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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匠”功成百年基

2023-12-31 00:00:00周聞道龔瑩瑩
時代報告·奔流 2023年7期

引子

吸引我的,是一枚獎章,一枚銅質獎章。獎章主體的五角星和天安門,代表了它的規格。獎章上的齒輪、麥穗和書本,代表著中國工人、農民和知識分子。他們相輔相成,緊緊圍繞在具有我們共和國象征意義的天安門圖像周圍,發出璀璨的光芒。“全國勞動模范”幾個鎏金大字,被象征豐收的麥穗有力托舉,它告訴我們,這是黨中央、國務院授予勞動者的最高榮譽。如果這些足以構成吸引我的元素,當佩戴它的主角出現在照片中,在蔚藍澄澈的蒼穹之下,在莊嚴雄偉的人民大會堂前,那不負韶華的幸福篤信的神情,就不得不令人肅然起敬了。

獎章得主是中建鋼構的梁飛。

當我們一步步走近梁飛,也就走進了他所服務的中建鋼構四川有限公司;當我們了解鋼構行業的前世今生,也就了解了這位堅守鋼構一線近三十年的普通工人,了解他從一位質樸的農家子弟,成長為焊接大師,并在數以百計的國內外重大工程建設中攻堅破難,創新立功,屢建奇跡,并在筑就這些宏偉工程鋼構焊接百年根基的同時,筑就了讓自己生命燦爛的根基。

近三十年來,梁飛帶領他的焊接團隊,手執一把焊槍,輾轉全國40多個城市,參與包括北京國貿廣場、香港九龍廣場、央視新址主樓、中國尊、深圳平安金融中心、重慶來福士、西安國際會議中心、成都西部國際博覽城等大小40余項重點安裝工程、100余項制作工程;并創新了一系列鋼構制造核心技術,其“超厚鋼板全埋弧焊對接工藝”“雙細絲埋弧焊高效焊接技術”等成果,為公司降本增效500余萬元。他創立勞模工作室,不遺余力地傳授技藝、培養新人,使其所在班組榮獲“四川省工人先鋒號”。

“全國勞動模范”“全國技術能手”“中國工會十七大代表”,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七十周年慶祝盛典現場觀禮特邀代表,四川省第十四屆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四川工匠”、“焊接大師”等。這些榮譽稱謂念起來也許有點枯燥,但作為普通勞動者,多少人終其一生未必可獲一二,而在梁飛名下卻堆積如山,這令多少人望塵莫及。諸多的榮譽,都聚焦于梁飛“這輩子只干一件事”——鋼構焊接。

若用通常的愛崗敬業、精益求精、工匠精神等去詮釋梁飛的突出成就和精湛技藝,都顯得蒼白無力了。唐代詩人曹松在《己亥歲二首》中有名句“一將功成萬骨枯”,說的是疆場艱險,從士兵到將軍所成不易。作為鋼構工程的關鍵環節,焊接技術同樣如此。不同的是,疆場成就的是將軍,而鋼構焊接一“匠”功成,成就的則是一個時代建設的百年基石。

梁飛時代:神鳥翅展

四川省成都市,這個中國西部最富生機的城市,它有著全球最長的城市中軸線。這條名為天府大道的城市動脈長約150公里,不僅劃定了中國西部經濟中心城市的都市坐標,也劃出了兩千多年成都格局的“千年未變”。它筆直貫通成都市域南翼和四川省下轄的國家級新區——天府新區,使這座古老的城市得以跳出既有空間,向東向南挺進生長,創造出一片嶄新的天地。

驅車往南,沿途會經過西南地區最大的中央商務區、科學城和數字文創城,這里聚集了各大央企和跨國公司區域總部,還有基于國家戰略的科研機構、實驗室,獨角獸企業,以及西部最大的立體交通樞紐、西南最大的兒童醫學中心等交通、醫療的相關配套均在周邊。

天府大道南四段屬于天府新區眉山片區,按規劃定位是高端裝備制造和電子信息產業的聚集地帶。作為天府新區的“產業之城”,天府眉山憑欄臨風,蓄勢勃發,在高闊的天穹之下,顯得格外清朗。中建鋼構四川有限公司,即中建鋼構(西部)管理總部,就坐落在天府新區眉山管委會的對面,是世界500強——中國建筑股份有限公司在西部地區唯一的建筑鋼結構制造基地。對基地廠長王麒麟來說,這條全球最長的城市中軸線還有其特殊的意義:公司參與建設的金融城雙子塔、中海成都489和西部國際博覽城等標志性建筑都在中軸線上,成都天府國際機場、四川省兒童醫院等地標工程,也都分布在整片區域。他見證了這1578平方公里的丘陵村鎮,變成了眼下“人、城、境、業”高度和諧的“未來之城”。

一只從“三星堆”古蜀文明中飛來的神鳥,就這樣展翅飛到世人面前,讓世界驚艷!

中共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要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堅持發展實體經濟,推進新型工業化,加快建設制造強國,這為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前進方向指明了道路。這就是梁飛所處的時代,一個改革開放如火如荼的時代,一個創新驅動蓬蓬勃勃的時代。

那么,在現代化產業體系中,鋼構焊接的位置在哪里?梁飛的位置在哪里呢?

為此,我們不得不先把目光指向這個對我們來說還很陌生的行業——鋼構。理論上,鋼構行業屬于建筑業,而實踐中,現代BIM(建筑信息模型)已將建筑業進行了“制造業工業化”轉型。由此帶來的變革,從中國建筑二級子公司“中建鋼構”更名“中建科工”或可看出端倪。制造業是國家發展的命脈,是城市經濟的脊梁。沒有強大的制造業,就沒有強盛的國家和民族,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夢想就是空想。產業變革帶來的作用是蝴蝶效應式的。作為中國最大的鋼結構產業集團,中建科工與中建鋼構實行雙品牌運行,就像點燃了現代科技與工業核心的“雙引擎”,不僅為鋼結構裝配式建筑拓展了廣闊的空間,也助推中國制造行業向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方向發展。目前,我國制造業規模穩居世界第一,制造能力、創造能力、要素保障能力和國際競爭力都在不斷提高。

中國制造,中國智造,智造中國。全國有多少產業工人參與其中?根據全國總工會發布的第九次全國職工隊伍狀況調查結果顯示,全國職工總數4.02億人左右,其中82.7%集中在第二產業。也就是說,全中國有3.32億的產業工人。

如此龐大的隊伍,梁飛不過是幾億分之一。當他置身于中華民族復興的偉大事業中,更是浪花一朵。如果把他放在有著上百年成熟模式的制造業流水線上,同樣平凡而渺小。可為什么是他受到黨中央、國務院表彰?為什么他能得到人民的認同,并選其作為自己的代表?有什么深層的因素,促使這位普通人具備了敬業、精益、專注和創新的工匠精神與使命擔當?他的境界格局和工作狀態為什么值得推廣?在他從一名普通工匠成長為焊接大師的歷程中,是如何做到“一件接著一件辦,一年接著一年干,鍥而不舍向前走,將個人努力的涓涓細流,匯入中國夢的汪洋大海的”?帶著這些疑問,我們循著時代的足音,走進中建鋼構(西部),走近“焊接大師”梁飛……

梁飛加法:千錘出匠

一、地氣+氣場

清明已過,桐花落盡春未盡,整個成都平原花重成城,遍地芳菲。車拐進中建大道,經過蔥蘢蓊郁的柴桑河濕地公園,鋼構廠的大型桁車便從眼前掠過,形同科幻電影中的工業機器人。汽車在大門口停下,迎接我們的是一位穿白襯衫的小伙子,名叫肖趙攀,是剛進綜合部搞宣傳的大學生。他在前面帶路,要“刷臉”才能進匝道。廠區規劃橫平豎直,主次相輔,給人無處不在的秩序感。辦公樓與廠房為鄰,藍色瓦頂,高度統一,因占地面積廣,就都呈長條方形。路上行人不多,空氣中偶爾傳來機器的吭硄震動,如果不是規整有序的生產車間,不是停車場里滿滿當當的車,這種靜謐和蔥蘢或許會被人誤以為是某處城市公園。

