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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總統選舉中的搖擺州: 2000—2020年

2023-12-29 00:00:00郭馨怡謝韜
國際政治科學 2023年1期

【內容提要】 搖擺州是美國特有的政治現象,源于“勝者全得”的選舉人團制度。近年來,美國政治極化加劇,總統選舉中的小比分勝利頻發,兩黨均無力組建穩定的全國性選民聯盟,搖擺州的重要性大幅提高。本文在定義和歸納21世紀以來美國主要搖擺州的基礎上,深入探究了搖擺州的形成機制。研究發現,搖擺州內實為一種“弱多數黨—強少數黨”的兩黨制,少數黨實力強大,以至于隨時有可能取代多數黨在選舉中勝出。這種州級政黨體制的改變主要形成于兩個方面:第一,州內人口結構的變化,即“變化的選民”;第二,州內選民政黨偏好和投票行為的改變,即“變動的選票”。

當前美國搖擺州主要集中于兩個區域,分別是因拉美裔移民大舉涌入逐漸由紅轉藍的南部和西南部“陽光地帶”,以及因制造業工人政黨認同改變而由藍轉紅的中西部“鐵銹帶”。種種跡象表明,“鐵銹帶”將在一段時期內繼續搖擺,但“鐵銹帶”各州的具體政治走向取決于其州內經濟狀況;未來“陽光地帶”可能會出現更多搖擺州,并逐漸成為影響美國選舉政治的核心地帶。

【關鍵詞】 美國總統選舉 搖擺州 兩黨制 鐵銹帶 陽光地帶

【作者簡介】

郭馨怡,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博士后。

電子郵箱:guoxy9966@bfsu.edu.cn

謝韜,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

電子郵箱:xietao@bfsu.edu.cn

一、 引言

自2000年小布什與戈爾的佛羅里達計票大戰以來,搖擺州(swing states)現象在美國總統選舉中備受關注。搖擺州是美國總統選舉制度的特殊產物,由于兩黨在搖擺州均無顯著選舉優勢,其選舉人團票歸屬常常變化并直接影響最終選舉結果。2016年,特朗普憑借微弱優勢在密歇根(兩黨得票相差0.2%)、賓夕法尼亞(相差0.7%)和威斯康星(相差0.8%)3個搖擺州獲勝,由此入主白宮;4年后,拜登同樣以微弱優勢贏得佐治亞(相差0.2%)、亞利桑那(相差0.3%)、威斯康星(相差0.6%)三州的選舉人團票,從而擊碎了特朗普的連任夢。

正如曾先后擔任奧巴馬和拜登競選顧問的安妮塔·鄧恩(Anita Dunn)所說:“候選人一心一意向政治競爭激烈州的選民獻殷勤,是美國總統選舉的一大基本特征。競選活動的一切都是由少數幾個‘戰場州’推動的。”近年來,搖擺州的重要性快速上升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其一,兩黨競選資金的分配高度不均。

2020年總統選舉中,民主黨和共和黨共花費約10.2億美元進行電視廣告投放,這些錢尤其集中于少數幾個關鍵搖擺州。其中,廣告支出超1億美元的州有5個,分別是佛羅里達(2.6億美元)、賓夕法尼亞(2億美元)、密歇根(1.2億美元)、北卡羅來納(1.1億美元)和威斯康星(1億美元),這5個州之和占到當年該項支出總額的77%。其二,候選人競選活動分布嚴重失衡。2008—2020年4屆大選中,兩黨共舉辦1164場線下拉票活動,其中95%都集中于這一時期的14個主要搖擺州;活動場數最多的俄亥俄(196場)和佛羅里達(188場)相加就已達到競選活動總數量的1/3。安全州(safe states)被長期忽視,有9個州在這12年間總共只有過一場競選活動,另有22個州的活動場數為0,在總統選戰中幾乎形同虛設。甚至有研究者指出,根據選舉競爭性的差異,美國各州事實上可分為“競爭州”(competitive states )和“旁觀州”(spectatorstates),后者很少受到媒體和候選人的關注,“常常相當于未曾發生選舉”。這些事實都表明搖擺州在美國總統選舉中占據著極其特殊和重要的地位。然而與搖擺州地位之重要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國內外相關研究卻并不充分。搖擺州及其對總統選舉的影響至今仍是政治學領域一個相對較新的課題,既有研究大多止步于描述搖擺州現象,或以州級案例分析其選舉情況;目前尚無人給出搖擺州的準確定義和闡述其一般屬性,也鮮見專門針對搖擺州的系統論述和理論探討。本文旨在填補相關研究缺失,在明確搖擺州定義和特征的基礎上,嘗試深入分析搖擺州的形成機制及其政治影響,以期能更好地理解美國選舉政治的發展規律和未來走向。全文主要分為5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引言,提出問題并闡釋搖擺州研究的重要性。第二部分通過梳理相關研究,提出既有成果未能很好地解釋搖擺州的形成機制,確立本文欲解決的核心問題。第三部分在州級政黨體制變遷的視角下提出對搖擺州形成機制的解釋框架和研究假設。第四部分是案例研究,通過分析不同地域搖擺州的形成來檢驗本文主要研究假設。第五部分是結論。

二、 既有研究與不足

當前學者對美國總統選舉搖擺州的研究主要集中于4個方面:探討搖擺州的定義,分析其背后凸顯的美國憲制困境,歸納搖擺州重要性不斷提高的原因,論析搖擺州內的具體選舉情況。

