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崐對湖湘文化的重大貢獻

30多年前，才二十歲出頭的劉紅聽自家叔叔說起，晚清時期，其家族出過一位在湖南非常有影響力的大人物。不過，至于說此人具體的名號、生平事跡如何等，當時卻是不知其詳。

直到2009年，她從在湖南橡膠廠上班的姑姑劉筱婷那里得知，其先祖劉崐的墓就在長沙含浦的學士路旁，有一位叫賀明華的老奶奶一直守護著這座墓，數十年如一日。劉紅這才第一次知道那位很有影響力的大人物名叫劉崐，并且第一次見到了劉崐墓。

劉紅告訴本刊記者：“我聽說墓園內曾有石人、石馬、石牌坊等物，還有刻著碑文的墓碑。因為我是做建筑設計的，知道這種墓葬規格比較高，所以斷定這個人物不平常。”出于好奇，劉紅開始研究起這位先祖，并逐漸了解了劉崐的生平。而隨著研究的深入，她對劉崐的敬佩之情也愈發濃烈，同時也愈發為自己擁有“劉崐后人”的身份而自豪。

守的是大清官

據賀明華老人的小女兒劉建秋回憶，在她幼時，劉崐墓可謂十分“煊赫”：墓地依山而建，占地近百畝，有墓冢、墓圍、墓碑，花崗巖制的牌坊建在現在的學士路上，百米長的神道石刻由3米高的石像和高大的石獅、石牛、石馬等組成，墓廬堂屋中間還有石烏龜。儼然一座公園，也一度成為村里孩童的游戲之所。

然而，劉紅第一次見到劉崐墓時，該墓已經歷了兩次被盜，變得有些殘破。更讓眾人困惑的是，墓碑顯示墓主人名叫“劉韞齋”，他就是劉崐嗎？附近村民與家里老人都答不上來。

劉紅問了姑媽，又花了半年時間查詢史料，才確認“韞齋”是劉崐的號，這座墓的主人就是一代帝師、晚清湖南巡撫劉崐。劉紅將她收集的資料交給了長沙市文物保護部門。2010年6月，劉崐墓被認定為長沙市不可移動文物。2014年3月，劉崐墓被設立為長沙市文物保護單位。

據劉紅介紹，劉崐1808年出生于云南省景東縣，本名劉琨，因避清朝嘉慶皇帝名諱，故改名劉崐。劉崐幼時家貧，但在老祖母的力主下，6歲便開始讀書識字。他也不負所望，通過勤奮苦讀、拜師訪學，終于由科舉入仕，歷任湖南學政、翰林侍講學士、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會試讀卷官、湖南巡撫等職，官至正二品，并且當過同治皇帝的老師，是晚清政壇舉足輕重的人物。

劉崐為人耿直、為官清廉，喜歡結交本性仁慈敦厚、性格直爽無諱之人，尤重出身貧寒而自強不息者。他選拔人才要求對方為人重孝節，為官一心為民，若家學淵源深厚更佳。他剛正不阿，不弄權自肥。夫人去世后，他獨自撫養五個子女，境況窘迫。解任湖南巡撫后，因看透朝廷的腐敗，劉崐對慈禧的“前撫來京”一旨托病不出，隱居于夫人的墓廬屋之中，深居簡出，“絕不與當道來往”。他的門生曾國荃得知后，著人為老師在蘇家巷置辦了一處小四合院，劉崐這才有了棲身之所。這座小四合院距離今天的長郡中學不遠。劉紅告訴本刊記者，其子便是在長郡中學完成初中和高中學業，她也把先祖劉崐的故事講給兒子聽，教導兒子要以先祖為榜樣，做一個正直高尚的人。

劉崐晚年也曾萌生落葉歸根的念頭，然而，作為一代帝師、朝廷重臣，他卻連回鄉的路費都拿不出來，足見其清廉。無奈之下，他將官服朝珠變賣，以換取路費，但終究未能成行。1888年，劉崐在長沙與世長辭，終年80歲。劉崐去世后，家無余財，最后還是他的門生弟子湊錢將他安葬。