公司質量部資深經理甘寧說過,“梁飛一路走來,剛開始并沒有人注意他有多么與眾不同,也不認為他干著多么驚天動地的大事”,這與我們走進企業的感受多么相似。“但,現在卻鮮有人不承認他的卓越。”這則印證了我們采訪后的感覺。

第一次見梁飛,是在央視播出的節目里。

節目叫《中國大能手——強焊之戰》,每個字都擲地有聲。在首輪比拼“量體焊衣”環節,梁飛代表中國建筑參戰。面對群雄,他沉穩自信,眼里有光,渾身散發著驕陽般的能量與激情。焊槍點到之處,弧光閃耀,兩件鋼衣做得天衣無縫。他憑借最短用時和最精湛的工藝,旗開得勝,一舉戰勝全國冶金、鐵路、船舶、航天的頂級“強焊之手”,脫穎而出。

在接到采寫任務,準備與梁飛面對面之前,我們就在尋思這個人的過人之處。常言道,“性格決定命運”,梁飛取得成功,自然有性格的原因,但起決定作用的,還是行為背后的價值觀念和精神狀態。觀其行,聽其言,大概可以破解神奇背后的秘籍,但我們更想知道從工匠到大師的基階有多高,他一年接著一年,鍥而不舍攀爬了多久,難度系數有多大。

我們先見到的是質量部資深經理甘寧。

甘寧五十多歲,給人印象剛正嚴謹,一絲不茍,有股子浩然正氣。知道他是焊接專業的科班大學生,我們問了些不太專業的問題,試圖通過他了解焊接這項特殊工種。

“鋼構行業最重要的是什么?”

“當然是質量體系,體系安全。”

其實我們想問的是,焊接在鋼構行業乃至制造業中的地位是否最重要。甘寧脫口而出舉足輕重,并強調作為鋼構工程的重要節點,焊接靠技能把關,奠定產品的安全質量基礎。

“焊接智能、焊接技能,直接影響產品的質量。特種作業安全是第一要務。”甘寧說得最多的就是質量體系、體系安全,“從經濟上講,質量不行最多返工,給廠里增加成本。但從安全上看,如果稍有疏忽,人員可能受傷,產品可能報廢,甚至造成整體結構垮塌。”

身為寫作者,不免希望筆下的傳主自帶高光、格外重要,尤其我們要寫的是一位“平民英雄”、全國勞模,他應該先聲奪人,振聾發聵才好。但聽起來似乎不是那么回事,這讓我們有些失望乃至不甘心。但后來,當我們看過了中建鋼構“全過程全業務全員標準化”的質量管理體系和6ó(西格瑪)精益質量管理方法,便理解了這在中建鋼構聽得最多的話:質量和安全,是企業的生命線。是質量體系和體系安全,奠定了公司的制造實力和核心競爭力。

其實人們對焊工的印象,大多來自粉塵飛揚的工地。那些頭戴防護面罩、身穿厚實帆布防護服的工人,像符號般蹲守在鋼筋叢林的背后,大汗淋漓,面目不清。即便在朦朧的夜晚,也大都是飛濺的焊花與霓虹爭耀:他或她,最多是弧光閃爍處,一個隱約謙恭的影子。

而在廠區,我們遇到的第一位“焊工”,卻是龍門焊接機器人。光是從遠處看,巨大的龍門銜架就給人彪悍的感覺,它整體像一個大寫的“門”字,門楣下方有四根黃色旋臂安靜地排成一排。肖趙攀告訴我們,將“機器人”的旋轉電弧傳感器接入焊槍,就能通過數控系統實現各種刁鉆的準確焊接,冷卻后的焊縫成型好,質量也相當穩定。我們戴上安全帽,走進旁邊的二車間。偌大的廠房令人嘆賞,不同的作業空間由大型鋼梁形成區隔,里面只有為數不多的工人,工作環境出乎意料,整齊美觀。銑邊、焊接和錘擊的聲音,聲聲入耳,與機器的轟鳴聲相互交織,諸如下料、排版和切割等眾多工序,隨著桁車來回移動,與自動設備有序銜接。勞動者不是生產線上的機器附屬品,他們氣定神閑,操作設備,是真正的主人。

我們沿著車間走道邊走邊聊,黃色桁車也在頭頂來回穿梭。

“這是小型的,大型的比外面露天的還大。”肖趙攀說的“外面”,就是我們在來時路邊所見的桁車。說話間又來一輛,他介紹說:“這個起重有20噸,前面那是5噸,都很小,還有50噸的。”

心里默想著5噸、20噸、50噸是什么概念,在他口中卻“很小”。可見,在現代化的工廠里,沒什么比掌握技術更重要了。我們崇尚的傳統文化曾被工業化碾壓,甚至摧毀,人們不得不在變革的驅使下踉蹌奔跑。只是,一旦正視這種重塑性的影響,努力掌握技術,那龐然大物就只是物質的實體,毫不取巧,也無法虛張聲勢。

不知不覺走到車間盡頭。那里用簡易圍欄圍出了一塊區域,一根三米高的樹狀鋼結構分外打眼,“樹脈”粗壯,“曲莖”妖嬈,與整個車間的風格迥然不同。兩位頭戴安全帽,身穿淺褐色制服的工人,正專注地打磨腳下的鋼板凹槽,并不理會我們這些突然的闖入者。看著“梁飛勞模創新工作室實操中心”的藍色牌子,我們忍不住走上前去,“請問梁師父在嗎?……”

話音未落,就聽旁邊的肖趙攀說:“這不就是梁工!”

梁飛個子不高,跟視頻中沒什么兩樣。如果要說區別,就是更加率直、爽朗,一說一個笑。

“準備弄個墻,把那邊也圈進來!”他摘下口罩,朝我們邊說邊比劃。我們問及這棵奇怪的“樹”,他說是在西安華潤參觀的時候,看見人家樹葉造型漂亮,回來就照做了一個,放這里,搞現場教學!

梁飛笑起來會露出整齊的牙齒,給人感覺很好相處,用他自己的話說是“接地氣”。

“地氣”就是大地的呼吸,也是煙火人氣,是飲食男女風霜雨露,生生不息。

接地氣的梁飛,連同他那醒目的“勞模創新工作室實操中心”,都很有氣場。

二、基因+天性

“北敦煌,南大足”,這是講工匠技藝的影響力。

作為世界級文化遺產,大足石刻舉世絕倫,代表著人類石窟工藝的最高水準。那些高不可攀的天神佛陀被工匠們接入地氣,賦予了溫度和人性,與王公大臣、漁樵耕讀一道生活在石頭宅院里,歡騰熱鬧,和當地百姓處成了鄰居。大足人世世代代沐浴著彼岸的光,守著這片土地,繁衍生息。1971年,梁飛出生在四川省重慶市大足縣的一個普通農民家庭里。

誰也說不清楚,是他天生就要經歷一個不同凡響的年代,還是這個不同凡響的年代在等待他、成全他。1997年,經全國人大批準,重慶設為中央直轄市;大足隨之于2011年撤縣建區,即今天的重慶市大足區。改革開放的大潮當頭,行政區劃大調整,這方大地必然瑞慶大來。梁飛老家寶興鎮官石村(旗團村),距離大足石刻十七公里。梁飛是家中獨子,有個姐姐很早就參加了工作。母親陳明群是位樸實的農村婦女,吃苦受累一輩子,但她尊天敬地,勤勞務實,教子嚴格,尤重品行。

