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與自媒體表達自由的平衡

2023-12-29 00:00:00管夢瑤

中國傳媒科技 2023年5期

摘要：【目的】明確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與自媒體表達自由之間存在的矛盾，探討平衡好兩者之間關系的有效方法，以期協調好新聞背后的公共利益和私人利益，進一步促進新聞行業的健康發展，同時也希望推動呈現自媒體行業發展新面貌。【方法】文章基于以往文獻的梳理，以明確自媒體屬性為前提，對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與自媒體表達自由平衡進行思考。【結果】新聞類作品具有信息和商品的雙重屬性，作為商品的新聞類作品的生產需要投入各類資源，但作為信息的新聞類作品又關系到公眾的知情權、自由表達權，影響著公眾輿論。【結論】公眾參與公共生活的用戶生產內容大多不具有營利目的，不妨納入合理使用范圍內；以此為業的商業生產內容具有營利屬性，更應該受到法律、技術、機制等的規制。

關鍵詞：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自媒體；表達自由；平衡" " " " " " "中圖分類號：F124.3" " " " "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0134（2023）05-093-04" " " " "DOI：10.19483/j.cnki.11-4653/n.2023.05.021

本文著錄格式：管夢瑤.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與自媒體表達自由的平衡[J].中國傳媒科技，2023（05）：93-96.

由于新聞類作品的特殊性、版權機制的滯后性、技術侵權的隱蔽性等原因，新聞類作品侵權行為層出不窮，不僅損害了著作權人的利益，也不利于新聞行業的健康發展。早在2016年，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便關注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問題，進行了關于傳統媒體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情況的深入調查。結果顯示，絕大多數的報社、期刊社、廣播電視臺等傳統媒體單位雖然從思想層面都認為新聞類作品版權應該得到保護，但多數媒體單位實際行動中并未采取積極的版權保護措施，對新聞類作品版權保護缺乏完善的機制。新聞媒體被侵權后考慮到時間等成本投入，相比于法律手段更傾向于協商解決。[1]基于此，現有研究多從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侵權角度出發，探討如何更好地進行新聞類作品著作權的保護。有研究（王銀行，2022）基于自媒體對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侵權事件不時發生的現狀，從新聞類作品著作權適用范圍、侵權糾紛管轄等法律問題入手分析，認為建立合理使用制度、創新訴訟管轄制度等方式可以在自媒體時代更好地保護新聞類作品著作權。[2]但是自媒體的表達自由如何保證？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的邊界在哪？如何更好地協調兩者之間的關系？

1.基于自媒體概念的自由表達邊界

自媒體概念最初來源于“We Media”，國內學者於紅梅通過梳理了國外學者克里斯·威利斯（Chris Willis）、丹·吉爾默（Dan Gillmor）和謝因·鮑曼（Shayne Bowman）等人的觀點，指出“We Media”的核心內涵是“參與式新聞”，強調了在技術變革背景下公眾的新聞和信息的生產發布參與性，指向理性、平等、公平、公正的公共生活。[3]但“We Media”轉換到中文語境中的“自媒體”，其內涵并不完全等同于英文語境，本土化轉換中發生了一定的變遷。國內相關自媒體行業發展報告大多數都呈現了自媒體的商業模式，體現了濃厚的營利、運營等商業主義話語色彩，逐漸與參與對話、民主生活等新聞話語脫軌。實際上，自媒體在發展過程中呈現出較為明顯的自主性、簡便性和個性化的特點。[4]總的來說，自媒體大致劃分為兩類，一類是偏向于英文語境“We Media”的用戶生產內容，不具有營利目的，是公眾參與公共生活的需要；另一類是更契合當前中文語境中以營利為目的的商業內容創造，是自媒體人謀生獲利的重要方式。

