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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住嘴邁開腿:身體活動當量標簽促進健康行為及其認知機制

2023-12-29 00:00:00陳靜章曼露李雨陽
心理科學進展 2023年7期

摘" 要" 身體活動當量標簽(physical activity calorie equivalent, PACE)提供關于食物的兩種信息, 即能量值以及消耗該能量所需要的身體活動量, 它被認為是一種應對日益嚴重的肥胖問題的有效策略。PACE標簽可以有效降低消費者在實驗室實驗和現場實驗中的不健康食物選擇和能量攝入, 促進健康食物的選擇, 同時提高運動意愿和運動行為, 即PACE標簽可以促進健康行為。PACE標簽起效應的認知機制包括兩條路徑, 即PACE標簽?心理模擬?情緒?行為路徑和PACE標簽?心理模擬?健康目標?行為路徑。未來研究可以進一步深入探討兩條路徑的適用群體和適用條件, PACE標簽可能產生的消極影響, 以及綜合不同的飲食干預和調節方法幫助消費者形成可持續的健康飲食習慣和運動習慣。

關鍵詞" PACE標簽, 健康行為, 飲食行為, 運動, 認知機制

分類號" B845

1" 引言

全球約30%人口為超重或肥胖人口, 肥胖趨勢在全世界范圍內日益嚴重(Abarca-Gómez et al., 2017; Kleinert amp; Horton, 2019)。中國的超重和肥胖率在最近幾十年來也越來越高。調查數據顯示, 從2004年到2014年的10年, 中國成年人全身肥胖率從3.3%增長到14%, 腹型肥胖率也從25.9%增加到31.5% (Zhang et al., 2020)。另一項從2004年到2018年的全國代表性調查也顯示了相似的結果, 2018年成年人(18歲到69歲)的肥胖率是2004年的3倍, 肥胖人數約為8500萬, 其中男性約4800萬, 女性約3700萬(Wang et al., 2021)。中國兒童和青少年的肥胖率也在迅速增加, 從1991年到2011年的調查(Gordon-Larsen et al., 2014)和從2002年到2012年的調查(Wang et al., 2016), 均發現了不斷攀升的增長率。兒童和青少年的肥胖率從2002年的2.1%增加到2012年的6.4%, 超重和肥胖的比例上升到16%, 相當于每6個兒童或者青少年中就有一個超重甚至肥胖(Wang et al., 2016)。以上多項大規模調查數據均表明, 中國成人和兒童青少年的超重和肥胖問題越發嚴重。

盡管肥胖的起源非常復雜, 但其根本原因是能量的攝入大于能量的消耗(Gortmaker et al., 2011)。肥胖的普遍趨勢也被認為是現代工業化環境的產物, 因為它促進了食物的過度攝入同時又降低了身體的日常消耗(Hill amp; Peters, 1998)。一方面, 現代化社會降低了日常生活中的身體活動, 因此能量的消耗降低了; 另一方面, 現代化社會到處充斥著誘人的高熱量、高脂肪、高糖分的不健康食物, 導致過度飲食(Wadden et al., 2002)。研究表明, 中國最近幾十年來快速攀升的超重和肥胖率, 也與中國飲食結構和生活方式發生重大變化相關, 即動物源性食物、精制谷物以及高度加工食物的消費不斷增加, 同時長時間久坐行為帶來的身體活動水平下降(Pan et al., 2021)。

面對日益嚴重的肥胖問題, 《健康中國行動(2019~2030年)》提出“超重、肥胖人口增長速度明顯放緩”的行動目標。運動和健康飲食對于保持健康的體重至關重要(Kumanyika et al., 2008), 鼓勵健康飲食和鼓勵運動是控制體重的兩種重要策略。因此, 如何有效控制和減少不健康食物的攝入, 同時提高運動鍛煉行為, 對最終實現全民健康的戰略具有重要實踐意義。