為更好地研究搖擺州,首先需要對這一概念進行定義。根據《美國政府與政治辭典》,搖擺州是“沒有任意一黨占主導優勢,兩大主要政黨及其候選人都集中投入大量資源和精力爭奪的州”。美國政治學教材《今日美國政治》稱之為“兩黨得票率相近、候選人都沒有明確優勢,且對最終選舉結果有重要決定作用”的州。羅伯特·達爾(Robert A.Dahl)則認為是“兩黨勢均力敵且人口稠密的州”。《美國政府導論》提出,搖擺州和戰場州在概念上存在細微區別:前者是一種客觀情況,即一州因兩黨實力接近而在政治上基本中立,難以提前預知選舉結果;后者強調那些兩黨投入更多時間、資金、政策等競選資源的州。 但總體而言,研究者普遍認為,搖擺州的主要特征是兩黨得票率相近、選戰烈度高,且其選舉情況可能直接影響全國的最終選舉結果。在此基礎上,斯泰西·亨特·赫克特(Stacey H.Hecht)和大衛·舒爾茨(David A.Schultz)編著出版的搖擺州專門研究的開山之作《總統選舉搖擺州:為什么只有10個州重要》率先在數值上將搖擺州定義為“兩黨得票率相差小于5%的州”。該書指出,自老布什政府以降,美國“激烈的全國性總統競選事實上只發生在約10個州內”,該書還詳細梳理了彼時10個主要搖擺州的選舉情況、意識形態背景、人口結構和歷史文化。 斯考特·麥克萊恩(Scott L.McLean)等人出版了同樣以州級選情為主要研究對象的全案例式著作《總統選舉搖擺州》,進一步提出搖擺州是一個不斷變化的概念,并按發展階段將之劃分為“典型搖擺州”“近期搖擺州”“新晉搖擺州”和“崛起中的搖擺州”等。

其次,許多學者在制度主義的分析框架下探討了搖擺州可能給美國憲制造成的影響。此類研究在2000年小布什大戰戈爾后達到高潮,主要集中于選舉暴露的憲法漏洞、選票重計的合法性與可信度以及民調預測失敗原因等方面。 小布什在佛羅里達的勝利創造了“美國競選組合策略的一大奇跡”,也充分展示出選舉人團制度設計的偶然性甚至非民主性。 達爾稱選舉人團制度為“美國憲制最大的失敗”,認為不同州選民投票權的不平等埋下產生少數票總統的隱患,直接沖擊著選舉民主“多數人統治”的根基。 喬治·愛德華茲三世(George C.Edwards Ⅲ)亦在著作《為什么選舉人團制對美國有害》中提出,“美國是世界上唯一一個通過選舉人團制度產生具有政治影響力的總統的國家,也是唯一一個候選人在最后一輪普選中無需獲得最多數選票即可勝出的國家”,批判選舉人團制內含的反民主特征。 也有研究認為,依靠少數搖擺州獲得小比分(close race)勝利的候選人更容易受到選舉舞弊的質疑⑥,不僅會影響其上臺后的執政合法性,甚至可能威脅選舉民主制度模式的公信力。

再者,還有學者通過比較歷史分析研究了21世紀以來搖擺州地位快速提高的原因。事實上,作為選舉人團制的一種正常后果,搖擺州現象本身并不罕見。早在19世紀末就有研究者注意到,在兩黨競爭激烈的選舉中,“一些兩黨得票率相差較小的州的重要性遠甚于其他州”,例如1888年和1896年總統選舉的最終結果就取決于極少數幾個相近州。 在20世紀兩黨得票最接近的1960年總統選舉中,肯尼迪同樣憑借主攻關鍵州的競選策略以僅比尼克松多得11萬全國普選票(得票差約0.2%)的優勢勝出。 因此,搖擺州重要性的提高首先反映了一個正在發展中的政治現實,即選舉競爭性在美國極少數州內的集中上升。其一,在全國層面,近年總統選舉競爭的激烈程度大幅提高,愈發頻繁的小比分勝利成為一種“新常態”。小比分勝利頻發是當前美國政治社會高度極化的縮影。自克林頓開始,總統選舉再未出現過獲勝區間超10%的壓倒性勝利(landslide victory),2000—2020年的6次選舉中甚至有5次兩黨得票差均小于5%。其二,在州層面,這種異常激烈的選舉競爭又只集中于少數幾個州,總統選舉日益呈現出全面“熱戰”與局部“冷戰”并存,且“熱戰”愈熱、“冷戰”愈冷的狀態。

最后,由于選民的政治態度和投票行為直接決定著選舉結果,許多學者嘗試從行為主義的視角切入解析搖擺州內的選舉情況。根據經典的政黨認同(party identification)理論,選民的政治選擇是情感性的,更多由傳統習慣和家庭觀念等決定,而與具體的政策議題或意識形態不甚相關。① 因此早期研究認為,搖擺州的主要特征是州內存在大量搖擺選民(swing voter)。這些搖擺選民缺乏固定政黨認同,沒有明確的投票偏好,他們在地理空間上的分布不均和選舉人團制“勝者全得”的選舉規則共同作用,導致搖擺州這一特殊的政治現象的出現。② 對搖擺選民的研究曾是搖擺州研究的主流,但很快,隨著兩黨在政策和意識形態上的分化程度不斷提高,選民的投票行為也發生巨大改變。③ 到2020年,“獨立”“傾向獨立”或“弱黨派”選民的占比已降至近半個世紀的新低;有強烈黨派傾向的選民則增至44.2%,為有記錄以來的最高值。④ 中間搖擺選民的萎縮促使近年美國政治極化加劇,兩黨選民基本盤均展示出更強的黨派忠誠⑤,帶來安全州相對固化下的“選舉人團鎖定”“紅藍分裂”與搖擺州的“戰場化”等問題。

綜上所述,21世紀以來搖擺州在美國總統選舉中的地位快速提高,吸引眾多學者的集中關注。既有研究從不同角度闡明搖擺州的特殊性、重要性、制度基礎及后果,但始終未能深入系統地歸納出其具體特征和形成原因。

本文將以2000—2020年的6次總統選舉為樣本,分析搖擺州的形成和變遷機制,并嘗試作出理論總結和前瞻性思考。

三、 搖擺州的形成機制

本文認為,搖擺州主要形成于兩黨制下美國州級政黨體制的變遷。“勝者全得”的選舉人團制催生美國特殊的兩大黨制:一方面,全國層面的選舉是“既存兩大黨間的重組”,兩黨對黨內極端派和其他小黨有較強的包容吸納能力,彼此之間卻張力十足;另一方面,在州層面,特別是在總統選舉中,又鮮少有第三黨能贏下一州的選舉人團票。兩黨在不同州的實力差異巨大,以至于“有些州是兩黨制,有些州是一黨獨大制,有些州則基本是一黨制”。 各州事實上可依據“是否由(兩黨中的)特定一黨占據穩定優勢”分為安全州和搖擺州,后者因選舉結果不確定而重要性更甚。基于此,本文首先嘗試為定義和識別美國總統選舉中的搖擺州設立具體標準,主要包括兩個維度:競爭強度(兩黨得票率差值)和變換頻率(從一黨獲勝到另一黨獲勝的翻轉次數)。即我們應從兩個層面理解搖擺州:一是理論上,當屆選舉中兩黨在某州的勝出概率是否高度相近,從而有搖擺的可能;二是現實中,該州近期是否發生從支持一黨到支持另外一黨的翻轉,以及這種翻轉的頻率。

