表、養、象”為民族聲樂人才的選拔培養及賽事評判確立了科學的依據。他還提出了“三個階段”、啟發式感覺教學法等一系列教學理論,并將理論成果總結凝練為《中國民族聲樂學習與訓練》《金鐵霖聲樂教學》《金鐵霖聲樂教學文集》等專著與教材,積極促進了中國聲樂教育理論的研究及中國聲樂教學體系的建設。
金鐵霖教授一生致力于中國聲樂藝術學派的建立與發展。以金鐵霖教授為引領的一批中國聲樂教育工作者在聲樂人才培養的過程中,逐步建構起具有中國氣派、民族神韻的聲樂表演體系,與意大利美聲唱法、歐美流行音樂共同屹立于世界音樂之林。以金鐵霖教授為代表的中國聲樂藝術學派的建立,極大地推動了中國當代音樂創作的繁榮與發展,為傳播中國文化、塑造國家形象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成為一個時代的標志。
金鐵霖教授的一生,是為中國聲樂教育、中國聲樂教學理論、中國聲樂藝術學派拼搏奮斗的一生,是為中國高等藝術教育事業和中國音樂學院的建設與發展無私奉獻的一生。他的離去,是中國音樂學院和我國音樂界、教育界的重大損失。金鐵霖教授說過,自己的“中國夢”是弘揚中國聲樂藝術,唱響世界舞臺。我們將化悲痛為力量,繼承和發揚金鐵霖教授的治學精神,為實現我們共同的“中國聲樂夢”、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踔厲奮發、勇毅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