如果用戶創造的內容在私人使用的范疇內，那么便不太會產生著作權侵權問題。[5]不過當前大量自媒體基于新聞類作品基礎上進行二次創作，并將其用來獲得商業利益，實際上已經突破了自由表達的范疇。互聯網環境下，自媒體獲利形式更加隱蔽，存在引流、推廣等交叉支付和延遲收益的情況，所以以內容創作是否獲得經濟利益來區別用戶生產內容和商業生產內容似乎有些不妥，究竟如何區分用戶生產內容與商業生產內容，這是劃定自媒體表達自由邊界的重要衡量因素之一。自媒體表達自由的范疇取決于其自身的傾向，若偏向于普通用戶參與公共生活，那么其自由表達的范圍更廣，而且一般不會帶來新聞類作品侵權問題；但若偏向于自媒體人出于商業目的，那么其自由表達則需要明確邊界，否則就會給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帶來威脅。

2.《著作權法》對新聞類作品著作權的保護

當前《著作權法》是進行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的重要法律依據，有研究（沈正賦，2021）對比了《著作權法》的前后三個文本發現，前兩次修正對新聞傳播領域及其作品的涉及較少，第三次修正則主要涉及了新聞傳播領域，包括基于新聞傳播事業迅速發展背景下越來越復雜與敏感的視聽作品、時事新聞、職務作品的條款和問題；目前第三次修改后的《著作權法》盡管對視聽作品概念、時事新聞概念界定及其著作權保護、職務作品各項權利等問題進行了調整[6]，但仍然存在一定的不足，如自媒體是否應該納入合理使用等細節問題還有待補充。由于自媒體發展缺乏一定的約束，其在信息生產以及傳播的過程中存在一定的侵權等問題，其中便涉及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侵權問題。當前，自媒體“洗稿”現象層出不窮，業界和學界對其看法不一。有媒體人指出，不出于純粹的商業目的，洗稿應該問題不大。但有研究（王雅芬等人，2019）認為，“洗稿”本質上就是一種抄襲，只不過基于形式的變換而呈現隱性特征，該行為應該受到法律的規制。[7]對“洗稿”行為的規制是進行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的重要體現，自媒體表達自由是在法律框架之內的。現有研究更多是出于如何保護新聞類作品著作權，或者是基于商業性質的自媒體思考其傳播所注意義務標準，較少探討如何協調新聞類作品著作權與不同屬性自媒體表達自由之間的關系。

3.新聞類作品特征及其對著作權保護的影響

3.1" "邊際效用遞減明顯，凸顯著作權保護重要性

新聞類作品作為一類商品，一定程度上符合邊際效用遞減規律，也就是說一定時間內隨著消費者對某種新聞商品消費量的增加，消費者所得到的效用增量是不斷遞減的，不同于食物、日用品等產品，新聞類作品邊際效用遞減十分明顯。要知道，受眾在消費完某個新聞類作品獲得相關信息量后，一般不會進行再次消費，并且新聞類作品的時效性較強，所以新聞類作品難以重復消費，必須通過版權保護抓住受眾的第一次消費行為，否則著作權人的利益將會嚴重受損。

3.2" "公共利益顯著，合理使用存在爭議

新聞具有告知性、紀實性、寫真性、時效性等特點，滿足公眾知情權的同時也是實現公眾言論自由的重要路徑，體現出較為顯著的公益性特征。在互聯網環境下，新聞類作品傳播的范圍更廣，但面臨的侵權形勢卻更加嚴峻，尤其是新興媒體對傳統媒體的著作權侵害問題。我國《著作權法》第二十四條第一款第三項指出合理使用的范疇，但其中關于合理使用的主體存在爭議，例如，“等媒體”中是否包含自媒體。有研究（來小鵬，2021）認為，合理使用的主體除報紙、廣播電視臺等傳統媒體外，還應包括取得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的媒體。[8]另外有研究（孫昊亮，2018）基于自媒體社交工具的本質屬性，指出在不影響權利人經濟利益前提下，自媒體可以歸入著作權合理使用的主體。[9]其實，關于自媒體能否納入合理使用范圍，還是要基于自媒體的屬性，若其發揮著社會交往、意見表達等公民參與屬性，那么將其納入合理使用范圍無可厚非，但如果自媒體有著商業企圖，那么其納入合理使用的范圍則需要進一步斟酌。

