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現代技術的發展和使用為教師負擔的治理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手段,但同時也帶來了相應的倫理風險,導致教師負擔技術治理的異化。為此,文章首先闡述了教師負擔技術治理的倫理風險表征,包括教師負擔問題失真、人機關系主從倒置、教師隱私受到侵害、教師訴求逐漸消解。然后,文章從技術實踐的特性出發,分析了這種風險產生的邏輯在于量化表征的數字化邏輯、算法執行的控制性邏輯、技術平臺的開放性邏輯以及技術運行的自主性邏輯。最后,文章從關注教師感知、引導技術服務、維護數據正義、回歸治理初衷四個方面,提出了教師負擔技術治理的防控路徑。文章通過對教師負擔技術治理倫理風險的審視和溯源,期望為技術手段更好地推動教師負擔治理提供參考。
關鍵詞:教師負擔;技術治理;倫理風險;產生邏輯;防控路徑
【中圖分類號】G40-057 【文獻標識碼】A 【論文編號】1009—8097(2023)04—0040—08 【DOI】10.3969/j.issn.1009-8097.2023.04.005
2019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減輕中小學教師負擔進一步營造教育教學良好環境的若干意見》,明確了教師減負的必要性和總體要求,指出要切實減輕教師身上的負擔,推動教師負擔的政府治理,確保中小學教師潛心教書、靜心育人。而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和社會進步,傳統的政府治理模式已不能滿足現階段教師負擔的治理需求,技術手段開始為政府治理教師負擔增添動力,技術治理(Technocracy)也逐漸進入了政府治理的視野。技術治理指的是科學技術在具體的政府治理方案中的嵌入,旨在提高治理效能,提升社會運行的效率[1]。雖然技術的介入能夠在信息收集、信息交互、決策支撐等方面為教師負擔治理提供便利,但技術在為教師負擔治理賦能的同時,也潛藏著巨大的倫理風險,進而導致教師負擔治理環境的失衡。基于此,本研究首先梳理了教師負擔技術治理過程中的倫理風險表征,然后分析其生成邏輯,并提出相應的防控策略,以期推動對教師負擔技術治理的理性審思。
一 教師負擔技術治理的倫理風險表征
技術的飛速發展轉變了當前的教育管理模式,引發了教育問題技術治理的變革。但在技術手段同教師負擔治理相耦合的過程中,必然會引發一定的倫理風險。本研究基于技術嵌入的教師負擔政府治理流程,總結了其倫理風險表征,具體如下:
1 數據事實異化教師負擔現實:教師負擔問題失真
數據是政府展開技術治理的起點,通過數字化的轉譯,社會現實被描述和化約為數字信息進入技術體系。隨后,在“在技術治理的作用下,從社會情境到議題再到數字,社會和人的可能性維度一步步被化簡,信息量一步步被壓縮,直至成為一個數字,即某個維度上敞開的定量標尺上的一點”[2]。在數據的標尺之下,作為復雜社會現實問題的教師負擔呈現出新的表征樣態。借助于廣泛的數據收集終端,教師的基本信息、工作時長、學生的成績以及學校的升學率等要素都成為數據采集的對象。通過對不同教師的活動進行數字要素提取和關聯程度分析,技術治理建構了可分析的數據體系,描繪了一副基于數據現實的教師負擔圖景。扁平化的數字語言構成了教師負擔表征的符號系統,極大地簡化了立體、復雜、多維的教師負擔問題,使教師負擔的現實樣態被異化為一系列的數據結構。
教師的負擔不僅僅體現在可被量化分析的客觀層面,同時還體現為教師斡旋在教育教學類事務與非教育教學類事務中的主觀感知和綜合體驗。除了展開正常的教學工作,教師還需要在一些非教育教學性工作中耗散自己的精力,并承擔一定的家庭倫理職責,而作為差異性的個體,教師本身具有獨立的認知判斷、個體的發展期望和對壓力的承受能力。由此可見,外在身份的多重性和內在發展的個體性意味著教師對自身負擔的感知存在鮮明的差異。在繁雜事務之下,教師的職業熱情、對工作負荷的感知、職業發展動力以及心理壓力等主觀認知成為數據符號難以描述和監測的對象。通過對教師負擔的數據表征,結構化的數據進入了技術治理的視閾,而大量非結構性的甚至是無法控制的數據則被過濾出去,消失在數據海洋之中。由此,數據拼貼了一個技術體系中的教師負擔問題現狀,致使教師負擔問題失真。
2 程序運作主導負擔治理過程:人機關系主從倒置