在鼓勵健康飲食方面, 傳統的政策和干預手段如健康宣講、限制消費, 都未能產生良好的干預效果, 某些較為強硬的措施(如對高熱量高糖食物征稅)甚至起到負向效果(李佳潔, 于彤彤, 2020)。在這種情況下, “不強迫但不放任”的隱性助推策略(nudging)成為學術界以及政策制定者的關注重點。助推策略可以更好地抑制個體在食物選擇時非理性的一面, 其中的線索或刺激能夠幫助人們有意識或潛意識做出更健康的食物選擇(李佳潔, 于彤彤, 2020; Papies, 2016)。在健康飲食領域, 能夠提供決策信息的食物標簽被認為是一種有效的助推策略。然而中國目前采用的食物標簽, 是一種復雜的、包含較多信息的、需要經過計算的標簽, 在促進健康飲食上的作用十分有限(Campos et al., 2011)?;诖?, 研究者提出了更簡單的、更直觀的、只展現更為重要健康信息的“包裝正面” (front-of-package, FOP)標簽。多種不同的FOP標簽被許多國家采用, 如英國使用的“多重交通信號燈” (Multiple Traffic Lights, MTL)標簽, 墨西哥使用的每日指導量(Guideline Daily Amounts, GDA)標簽, 智利、巴西、加拿大使用的健康警告(health warnings)標簽, 法國、比利時和西班牙使用的營養評分(Nutri-Score)標簽, 美國和加拿大使用的指導星(Guiding Stars)標簽, 澳大利亞和新西蘭使用的健康星級系統(health score rating)。大量研究發現, FOP標簽能夠促使消費者做出更健康的食物選擇(Brown et al., 2018; Cecchini amp; Warin, 2016; Nikolova amp; Inman, 2015; Temple, 2020)。

在諸多類型的FOP標簽中, 身體活動當量(physical activity calorie equivalent, PACE)標簽, 在近20年來越來越受到研究者的關注。與其他類型的FOP標簽不同的是, PACE標簽可以同時提供兩種信息:食物的能量值, 以及消耗該食物能量所需要的身體活動量。身體活動量通常由兩部分組成, 上方呈現一個簡易的“火柴人”運動造型, 下方根據其相應的運動類型(如慢跑、步行), 呈現消耗該食物能量需要進行該運動的時間或距離(如慢跑40分鐘)。已有研究發現, 在健康飲食行為上, PACE標簽可以促使個體選擇能量更少的食物(Antonelli amp; Viera, 2015; Dowray et al., 2013; Viera amp; Antonelli, 2015), 降低個體的能量攝入(Daley et al., 2020), 使健康產品更具有吸引力(Mehlhose et al., 2021)。PACE標簽不僅可以降低個體攝入的能量值, 還具有鼓勵個體進行鍛煉的額外好處(Antonelli amp; Viera, 2015; Deery et al., 2019), 促使節食者減少高熱量食物的攝入并且增加運動量(Jin et al., 2020)。事實上, 通過增加能量消耗或者減少能量攝入的簡單算術組合就能夠控制體重(Okada, 2019)。全國性調查的數據顯示, 每天減少100大卡的能量平衡(通過減少能量攝入和增加身體活動的組合)可以防止大多數人口的體重增加(Hill et al., 2003), 每天減少50~100大卡的能量平衡就具有實際意義(Hill et al., 2003; Rodearmel et al., 2007)。因此, 學者認為PACE標簽具有同時促進消費者的健康飲食行為和運動鍛煉行為的優勢, 從而可以有效應對日益嚴峻的肥胖問題。

本文歸納總結PACE標簽在促進健康飲食和運動行為上的實證研究, 對其作用機制進行梳理, 并進一步整合出PACE標簽促進健康行為的理論模型, 以期能為其理論發展和實踐運用提供參考。

2" PACE標簽對飲食行為的影響

2.1" 實驗室研究結果

實驗室模擬食物選擇的研究表明, PACE標簽能夠影響消費者對食物的態度并促進健康飲食行為。與其他標簽相比, 消費者顯示出對PACE標簽的偏好, 認為PACE標簽可以幫助他們做出更好的食物決策(Dowray et al., 2013; Elbel et al., 2009; Evans et al., 2016; Swartz et al., 2013; Wolfson et al., 2017)。盡管PACE標簽對零食喜愛程度的評分沒有顯著影響, 對不熟悉零食的預期消費量(被試認為他們會攝入的食物量)和實際攝入量影響也不大, 但顯著降低了大學生對熟悉零食的預期消費量和實際攝入量(Hartley et al., 2018)。針對中國被試群體(主要是45歲以下的被試)的研究也表明, PACE標簽增加了被試對健康食物(紅棗核桃)的偏好和積極態度, 同時降低了對不健康食物(薯片)的偏好(Yang et al., 2021)。進一步的分析表明, 相較于以慢跑時間呈現的PACE標簽或僅含能量的卡路里標簽, 以步行時間呈現的PACE標簽對健康飲食行為的影響更大。此外, 具有較高未來時間視角(future time perspective, FTP)的個體更多選擇帶有PACE標簽的健康食物, 而較少選擇帶有PACE標簽的不健康食物(Yang et al., 2021)。