基于這兩個維度,可以發現特定時期美國都有哪些主要搖擺州,以及這些州的具體搖擺程度。

第一是競爭性維度,它決定一州是不是搖擺州。目前的標準主要是一州的選舉競爭強度(electoral competitiveness),即兩黨在州內所獲選票的差值(margin)。本文采用最常見的5%得票差定義,認為兩黨得票差值小于5%的州便是當屆選舉中的搖擺州。在沒有第三黨競爭的情況下,搖擺州內兩黨所得選民普選票應基本持平,兩者之間的差值小于5%。 例如,俄亥俄曾長期是總統選舉的“風向標”和關鍵搖擺州,但在2016年和2020年卻連續兩次由共和黨以超過8%的大比分勝出,如今已基本被認為是一個紅州。與之相對的是,近年來共和黨在傳統深紅州得克薩斯的領先區間不斷縮小,2020年已降至5.6%,得州因此被稱為“崛起中的搖擺州”(emerging swingstate),受到了兩黨的高度關注。

第二是變動性維度,主要顯示搖擺州的具體搖擺程度,即其屬于強搖擺州抑或弱搖擺州。判斷標準是選舉結果的變換頻率,也就是某段時期內一州發生從支持一黨向支持另外一黨的翻轉的頻次。基于競爭性和變動性兩大維度可繪制表1。21世紀以來的6次總統選舉中,有一半(3次及以上)是搖擺州的州數正好為9個,各州搖擺的頻率和時期均有所區別。艾奧瓦雖只搖擺了兩次,卻是這期間全美唯一一個曾3次發生翻轉的州,因此也是一個搖擺州。此外,2020年總統選舉中,以亞利桑那和佐治亞為首的數個南方州新晉為搖擺州,預示著“陽光地帶”正快速發生變化,這點將在后文進一步展開論述。

在兩黨制下,州級選舉政治長期由特定一黨主導的現象在美國并不罕見。早期學者曾就如何定義美國的州級政黨體制展開激烈討論,認為在不同歷史時期,各州事實上都有自己的基礎價值底色和政黨傾向,例如傳統認知中的“自由北方”與“保守南方”。 施萊辛格(Joseph A.Schlesinger)在計算1870—1950年兩黨在州長選舉中的勝出頻率和得票率后提出,彼時美國有數十個一黨主導州(one-party predominant state),并將這些州劃分為民主黨主導州和共和黨主導州。① 有研究進一步指出,相鄰地域的州往往會因相似的經濟產業、人口結構和意識形態偏好而長期支持同一政黨;反之,特定區域內多個州的主導黨共同改變則可能預示著正在發生政黨區域重組。②美國本輪選舉地圖基本于20世紀90年代形成,自那之后政治極化日益加劇,州級和全國性選舉結果的一致性大幅提高,州和全國選舉中均固定由同一政黨勝出的一黨壟斷(one-party monopolies)州數量快速增加,兩黨制搖擺州逐漸成為一種“例外情況”。特別是21世紀以來,總統選舉中從未發生過翻轉、一直支持同一政黨的州多達35個;而15個曾發生翻轉的州中,有6個州僅發生過1次,8個州發生過2次,只有1個州發生過3次。從這一點來說,搖擺州無疑是選舉中的少數“異類”。

當一州內民主黨和共和黨兩大主要政黨的選舉得票差快速縮小時,該州便可能成為搖擺州。關于哪些因素可能帶來這種州級政黨體制的變化,亨廷頓(Samuel P.Huntington)認為,民眾在選舉中通過區分優劣政績選擇支持或懲罰執政黨,后者通常意味著轉向其反對黨①;由是一黨制和多黨制之分的關鍵在于反對黨獲取政治支持甚至贏得選舉的能力。李普塞特(Seymour M.Lipset)的社會分野(social cleavage)和政黨選民結盟理論提出,政黨分化的根源是選民層面的社會分野②,每種分野都至少會產生兩個立場相異的政黨。由于各國政治發展情況迥異,有時也會出現一個政黨代表多種利益的情況。例如,在兩黨制的美國,民主黨一向以工薪階層和少數群體的代言人自居,共和黨則因秉持保守價值而受到教會支持,同時其政策又多偏向資產階級和工業集團利益。 基于不同的社會分野,政黨通過選舉政治吸納新的社會集團,選民則與能反映其利益的政黨結成聯盟,維持或塑造政黨體系。因此,一黨獨大意味著州內選民的政治分化水平較低、矛盾沖突較少、利益偏好相對一致,這些通常所說的安全州或鐵盤州內實為一種“強多數黨—弱少數黨”的政黨格局,多數黨占據著“穩定多數”,少數黨實力弱小甚至形同虛設,基本沒有勝出的可能。反之,強競爭性兩黨制的搖擺州內往往政治沖突嚴重,少數黨實力強大,兩黨獲勝概率相近,無論勝者為何方,州內都必定呈現“弱多數黨—強少數黨”的激烈對抗狀態;少數黨頻繁質疑和挑戰多數黨,甚至隨時有可能將其擊敗并取而代之。