在數字化的治理流程中,程序運作將治理過程拆分為結構性、程式性的環節,并通過對教師負擔治理相關變量的持續監測,針對性地作出應答反應。例如,通過收集教師每天的在校時長、授課時長、備課時長以及與學生的交流時長,在個人時間結構方面自動生成基本的教師負擔現狀;在系統的自主操作下,信息被自動分類投放到下一個程序中,通過對不同學校事務占用時長的比對,實時監測時間層面上教師負擔的治理進度。可以說,在技術治理的視閾下,技術的工具性操作取代了對教師負擔問題的治理,并在無形中被推向了政府治理活動的前臺。
對教師負擔問題的治理是回歸教師專業性的過程,是教師的生命質量在教育教學勞動過程中不斷提升的過程,更是人的主體性彰顯的過程。而程序的運作模式之下,技術治理借助人工智能、云計算、機器學習等技術體系,發展自身的決策范式,模擬主體行動,建構了一套完整的智慧應答和問題解決系統。在此基礎上,人機關系出現了一系列變更——人類治理主體對數據和技術的信賴逐步加深,人類治理者的主體地位也逐步讓位于技術體系。法國技術哲學家Stiegler指出:“工業化時代的人本身也依賴技術,人與其說是利用技術,不如說為技術所利用,因而人本身就成了技術體系的伙計、附屬、輔助,甚至是手段。”[3]人利用技術治理教師負擔的過程逐漸演化成了為技術所利用,致使人類治理主體在被技術理性捕獲的同時主動讓位于技術工具的實踐,這使原本作為輔助角色的技術工具轉而與作為治理主體的人倒置,進而促使人為了技術體系的發展和技術治理的實現服務。
3 技術網絡實時監察教師行動:教師隱私受到侵害
隨著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以及虛擬現實等技術在社會場景應用的不斷突破,德國社會學家Kucklick提出了“微粒社會”的概念,認為現代技術為我們帶來了“高密度的、更詳細的認知。這會從根本上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我們的世界觀以及我們對自身的理解”[4]。而作為數字時代的公民,只要教師在數字社會中生活,技術系統就能時刻捕捉到教師的行動數據。然而,數據的挖掘越全面,信息的傳輸越便捷,對教師數據隱私的控制就越困難。
雖然通過課堂監督設備、辦公平臺以及各種計量統計系統,信息技術可以對教師的行動數據進行分析,生成精準的教師工作報告,但實際上教師已然被各種數據網絡所裹挾,“數據庫無須任何獄卒的眼睛就能對其進行‘審查’,并且更加準確、徹底”[5]。由此,教師在無意識中暴露于技術網絡的實時監測之下,教師的職業活動甚至是日常生活日趨透明。另外,在教師負擔治理的過程中,被檢測到的教師信息也極易面臨泄露風險。例如,在推動智能化教師評價的過程中,政府治理主體通過師德修養、專業知識、教學能力、教研能力以及多方評價等方面能夠收集到較為全面的教師個人數據,有針對性地為教師的工作減負和專業發展提出相應意見,也為技術系統廣泛且深入地分析教師負擔問題提供基礎。但實際上,通過網絡爬蟲、程序代碼等操作手段,大數據能夠基于已有的數字信息,統整教師的基本背景、個人體征、學習經歷、工作時長和類型、教學能力水平等要素。對于教師個體來說,這些個人信息是相對碎片化、匿名化的,雖然看似無法準確指向個體,但基于當前技術治理的數據體量以及高頻次的數據交互,原本模糊、匿名的數據在技術系統中被填補和顯現,使碎片化的個人信息能夠在網絡世界中準確填補出教師的數字形象。
4 技術效用偏離治理意圖:教師訴求逐漸消解
在McLuhan[6]看來,隨著技術的不斷發展和使用,人類身體、思想甚至是個體存在也在無形中被延展了,技術能夠幫助人類高效、便捷地處理更復雜的社會事務。技術工具在教師負擔治理過程中的深度介入,提高了治理效率,降低了治理成本,但也可能會導致技術治理的效用發生偏移,教師的真實訴求被忽略。
一方面,教師負擔技術治理的結果發生偏移。雖然借助數字運算和數學模型的支撐,技術終端能夠實時反饋和監測教師負擔治理的結果,但實際上,這些廣泛收集到的數字信息僅僅在數據運算層面滿足了基礎的數理邏輯,迎合了技術治理成效的評估標準。而技術治理的邏輯主要關注客觀、可量化的指標,試圖在特定的模型框架內分析各指標之間的相關性,并依此呈現技術手段賦能下教師負擔的數據圖景與治理效果。這無異于使教師負擔的治理陷入了技術邏輯的漩渦,以“數據問答”代替教師負擔治理實踐的真實成效。由此,技術邏輯擠壓了教師負擔治理的本體價值,消解了教師的訴求,轉而追求數字體系和技術判斷在教育世界中的完滿性。