PACE標簽還可以降低消費者選擇高熱量飲料和食物的意愿和行為。一項包含一千多位經常飲酒的成年人的網絡研究表明, 飲料上的PACE信息會降低他們對高熱量飲料(如啤酒和紅酒)的飲用意愿(Robinson et al., 2022)。眼動研究表明, 當食物和飲料上出現PACE標簽時, 消費者(18至40歲的成年人)會更加關注并更多選擇健康食物和飲料, 并且這種效應在身體活動和健康行為水平較低的個體上更為明顯(Mehlhose et al., 2021)。與卡路里標簽相比, PACE標簽顯著增加了16至64歲成年人選擇能量較低的食物或飲料的可能性, 并且在控制一些重要的個體因素(例如BMI、飲食限制情況、身體活動或健康素養)后, 這種效應仍然存在(Masic et al., 2017)。

網絡模擬研究將被試隨機分配到不同食物標簽條件下, 模擬消費者在餐廳的食物選擇并計算所選食物的能量。在一項800多名被試參與的研究中, 相較于沒有信息或只有能量信息的菜單, 82%的參與者更喜歡有PACE標簽的菜單(能量以步行距離或步行時間呈現), 并且當能量以步行距離呈現時, 被試選擇的食物能量最少(Dowray et al., 2013)。同樣采用上述研究中使用的4種菜單, 基于美國47個州1000名成年人的研究發現, 以步行時間呈現的PACE標簽顯著減少了成年人為自己點餐時的食物能量(Antonelli amp; Viera, 2015), 也顯著降低了父母為孩子點餐時的食物能量(Viera amp; Antonelli, 2015)。

在“交換接受” (swap acceptance)研究范式中, 研究者首先要求被試選擇食物, 如甜味小吃、咸味小吃、飲料或者午餐。隨后被試會收到可供交換的食物選項(swaps), 它們跟被試開始選擇的食物在其他方面盡量相似, 但能量比開始選擇的食物至少低50千卡。在呈現可供交換的食物同時, 研究者還會給被試隨機呈現食物的信息, 如模糊的能量信息(“能量更低, 你是否要交換?”), 精確的能量信息(“能量低208卡, 你是否要交換?”), 消耗該食物需要的運動信息即PACE標簽(“能量低208卡, 相當于慢走46分鐘, 你是否要交換?”), 控制組無任何信息(“你是否要交換? ”)。最后被試決定是否要交換食物, 將被試的交換概率作為因變量進行分析。結果表明, 與沒有標簽的控制組相比, 在飲料、食物或菜單上添加PACE信息顯著提高了被試的交換概率(Breathnach et al., 2021; Breathnach et al., 2020)。