由此觀之,美國州級政黨體制的變遷主要來源于兩個方面:其一,在引發政黨分化的主要社會分野不變,即政黨依然代表既定選民群體的前提下,特定群體的數量變化會直接改變一州的選舉結果。伯翰姆(Walter D.Burham)等人曾通過分析美國選民的投票模式提出,選民的政黨認同和投票偏好主要由其經濟狀況、族裔身份、宗教信仰等社會經濟要素決定,一般不會輕易改變。 由于政黨的首要目標是鞏固本黨核心選民,這通常意味著其會繼續采取和此前一致的政策立場;加之民選官員高度依賴選民,即使有時舊盟友提出新的要求,為維持聯盟,政黨精英也大多會選擇接受,甚至制定出更迎合當前聯盟支持者的政策。然而一旦州內有大量支持少數黨的新增選民,該州便可能發展成兩黨勢均力敵的搖擺州。其二,在社會分野發生變化、政黨代表的選民群體有所改變的情況下,部分選民群體的政治轉向也可能帶來州級選舉結果的轉變。長期來說,隨著社會經濟狀況的發展更新,各選民群體的政黨認同亦會發生一定變化,進而影響其投票行為。這種變化既可能是從有固定政黨認同到無穩定政黨認同的“政黨選民解盟”,也可能是從支持一黨到支持另外一黨的“政黨選民重組”。當這些搖擺選民或重組選民削弱一州多數黨時,同樣會促使該州成為搖擺州。

綜上,本文認為,搖擺州的主要特征是州內兩黨選舉實力相近,多數黨是一種“不穩定多數”,并因此呈現出“弱多數黨—強少數黨”的強競爭性兩黨制狀態。這種州級政黨體制通常形成于一州少數黨實力的相對上升和多數黨實力的相對下降,主要受到兩方面因素的影響:第一,州內人口數量和結構的變化,即“變化的選民”(changing voters);第二,州內既定選民投票選擇的改變,即“變動的選票”(changing votes)。② 據此可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研究假設1: 當一州州內選民的人口數量和結構急劇改變、有大量新入選民時,若這些“變化的選民”充實州內少數黨實力,該州便可能成為搖擺州。

研究假設2: 當一州州內既定選民的政黨認同和投票模式發生改變、有大量重組選民時,若這些選民手中“變動的選票”削弱州內多數黨實力,也可能促使該州成為搖擺州。

四、 搖擺州形成機制的案例分析

為更好地展現本文提供的理論框架,下文將通過分析前文歸納所得的21世紀以來美國主要搖擺州,嘗試在歷史和現實案例中展示類型化的搖擺州形成機制。從地域上看,21世紀以來美國選舉中的搖擺州主要集中于兩個區域,分別是逐漸由紅轉藍的南部、西南部“陽光地帶”和由藍轉紅的中西部“鐵銹帶”。因此具體而言,前述12州可劃分為南部、西南部的“陽光地帶”搖擺州(佛羅里達、北卡羅來納、佐治亞、內華達、亞利桑那)和中西部“鐵銹帶”搖擺州(俄亥俄、賓夕法尼亞、威斯康星、密歇根、明尼蘇達),以及其他搖擺州(艾奧瓦與新罕布什爾)。這些搖擺州的主要形成機制如表2。

(一) “變化的選民”: 人口結構的改變與拉美裔選民的崛起

首先,選民人口組成的變化會從根本上改變政黨結構。梅耶(WilliamG.Mayer)曾說,美國選舉研究本質上是一門“人口統計的科學”②,選民的人口特征與其政治偏好密切相關,也是理解州級選舉變遷的關鍵。過去幾十年間,美國各州的選區規模、選民投票率、選舉人團票數及其地理分布均發生巨大變化。總體而言,一州選民結構的急劇變化主要可能來源于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選舉制度改革下選舉權覆蓋范圍的擴大,即州內更多“居民”成為有資格投票的“選民”。歷史已經證明,爭取新選民的支持是弱勢政黨與實力強大的老黨斗爭的最佳方式。理查德·拉克曼(Richard Lachmann)認為,近現代以來政治民主化得以逐步實現的根本原因,是政治精英(通常為第二梯隊改革派)會為在選舉中獲勝而不斷尋求將更多群體納入選民范疇。 從19世紀早期杰克遜式民主獲得“平民的勝利”,到20世紀60年代民主黨自由派主動與保守派割席,借助非裔等少數族裔的力量建立起新選舉聯盟,都顯示出新入選民對政黨體制的影響巨大。當短期內有大量利益訴求高度一致、內部聚合力較強的新選民群體進入政治系統時,事實上相當于在既有政治體系中增加一個新黨派,會帶來選民人口組成變化的結構效應(composition effect),繼而快速、根本地改變當前的政黨力量格局。

第二,大規模的人口遷移也可能給一州的選民數量和結構帶來重大改變,且這種改變總是更有利于選區內的少數黨。這是因為規模化的新入選民通常代表著一種新的經濟形式和文化背景,他們一方面迫切需要建立新的有利于自身利益的政治制度,另一方面又受制于美國的兩黨制政治框架,基本不可能另組第三黨崛起。特別是在人口爆炸式增長的選區內,新入選民往往更渴望也更有能力突破現有秩序束縛;隨著新舊選民之間的矛盾日益尖銳,州內多數黨為確保自身選舉優勢,必然應激式“排除異己”,最終迫使新入選民集體加入少數黨。在州級政治層面,美國各州移民主要包括來自國內其他州的州際移民和來自國外的國際移民兩部分。早期受到投票權的限制,美國各州的新入選民多為來自國內的州際移民。在已經實現大眾民主的時代,隨著經濟全球化的不斷發展,國際移民日益取代州際移民,成為各州新增選民的主要來源。國際移民極大充實著民主黨的選舉實力,并很快帶來南部、西南部多州的“搖擺州化”。

20世紀末以來,美國國內的人口流動率不斷降低,已從1985年的20%跌至2020年的9.3%,州際移民數量大幅減少;但同時,國際移民比例持續走高,2020年已占美國人口總數的14%,接近歷史最高水平。這些國際移民的主要特征有二:其一,移民的族裔結構嚴重失衡,其中尤以拉美裔居多。