3.3" "獨創性較難確定，著作權保護力度不足

相比于文藝、建筑等其他作品，新聞類作品重點在于呈現事實，對新聞事件進行客觀報道，但這卻造成了新聞類作品獨創性較低的判斷依據。修改后的《著作權法》將時事新聞改為單純事實消息，強調了本法不適用于單純事實消息。可是單純事實消息如何判斷？單純事實消息就不凝聚著新聞記者等的人力、物力、財力等資源的投入嗎？并不是說要將單純事實消息納入著作權的保護范圍，只是事實信息的傳播離不開前期的選擇編排等智力勞動。在進行單純事實消息判斷時，不能因新聞類作品重事實輕表達的特殊形式而片面提高獨創性的判斷標準，而是要與藝術作品、文字作品等一視同仁。對于新聞行業來說，若不能保護相應的著作權，那么創作創新的積極性便會大大降低，嚴重阻礙新聞產業積極發展。通過著作權進行新聞類作品保護，不僅保障了新聞單位和新聞人的利益，也滿足了社會公眾的新聞需求。

4.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與自媒體表達自由的沖突

新傳播生態下，人人都獲得了內容發布的機會，各類自媒體如雨后春筍般冒出，民眾創作積極性高漲，促進了公眾的自由表達，但與此同時也帶來了用戶生成內容版權侵權治理的難題。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與自媒體表達自由的沖突具體體現在雙方的相互限制上。一方面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出于對利益的注重限制了自媒體表達自由的空間，另一方面自媒體表達自由出于對自由的追求一定程度上損害了新聞類作品著作權權益。“越來越多的人承認版權與表達自由沖突，尤其是前者對后者的妨礙不可回避。” [10]著作權所具有的私權性質明顯不同于表達自由的公眾性質。對新聞類作品著作權進行保護，也就意味著未經著作權人的同意或者是在非合理使用范圍內都不能隨意使用他人的新聞類作品。當前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與自媒體表達自由的沖突更多是基于商業利益，集中體現在具有商業性質的自媒體表達自由與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的矛盾。例如，自媒體較為常見的“洗稿”侵權現象。自媒體基于表達自由的保護傘對原創內容進行修改，盡管表面上文章與原創內容截然不同，但核心內容是一致的，是一種隱形抄襲。一些自媒體洗稿后的內容甚至比原創內容更加火爆，嚴重損害了著作權人的權益。自媒體平臺監管力度不足，自媒體生成內容缺乏把關機制，所以常見的“洗稿”方式侵害了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破壞了互聯網內容創作良好生態環境。尤其隨著人工智能等技術的發展，智能“洗稿”瘋狂生長，以智能軟件對他人原創作品進行“洗稿”似乎成本更低，效率更高，但嚴重破壞了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的良好生態。

5.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與自媒體表達自由平衡的思考方向

5.1" "法律：堅持利益平衡的立法原則

最新《著作權法》第二十四條第一款第三項，將“時事新聞”修改為“新聞”，擴大了合理使用的范圍，進一步保障了公民的知情權。此外，該條款中涉及“不可避免地再現或者引用” “不可避免”應理解為如果不再現或引用作品，公眾對新聞事件內容的理解便大打折扣，并不是說若存在一種“避免再現或引用”作品的方式，新聞媒體對該作品的再現或引用就是侵權。最新《著作權法》將“作者聲明”修改為“著作權人聲明”，加之《著作權法》特殊職務作品的著作權歸屬于法人或非法人組織，進一步保護了媒體單位等合法權益。有研究（陳志敏等人，2017）基于新媒體發展趨勢強調了重新界定新聞報道合理使用的內涵和外延的重要意義，提出合理使用的主體應當包括新媒體環境下的網絡用戶，放寬對“不可避免地再現或引用”的范圍限制，以期促進新媒體產業的蓬勃發展。[11]誠然，存在自媒體著作權糾紛案件，但是不以商業營利為目的的自媒體更多發揮著社會交往、發表言論等社交功能，是公民言論自由的保障，所以在一定前提條件下可以將非營利性的自媒體納入合理使用范圍，從法律層面協調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和自媒體表達自由之間的平衡。