綜上所述, 實驗室結果表明, 呈現在食物或飲料上的PACE標簽更受消費者喜歡, 并可以有效減少被試對不健康食物的選擇, 降低所選食物或飲料的能量。

2.2" 現場實驗研究結果

現場研究也表明, PACE標簽可以促進消費者選擇更多的健康食物和飲料。一項在大學食堂的研究發現PACE標簽有效減少了學生們對含糖飲料的選擇, 增加了水、水果和蔬菜的選擇(Scourboutakos et al., 2017)。與無標簽條件相比, PACE標簽顯著降低了大學生午餐點餐時的食物能量和實際攝入的食物能量, 并且PACE標簽不會影響午餐后的能量攝入, 換句話說, PACE標簽組的大學生在午餐時攝入的能量更少, 且他們不會在下午攝入更多的零食(James et al., 2015)。圣誕節期間的隨機現場實驗表明, 相較于傳統的健康生活傳單, 在常食用的節日食物和飲料上呈現PACE信息以及提供定期自我稱重和體重管理的建議, 可以有效防止成年人在圣誕節期間增加體重(Mason et al., 2018)。兩項縱向研究也發現了相似的結果。在美國西巴爾的摩低收入社區的中學附近, 研究者在4家便利店內放置不同類型的標簽, 如精確的能量信息、每日推薦總攝入量的百分比或者PACE信息, 探討不同標簽對青少年含糖飲料購買情況的影響。研究者們對黑人青少年飲料的購買情況進行了6周的監測, 結果顯示便利店內展示的PACE標簽顯著減少了含糖飲料和運動飲料的購買量, 同時增加了水的購買量(Bleich et al., 2012)。在美國北卡羅來納州進行的長達2年的一項現場實驗研究中(1年的基線測量和1年的標簽干預), 研究者在一個自助餐廳呈現PACE標簽, 在另外兩個自助餐廳展示卡路里標簽。在基線和標簽干預期間, 研究者在每3個月中的2周時間內會對被試點餐的食物進行拍照并計算食物的能量, 每3個月中的1周時間內記錄被試加速度計上的數據(包括久坐、輕度運動、中度至劇烈運動的時間)。相比于基線, 消費者所選午餐的能量顯著降低, 即使在控制了年齡、性別、種族、職業、算術水平和健康素養水平之后, 該效應仍然存在(Viera et al., 2019)。

也有個別研究發現PACE標簽對被試點餐的影響存在不一致的結果。一項在英國的10個自助餐廳展開的12周現場研究發現, 呈現PACE 標簽并未顯著地影響被試的食物選擇, 其中只在4個餐廳發現了所選食物能量的顯著降低, 5個餐廳沒有發現顯著差異, 1個餐廳甚至顯著升高(Reynolds et al., 2022, 預印本)。但多數研究表明, 相比于無標簽, PACE標簽和卡路里標簽都能顯著減少消費者選擇或攝入的食物能量, 且兩者具有相似的效果(Antonelli amp; Viera, 2015; Dowray et al., 2013; James et al., 2015; Pang amp; Hammond, 2013; Platkin et al., 2014; Reale amp; Flint, 2016; Robinson et al., 2022; Seyedhamzeh et al., 2018; Viera et al., 2019; Viera amp; Antonelli, 2015)。也有元分析表明, 與其他類型的食物標簽或者無標簽相比, PACE標簽在減少消費者從菜單上所選食物和所攝入食物的能量上更具優勢(Daley et al., 2020)。

綜上所述, 來自實驗室和現場實驗的研究結果均表明, 食物、飲料或菜單上的PACE標簽可以有效減少消費者選擇和攝入的食物能量, 促進消費者的健康飲食意愿及行為。

3" PACE標簽對運動行為的影響

關于PACE標簽影響運動行為的研究證據雖然不多, 但整體而言, 結果表明PACE標簽可以增強被試的運動意愿并促進運動行為。在一項涉及800多人的調查報告中, 40%的受訪者報告PACE標簽更有可能影響他們的食物選擇, 而卡路里標簽的這一比例為28%; 并且64%的參與者報告PACE標簽“有點可能”或“很有可能”影響他們的身體活動水平, 而卡路里標簽的這一比例為49% (Antonelli amp; Viera, 2015)。不僅如此, 相比于卡路里標簽, 成年人報告PACE標簽會促使他們鼓勵孩子進行鍛煉(Viera amp; Antonelli, 2015)。一項實驗室研究探討了PACE標簽對節食者食物攝入及后續身體活動的影響, 研究結果表明, 相較于非節食者, PACE標簽顯著減少了節食者的食物攝入量, 并增加了其食物攝入后的身體活動量(跑步機上的客觀測量指標), 從而極大地促進了能量平衡(Jin et al., 2020)。在一項為期2年的現場研究中, 研究人員首先收集了為期一年的基線水平信息, 然后隨機在一個自助餐廳的食物上呈現PACE標簽, 在另外兩個自助餐廳的食物上顯示卡路里標簽, 標簽的干預時間也為一年?;€和干預期間均記錄被試自我報告的和客觀記錄的身體活動指標。結果發現, 與卡路里標簽相比, PACE標簽增加了被試自我報告以及客觀記錄的身體活動指標。具體而言, 自我報告增加了24分鐘的中等到劇烈運動(moderate-to-vigorous physical activity, MVPA), 客觀指標中加速度計記錄的步數和MVPA時長有適度增加, 久坐時間有所降低。盡管效果量并不是很大, 但它表明PACE標簽可以對消費者的身體活動產生長期影響(Deery et al., 2019)。