調皮是男孩的天性,梁飛也不例外。他小時候也沒少給母親惹麻煩,上山抓鳥、下河摸魚的事一件不落。但母親總是和顏悅色,很少生氣,只有一次大發雷霆。那時,小梁飛看見有人在村頭“砸人人板兒”,是一種帶有賭博色彩的路邊游戲,類似現在民間娛樂“三碗倒扣”之類的魔術。他很好奇,跟著跑回家拿了一分錢押進去玩兒。母親發現后,認定這是“不學好”的表現,訓斥了一陣,見小梁飛似乎沒有放在心上,于是,一直愛兒的母親,也不得不把這件事告訴了他的父親。結果,梁飛挨了一頓打。那是梁飛第一次挨父親打,從此他長了記性。

其實陳明群的性格十分敞亮,為人也和善,跟左鄰右舍的相處尤其和睦。因為從小生活在農村,梁飛性格隨了母親,同事評價他“溫和開朗,是個極好相處的人”;他的工作態度,卻是遺傳自父親,做事嚴謹細致,答應過的事一準辦到,認準的事也必須一鉆到底。

“我母親是地道的農民,父親是中建人,中建三局的車工技師。”

看得出,梁飛說這話時帶著由衷的自豪。

他跟父親一樣進入中建,因此,他會強調自己是個“建二代”。這樣的強調,既有他作為“中建人”的自豪,更有對“中建鋼構”的深厚感情。對于他們一家三代,“建筑”不僅是安身立命之所,更是他一生的希望所系、情感歸宿。他的自我實現、價值認同,都與中建血肉相連。 “當年,我父親那技術在整個中建三局也是數一數二的!”梁飛提起父親,還如少年那般。他父親梁利超今年高壽八十有二,1958年先參軍,后工作,直到1998年才退休。退休后,父母幫忙帶孫子,解決了兒子的后顧之憂。含飴弄孫,享受的是天倫之樂,但梁利超喜歡清靜。他16歲參軍,工作在外顧不上家庭,對兒子疏于照顧,陪伴孫兒更是他的彌補。三年前,老伴去世,梁利超干脆一個人回了老家。“中國人總是這樣,這一代的債要隔代還。”梁飛談起父母,在充盈的自豪與深情之后,更多的是內疚。他少年時代受母親的影響,尊天敬地、甘于奉獻,進廠當了工人,又以父親為榜樣,端正工作態度,樹立敬業精神,精益求精,誠實勤勉。這種內心深處的撕扯糾纏,是特定時代里,在“舍小家,為大家”的普遍風尚下,兩代人之間最崇高真誠的情感。這些都是中國工人農民的傳統精神,也是推動社會進步的重要力量。

這種精神,這股力量,他師父楊明洲身上也有。

如果說,父親梁利超為梁飛打開了“中建”這扇大門,真正打磨他的就是師父楊明洲了。楊明洲原來是貴州安順的農民,國家“三線”建設時期,安順成立“國家建委三局機械修配廠”,他被招工進廠,在安裝車間當電焊工,一干就是一輩子。楊明洲帶過的徒弟數不勝數,授藝傳德。當年他講氣焊,把回火的產生機制以及處理方法,代入態度、認知和規范的操作,講得年輕人心服口服。大家都承認,師父雖是自學成才,走的是野路子,但操作和教材沒有出入,其實,他們錯了。

楊明洲雖是農民出身,既非簡單的自學成才,更非野路子。1982年,中國建筑工程總公司成立時,楊明洲已經在中建三局待了17年。中建三局的前輩們,大都來自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光榮序列,有著純正的紅色血統和規范管理。走下戰場的解放軍戰士拂去風塵,拿起鐵鎬走上了“三線”建設的新征程。很多中建人一輩子沒想過別的事,就是想建設祖國,希望祖國強大。血脈中紅色與規范的基因,決定了他們本本分分,聽黨的話,跟黨走。楊明洲在中建三局待了多少年,就被這種基因浸潤了多少歲月。

1985年,中建三局委派10名焊工東渡日本,學習熔化極氣體保護焊技術。那10名焊工中,就有師父楊明洲!20世紀50年代,這項技術已經在世界范圍內得到了廣泛的應用,談不上最先進。可對當時的中國而言,現代化科學技術的基礎很差,主動學習已屬可貴,在國內鋼構行業更是了不起的突破。學成回國以后,這批焊工被派往深圳,參與深圳發展中心大廈的建設。大廈由日本人設計,要求鋼構材料在日本加工,焊接方法也要來自日本。沒有什么能夠難倒勤勞勇敢的中國人。發展中心大廈建成,高度165.3米,成為國內第一座超高層鋼構建筑。它的建成,標志著中國超高層鋼構建筑水平已經達到世界先進行列,也開啟了中國建筑企業參與國際競爭的序幕。

對師父的這段經歷,梁飛深有感觸。他說,中國鋼構行業能有今天的發展,10名焊工功不可沒。他們是中國現代鋼構業發展的先驅,是拓荒者。說到深圳發展中心大廈,難免要提一提咫尺為鄰的深圳國貿。深圳國貿由中建總公司1983年中標承建,是中國最早建成的超高層綜合樓宇,人稱“中華第一高樓”。中建總公司在建設這個項目中,采用了創新的理念、創新的設計和創新的施工,還創造了“三天一層”的深圳速度。兩座大樓都以“中華第一”的桂冠為世人熟知,且都與中建鋼構有著無法割離的關聯。

20世紀九十年代,正值中國改革開放發力期。抓機遇、促發展,到處一片紅紅火火;特別是鄧小平“南方談話”春風化雨,一系列新思想、新觀點落地生根,時代的大潮匯聚成時代洪流,沖擊著這個古老國度板結僵硬的厚土,中國人的精神面貌、創新激情都發生了歷史性的變化。工業化、城鎮化建設蓬蓬勃勃,商業奇才層出不窮,對內地青年的誘惑特別大。

當年,梁飛剛出師就被派往孝感,參與建設漢川電廠項目,但他自己并不知道能在這行干多久。這個國家特大型火力發電項目,位于武漢以西的孝感地區,即現在的湖北省漢川市。基地工程南依漢水而建,投入10億元,從1987年破土動工到1998年建成,耗時11年。

10億元,這在當時是什么概念?20多年過去,梁飛說起來依然激動。

漢川電廠的建成投產,讓湖北省擁有了第一個百萬千瓦級的能源基地,也結束了整個江漢平原因供電能力不足,工業化、城鎮化發展受制的歷史。這是梁飛參與建設的第一個國家級大型項目,也是一項惠民工程。作業的苦和累他早就忘了,他只記得那時的激情與美景——頭腦中飛濺的焊花,比荊楚大地的燈光還璀璨。但剛開始他并不是這樣。雖然常聽父輩們講:我們從事建筑這行,就是要為他人造福,能給祖國建設添磚加瓦,就是最大的幸福。他覺得這些人真偉大。

梁飛務實,到現在也是。他總說自己是接地氣的人,不來虛的。

漢川電廠工程結束后,他和兄弟們回到荊門,繼續上班。這本該和其他工程一樣,在梁飛的職業生涯里劃個句號,他不知道這項工程對自己意味著什么。

五年以后,項目已經建成投產,梁飛去武漢辦事,途經漢水。就在漢江之畔,車上有個小孩大喊道:“你們看,那是什么?”車廂里一陣騷動,大家紛紛起身,將目光轉向窗外。有人說是煙囪,馬上又有人質疑,煙囪為啥長著大肚子。梁飛也抬起頭來,朝著小孩手指的方向看去。夕陽之下,兩座體態渾圓的塔樓正吐著白色蒸汽,佇立在原野中央,格外美麗。有人見多識廣,告訴大家,這不是煙囪,是火電廠的冷卻塔!塔樓外殼是鋼結構搭建,內部水箱和管道也都是鋼制而成的。小孩并不知道什么是冷卻塔,車廂里很多人也不懂,大家圍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做著各種猜測,嘖嘖稱奇。當那人說到,漢川電廠實現的價值無法估量,江漢平原有了它,咱們湖北也算開啟新紀元的時候,車廂里還響起了一陣掌聲。