5.2" "技術：合理應用數字化技術

國外像Civil、PressCoin等新聞平臺早已充分利用數字化技術完善自身發展，國內新華社早前也推出了“新華智云區塊鏈版權保護”等數字化技術應用項目，充分驗證了區塊鏈等數字化技術在新聞實踐中的重要價值。對協調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與自媒體表達自由來說，也可以通過區塊鏈、版權過濾等技術手段來助力兩者協調發展。首先，利用區塊鏈技術保存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人全過程生產記錄，實現新聞類作品的版權登記與認證，即使自媒體利用網絡爬蟲工具獲得新聞類作品也能保留原有關鍵信息。其次，基于區塊鏈等數字化技術建立新聞類作品流通的市場，無論是傳統媒體，還是自媒體都能借助智能合約程序更好地理解法律條款，方便進行作品創造與管理。另外，自媒體平臺服務商建立新聞類作品數據庫，以云計算、大數據等現代化技術搭建預防網絡實時監控。對用戶上傳的新聞類作品，利用現代化版權過濾技術進行掃描，確認是否構成侵權。若構成侵權則停止相關內容的傳播并要求用戶進行正確處理。過去基本上是侵權行為發生后進行追責，但未來將更側重于預防。合理應用區塊鏈等數字化技術不僅保護了新聞類作品的著作權，也能基于技術規制使自媒體合理實現表達自由，避免觸碰著作權紅線，進一步凈化自媒體行業生態。

5.3" "機制：建立合作共贏機制

互聯網的開放性造成了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的困境，但也是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困境破解的有效突破口。針對新聞類作品著作權的保護不能過分圍追堵截，而是要學會基于利益的合理分配實現疏堵結合，促進傳統媒體與自媒體之間的合作。合作共贏機制的建立過程中平臺方起到橋梁搭建作用，有學者（朱鴻軍，2020）基于社交媒體空間的著作權侵權問題，強調了平臺商把關補位機制的重要性，認為社交媒體平臺應該積極承擔更多的責任，建立著作權侵權“事前預防”和“事后嚴懲”的雙維把關機制，但也指出如何確立把關責任邊界這一復雜的問題。[12]合作共贏機制建立離不開自媒體平臺方的把關機制，對自媒體平臺方來說，其不僅履行了合理注意的義務，同時還能在促成雙方合作中抽取一定提成，提高自媒體平臺方事前預防和事后追責的積極性。有研究（彭桂兵等人，2019）以“《甘柴劣火》事件”為例，從法律和媒體職業倫理兩大視角審視“洗稿”行為，認為所謂的“洗稿”爭議實則是自媒體與主流媒體的利益糾紛[13]，建立合作共贏機制不失為協調雙方利益的一種有效路徑。對于新聞媒體來說，其本意并非限制他人對新聞類作品的獲取。微信、抖音等社交媒體平臺是自媒體發展的主要依托平臺，是否可以讓自媒體依托平臺作為第三方牽線來促進新聞媒體與自媒體的合作，例如建立許可付費機制。這樣一來，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人可以獲得經濟利益，具有商業屬性的自媒體也能獲得使用新聞類作品的自由，畢竟平衡好各方利益才能促進媒體生態的健康發展。

結語

關于協調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保護與自媒體表達自由的思考路徑更多是基于營利屬性的自媒體而言，畢竟非營利屬性的自媒體更加傾向于參與討論、發表意見等社會性功能，使用多在私人領域并不會侵犯著作權人權益。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早在《第42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中便提到“網絡新聞自媒體”[14]，肯定了此類自媒體的發展。事實上，自媒體的發展豐富了新聞實踐，對信息流通、意見表達有著一定的積極意義。總的來說，對新聞類作品著作權的保護并不必然損害自媒體表達自由，基于公共表達屬性的用戶生產內容可以納入合理使用范圍，只不過要通過保護新聞類作品著作權來規范營利屬性的自媒體行業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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