另一方面,技術工具在使用過程中極易產生不可預料的未知風險。Giddens曾提出“人造風險”的概念,認為“人造風險”是在人類技術的發展進程中被制造出來的風險——“指的是由我們不斷發展的知識對這個世界的影響所產生的風險”[7]。算法是技術治理的重要支撐,而算法程序運行的不透明、算法決策過程的不公開以及算法治理結果的自我解釋性差等弊端在技術世界中創造了一個算法黑箱,帶來了相應的“人造風險”。在技術治理層面,確實能利用人工智能技術將教師的客觀負擔進行數字化呈現,但不論是這一呈現的規則設定方式,還是數字量化評價的指標,抑或是評價指標同教師負擔程度之間的相關性,我們都無法獲知。這就意味著,一旦教師負擔的數據進入技術治理的視閾,就進入了一個完全未知的虛擬空間,作為治理主體的人類無法介入、理解、預測以及評估教師負擔技術治理的過程,這極易造成數字層面的虛假治理,并引發治理過程中的未知風險。
二 教師負擔技術治理倫理風險的產生邏輯
針對上述教師負擔技術治理過程中產生的教師負擔問題失真、人機關系主從倒置、教師隱私受到侵害、教師訴求逐漸消解倫理風險表征等問題,本研究在回溯技術深入教師負擔治理實踐的基礎上,從技術運行過程中的數字化、控制性、開放性、自主性四個方面總結了教師負擔技術治理倫理風險的產生邏輯。
1 教師負擔量化表征的數字化邏輯
技術連結人與世界的現實,使人能夠“顯現自身并參與規定事物的存在,讓真理得以從遮蔽狀態到無蔽領域并帶來產出”[8]。借助技術手段的“解蔽”,作為社會事實的教師負擔被技術體系顯現出來,并得到重新定義。而在大數據支撐技術環境中,“人類的所有經驗都被視為可進行供應的原材料,目的是轉化成行為數據”[9]。由此,教師負擔問題在技術世界中被轉譯,以可量化、可比較、可分析的數據指標表征自身。
盡管理性的技術體系追求可測量的目標以及科學的計算結果,在對數據化的對象展開評估、指導和監督的基礎上確保治理過程處于規范和有序的狀態。但基于一系列評價指標,精確、可度量的評價方式也在教師面前豎起了一道“社會測尺”。一般來說,教師的績效考核、工作時長、家校溝通頻率、教育教學效果等精準量化的數據被視為度量教師負擔的有效手段,同時也是政府部門和群眾評價教師負擔技術治理成果的合理方式。然而,過于依賴數字運算的準確性,將會催生數據主義的價值判斷,進而導致社會現實被數字所定義。生命意義上的教師個體被呈現在一組組抽象數據之中,在技術治理中被視為推動教師負擔治理的工具,正如Marcuse所言:“技術的邏各斯已經成為繼續奴役的邏各斯。技術的解放力量——物的工具化——變成自由的枷鎖:人的工具化。”[10]一旦教師個體被異化為數字表征的個體,教師的負擔也會隨之變形。基于此,我們在借用技術之眼觀看教師負擔問題的同時,逐漸脫離了教師負擔問題的現實狀況,用數字運算的“正確性”代替了教師負擔問題的“真實性”。
2 算法介入教師負擔治理的控制性邏輯
現代技術應用程度的逐漸加深促使人的行動范式發生相應的轉向。Ellul認為,技術已悄無聲息地成為人與自然交互的中介,“成為人類必須生存其間的新的、特定的環境。它已代替了舊的環境,即自然的環境”[11]。由此,技術在一切社會現實中強行介入,將一切事實、現象、工具、感知等還原為技術理性的邏輯圖式,促使人們遵從既定的算法“程序”展開實踐活動。而從技術體系的構成出發,算法是計算機程序得以產生和運行的基礎,“是一系列問題的清晰指令,代表著用系統的方法描述解決問題的策略機制”[12]。它將教師負擔問題中的教師多重身份和負擔產生的多重來源串聯起來,在準確的數字世界中以技術邏輯推演教師負擔治理實踐。
同時,技術的發展和使用也存在擴張性,“技術活動自動地驅逐任何非技術活動,或者把非技術活動轉化為技術活動”[13]。通過建模分析,雖然算法給出了教師負擔治理的解決方案,但這種方案往往并非站在輔助決策的角度,經由高密度的數字運算和風險評估提出一系列可選擇的行動,而是推送了技術體系控制下的“最優方式”。這會導致作為教師負擔治理行動者的個體,出于對自身決策視閾的懷疑,選擇相信算法運行的科學性,以技術體系的決策指導自身的實踐。由此,人類的思考和行動范式受到影響,其處在技術系統之中,自身也會被技術因素所改變。隨著算法的不斷介入,技術對教師負擔治理過程的控制不斷增強,技術的輔助角色也在無形中同治理主體易位,依循著固定算法邏輯推進的教師負擔治理活動逐漸走向僵化,治理主體與教師之間也就形成了一個“理性至上”“效率至上”的技術環境。
3 技術內嵌工作場域的開放性邏輯