梁飛沒有去圍觀,而是默默地坐了下來。那一刻,他心潮澎湃。

車窗外,塔樓頂端吞云憾波,隨著蒸汽滾滾升騰,整個荊楚大地仿佛被灌注了某種神話的力量,是從底層而來的莽荒與磅礴,融成了云夢大澤的底色。他發現自己喜歡鋼鐵,也熱愛它的習性。鋼鐵的精神,不僅存在于它的習性和機理,更在于它與生俱來的血性,靜,可以凝固成意志,一旦沸騰,就比洶涌的鋼水溫度還高!在那鋼鐵的塔樓里,有他生命的痕跡,還滴落著他的汗珠。如果汗水也可以凝固,他希望凝成一個名字,就像留在家鄉石窟里的那些名字。

在梁飛的家鄉,大足石刻與敦煌齊名。莊嚴垂眉的石佛菩薩有數十萬之眾,人們膜拜他們多少年,鏨刻他們的工匠也將被銘記多少歲月。母親拜佛,梁飛常聽她講,最美要數北山摩崖那尊日月觀音,從窟內保存的題記可知,她是來自“穎川鐫匠胥安”的作品。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輝煌,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輝煌創造者。時代遠去,他們卻伴隨時代的足跡留了下來,不會被時代遺忘。

梁飛記得母親的話。做人做事,腳踏實地最重要。梁飛瞧不上追求浮名的人,他說自己知道自己是誰就行了!這也是一直以來,父親的告誡。自己是誰?是官石山下的農家子弟,也是中建鋼構的技術工人,一個普通勞動者!

車輪隆隆向前,塔樓已經漸行漸遠,梁飛的心中無比坦然,無比欣慰。如此宏大的工程與家鄉的摩崖造像比起來,單從實用性上看,造福的范圍更廣,實現的價值更高。如果沒有他們這群人全力以赴,工程今天缺個角,明天裂個縫,離垮塌就不遠了。他深感慶幸,為這個工程慶幸,為荊楚慶幸,為時代慶幸,當然,也為自己能給工程質量保駕護航而慶幸。后來,他向父親談起過這種慶幸的感覺,曾為軍人的父親深深地點了點頭。

老一輩中建人說過,搞建筑是造福人類的事,很多人默默無聞一輩子,可時代和國家從來沒有忘記他們!對年輕孤勇的人而言,榮譽比生命重要,尋求認可比物質獎勵重要,環境熏染過的基因,不論沉睡多久都會在適當的時候慢慢活過來。做對社會有用的事、對國家有意義的工作是幸福的,而且這種幸福并不是建立在有限的趣味上,是可以永遠地、永恒地存在下去。那段時間,建設祖國這件事在梁飛心里變得具體而精微,不再虛無縹緲了,就在他身邊,就在他身上。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驕傲與幸福的感覺,他愿意為這樣的感覺持續奮斗下去,存在下去。

他立下志愿,焊接任何一條焊縫都必須精心細致,萬無一失。

三、責任+篤定

多年以后,梁飛成為行業的“金牌焊師”。“長大后我就成了你”,這首歌,似乎是為梁飛而唱。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他曾經崇拜的師傅,一下輪到了他。面對新人,他會想起當年的自己,想得最多的,還是1994年的那個早晨。他想到師父楊明洲和他手中那把燒毀的氣割槍。那時,改革開放進入了第16個年頭。雖然全國國內生產總值只有4.3萬億元,但國民經濟高速發展,全國上下一片欣欣向榮,尤其工業化、城鎮化進程的加快,工業增加值高達17.4%的增速,比第一產業3.5%的增速高出13.9個百分點,比第三產業的增速也高出了8.7個百分點,特別令人振奮。工業化、城鎮化,是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前提和基礎,工業產值快速增長,意味著我國現代化建設開始進入快車道。

這些國家大事對梁飛來說還太遙遠。那時的他,跟普通老百姓一樣,正在為當下的生活風雨兼程,踉蹌努力。受父親的影響,他加入工人行列的愿望,比任何人都要強烈。令人欣喜的是,他如愿以償。

他先是在湖北麻城工程技術學院學習,然后通過招工進入中建三局一公司,分到安裝公司學焊工。中建三局一公司,是中建鋼構的前身之一,總部位于湖北武漢。但安裝公司卻在荊門,從地理位置上看,距離老家重慶還近些。

那時的焊工,就是人們印象中的焊工。夏天蒸,冬天烤,風吹后背透心涼。

但這還不在梁飛的考慮范圍內,好不容易進入中建,想的是如何當好一名中建人。上班第一天,梁飛和師兄弟們興致勃勃,圍著師父楊明洲,等他手把手教大家氣焊實操。

誰知師父卻看著他們,不解地問你們幾個年輕人什么來歷,怎么還專門學這個?

多年以后,梁飛每每想起,心中都會百感交集。他終于體會到那看似不經意的問話,包含著師父多么復雜的心情。眼前的年輕人當真知道焊工意味著什么嗎?他們愿意扎進來嗎?扎進來還能鉆進去嗎?他們吃得了苦、受得住磨嗎?

當時,梁飛還不知其他人怎么想,自己卻不敢貿然啟口。他高中畢業,曾隨南下大軍去過廣東東莞,因為學歷低,待了一陣子沒找到像樣的工作,這才回來繼續讀書,然后通過招工進廠。他不知道焊工對自己意味著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在這行干多久。

楊明洲見沒人回答,也不再問,拿起一把氣割槍,貼近火源,點燃割嘴,自顧自地演示起來。梁飛趕緊和師兄弟們一道,凝神屏氣仔細觀摩。還沒等他們看見割嘴挨上鋼板,就聽“啪啪”兩聲,槍嘴火焰突然熄了。正當大家不知所措時,又聽氣割槍內發出一陣呲呲聲。梁飛的心頓時被扯到了嗓子眼兒,見師父迅速把割槍氣閥關好,那顆心才算落了地。

這時,楊明洲又拿出一把已經燒斷的割槍,問你們知道這割槍咋就燒壞了的?

大家自然說不清楚。梁飛心想,既然是學習,就該有個學習的樣子,于是誠懇地說請師父給我們講講唄!

楊明洲一下對這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有了印象,他將那把燒毀的氣割槍遞到他手里,說:首先,點火不規范。氧乙炔燃燒溫度3300°C左右,槍嘴堵塞導致回火,再不及時關閉氣體熄火,乙炔在槍管內繼續燃燒,可不就把割槍燒報廢了!