當前外國出生人口已占到美國總人口的13.7%,其中近一半是拉美裔。受益于北美自由貿易協定,以墨西哥裔為主的拉美裔移民自20世紀80—90年代開始大舉進入美國,在2004年超過非裔成為第一大少數族群,并貢獻了21世紀以來美國人口增長總數的54%。2020 年,拉美裔占美國總人口的18.7%,成為僅次于非拉美裔白人的第二大族裔;后者則跌破60%,降至57.8%。其二,移民的地理分布高度不均,如圖1所示,由于美國南方在地理位置上與拉美國家接近,且消費水平較低,經濟和稅收環境寬松,非常適合移民的發展,近年美國拉美裔人口增速最快的州幾乎全部是“陽光地帶”州。當前美國人口規模排名前10的大都市區中,近十年人口增幅超過10%的也大多是南方城市。這些都是美國經濟實力最強、發展勢頭最好的州,即常說的“增長南方”部分。拉美裔移民極大改變了“陽光地帶”的選民結構,到2020年,拉美裔已占新墨西哥州合格選民的43%,其他占比較高的州還有加利福尼亞(30%)、得克薩斯(30%)、亞利桑那(24%)和佛羅里達(20%)。在拉美裔選民激增的影響下,佛羅里達、北卡羅來納、內華達成為這一時期的主要搖擺州,佐治亞、亞利桑那和得克薩斯也在近年選舉中快速崛起為新晉搖擺州。此外,在曾經是這些州中最“紅”的猶他州,共和黨領先區間也已從2000年的40.5%縮小至2020年的20.4%,足見選民人口結構變化對選舉結果的影響之巨大。

在兩黨選民聯盟基本固定的情況下,特定群體的數量變化直接影響著選舉結果。一般認為,拉美裔選民在選舉中更傾向于民主黨,2000—2020年,拉美裔在總統選舉中投票支持民主黨候選人的平均比率為64%。因此,南部、西南部地區拉美裔選民數量的快速增長無疑會充實民主黨的選舉實力,進而縮小這些傳統紅州內的兩黨得票差距。拉美裔增強民主黨力量的原因主要有兩點。

其一,在政黨意識形態方面,近年移民問題日益與種族問題相結合,成為美國兩黨政治分化的一大關鍵,共和黨因較鮮明的“反移民”立場而與拉美裔漸行漸遠。意識形態是選民了解政黨的第一把鑰匙,也是選民錨定自身政黨認同和身份歸屬的重要標志③,特定意識形態取向是政黨推動政治參與、實現政治動員的關鍵。事實上,移民是美國兩黨意識形態劃分中一個相對較新的要素。新政聯盟解體后,種族問題徹底割裂兩黨,民主黨通過力倡民權收獲大量少數族裔的支持。④ 但早期兩黨在移民問題上的分歧并不突出。1986年,共和黨人總統里根任內進行的移民改革曾為1982年以前進入美國的非法移民提供獲得合法身份的窗口。1990年,老布什政府則設立“臨時保護身份”(Temporary Protected Status)計劃,允許逃離暴力的人在美國合法工作和生活,直到他們的祖國恢復常態。

但很快,隨著經濟全球化的發展和國際移民數量的持續增加,兩黨在移民問題上的爭議開始凸顯。民主黨致力于吸引包括移民在內的少數群體,組建兼含中左翼經濟進步派和左翼社會進步派的“大帳篷”(big-tent)聯盟;共和黨則仍以文化保守的盎格魯—撒克遜白人為中心。移民問題進一步與種族問題結合,引發民主黨“身份政治”與共和黨“白人至上”之間的激烈對抗。由于作為共和黨聯盟中堅力量的保守派白人大多沒有接受過大學教育,他們深感工作機會被搶走、“美國價值”正面臨嚴重威脅,特別排斥外來移民。為迎合這些核心選民的偏好,共和黨逐漸成為一個“反移民”政黨③,不僅在各州推行嚴格的雇用信息電子查驗系統(E-Verify),總統特朗普在競選時就曾發表“墨西哥人都是罪犯”的言論,在其成功勝選后又斥巨資修建邊境墻,不斷將拉美裔選民推向對立面。反之,民主黨則通過將移民問題融入左翼社會進步議程,成功將自己塑造為一個“親移民”的政黨,收編大量移民選民。據統計,2017年美國初代歸化選民(naturalized immigrantsvoter)中,約57%的人偏向認同民主黨,其中19%自稱是“堅定的民主黨支持者”;而偏向認同共和黨的只有21%,堅定支持者為6%。

其二,在具體政策制定方面,民主黨憑借就業、醫療、教育等議題吸引大量拉美裔移民。根據美國國際移民與合作經濟發展研究委員會的調查,驅動移民流動的主要因素是擺脫貧困、尋求更好的經濟機會②,因此經濟類議題始終是拉美裔選民的核心關注。在2022年的一項數據中,28%的拉美裔選民認為“經濟是當前美國最亟待解決的問題”,為所有族裔中占比最高。出于對民主黨倡導完善醫療保險、提高最低時薪、增收富人稅等政策的肯定,63%的拉美裔選民認為“民主黨真正關心拉美裔的訴求和利益”,而在這一點上認可共和黨的只有34%。甚至有研究提出,2008年奧巴馬在競選中承諾改革美國醫療體系,是大量拉美裔最終加入民主黨陣營的關鍵⑤;2008年總統選舉中,自認為是民主黨人的拉美裔選民從2004年的55%激增至65%,且自那之后再未跌下過60%⑥。2020年總統選舉中,拉美裔選民的投票率創下新高,其中部分原因也是拉美裔人口的保險覆蓋率遠低于美國平均水平,在新冠疫情的沖擊下,他們迫切需要民主黨“平價醫療法案”提供的醫療保障。① 換言之,由于拉美裔選民整體的經濟、社會地位較為低下,他們更容易被力倡開放政治體系、追求社會公平的民主黨吸引。

總體而言,拉美裔正不斷重塑著美國國家和州級人口結構。盡管有觀點認為近年來拉美裔選民正逐漸轉向共和黨②,但至少到目前為止,拉美裔仍是偏向民主黨的選民群體。在美國南部、西南部多個州內,拉美裔促使原本作為少數黨的民主黨實力快速上升,共和黨實力相對下降,兩黨之間的得票差不斷縮小。及至2020年,總統選舉的8個搖擺州里已有5個是“陽光地帶”州,共占71張選舉人團票;曾長期深紅的南部第一大州得克薩斯距成為搖擺州也僅有一步之遙。這驗證了本文的研究假設1。

(二) “變動的選票”: 選民政黨認同和投票模式的新變

在另外一些州內,選民的基本組成結構不變,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大量選民的政黨認同和投票行為發生較大變化,也可能影響選舉結果。這種改變主要包括三個方面。