他的門生——中國近代首位駐外使節郭嵩燾曾如此評價他的老師：“先生質厚溫雅，喜怒不形于色，敷歷中外四十年，無姬媵之侍，無貨幣之儲，退休于所蒞官之地，門人集資量田室，相協厥居。圣人言君子之戒三，綜先生生平，無一之累其心焉。而湘人詠歌頌禱，獨謂其兩歷湖南，訖其去官，始終一節，于身無隱情，于人無愧辭。”

賀明華老人為劉崐守墓長達75年之久，然而她并不知道墓主人究竟是多大的官，之所以如此堅持，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守的是一位大清官。這也令劉紅感動不已。2020年，92歲高齡的賀明華老人去世，劉紅為其撰寫悼詞，感念她數十年如一日的堅守。

為湖湘文化奔走發力

劉崐不是湖南人，卻因任湖南學政、湖南巡撫等職與湖南仕林結下不解之緣，并最終在長沙去世，葬于長沙河西的含浦鎮。

劉崐在湖南為官多年，他崇文興教、唯才是舉，為湖湘文化的繁榮和湖南士子的興起做出了重大貢獻。擔任湖南學政期間，劉崐不僅把孔孟列為圣賢，而且把賈誼、杜甫、陶澍、王夫之、魏源等列為鄉祠對象，極大提高了湘人的文化自信。

劉崐還有“湘軍之師”之稱。據羅爾綱《湘軍兵制》統計，湘軍將領179人，儒生出身者104人，占58%；其中，有76人是劉崐門下。實際上，如曾國荃、譚繼洵、彭玉麟、李元度、左宗棠、王闿運、郭嵩燾、席寶田等晚清諸多叱咤風云的湘籍人物，或多或少都受到過劉崐的栽培和庇護。據史學家統計，從1840年到1919年，活躍在中國歷史舞臺的知名人物1238人中，湖南籍的就有116人，占總數的9.4%，無愧于“惟楚有才，于斯為盛”之譽。這與劉崐重視文化、愛惜人才的主政風格是分不開的。正如其弟子曾國荃所言：“方督學我湖南也，振拔人才，一以學術深遠、操持堅正為主，戒勿競聲譽，勿徇俗尚，所甄錄者類皆磊落奇偉之士，庠序之氣煥然一新。”

劉崐在湖南巡撫任上亦政績斐然。其上任之時，太平軍剛平息不久，會黨活動仍此起彼伏，時有刀兵。面對如此憂患之局面，他積極催辦糧餉、彈劾貪官污吏、監督籍內官員，很快穩住了局面。他還積極向朝廷申請撥款，修繕長沙城內被戰火損毀的房屋建筑。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上任僅兩個月，便著手重修岳麓書院，可見其對教育的重視。

《岳麓書院歷史簡表》載：“太平軍過長沙，書院毀半。同治七年，巡撫劉崐大修。”劉崐在《重修岳麓書院記》中說：“往視書院，稍稍有修復者，而十不逮一，且因缺就殘，不可以久。明年乃集諸僚屬而議之曰：湖南之兵可用而財可濟者，其人才為之也。岳麓書院，人才所從出之地，竟聽其荒蕪而費墜焉，所惜者小而所失者大，諸君其計之乎！”“圖一勞永逸之工，工必堅；就撙節所余之費，費必實”。此次修復是岳麓書院在清代的最后一次修建，因舊制而恢復者十之五，新建者十之二，或增或改者十之三，耗費巨大。

劉崐認為這筆錢花得很值，“余謂是舉也，其可以作新人才于勿替，而吾始終拳拳湖南之心，亦可以稍慰矣……自今以往，吾誠愿書院之一成而不毀，人才之日長而不消矣。”由此也不難看出，劉崐對湖南有著很深的感情，他發自內心地熱愛湖湘文化，關心湖南教育，心甘情愿為推動湖湘文化的繼承發展而奔走努力。