一把是燒報廢的割槍,另一把是再晚點關氣就將報廢的割槍。雙槍在手,問題明明白白,楊明洲將一群不喜歡大道理的年輕人說得服服帖帖。他現場操作演示,因勢利導,講規范、講認知、講態度。師父的第一堂課,讓梁飛知道了,當焊工首先要端正態度,扎實基本功。如果操作不規范,單是回火就能輕易毀掉一把氣割槍。更重要的是,不規范的操作,會讓生產和人身安全無從保障。直到今天,楊明洲的話也還時不時地回蕩在他耳邊,要他時刻謹記,永遠保持敬畏之心,要對得起手中的焊槍。

“我不是個聰明人,但我明白熟能生巧的道理。”這種質樸而平實的認知,大概源自家鄉的石刻工匠,梁飛從骨子里信任自己的雙手。大巧若拙,大智如愚,世上從不缺少聰明人,缺的是專注敬業的態度和創新精神的人。熟能生巧,說的是多練。古人云:“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用恒久的毅力干一件事,不可能干不好。這是梁飛的悟字真經,也是我們在采訪中,悟出的梁飛的成功秘訣。事實是,掌握任何技藝,都沒有速成的方法。正如焊工拿在手里的鋼材,哪塊沒被反復地捶打?十年磨一劍,背后有著深刻的理論支持。

當年,他剛出師就被派往漢川電廠的工程項目。很多人想不通,為什么同一個師傅,梁飛就能比其他學員提前一個月出師呢?人前三分鐘,人后十年功。他每天天不亮就到車間練氣割,等別人上班,他已經練了一個多小時。有人選擇省時省力坐著焊,梁飛不,他不是站著就是蹲著。他一直記得住楊明洲的諄諄告誡,姿勢不對影響腰背,腰背不好,無法保證身體靈活,就不能很好地控制雙手,更別說靈巧地使用它了。

楊明洲對基本功要求很嚴,一點都不含糊,稍有不慎,他抬腿就是一腳,踢翻坐地上偷懶的徒弟,嘴里還發出令人心驚肉跳的警告,再這樣,晚上睡覺都會因為焊接沒搞好,擔心工程出問題,做噩夢!

“焊接沒做好,晚上睡覺都會做噩夢。”師父的話深深刺激著梁飛,他更加專心地訓練姿勢,上班練,回家也練。別看梁飛蹲在那里,腦子可沒歇過氣。他沒有停留于師父的經驗,每時每刻都在悟,把培訓所學的理論,加上師父的言傳身教,與實際操作相結合,悟出更深的道理,還要立刻把這更深的道理放到實踐中去驗證。通過反復地思悟、驗證,他逐漸明白,焊接這件事,看起來簡單,實際上學問很深。要有一顆獨到的匠心,心思巧妙,技術靈巧;要防止匠氣,避免平庸、僵化、板滯,缺乏獨到之處;如果連基本的操作都不講,別說匠心匠氣,干脆不要談技術了!后來,他從朋友處發現練習硬筆書法有助于保持手指的穩定性和敏銳感,于是,不論開會還是學習,任何需要動筆的場合,他都會翻開筆記認真書寫,為記錄,更為練姿勢。練著練著,他練上了癮,還喜歡上了硬筆書法。筆者好奇,遞上紙筆,請他現場表演一手。梁飛也不推脫,接過我們的筆和筆記本,專注沉著,在最后一頁寫上“業精于勤荒于嬉”。我們嘖嘖稱贊,不僅筆跡剛勁,力透紙背,而且那姿勢,分明不像拿筆,而是在拿焊槍。在采訪過程中,我們還看過梁飛的一個紅色筆記本,上面的字跡工整方正,很有大家風范。

從焊工到大師,我們看到了善悟與篤定的梁飛。

四、態度+善悟

善悟與篤定的梁飛,將焊接基本功練到了極致,他贏在了起跑線上。1997年,梁飛來到武漢康師傅食品公司項目部上班,因為技術過關,隨后又調去武漢廣場項目部。

武漢廣場位于武漢市解放大道中,幾年以后,它成為中國最具影響力的高級百貨商場,曾經連續十年刷新了中國零售業的紀錄。但對梁飛來說,那卻是一座攀爬得最久最累的高山。

到項目部上班的第一天,梁飛接受了氣焊考試。在他手里,有一個直徑五公分的小圓管口,需要將它垂直固定,用氣焊焊接到另一個管口上。那管口懸浮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離墻6公分,離地15公分,夾墻的角度又太小,焊槍伸出去,空間被塞滿,就看不見焊縫熔池。加之他從培訓班出來一直從事手工火焰切割,氣焊基本沒有接觸過,經驗不足,自然焊得不太好。

沒等判定出結果,梁飛已經意識到問題所在,他跟項目部保證:焊一次有經驗了,再來一次我對著鏡子焊(鏡面焊),肯定沒問題!可武漢廣場項目部愣是一次機會都不給,直接把他退回了公司人事部。得知消息,梁飛只覺腿腳發麻,這個打擊確實大。

“我也好面子。心里內疚,更多是不服輸。”

面子問題很難解決。梁飛高中畢業外出打工,因為學歷問題四處碰壁,是公司給了機會,他很珍惜。從上班第一天起,他就嚴于律己,想做出點成績。再小的錯兒,在別人看來沒有關系,他卻從不放過;再小的活兒,他都要先過自己這關,而且往往會高出別人的預期。他一直記得師父的話,希望每一次睡覺都安穩如常,希望每做一個夢都不是噩夢。不服輸源于他的篤信,也與他的成長環境和工作經歷有關。梁飛說,中建人的性格就是不愿輕言失敗,當然失敗也不屬于他的性格。工作五年,他被贊譽包圍成長,自尊心越來越強。別看他平時謙虛謹慎,面對難題絕不服輸。他對自己有要求,也有信心。然而梁飛沒想到,自己竟在武漢廣場一個小小的焊縫上翻了船。無疑,這對梁飛的自信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因為沒出過差錯,一直被贊揚,是活兒好才派我過去。忽然不讓干了,簡直不知道該怎么辦。”委屈、質疑、內疚,負面的情緒奔涌而來。好長一段時間,梁飛幾乎沒有勇氣拿起熟悉的焊槍,朋友的一聲善意招呼,也懷疑是在嘲笑自己。

時任康師傅的項目經理,也就是后來的集團董事、副總經理左旭平,聽說梁飛被退了,專門找到他,詢問怎么回事。梁飛很內疚,也知道任何解釋都沒有意義,但還是忍不住向領導傾訴自己的遭遇。他越說越委屈,還有了撂擔子的想法。剛開始,他糾結于項目部的不近情理,甚至懷疑是否門戶之見,故意刁難。其實,慢慢冷靜下來,他也認識到是自己技術不過硬,缺乏應對新情況的經驗。但他不肯承認。

令他意外的是,左旭平并沒有嚴厲批評,甚至重話也沒說。

平總聽完梁飛的匯報后,只輕描淡寫地說,沒事,技術可以學會。但態度更重要,任何事情只要態度端正了,你就好做了。這話語重心長,更是意味深長。梁飛很感動,也增強了自省的勇氣。

態度,態度。他認真揣摩領導的話,似乎悟到了什么。當初,師父楊明洲不也告訴他“要端正態度,規范操作”嗎?但自己為什么不服輸,還抱怨武漢廣場不給機會,甚至質疑他們的做法,是在強壓新人呢?在無數個難眠的長夜里,他捫心自問,自己真的沒有問題嗎?同時,他也反思在武漢廣場失誤的過程。他覺得自己是個不聰明的人,更需要別人的認同,從中獲得自尊和滿足。這種自我實現的需求是他取得成功的關鍵,但過于依賴別人的贊揚,也就出現了負面情緒,成為他走不出怨人的原因。別人的認同首先取決于自己的正確。夾墻的角度小,焊槍伸出去,看不見焊縫熔池,是明擺著的事。即使自己過去沒有遇到過,面對新的情況,自己態度端正了嗎、認真思考了嗎?

一思,一悟,梁飛豁然開朗。

他不再怨天尤人,也不從別人故意的方向尋找原因。他就從自己的態度開始,不斷練習規范操作,靈活應對。再遇到新情況,他首先提醒自己“端正態度”,然后去悟,直到悟深悟透。

“技術可以學,但態度更重要。”

梁飛牢牢記住了這句話,不斷地回味咀嚼。他想到了父親,從小就崇拜的父親。進中建之前聽人講,梁利超的技術在中建三局要排第二就沒人排第一。他想,跟父親比起來,自己算老幾?面子真有那么重要?比手上這把焊槍還重要嗎?