“信息已經成為一種商品”[14],它已經作為一種價值表征物進入交換的市場。同時,技術治理的實現和技術手段的發展也為信息的自由交換提供了開放的環境。在此背景下,一旦數據成為可交換的商品,就必然脫離數據收集的初始目的而被用于二次開發和使用,作為商品的數據也因其匿名性減少了相應的道德束縛。隨著技術手段與校園資源相整合的逐漸緊密,智慧校園、數字校園為技術治理的嵌入提供了開放的空間條件。這就意味著,只要懂得算法語言的編寫和智能程序的架構,就能介入教師負擔的技術治理過程。然而,若智能技術的開發沒有邊界,缺少對其使用的倫理約束,必將導致教師負擔的技術治理因缺乏合理管控而陷入混亂。
隨著技術手段的飛速發展、技術終端的普及和信息傳輸速度的提升,教師負擔治理的時空區隔被打破,使負擔的治理行動進入了“液化”狀態[15],技術平臺同教師工作環境的深入結合也逐漸打開了教師工作場域公開化的窗口。例如,校園內的監控設備完整記錄了教師的校園活動;電子教案的普及、線上評教的開展以及校園局域網對教師電子設備網頁訪問記錄的實時監視,使教師在工作時段內的工作方式和教學需求等教育事務也被全程記錄下來,并通過公開的網絡窗口,受到實時的觀測和檢查。同時,過于自由的技術開發體系也使技術工具成為教師負擔治理過程中的不定時炸彈,隨時可能引發隱私泄露和數據濫用。被收集到的教師個人信息在各個治理主體和治理參與者之間流轉,看似是以數據共享、社會共治的角度提升數據的利用率,但實際上,教師逐漸喪失了對自身信息的決定權和擁有權,成為技術社會中的透明個體。教師私人化的工作過程進入公共的視野,在各利益相關者的凝視下被多次解讀,而這將會導致政府在追求治理成效的同時引發隱私倫理的失衡和教師主體性的失落。
4 教師負擔治理結果數據自證的自主性邏輯
技術體系的運行具有自主維持和自我強化的特質。量化的模式不僅構成了現實社會在技術世界中的呈現方式,同時也建立了一套技術秩序運行的邏輯。通過提出假設、拆分框架、抓取數據、驗證假設的運行邏輯,技術治理不斷以數據事實驗證技術策略的合理性,進而實現技術運行的合法性。而技術自身是一種自主性的存在,它自我產生、自我決定、自我滿足,并具有自己特殊的法則和決定論[16]。技術的自主性決定了教師負擔技術治理的目的并不在于回歸育人的教育世界,而在于數據自證的技術生產。
正是由于技術的自主性,教師負擔技術治理的過程形成了治理閉環。邏輯運行的完整性和固定性意味著人類無法以治理主體的身份深度參與到智能系統的運算過程當中,也無法對技術運行的過程進行透明化監督,更難以通過人為介入的方式對教師負擔的治理過程進行修正。數據為王、效率至上的運行邏輯,促使教師負擔的治理走向了技術理性的勝利。例如,教師的工作時長被視為教師負擔的客觀表征,那么技術治理就通過監測教師工作時間的長短判斷治理手段的有效性。這種技術理性深刻地描摹了教師負擔治理的數字樣態——經過技術體系內部的多次拆解和重組,教師負擔數據信息逐漸同現實社會中教師的減負訴求相分途,技術治理距離教育現實越來越遠,而距離技術邏輯的合法性則越來越近。由此,社會問題的呈現軌道被技術秩序限定,社會卻自顧自地提問題,兩者的張力中埋藏了危機[17]。技術閉環之下的教師負擔治理同現實的教師負擔問題漸行漸遠,極易引發技術觀察的假象和技術運行的失范。
三 教師負擔技術治理倫理風險的防控路徑
針對技術賦能教師負擔治理過程中可能存在的倫理風險及其產生根源,本研究提出了相應的防控路徑。考慮到政府主導之下的教師負擔技術治理旨在借助技術手段切實減輕教師負擔,因此本研究認為政府治理主體應當從問題事實和教師本體出發,關注教師負擔的主觀感知,引導技術工具服務主體需求,全域聯通維護數據使用正義,回歸教師負擔技術治理的初衷。
1 關注教師負擔主觀感知
教師負擔是“在教育工作活動過程中,教師所承受的教育責任以及由此產生的一種內心體驗”[18]。因此,教師負擔問題具有客觀表征和主觀感知的二重性。在客觀上,教師負擔可以被描述為工作類型的多少、工作量的大小、工作時間的長短、工作成效的高低等維度,以可測量的方式進行描述。但教師在主觀層面上的精神壓力、應對繁雜事務時所耗費的精力、工作中的情感投入、工作角色與生活角色的失衡以及對職業發展的需求同職業現狀之間的不協調等要素,則難以通過量化的方式進行表征,只能通過文字描述或質性總結的方式加以呈現。
為此,教師負擔問題的技術治理必須樹立正確的主體觀,從教師自身的切實感知出發,關照教師負擔的差異性、現實性、主觀性。例如,建立教師與學校之間、教師與政府之間的對話機制,從教師職業的社會性、工作活動的使命性以及教師個人的家庭倫理性等方面出發,理解教師負擔的主要生成原因和工作壓力現狀;同時,應在校內設立專門的教師負擔對談部門,發揮教師團體內部的職業共情優勢,以文本報告的形式傳遞一線教師的生存訴求。只有從人的主體性出發,兼顧教師負擔治理的科學性和人文性,才能更加全面、生動地描述教師負擔現狀。