第一,選民因信息沖突(cross-pressure)成為不投票的“非選民”。隨著大眾媒體的發展,選民會接收到更海量的政治信息,這些信息間的交叉沖突可能致使選民出于在不同議題上有不同政黨偏好而“逃避政治”,即放棄投票。③

第二,選民政黨認同弱化,成為游離于兩黨之間、無穩定政治偏好的搖擺選民。① 有時搖擺選民也可能直接促使一些人口體量較小、兩黨選民基本盤相近且受競選活動影響較大的州成為搖擺州,如新罕布什爾和艾奧瓦。②第三,還有部分選民可能會基于新的經濟、社會或文化因素,建立起新的政黨認同,成為重組選民。在從工業社會轉向后工業社會的過程中,物質主義與后物質主義間的文化沖突日益凸顯,政黨政治從傳統以經濟為核心的階級、利益政治,發展為以意識形態文化為核心的價值觀政治(valuepolitics)③,帶來選民政黨分化的新模式。特別是2016年和2020年大選中,特朗普將保守主義與民族主義、民粹主義相聯,提出“反全球化”和“白人至上”的主張,吸引了大量在經濟全球化沖擊下收入不斷減少又受文化多元主義影響政治地位持續下降的制造業工人轉投共和黨④;多個中西部“鐵銹帶”州因此呈現出“弱多數黨—強少數黨”的搖擺狀態。

根據理查德·佛羅里達(Richard Florida)的研究,隨著去工業化的不斷發展,工業經濟和信息經濟沖突下的“新階級分野”成為驅動保守主義政黨崛起的關鍵因素。保守主義在美國傳統制造業發達、藍領工人眾多、人均收入和受教育程度最低且經濟受沖擊最嚴重的州的回潮最為明顯,幾乎已經被認為是一種“(州級)經濟落后于國家整體水平的默認意識形態”。⑤ 為驗證這一觀點,表3考察了2000—2020年總統選舉中,兩黨在全美50個州得票率的增加與州GDP增速及州內居民家庭收入中位數之間的關系,其中選民投票率是控制變量。結果顯示,在連續兩屆選舉中,一州GDP增速對州內民主黨得票率增長的影響(p=0.013、相關系數為0.1)在5%的水平下具備統計顯著性,對共和黨得票率增長(p=0.009、相關系數為-0.11)和民主黨與共和黨得票率差值增長的影響(p=0.004、相關系數為0.21)均在1%的水平下具備統計顯著性;同時,一州居民家庭中位收入提高對民主黨得票率增長在5%的水平下具備統計顯著性(p=0.012、相關系數為-0.04),對共和黨得票率增長(p=0.003、相關系數為0.04)和民主黨與共和黨得票率差值增長(p=0.002、相關系數為0.08)在1%的水平下具備統計顯著性。

這表明一州GDP增長和州內居民家庭中位收入提高對該州民主黨得票率增長均具有正向影響,對共和黨得票率增長有負向影響,對民主黨與共和黨得票率差值增長也有正向影響。換言之,進入21世紀以來,隨著一州整體經濟的發展和州內居民平均收入水平的提高,民主黨在該州總統選舉中的得票率會上升,共和黨得票率則會下降;且經濟狀況對共和黨得票率的影響比對民主黨更加顯著。足見確如佛羅里達所述,在美國經濟形勢越差的州,作為政治右翼、代表保守主義的共和黨選舉實力增長得越快。

由于這一時期美國各州的經濟增長基本與其知識型就業占比成正比,與工業制造業崗位成反比,本輪保守主義回潮尤其集中于傳統工業制造業發達的中西部“鐵銹帶”。2000—2020年,美國工業制造業地位持續下滑,在其GDP中的占比從15.2%降至10.5%,曾是制造業心臟的中西部地區經歷了驚人的衰退。到2020年,中西部“鐵銹帶”各州的人口增長率、居民收入水平和綜合經濟排名均遠低于全國平均值,幾乎徹底淪為經濟落后的貧窮州。這些州內以工人為主的中產階級經濟狀況長期惡化,逐漸與民主黨“解綁”,轉向共和黨。

如圖2所示,21世紀以來“鐵銹帶”各州工會選民在總統大選中的投票趨勢基本一致,均為支持民主黨候選人的比例先“慢增”后“快減”、整體穩中略降,支持共和黨的比例先“慢減”后“快增”、不斷提高。其中,俄亥俄經濟衰退最嚴重,工人選民轉向共和黨的速度也最快③,2016年共和黨在該州工會家庭選民中的得票率(48%)就已超過民主黨(46%);2020年共和黨得票優勢繼續拉大,增至55%,民主黨則降至43%。可以說,現如今俄亥俄工人選民已基本成為共和黨占優勢的群體。而“鐵銹帶”三州中,賓夕法尼亞工人選民的轉向速度明顯更快,并很快帶來該州整體政黨傾向的改變。賓夕法尼亞民主黨注冊選民數量于2008年觸頂,達到448萬人,隨后快速下降,2020年已降至423萬人;同期共和黨選民卻由324萬人增加到354萬人。

其中特別是2016—2020年,受到特朗普的強力感召,該州共和黨注冊選民在短短4年內激增24萬人,創下歷史新高,足見2016年特朗普的競選勝利并不僅僅是一個“意外”。2020年總統大選中,共和黨在賓夕法尼亞工會家庭選民中的得票率(51%)首次超過民主黨(49%),致使拜登盡管有作為“半個賓州人”和競選總部設在費城的主場優勢,最終也只以1.2%的小比分優勢在該州勝出。此外,密歇根和威斯康星工人選民對共和黨支持率的增長相對略緩,但亦已升至21世紀以來的新高位。曾經“進步”的工人群體轉向支持保守主義政黨的原因主要有如下兩點。

其一,隨著作為政治基礎的經濟要素的不斷發展,代表新興生產力的進步群體本身發生巨大變化。在工業時代,制造業是當時較新的經濟類型,并因需要更多自由勞動力催生與之緊密相聯的經濟進步主義和反種族主義。

及至后工業時代,科技產業和知識經濟快速崛起,又帶來新的政治分化。在民主黨轉向由專業人士、少數族裔和新經濟技術人員組成的“更進步”的聯盟后,黨內的新進步群體變為從事金融、信息、技術等知識密集型工作的創意階級(creative class),勞動密集型產業工人則成相對“落后”的部分。二者矛盾日益尖銳,前者要求的資本、人力自由流通和全球化直接沖擊著后者賴以生存的工業生產。工人經濟地位直線下滑,對民主黨的政黨認同亦快速減退。