他終于明白了平總的良苦用心,感覺自己隱藏的那點虛妄和自信,在更高級的目光垂視之下,顯得特別幼稚。想通這些以后,他回到公司。第一件事便找到人事部,主動要求回焊接培中心學習。他知道要贏回別人的尊重,只能通過成績來證明。除了時刻牢記態度要端正外,還必須要扎下身子惡補理論知識和技術功底。

梁飛這一補,就補出了一系列的合格證。

到2001年,他已經先后通過手工電弧焊、氣焊、氬弧焊、Co2氣保焊四項壓力容器考核,取得了湖北省勞動局頒發的合格證。目前為止他總共掌握了9種焊接技能方法,當然不只是合格,而是一“匠”功成的階梯,是焊接大師的重要組成部分。

回憶這段往事,梁飛已經坦然,承認是一種覺悟,需要莫大的勇氣。

而個人的成熟,往往是意識到命運要靠自己,而不是祈求命運的垂青開始。

這件事對梁飛的影響,幾乎貫穿于他職業生涯的各個階段,讓他凡事先想到態度,也讓他保持謙虛。同時,用他自己的話說,還要接地氣。自己從哪里來,就回那里找,總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每逢重大挫折,他也會把這事拿出來嚼一嚼。然后,用領導“端正態度”的話來提醒自己,遇到再大再難再復雜的問題,也沒有出現過類似武漢廣場的情況。

“從哪里來,就回那里去找,明白來做什么,總能找到答案。”這看似平常的口語,卻充滿了蘇格拉底“哲學三問”的意味,是他勤思善悟、從源頭上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

2004年,梁飛在國貿廣場三期工程就遇上了一件小事。

做焊接的,難免要跟工字鋼打交道。那種截面為工字形的長條鋼材,業內叫“鋼梁”。有些重達一噸,超過塔吊的極限,使用時要先行割斷。那時,激光、等離子這些現代切割技術還沒有大范圍使用,一般都采用手工氣割切割。

梁飛一晚上加班加點,才能切一根,工效很低。

他覺得這樣下去不僅任務完不成,也感到憋屈。于是,他就盯著鋼梁思考、琢磨,為什么這么慢,有沒有辦法提高工效。工友責怪他胡思亂想:“一個人一雙手,干得慢不正常嘛!”

梁飛沒有解釋,只是苦笑,他搖搖頭,繼續盯和想。他想起小時候家里窮,母親卻總是樂天知命,會想各種辦法讓他們吃好穿暖。老家有句土話“人窮怪屋基,屋漏怪瓦稀”,專門擠兌那些不從自身找原因的人。于是,他繼續我行我素,偏不認大家的理,還真讓他找到了原因。原來是工字鋼橫向的翼板與豎立的腹板連接處較厚,由于一心趕進度,在沒有將鋼材最厚的地方擊穿的情況下,匆忙切割后面的部分,反而造成整體工效降低。他靜下心來反復試驗,問題終于得解,第二天晚上切割了三根工字鋼,還覺得很輕松。

后來,梁飛又遇到一件事,成了他鮮為人知的攀升節點。

時間來到一年后,北京移動的項目工地上。

那是一段干燥、寒冷而辛苦的時光。新環境、新項目,為了趕搶工期,梁飛所在的焊工班組規定早晚倒班作業。那天是要焊鋼箱梁,這是一種內部空心、上部兩側有翼緣、形似箱子的大跨度鋼梁。白班同事把所有的平焊和立焊焊完,告訴他只留了三分之一的工作,輪到梁飛晚班,發現全是“仰焊”的部分。焊工都知道,仰焊是最難啃的骨頭,由于身體與焊面溶池都要處于水平下方,鐵水往往會濺得滿身都是,防護服也會被燙穿。他看著橫跨半空的九根鋼箱梁,知道此時說什么都沒有意義,完成就是硬道理。他拿起焊槍,準備將仰焊部分全部焊完,可才焊到第二條仰焊縫,就遇上個5毫米的缺口,就那么5毫米,怎么焊都焊不上。用完兩根焊條,平時該用的控制熔池鐵水的方法都用上了,始終封不了口。“其實那么一點點,走了也沒關系,不會有人注意,也不影響大局。”梁飛并非生性固執,只覺得就這么走了,畢竟留下了缺陷,這不是自己的風格。他又想起老領導的話,“技術可以學,但態度更重要。”當然,還有師父的教誨,做完事要睡得著覺,不做噩夢。

他又嘗試了多次,缺口依然沒有補上。雖然不服氣,但也不得不暫時放下焊鉗。“放下”不是放棄,“原諒自己一回”,而是“端正態度”,拿起理性的武器,思考問題出在哪里。羅丹的雕塑“沉思者”,以埋頭苦思,渴望擺脫地獄的想象為人們所贊美。那是藝術。但梁飛所呈現的不是藝術,是現實。現實遠沒有藝術浪漫,甚至有某種艱辛和殘酷。

現實就擺在面前,遠比我們所能想象的艱難、具體。

梁飛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腳手架上,高空作業,鋼梁縱橫,天地如此狹小。他頭顱向上,望著焊縫琢磨,渴望找到缺口的原因。焊條燃燒的過程在他腦海中回放,恍惚中,好像有無數根焊條頂著氣流在這狹小的地方急急趕路,擁堵不堪。終于,他的腦中豁然開朗——焊條燃燒要產生氣體,構件密閉的空間里,氣體無法流通,回流造成了由內向外的壓力。這5毫米的缺口不正是排氣孔嗎?于是,他再次拿起焊鉗,利用焊條的電弧吹力,將箱梁側面的立焊縫刮開,另外留出兩公分的口子作為排氣孔。然后,先把下面的仰焊縫隙焊好,再利用鐵水的自重,焊好側面的立焊縫。他很慶幸,慶幸自己的執著與固執,終于沒有放過一絲小小的缺陷。

態度端正,勤思善悟,問題迎刃而解。

內心的喜悅自不用說,攻克難題取得成功的激動,我們誰沒有經歷過呢。

這件事,卻也再一次深深地觸動了梁飛。他明顯感覺到,隨著技能實踐的積累,工作范圍不斷拓寬,項目的復雜化,自己在理論專業上的缺口日漸顯現。就像一個著重號,梁飛將它打在自己的職業生涯里。他開始自學《電焊工工藝學》《管道工工藝學》等專業書籍,從基礎理論,到蹲焊、平焊、仰焊等操作,即便只有5毫米的缺口,他也要想辦法補平。

態度,還是態度。梁飛再一次嘗到了態度的甜頭。

同時,他也愈發喜歡這種富有挑戰、靠勤思善悟取得成功的工作。

梁飛減法:有作其芒

一、世間難有兩全法

時勢造英雄。其實,梁飛與我們許多人生長在同一個時代。

有人說這是最美好的時代,也有人說是最富挑戰的時代。

工業化、城鎮化導致社會流動性增強,教育普及、信息傳遞加速,非農業人口比例大幅度增長。這些變化推動著中國社會的轉型,同時也改變了中國人幾千年來的生活軌跡。

改變更大的,還有日新月異的城市建筑。

建筑是凝固的歷史,是人類文明的追憶和情感寄托。建筑連同文字、音樂、繪畫一起構成了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文化載體。早期的建筑多為石頭、木材或砂土,用楔子、榫卯、鉚釘或螺栓固定。工業革命掀起了人類文明的第二次浪潮,鋼鐵時代隨之而來,用近三百年時間產生出全新的美學觀念。建筑制造業化,讓新技術、新材料的應用與創新,工業文明與科學技術、文化藝術的審美得以結合。例如工業革命的象征埃菲爾鐵塔,代表美國文化的自由女神和帝國大廈,奧運會遺產中國鳥巢,世界文化遺產悉尼歌劇院,以奢華著稱的帆船酒店,等等。這些均得益于現代焊接技術的不斷突破,鋼材逐漸超越木材、砂石和鐵器,成為建筑材料。