岳麓書院內至今還存有一塊石碑，詳細記載了劉崐是如何維護岳麓書院的。那時他已經不再擔任湖南巡撫，但是他還在時刻思慮如何把周邊的幾間房子出租，租金如何用以書院維護，“人文所出從之地，一草一木，皆須愛惜”。劉紅表示：“我每次看到這些碑文都很激動，能感覺到他對湖南教育的高度重視和拳拳之心。”

劉崐還言辭懇切地請求郭嵩燾主講城南書院，盡管郭嵩燾原本不愿意，但還是被說動了。劉崐又多次撥款承修城南書院，并親自給學生講課，制定了書院的條規。李元度評價劉崐說：“公既撫湘，重葺岳麓、城南諸書院，士風為丕變。”

劉崐雖是云南人，但對湖南地方文化研究十分重視。他積極倡修督修《湖南通志》，收輯自上古至19世紀末湖南地區包括天文、地理、人文、物產等各方面的史料，是了解與研究19世紀以前湖南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內容的重要文獻寶庫。他為此耗盡了晚年全部精力。

湖南省湖湘文化研究會會長周秋光教授對劉崐的評價很高，贊其為“湖湘文化的主推手、湖湘文化的構建者”，該評價可謂恰如其分。

讓更多人知道劉崐

劉崐還非常重視家風家教，他對待子孫非常嚴厲，其獨子劉聚中也官至兵部主事、湖北道銜、候補知府，可惜不幸早亡。劉聚中生有三男二女，劉崐在給他們的家書中稱：“窘況潦倒，矢志不渝，家運屯亶，迭遭變故。勿哉！……我景況如此，意氣不衰，外辦公事，內督三孫男、兩孫女讀書，不置婢……汝等困苦余生，好好存心立志做人。此要此要。”可見其家風之嚴，富貴不淫、威武不屈和貧賤不移的情操品德，足資效法。在了解這些后，劉紅對這位先祖的崇敬之情也愈發濃烈，“我現在不光是劉崐的六世孫，同時也是劉崐的‘鐵桿粉絲’。我也將銘記他對后人的囑咐，嚴格要求自己及子女。”

然而，劉紅在挖掘劉崐資料的過程中也同時發現，劉崐雖然對湖南有著重大貢獻，卻并不為大眾所熟知。今天，長沙含浦的一些地名仍冠以“學士”二字，比如學士路、學士橋、學士街道、學士收費站等，但知道這些地名是為了紀念劉崐的人并不多。長沙還有一首兒歌廣為人知：“太平街，好地方，皇帝的老師當大官，紅薯粑粑香又香。”同樣鮮少有人知道，這位皇帝的老師指的就是劉崐。“我最開始挖掘先祖資料，是為了追宗尋根，以此來教育我的孩子。但后來發現劉崐非常了不起，他對近現代湖湘文化的發展繁榮起著奠基人的作用，他的很多思想今天仍有價值，因此想把他推廣出來讓更多人知道。”劉紅如是說。

2018 年是劉崐誕辰 210 周年以及大修岳麓書院 150 周年。借此契機，劉紅提議召開一次紀念劉崐學術研討會。此后，在湖南省湖湘文化研究會和清風雜志社聯合發起下，紀念劉崐誕辰210周年學術研討會于當年5月22日在長沙隆重舉行。

“夫難進易退者，君子之高節，而世人之所難也。”研討會上，周秋光教授表示，我們對劉崐的紀念，有著深刻的歷史意義與現實價值，不僅僅是表達對劉崐的敬仰和緬懷，更重要的是繼承弘揚他那種“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精神；我們對劉崐的學術進行研究，也不是發思古之幽情，而是要回到過去，要從劉崐的身上及其經世致用的學問中，去發掘對于今天仍然有價值有意義的成分，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為美麗富饒幸福的新湖南建設，提供豐厚的優秀傳統文化滋養。

“現在這個時代，正提倡傳統文化復興，我有幸成為名人之后，有義務傳承祖輩的進取精神，這也是踐行以教育興國、以文化育人！”劉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