2 引導技術工具服務教師需求
技術的突破性發展撬動了教師負擔治理的技術杠桿,一旦杠桿撬過了頭,必然會導致效率追求大于本質紓解的價值失衡,引發治理過程中人被技術所控制的風險。因此,政府治理主體應當聚焦教師的主責主業,將技術工具置于服務和輔助角色,了解教師在工作中所面對的困境和壓力;合理引導技術手段在教師負擔治理過程中的使用,以保證技術工具能切實減輕教師的工作負擔,更好地服務教師的工作需求和發展訴求。
以智能技術為例,通過將智能技術同教育實踐相結合,AI教師、智慧學習、智慧課堂、智慧校園等形式的出現直接開辟了“智能+教育”的新模式,推動了傳統教學關系的變革。在該模式下,以機器終端為中介,教師能夠清晰地追蹤到每位學生在課堂上的表現。另外,通過數據結構和實時觀察,智能技術能夠幫助教師實現課堂教學的精準管理,并在監測學生課堂學習表現過程中適當調整課程進度和課業難度,有效減輕教師的教學負擔,同時也提高了教師對學生的關注度。除此之外,在人工智能技術的助力下,AI教師可以為學生提供有針對性的一對一輔導,有助于教師將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用于提升自身的專業素養。
3 全域聯通維護教師負擔數據使用正義
2016年4月,歐盟在《個人數據保護指令》的基礎上,出臺了《通用數據保護條例》,進一步強化了對個人數據的保護力度[19],傳遞出“數據正義”(Date Justice)的技術使用理念。這一理念為教師負擔治理的數據使用原則提供了現實保障。數據化貫穿了教師負擔技術治理從收集、存儲到分析使用的全過程,也在無形中為數據使用的多方監督提供了全面敞開的透明化視角。基于這一技術使用觀念,在現代化的技術治理網絡中,政府主體應當以“數據匿名”和“過程公開”為原則,維護教師負擔治理過程中的數據正義。
在“數據匿名”方面,從教師數據收集的源頭出發,保障個體在面對數據收集時的知情權,尊重教師的主體意志;將數據傳輸過程中的訪問權限和數據隱私保護寫進技術程序;在算法層面與數據訪問者達成協定,防止技術治理過程中對數據的二次開發和濫用。同時,在學校的教師負擔治理實踐中,通過以編號代替教師的個人身份,未經教師本人允許不公開工作視頻等方式,防止教師的個人數據泄露。
在“過程公開”方面,利用全面敞開的信息平臺,在開放的技術環境中引入全域監督體系,將技術治理過程的各個環節進行合理公開,從算法透明走向治理透明。而治理的本質是“在各種不同的制度關系中運用權力去引導、控制和規范公民的各種活動,以最大限度地增進公共利益”[20]。因此,應當將政府、社會、學校、家長引入教師負擔治理,將技術治理的過程呈現在公眾和各利益相關者面前,推動社會形成有效的技術治理監督網絡,打破技術治理的算法黑箱。
4 回歸教師負擔技術治理初衷
教師是負擔問題的發生主體,同時也是具有自主發展意志的主體。但對技術效用的過度追求有可能會產生偏離負擔治理初衷的風險,并在無形之中忽視教師作為人的主體性,從而形成教師“不在場”的負擔治理。因此,教師負擔的技術治理應當回應教師在工作過程中的真實需求,關注教師對減負的真實訴求和教師職業的育人職責,回歸教師負擔技術治理的初衷,為教師營造一個良好的、純粹的教育教學環境,激發教師的教學活力。
為此,政府治理部門應當以內生性的教師減負替代技術表征的教師減負,平衡教師訴求與技術理性之間的關系,實現教師負擔技術治理對教師主體發展的真實關注與回應;將技術手段視為教師負擔治理的客體化補充,為智能時代的教師減負提供可實現的技術基礎;在發揮技術手段自身優勢的同時,認識到技術手段自身的不足和使用過程中可能產生的倫理失范,將技術手段的使用置于可掌控的范圍內,為教師負擔治理進行適度賦能;明確利用技術手段展開教師負擔治理的意義和目的,形成完善的技術監督體系,優化治理架構,避免產生教師負擔技術治理過程的異化。
四 結語