建筑,無論是古老還是現代,都離不開工匠精神;鋼構,則是現代建筑的核心密碼。

對中建鋼構人來說,建筑代表了走南闖北的旗幟,是行走的時代風范,他們的家庭、個人和事業就在這日復一日的行走當中,不斷進行著加減乘除的算式人生。這不是悖論,而是付出與回饋的錯位守衡。

但當這種錯位失去平衡,身心所遭受的折磨將不亞于一場骨折。三年前,梁飛的母親去世,父親梁利超一個人回到農村老家居住。他對父親的感情很深沉,不僅是普通的敬愛,而是崇拜,崇拜父親的大境界、大格局,崇拜父親好技術、好專業,也崇拜父親大愛如山,愛企愛家。在童年的梁飛心里,父親就是英雄,是人生的坐標。當父親年歲漸長,一天天老去,梁飛就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為了企業,也為了這個家,父親辛辛苦苦一輩子,退休后一定要好好照顧他老人家。可是,可是他……

梁飛不斷自責,此事刻骨銘心。2022年正月十五,全國人民都在家中團圓,喜氣洋洋地過元宵節。可他和妻子還在公司加班,不僅沒有回家與兒女共度元宵,甚至聽說老人不舒服,也只當是平常的傷風感冒,沒有放在心上。

年逾八十的梁利超拖著病體,獨自來到醫院。一檢查可不得了!是心腦血管堵塞,而且堵塞面積已經高達 90% 。醫院要求立即住院,同時下發病危通知,馬上手術。可手術書需要親屬簽字,當時只有孫女和未滿18歲的孫兒守在醫院里,這種大事他們都做不了主。醫生問孩子,老人有兒子嗎?孫女回答“有”,他唯一的兒子在外地離得遠,還在公司加班。醫生不知道這個叫梁飛的兒子究竟在做什么,究竟有什么重要的工作需要在節假日里加班加點,連父親病成這個樣子也不聞不問。醫生輕輕嘆了一口氣,看了看病床上艱難的老人,又看了看眼前孤立無援的孩子,專業告訴他,一刻也不能等,只好讓孫女顫顫巍巍地簽了字。

當梁飛和妻子心急火燎地趕到醫院的時候,手術已經結束了。看著病床上虛弱的父親,他怯生生地喊了聲“爸”,眼淚便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沒什么可解釋的,他抱定“端正態度”的想法,等待父親和兒女的狠聲責罵。可他什么責怪也沒有聽到,反而是父親微笑地問候,是女兒和兒子對他們的理解與寬慰……

談到這里,梁飛聲音低沉,他的內疚無從彌補,已經變成了一種煎熬。

這種煎熬時常伴隨著中建鋼構人的職業生涯,始終追隨著公司轉戰南北。作為一個重慶人,梁飛先在湖北漢川待了一年半,然后被派到河南鄭州,兩年不到又調回武漢,接著是上海、深圳、江蘇、重慶、四川……不到30年時間,在40多個城市輾轉,工程在哪里,他的崗位就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梁飛與愛人劉廷芬是青梅竹馬,夫妻感情很好。早年間,他長期在外,工程結束才有短暫的假期回家幫忙打理一下農活、照顧老人孩子,妻子從來沒有埋怨。有一次半夜回家,他累得倒頭就睡。第二天一早,聽見女兒跑到媽媽跟前問:“家頭來了個什么人,還睡我們床上?”他頓時心如刀絞,女兒什么時候長大了,也不認識父親了,自己竟都不知道。

2005年,他們又有了小兒子。不久,劉廷芬隨梁飛到江蘇上班,夫妻二人一起天南地北地闖蕩。那些年,他們改了鄉音,可鄉情改不了。一天天一年年,盡管都是為了生活、家兒老小的期待,卻在奔波中愈發不能割舍。所幸兒女們都爭氣,品性也好。如今兒子正讀高三,大女兒結婚生子,他們有了小外孫!更可喜的是,女兒成為了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女婿還是個消防員。剛剛年滿五十,劉廷芬便申請退休回大足。她要像公公梁利超那樣,把兒女的缺失,全都補償給小外孫。其實,他們的心里都清楚,所謂的彌補,只不過是自我安慰。

女焊工簡明秀跟劉廷芬曾在一個班組,對她的家庭狀況比較了解。

“劉姐比我大不了多少,剛滿五十就退休了。”簡明秀的話中,流露出可惜。

很多人并不知道,劉廷芬也是一名焊工,而且是中建鋼構(西部)埋弧焊技術最好的女焊工之一。在采訪中得知后,我們著實有點吃驚,她不是半路出家嗎?梁飛卻不吃驚,他知道妻子的勤奮,更知道妻子的付出,但也知道這是鋼構行業普遍的特點。

所謂普遍特點,就是接受——對家庭的犧牲和現實的接受。

三車間的工段長李華明說起家庭和孩子,同樣充滿無奈,“小孩有時會問,為什么人家的爸爸都可以陪過周末,就你沒時間?”他不知道怎么解釋,每次都說工作忙,說多了,像借口,他多么希望孩子能理解當父親的光榮和悲傷,哪怕是親眼看一看自己的真實生活。

說到家庭,廠長王麒麟感觸更深,說:“我們這行太苦了。”

回憶剛建廠那幾年,這個不茍言笑的男人摘下了眼鏡,語速不快不慢,表現出一種長期奔波、習以為常的疲憊和沉靜,說:“我兒子2015年出生,正遇上眉山廠施工。春節前夕,還接到西安敦煌大劇院的項目任務,要在25天內完成7000噸鋼構件制造。全廠員工都放棄了春節休假,晝夜趕工。我實在沒辦法陪他長大。”說罷,他再次苦笑笑,搖搖頭。王麒麟說如果可能,他希望兒子換一種生活方式,不想讓他再去體驗這種居無定所的疲憊,說:“干這行的,確實搞了些大工程,得了不少榮譽,但這個行業也確實太苦了……”

這是一種復雜的感情,包含了巨大的矛盾和痛苦。一方面是融入骨血的熱愛、執著的工匠精神以及本能的選擇偏向,但也因此導致個人生活的撕裂,在無數個日夜輾轉難眠。他是多么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走過、路過、看到過、出入過那些宏偉的工程!他更希望孩子知道,眼中的一個個城市的美麗風景,是自己的父親親手創造出來的啊。他甚至希望孩子將來也像自己一樣,能在這個時代留下自己堅實的足跡!但是,世間難有雙全法,他最不希望孩子體驗的,就是這種不負理想,卻又必須獨自承受在家庭和事業的矛盾與痛苦中糾結的生活。

如果承認鋼構行業的辛苦,下面這個順口溜便道出了電焊工作的苦中之苦。

“花花綠綠油漆工,吊兒郎當學電工,又臟又臭是焊工。”

這是中建鋼構每個焊工都能脫口而出的句子。電焊作業環境差,要求高,勞動強度大,是人所共知的事實。電弧中心溫度高達六七千度,近距離體感溫度很高。在炎熱的夏天,整個人就泡在汗水里,衣服濕了干,干了濕,汗水結下的厚鹽堿,讓衣服變得梆硬奇臭。皮膚灼傷是常事,特別是現場仰焊,身體與焊面溶池都處于水平下方,電焊火星嘩嘩飛濺,滿身都是,防護服也能燙出網眼,刺激肉體。可以說,幾乎每個焊工身上,都能找到幾處燙傷的疤痕。梁飛的腳上就有一個洞,他從來沒給家里人看過,他說這是自己的“識別標志”。

關于這個標志,時隔多年,梁飛回憶起來還心有余悸。

那是在武漢青山電廠,做高空懸挑焊接。沒有鋼梁,人就坐在一根懸挑的角鋼上,保險帶安全扣看哪方便就扣哪兒,雙腳沒地方著力,要么懸在空中,或者抬起來保持平衡。

“一坨熔化的鐵水就這么掉進勞保鞋里,吱吱響,甩都甩不脫,燙得鉆心。”