其 二,進步主義意識形態所代表的含義和價值內核業已有所改變,現如今的進步主義和保守主義、左翼政黨和右翼政黨均與過去大相徑庭。在工業時代,對經濟平等的追求是區分左、右翼意識形態的主要標準。左翼進步主義政黨通常代表經濟實力較弱的社會中下層,他們偏向“結果平等”,主張通過集體所有制、經濟監管和社會財富再分配來實現公平;保守主義的右翼政黨則更支持“機會平等”,認為財富分配主要是個人天賦和努力的結果,力倡私有制和自由市場制度。因此世界各國經濟上相對居于弱勢的工人群體均長期支持左翼政黨,美國工人更是自新政聯盟時期開始便經由組織嚴密的工會與民主黨牢牢綁定在一起。但在后工業時代,與經濟弱勢群體相匹配的卻是右翼的保守主義政治,其主要特征是文化價值觀層面的社會保守主義。詹姆斯·戴維森·亨特(James Davison Hunter)認為,美國政治極化的根源是意識形態上的進步主義(Progressivism)和正統主義(Orthodoxy)之分,這種分裂主要以文化多元主義和社會保守主義之爭的形式出現,其核心爭議是美國是否有一個統一的、居于中心地位的“主流價值”。民主黨主張去中心化,意在借多元主義擴大“少數群體”的內涵,將之拓展為一個兼含少數族裔、新技術移民、性少數人群的廣泛概念,收編所有自認為游離于傳統政治體系和正統價值觀念之外的選民;并因此逐漸放棄經濟進步主義,轉向族裔、墮胎、性少數人群等社會議題。共和黨則試圖通過強調以基督教為主軸的信仰和道德體系,力倡以盎格魯—撒克遜文化為核心的“美國價值”,組建社會保守主義價值聯盟。

“鐵銹帶”在政治上的長期搖擺主要來源于工人群體投票模式的改變。

在后工業時代,知識群體取代勞動群體②,文化價值取代經濟利益,工人群體逐漸與進步左翼在經濟上“解綁”,為右翼保守主義的崛起提供可乘之機。

同時近年來民主黨力倡以移民、大麻、性少數人群權利、平權行動、墮胎等為核心的多元文化主義,更進一步勸退眾多文化立場偏保守的工人選民。工人選民日益右轉,共和黨在傳統制造業發達的中西部實力大增,數個“鐵銹帶”州隨即成為重要搖擺州。這體現了本文研究假設2 的邏輯。

最后,在劃定搖擺州范圍和類型的基礎上,通過對各搖擺州內部差異的具體分析,探索和回答其中哪些州更可能成為短時間內頻繁發生選舉結果翻轉的強搖擺州,又是什么因素導致這些州的搖擺程度更高,可以進一步提升搖擺州研究的學術意義和預測價值。

首先應該明確,一般來說,“長期搖擺”是“頻繁翻轉”的必要前提。當一州兩黨得票差長期接近時,其發生選舉翻轉的概率自然也會大增。這一點主要可以從兩個方面考慮:其一,對于因“變化的選民”而搖擺的州來說,新入選民政治偏好的一致程度直接決定著該州的搖擺程度。若一州新入選民內部繼續發生政治分化,州內長期無法形成新的穩定的兩黨選民聯盟,該州便可能成為長期搖擺州。以佛羅里達為例,州內拉美裔選民的高度多樣化和異質化是該州近年頻繁搖擺的主要原因。不同于政治認同高度一致、形如鐵板一塊難以分割的非裔,拉美裔是一個內部非常多元的群體。甚至有研究者提出,美國事實上并沒有統一的“拉美裔”,只有經濟狀況、文化認同和意識形態迥異的墨西哥裔、古巴裔、波多黎各裔、委內瑞拉裔。佛羅里達作為美國主要人口遷入地和著名的“族裔熔爐”,拉美裔占其總人口的27%,其中尤以多古巴裔著稱;2020年該州古巴裔達到約310萬人,占州內拉美裔的近1/3。出于特殊的歷史政治原因,美國古巴裔普遍年齡較大、經濟上較富裕、意識形態偏好較保守,因此更支持共和黨。2020年總統大選中,拉美裔選民65%支持拜登,32%支持特朗普;古巴裔選民則38%支持拜登,58%傾向于特朗普。古巴裔極大壓縮拉美裔人口增長給民主黨帶來的優勢,佛羅里達于是成為這一時期的強搖擺州。

其二,在因“變動的選票”而搖擺的州內,重組選民的數量越多,政黨認同的變化幅度越大,則該州的搖擺程度越強。就“鐵銹帶”而言,制造業占比越大、經濟衰退越嚴重的州,工人選民的占比往往越高,且越可能因經濟地位下滑與民主黨“解綁”,進而削弱民主黨傳統上作為工業州多數黨的優勢。

由前文圖2可知,“鐵銹帶”州通常會在工會選民相對支持共和黨的年份發生搖擺,其中工人群體轉向幅度最大的2016年甚至出現多州集體“翻紅”的情況。“鐵銹帶”唯一的反例是明尼蘇達,由于經濟轉型較成功,該州的搖擺程度遠低于其他“鐵銹帶”州,近年已成為“鐵銹帶”中最“藍”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沒有發生過翻轉的搖擺州。2020年明尼蘇達綜合經濟指數排名全美第11,知識型就業位列第6,甚至高于紐約和伊利諾伊;州內第一大企業明尼蘇達礦務及制造業公司(Minnesota Mining and Manufacturing Corporation,簡稱3M公司)如今亦已成功轉型為世界知名的高科技電子和醫療器械制造企業。明尼蘇達州內制造業就業僅占10%,比威斯康星(15.5%)、密歇根(13.9%)和俄亥俄(12.5%)都低,工人群體政治轉向的影響力自然也相對較小。