技術的嵌入為教師負擔治理提供了從事實把握到決策厘定再到實踐預測的全方面的技術支持,但對技術的不當使用和對技術工具的過度依賴將會導致教師在工作過程中的切實負擔被過度數據化,使技術理性同價值理性悄無聲息地發生易位。可見,技術是一把雙刃劍,在為教師負擔政府治理有效賦能的同時,也導致了倫理風險的產生。為此,需要剖析技術支持下教師負擔政府治理倫理風險的生成邏輯,并提出相應的防控路徑,才能更好地促使技術手段向教師減負助力,激發教師的工作活力。由此,本研究在理論層面對教師負擔技術治理的倫理風險進行了探索,期望能夠為技術賦能教師減負的相關研究和實踐提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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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The development and use of modern technologies provide new perspectives and means for the governance of teachers’ burden, but it also brings corresponding ethical risks, which leads to the alienation of technocracy of teachers’ burden. Therefore, this paper firstly expounded the representation of the ethical risks of technocracy of teachers’ burden, which included the distortion of teachers’ burden, the inversion of man-machine relationship, the violation of teachers’ privacy, and the gradual decomposition of teachers’ real demands. Then, starting from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echnology practice, the paper analyzed that the logic of risk generation lay in the digital logic of quantitative representation, the control logic of algorithm execution, the open logic of technology platform, and the autonomous logic of technology operation. Finally, the paper put forward the prevention and control path of technocracy of teachers’ burden from four aspects of paying attention to teachers’ perception, guiding technology services, maintaining date justice and returning to the original intention of governance. By examining and tracing the ethical risks of technocracy of teachers’ burden, this paper was expected to provide reference for technological means to better promote the governance of teachers’ burden.
Keywords: teachers’ burden; technocracy; ethical risk; generation logic; prevention and control path
*基金項目: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2020年度教育學一般課題“中小學教師減負的效果測度與治理長效機制研究”(課題編號:BHA200150)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張家軍,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為課程與教學論、教育社會學,郵箱為zhangjj51668@126.com。
收稿日期:2022年9月5日
編輯: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