4" PACE標簽的認知機制

雖然已有大量研究表明PACE標簽在促進健康飲食和運動行為上的有效性, 但關于PACE標簽的認知機制, 目前還缺乏系統的理論解釋。本文通過梳理已有研究結果, 整合出PACE標簽起效應的認知模型及其兩條路徑(圖1)。

4.1" PACE標簽?心理模擬?情緒?行為路徑

一些研究人員推測, PACE標簽促進個體健康飲食的心理機制與心理模擬和負性情緒有關(Montford et al., 2017)。研究者比較了PACE標簽上不同類型的運動(旋轉、步行)對食物選擇的影響, 結果發現, 相比于呈現運動難度低(步行)的PACE標簽, 運動難度較高(旋轉)的PACE標簽在減少不健康食物的預期攝入上顯示出更大的效果。進一步的分析發現, PACE標簽對不健康食物預期攝入量的影響由預期的負面情感反應所中介, 但對健康食物沒有影響。因此Montford及研究者認為, 運動難度較高的PACE標簽可能會激活更高的對運動和食物攝入體驗的心理模擬, 從而提高對食物攝入成本和后果的可視化的感知, 最終減少能量攝入(Montford et al., 2017)。

作者把上述PACE標簽的認知機制稱為第一條路徑, 即PACE標簽?心理模擬?情緒?行為路徑。具體來講, PACE標簽會自發產生運動心理模擬, 而心理模擬的過程會引起被試對攝入該食物的情緒反應, 進而改變食物決策和反應。其中, 心理模擬是指人們在面對一個新的情景時, 會模擬過去的經驗、感受和行為, 從而在新情景中做出相應的決策(Barsalou, 2003, 2008)。當被試看到食物相關的線索時, 如食物圖片, 會自發地模擬過去攝入該食物時的體驗和食物帶來的影響, 如食物的形狀、顏色、味道、口感、獎賞反應等(Chen et al., 2016)。PACE標簽由“火柴人”的運動圖像(如慢跑或者步行)和數值(如距離或時長)兩部分組成, “火柴人”通過四肢和身體軀干的扭曲表現運動時的不平衡狀態, 成為一種需要高認知水平參與的暗示性運動刺激(李開云 等, 2015)。早期研究便發現暗示性運動刺激會激活運動表象等認知加工過程。例如, Urgesi等人(2006)通過腦成像技術發現, 當被試觀看人體手部的靜止圖片時, 運動和前運動皮質中的鏡像神經元同樣得到了激活; Proverbio等人(2009)也發現, 相較于控制組的靜態人體圖片, 完整的暗示性運動人體圖片更強地激活了運動相關的鏡像神經元區域。因此, 當個體在看到PACE標簽上的運動相關圖片時, 會自發激活運動相關大腦的活動, 對運動的感受和體驗進行心理模擬。也就是說, 當PACE標簽呈現在食物線索上時, 個體除了對所攝入的食物進行心理模擬, 還會模擬攝入該食物之后需要的運動及其體驗(如慢跑30分鐘), 從而形成一個新的反應和決策。

PACE標簽自發引起對運動的心理模擬, 會產生相應的情緒反應。焦點小組的質性研究結果顯示, 社會經濟水平較高的青少年顯示出對攝入不健康食物的內疚情緒, 如“當我吃快餐時, 我總是感到內疚, 所以我試著在快餐店選擇更健康的食物” (Evans et al., 2016)。PACE標簽會顯著降低被試對不健康食物(如薯片)的喜好評分、口味評分和正性情緒評分(如滿足、愉快和滿意), 并增加對薯片的脂肪含量評分和負面情緒(即內疚)的評分; 但PACE標簽不會影響被試對健康食物(如酸奶和果汁)的喜好評分(Oliveira et al., 2020)。相較于無標簽, PACE標簽降低了被試對鍛煉的正性情緒(Lee amp; Thompson, 2016)。相較于較短時間的PACE標簽(單位時間內能量消耗更多, 如跑步、跳繩、游泳), 需要更長時間的PACE標簽(如步行)對于減少不健康飲食和促進健康食物的選擇具有更大效果(Huang et al., 2022; Yang et al., 2021)。進一步的分析發現, 預期的內疚可以中介該效應, 并由消費者未來的自我連續性(future self-continuity)來調節, 即高自我連續性的個體具有較高的自我控制能力和對未來結果的預期, 使用較長時間的PACE標簽會導致他們產生更高的預期內疚感, 從而減少能量攝入(Huang et al., 2022)。