此外,還有極少數選舉波動較大的州可能會在不經常搖擺的情況下頻繁發生翻轉。美國著名選舉研究專家內特·西爾弗(Nate Sliver)將此類搖擺州稱為彈性搖擺州(elastic swing state),認為其在政治上游移不定的主要原因是州內有大量搖擺選民。以艾奧瓦為例,在當前美國政治極化愈演愈烈、搖擺選民不斷萎縮的背景下,2020年該州獨立選民占比依然高達38%,遠高于全國平均值26%。一般認為,搖擺選民多就議題而不是某種既定的黨派立場或政治意識形態進行投票,因此更容易受到競選活動和政策議程的影響,支持不同政黨的候選人。彈性搖擺州通常對競選宣傳更加敏感,其州內選舉是重在說服廣大中間選民的“政策議題之爭”;這一點與艾奧瓦作為初選首站、備受候選人關注的政治現實相結合,促使該州成為21世紀以來美國唯一一個曾三度翻轉的強搖擺州。其中在2004年(共和黨領先0.7%勝出)到2008年(民主黨領先9.5%)、2012年(民主黨領先5.8%)到2016年(共和黨領先9.4%),艾奧瓦兩度出現單次選舉結果變動超過10%甚至15%的情況。總體而言,當前美國正處于政治大變革的時代,各搖擺州的動態變化尚有待未來進一步的跟蹤觀察和分析。

五、 結語

本文主要研究美國總統選舉中搖擺州的形成機制問題。通過從中觀層面的州級政黨制度視角切入,嘗試為定義和識別美國總統選舉中的搖擺州設立標準,并根據競爭性和變動性兩大維度歸納出21世紀以來美國的主要搖擺州,探究美國搖擺州的形成機制及其影響。在選舉人團制下,美國總統選舉是以州為單位展開的兩黨角逐,搖擺州內呈“弱多數黨—強少數黨”的狀態,少數黨實力強大,甚至隨時有可能取代多數黨。這種政黨格局的形成主要受到兩個因素的影響:第一是“變化的選民”,即當一州在短期內人口數量快速增長、結構急劇變化時,常常會充實州內少數黨,繼而改變該州的選舉結果。由于21世紀以來以拉美裔為主的少數族裔國際移民大量涌入美國,且遷入地主要是共和黨主導的南部、西南部“陽光地帶”,致使這些州內的民主黨實力大增。第二是“變化的選票”,隨著工業社會向后工業社會、物質主義向后物質主義轉變,選民的政黨認同模式也隨之改變,其中工人群體受保守主義政治議程吸引轉投共和黨,多個中西部“鐵銹帶”州于是成為搖擺州。此外,少數人口體量較小、競選活動影響較大的州也可能因州內存在眾多搖擺選民而成為搖擺州,如最早進行初選或計票、備受兩黨關注的艾奧瓦和新罕布什爾。

搖擺州的地理分布還預示著未來美國發生政黨區域重組的可能。就“陽光地帶”而言,由于國際移民正式獲得公民身份、培養政治參與習慣等都需要一定時間,其對選舉政治的影響往往會延遲數個選舉周期才顯現,未來或將有更多南方州作為搖擺州出現。但同時,近年來拉美裔人口增速有所放緩、內部分歧不斷增加,少數族裔移民和“身份政治”能給民主黨帶來的選舉優勢已經開始下降;隨著時間的推移,歸化選民會越來越重視經濟、醫療、教育等傳統議題,甚至可能在“公車效應”下轉向反對移民。因此,盡管“陽光地帶”諸州可能會愈發頻繁地搖擺,但并不會輕易完全“翻藍”,佛羅里達的長期搖擺和2021年共和黨重新奪回弗吉尼亞州長之位均已證明這一點。

相比之下,共和黨憑借保守主義政治議程贏下中西部“鐵銹帶”的可能性略高一籌。2020年總統選舉中,民主黨在新冠疫情、高投票率和黨內因“反特朗普”聯盟而空前團結這三重有利因素的綜合作用下依然未能重鑄“藍墻”,不僅只以小比分優勢在賓夕法尼亞、密歇根和威斯康星三州險勝,更以較大劣勢失去俄亥俄,顯示出其未來在“鐵銹帶”的支持率并不樂觀。由于經濟生產要素的發展更新是一個客觀且不可逆的過程,民主黨很難重拾以經濟分配為核心的勞工政策、再塑曾經的階級政治;隨著時間的推移,工人群體還可能進一步與民主黨“解綁”。但同時,在經歷新冠疫情對供應鏈造成的巨大沖擊后,當前美國制造業有加速“回流”的趨勢,拜登政府也做出一系列拉攏工人群體的努力①,這些都可能加長民主黨和共和黨關于爭奪工人群體的拉鋸戰。未來“鐵銹帶”可能會在一段時間內繼續搖擺,“鐵銹帶”各州的具體走向主要取決于其能否成功實現經濟轉型,進而抵擋住州內的保守主義政治回潮。

隨著搖擺州重要性的不斷提高,兩黨均不再致力于組建全國性優勢選民聯盟,而轉向追求選票組合的“策略式勝利”,加劇美國選舉政治的非均衡性。2016年總統選舉的11個搖擺州(共133張選舉人團票)中,特朗普贏下7個,將102張選舉人團票收入囊中,是他最終擊敗希拉里的關鍵;而2020年的8個搖擺州(共123張選舉人團票)中,拜登拿下6個(共79張選舉人團票),又幫助民主黨勝出。“搖擺州定勝負”的現象反映出美國選舉中的多數主義原則正逐漸失效,對其民主政治產生深遠的影響:傳統上盡可能爭取更多州和選民支持的做法不僅有利于政黨制定能代表更多數人利益的政治綱領,且有助于獲勝者獲得更廣泛的民意授權,并最終為經由選舉產生的政府提供更強的執政合法性。例如,在“分裂政府”頻發的尼克松和里根時期,由于他們在全國總統選舉中獲得壓倒性勝利,二者都是著名的強勢政府。反之,只爭奪搖擺州的做法則為近年美國“少數票勝利”頻發、總統民意授權不足的合法性困境埋下伏筆。可以預見,在美國政治極化不斷加劇、兩黨得票率長期接近且競選戰略不斷發展完善的情況下,搖擺州還將繼續影響甚至決定未來的總統選舉結果。未來研究應持續追蹤搖擺州選舉狀況的新變化,以期能更好地透視美國政治的發展與走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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