根據“情感為了行動(feeling-is-for-doing)”觀點, 預期的情感在行為中起著重要的動機作用(Zeelenberg et al., 2008)。一般來說, 由于消極偏向(negative bias)的存在, 負面的信息和情緒會對決策過程產生更大的影響(Rozin amp; Royzman, 2001)。針對健康食物選擇的研究發現, 人們對食物的消極情感預期在減少高熱量食物攝入、增加低熱量食物攝入中起到了中介作用(耿曉偉 等, 2018), 也就是說, 當人們預期自己攝入某種高熱量食物產生了負面情緒時, 人們更傾向于減少高熱量食物的攝入而增加低熱量食物的攝入。當PACE標簽呈現在不健康食物上時, 如消耗100克的薯片需要慢跑42分鐘(或6.68公里), 人們自發的心理模擬會產生消極的情緒(如內疚), 從而降低對不健康食物的攝入。該路徑可以很好地解釋上述研究的結果, 如PACE標簽上呈現的運動難度(Montford et al., 2017)、需要更長時間的PACE標簽(Huang et al., 2022; Yang et al., 2021)在降低不健康飲食上具有更好的效果, 因為這類PACE標簽在心理模擬中會產生更強烈的消極情緒, 而消極情緒在PACE標簽對不健康食物的影響上起著中介效應(Huang et al., 2022), 對食物決策過程產生更大影響(Rozin amp; Royzman, 2001)。但當PACE標簽呈現在健康食物上時, 如消耗100克的番茄需要慢跑2.5分鐘(或0.4公里), 對健康食物(如酸奶和果汁)的喜好評分的影響也較?。∣liveira et al., 2020), 也較難引起被試較大的負性情緒反應, 沒有發現情緒的中介效應(Montford et al., 2017), 甚至可能提高消費者對健康食物的積極情緒(Yang et al., 2021)。

簡而言之, 食物上的PACE標簽會讓個體自發模擬攝入該食物之后需要的運動及其體驗, 從而影響對該食物的情緒反應和食物決策反應。該路徑強調運動的心理模擬帶來的消極情緒減少了人們對高熱量食物的選擇和消耗, 可能對于厭惡運動和健康水平較低的個體更有效。已有研究發現食物和飲料上的PACE標簽促進了健康食物的選擇, 且該效應在身體活動和健康行為水平較低的個體上更明顯(Mehlhose et al., 2021), 后續研究可以進一步系統探討該路徑起效應的群體和條件。

4.2" PACE標簽?心理模擬?健康目標?行為路徑

PACE標簽起效應的第二條路徑為PACE標簽?心理模擬?健康目標?行為路徑。食物上的PACE標簽引起自發的心理模擬和運動想象, 會激活更上位的健康目標, 進而促進被試的健康飲食和運動行為。該路徑在認知機制上與健康領域的遷移理論相一致。遷移理論認為, 個體在一個健康相關領域的行為可能會影響另一個健康相關領域的行為(Mata et al., 2009), 也就是說個體看重健康飲食的同時可能會重視規律運動。一項研究比較了5分鐘的實際運動或5分鐘的想象運動(即心理模擬)對隨后零食攝入的影響, 結果發現相比于控制組, 想象運動組顯著降低了參與者攝入的能量, 但實際運動組與控制組沒有差異。研究者認為, 想象運動可能會激活更上位的健康目標, 導致健康行為的泛化, 從而遷移到了飲食行為(Inauen et al., 2018), 因此遷移效應可能是PACE標簽起效應的基礎。

研究表明PACE標簽對健康飲食的效果取決于參與者的健康動機或健康意識, 即食物上呈現的標簽更可能會激活高健康動機或意識者的健康目標, 從側面為該路徑提供了支持性的證據。例如, PACE標簽只會降低更注重健康的個體對零食的喜好評分(Hartley et al., 2019)。根據健康程度選擇食物的消費者, 會更多地使用卡路里標簽或者PACE標簽, 且選擇食物的能量更低(Shah et al., 2016)。當食物上呈現PACE標簽時, 健康意識較高的消費者選擇的食物能量顯著低于健康意識較低的消費者, 表明PACE標簽會對具有較高健康意識的個人產生更大的影響(Montford et al., 2017)。對肥胖人群的研究發現, 相對于控制組, 呈現卡路里標簽、營養信息標簽或者PACE標簽, 都可以增加被試控制體重的想法和降低被試所選食物的能量(Reale amp; Flint, 2016)。對節食群體的研究發現, PACE標簽可能會激活節食者的能量平衡目標, 從而減少他們的食物攝入并增加他們食物攝入后的身體活動(Jin et al., 2020)。因為具有較高未來時間視角的個體會具有更高的健康意識(Kooij et al., 2018), 一項針對中國成年人的研究發現, 具有較高未來時間視角的個體減少了帶有PACE標簽的不健康食物的選擇且增加了健康食物的選擇(Yang et al., 2021)。上述研究表明, 對于健康意識高或具有能量平衡目標的個體而言, PACE標簽引起的心理模擬可以更好地激活其健康目標或能量平衡目標, 進而降低其對不健康零食的選擇和攝入, 同時健康目標的激活也可能影響后續的運動行為。

PACE標簽的第二條路徑可以很好解釋PACE標簽對后續運動行為的影響。PACE標簽上的運動圖像引起的運動想象和心理模擬, 激活被試的健康目標或者運動目標, 因而會增加消費者自身的運動意愿(Antonelli amp; Viera, 2015), 促使孩子進行鍛煉的意愿(Viera amp; Antonelli, 2015), 以及食物攝入后的身體活動量(Jin et al., 2020)。研究表明心理模擬提高了參與者與健康相關的目標, 增強了動機, 有助于健康目標的實現(Greitemeyer amp; Würz, 2006; Renner et al., 2019)。運動的心理模擬是一種有效促進健康行為改變的方法(Cameron amp; Chan, 2008; 綜述參見Conroy amp; Hagger, 2018), 在運動心理學領域常用來提高個體的運動表現、堅持行為和運動意愿(Andersson amp; Moss, 2011; Cumming amp; Williams, 2012; Duncan et al., 2012; 綜述參見Kossert amp; Munroe-Chandler, 2007)。例如, 研究表明運動想象和心理模擬的干預, 可以增加老年人自我報告的身體活動量(Kim et al., 2011), 降低學生的疲勞感知和增強其運動堅持行為(Razon, 2012)。即PACE標簽引起的對運動的心理模擬會促進個體后續的運動意愿與行為。

同時, 第二條路徑也能很好地解釋PACE標簽對健康食物的影響。不同類型的食物在心理模擬過程中可能有所差別, 不健康食物(如蛋糕)會觸發更多與短期影響相關(如享樂)的心理模擬, 而健康食物(如水果)會觸發更多與長期影響相關(如健康)的模擬(Piqueras-Fiszman, 2020)。元分析結果表明, 呈現低能量的健康食物可以啟動被試的健康目標, 顯著降低后續食物攝入量(Buckland et al., 2018)。因此, 健康食物上的PACE標簽帶來更多與長期影響相關的心理模擬, 啟動個體的健康目標, 從而采取與其健康目標相一致的行為, 即降低不健康食物的攝入和增加健康食物的攝入。

值得注意的是, 健康目標的激活也可能會影響個體對攝入該食物的情緒反應, 從而影響后續的行為。研究發現, PACE標簽只會降低更注重健康的個體對零食的喜好評分(Hartley et al., 2019), 即對于更注重健康的個體, PACE標簽引起的心理模擬可以很好地激活其健康目標, 進而降低其對不健康零食的評分。耿曉偉等人(2018)通過健康目標的啟動, 發現健康目標的啟動降低了人們對高熱量食物帶來的快樂的預測得分, 增加了對低熱量食物帶來的快樂的預測得分, 從而降低對高熱量食物的選擇和攝入, 增加對低熱量食物的選擇和攝入。

簡而言之, 當健康目標激活之后, 一方面, 個體會在健康飲食和運動上采取與健康目標相一致的行為, 即降低不健康飲食和增加身體活動。另一方面, 心理模擬的過程和健康目標的激活, 可能會讓個體產生攝入不健康食物之后的消極情緒, 從而降低不健康食物的選擇。該路徑強調運動的心理模擬帶來的健康目標的激活減少了人們對高熱量食物的選擇和消耗, 同時提高了被試的運動意愿和行為, 因此可能會對健康意識和健康素養較高的個體或具有能量平衡目標的個體(如節食者)更有效, 后續研究可以進一步系統探討該路徑起效應的群體和條件。

5" 總結與展望

本文總結了PACE標簽在促進健康飲食和運動行為上的相關研究, 不管是實驗室實驗還是現場實驗, 結果均表明PACE標簽可以降低消費者對不健康食物的選擇和攝入, 同時提高隨后的運動意愿及運動行為。結合已有研究證據, 文章進一步整合出PACE標簽起效應的認知模型, 即PACE標簽影響飲食行為和運動行為的兩條路徑。第一條路徑為PACE標簽?心理模擬?情緒?行為, 即PACE標簽通過自發的心理模擬, 影響個體對攝入該食物的情緒反應, 進而影響被試的食物決策和行為。第二條路徑為PACE標簽?心理模擬?健康目標?行為, 即PACE標簽通過自發的心理模擬, 激活個體的健康目標, 從而影響健康相關的行為(包括飲食行為和運動行為)。該理論模型的提出, 可以為PACE標簽理論發展和實踐運用提供參考。

盡管前人對PACE標簽促進飲食行為的研究做了大量的實驗室和現場研究, 也有少量研究探究了PACE標簽對運動行為的促進效應, 后續研究可以在以下方向開展更深入的探究。首先, PACE標簽的兩條認知路徑可能存在較強的個體依賴性, 如第一條路徑可能對身體活動水平較低或厭惡運動的個體更有效, 第二條路徑對具有健康目標或能量平衡目標的個體更有效。但已有研究很少探討這一問題, 未來研究可以進一步深入探討不同路徑的適用群體和適用條件, 及其增強PACE效應的方法和策略。第二, PACE標簽的短期效應與長期效應。已有研究多數探討PACE標簽的即時效應, 僅有少量現場研究探究了PACE標簽對食物選擇(Viera et al., 2019)和運動(Deery et al., 2019)的長期效應, 未來研究可以進一步探討PACE標簽對消費者的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帶來的長期影響。如PACE標簽是否會對個體產生不良影響, 是否會讓個體過分關注食物的熱量而忽略食物的營養成分, 是否會降低個體在飲食上的愉悅體驗等。第三, PACE標簽上不同類型的運動(慢跑、步行)會對PACE標簽的效應產生影響(Huang et al., 2022; Montford et al., 2017; Yang et al., 2021), 后續研究需進一步探索在不同群體上(如青少年、老年、男性、女性、健康水平較低的群體、身體活動水平較低的個體)效應最大的PACE標簽的運動類型。第四, PACE標簽會提高被試對不健康食物的消極情緒, 但鮮有研究探索PACE標簽可能對某些群體產生的消極影響, 如具有飲食障礙的群體和節食群體, 后續研究也需要進一步探索PACE標簽在這些群體上可能產生的消極作用及其預防、改善措施。最后, 健康飲食行為的干預只依靠PACE標簽是不夠的, 還需要綜合不同的飲食干預和調節方法, 如直覺飲食法、正念飲食法, 同時提高個體識別和理解食物營養標簽的意識和能力, 增強個體的健康素養, 最終形成可持續的健康飲食習慣和運動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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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Physical activity calorie equivalent (PACE) labels provide two types of information about food, calorie amounts and the amount of physical activity required to burn off those calories. PACE label is considered as an effective strategy to tackle the increasingly serious obesity problem. PACE labels can effectively reduce calories selected and consumed by consumers in both laboratory and field experiments and at the same time increase individuals’ exercise intention and actual exercise behaviors. In summary, PACE labels can promote healthy behaviors. The cognitive mechanism of PACE labels is integrated into a single model, which includes two pathways: the PACE label-mental simulation-emotion-behavior pathway and the PACE label-mental simulation-health goal-behavior pathway. Future research can further explore the applicable groups and conditions of the two pathways, the possible negative impact of the PACE label, and the integration of different dietary interventions to help consumers form sustainable healthy eating habits and exercise habits.

Keywords: PACE label, healthy behaviors, eating behaviors, exercise, cognitive mechanis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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