梁飛笑著,連比帶劃向我介紹當時的情形:“安全意識不強,要檢討。離地三四層樓高,萬一摔下去,就不堪設想了。”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當時的狀況,他只能強迫自己冷靜,慢慢從角鋼上爬出來。回到平臺脫下鞋,鐵水已經在鞋里凝固了。燒紅的烙鐵有800C°,而鋼的熔點高達1500 C°左右,“勞保鞋被燙了一個洞,腳也燙了一個洞,筷子頭那么大”,加上507堿性焊條藥皮的毒性,熔進鐵水,讓燙出的瘡口爛了半個月,連路都走不了。

類似的情形,他都獨自承受,從不跟家里人講。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一個個重點工程,都在他們的付出中圓滿收官。

二、北京,北京:減憂付出剩值得

2004年,梁飛被派往北京國貿廣場做鋼結構焊接安裝。

這是他第一次到北京,那年他33歲。全國各地東南西北,輾轉苦累換得生活的尊嚴,沒什么可抱怨,城市鱗次櫛比的高樓和萬家燈火,在梁飛眼里算不得什么,職業使然。

可是說到北京,他的感情會往下沉,沉到大海的深處,看起來波瀾不驚。

在人們的印象中,北京的冬天是紅墻映雪,胡同煙火,格外美好溫馨。但在梁飛的記憶里,“北京的冬天很冷,工地房屋里沒有暖氣,得要五床棉被,墊兩床,蓋三床,才勉強暖和”。不過,他也記得來時的路上,車過天安門,一派盛世太平的景象。透過玻璃窗,看見五星紅旗飄揚在天安門廣場,他的心里有如針戳,“到了天安門,怎么也得走上去,看看升旗……”

到達工地后,梁飛和八名同事共用一個房間。當年的工地板房,不是現在的輕鋼骨架彩鋼板房,而是用預制板搭建的臨時用房,還漏風。北方刺痛的寒風,有時還裹挾著雪花。三十平方米的屋子,一個烤爐,大家圍在一起,商量核定任務。為了方便早晨洗漱,晚上擱桶水在屋里,第二天早上卻成了一桶冰。

北京國貿廣場,全稱“中國國際貿易中心廣場”,位于北京市朝陽區建國門外大街,屬于北京的商務中心區。從1985年一期工程奠基,到2017年三期工程收官,時間跨度長達32年。由于是個外資工程,剛開始并沒有考慮中國人承包。中國建筑總公司只能做部分分包承建,要像學徒那樣跟在外資后面學習。但工程一期的建筑質量很爭氣,1996年的二期工程中國建筑成為聯合承包商,到2003年三期工程的時候,中國建筑就成了總承包商。

“在這一步一步的信譽加持中,我們的焊接工序功不可沒。”梁飛滿心自豪,他忘不了工程攻堅時的興奮喜悅,伴隨而來的困苦艱難已經算不得什么。

建外大街屬于長安街的東延線,往西就是老北京城,從工地步行到天安門50分鐘,地鐵15分鐘。梁飛想去看升旗,了卻此前的遺憾。但每個月核定的鋼結構任務重達500噸,加上國貿工程方的質量管控非常嚴格,根本沒有時間。白天,卡車不許進城,鋼鐵構件只能在晚上運輸。每天凌晨一點,他們都會接到通知,當構件到貨時,他們就得從被窩里爬出來去卸車。遇到卸貨的塔吊忙不過來,幾個人就在寒風里苦等,一等就是好幾個小時。零下10攝氏度的夜晚,身上穿兩件棉衣還冷得瑟瑟發抖。北京的冬天,幾乎沒有不刮風的時候,風刮在臉上的感覺,說像刀割也行,火燙也像,就是痛。痛得實在受不了便去工具房里翻找,看到彩條布就往身上裹,那種聚丙烯的彩條布防雨還行,保暖就談不上了。卸完構件,第二天還得照常上班。有時趕任務,構件運到后必須立即進行加工,不分白天黑夜。就這樣,九個人包括測量、安裝、焊接,不僅達到了進度要求,焊縫合格率也是100%。

從2004年的冬天到2005年春天,天天如此。任務完成要離開北京,梁飛和同伴們終于可以去天安門了。

“凌晨4點不到就出發,到那一看,那人山人海啊,連樹上都掛著人!”梁飛至今回憶起來,仍笑得合不攏嘴,做焊工有多苦多累他不在乎,能到天安門看升旗,他們滿足了。

回來以后的幾年,他又為有“北京第一高樓”之稱的“中國尊”焊接鋼構材料,還多次到北京奧運會主場館鳥巢、中央電視臺新大樓等做現場安裝。他的心情已不復當初,沒有了年輕時的狂熱沖動,深沉了許多。一次次路過天安門廣場,飄揚的五星紅旗從眼前閃過,他心平氣和。有人以情懷陳釀為酒,梁飛不是沒有情懷,而是那經年陳釀足以讓他一醉方休。

仍然是北京。2019年……

人的一生不知會經歷多少事情,有些像暫時的風景,轉瞬即逝,有的卻像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心里。盡管4年過去,梁飛講起這段往事還握緊雙拳,像少年般抑制不住激動。

“事前我們什么都不知道。”他一臉嚴肅地說。

神秘往往伴隨意外,究竟怎么意外法,時隔4年他還記憶猶新,每個細節都不曾遺漏,甚至隨著時間的推移還開出了細節之花,融入陳釀與時間的元素——當然,還有情感。

梁飛的介紹自始至終充滿著神秘,“先是9月18號接到省總工會的短信通知,內容很簡單,讓我28號抵達省總。去了后我和另外6名同志住在省總旁邊的酒店里,29號一早就坐飛機直達北京。除此以外,沒人告訴我們具體要做什么。我們不敢問,也不敢聲張”。

不聲張是紀律,也有成熟的穩重。但當領導通知,是去天安門參加國慶閱兵觀禮,他直接跳了起來!雖有更多的閱歷和經歷,早已不是那個掛在樹上看升旗的年輕人。

這年,梁飛48歲。

“全省職工只有7個人參加,我是其中一員,這是多幸運!”

他在由衷地感謝公司平臺,感謝各級領導。他感到,過去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當然,也不忘感謝自己。

正是那個態度端正、勤思善悟的自己,專注與奉獻、善悟篤定的自己,態度至上的自己,當然,還有不畏艱難的自己,歷久彌堅,才換來這意外的驚喜與幸福。

抵達北京的當晚,梁飛和6名同伴立即趕往天安門廣場。仍然是激動,但與第一次路過、第一次前往完全不一樣。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年了!他們要在第一時間去見證。

盛裝的北京鮮花遍地,長安街的美超越了過去的一切記憶,也超出了想象。一路流連忘返,直到復興門才發現戒嚴不讓前行,一行人遺憾折返。第二天早上又再相約,走路不行,想到公交車會經過天安門廣場,大家就興沖沖地坐上了公交車,但復興門仍然處于戒嚴狀態。正納悶時,旁邊同伴提醒:“今天9月30號,是國家紀念人民英雄的‘烈士紀念日’!”

他們只好回到全總職工之家,觀看實況直播。當看到習近平等黨和國家領導人向人民英雄紀念碑敬獻花籃,大家紛紛感嘆:“國家是不會忘記他們的!”是啊,為了中華民族進步、獨立、解放犧牲的千千萬萬民族英雄,有山河為憑、歲月為證,在這盛世神州,流芳千載。

梁飛的敘述枝枝蔓蔓,充滿細節,細到國慶當天如何核對身份證,如何發放貴賓卡,汽車停在幾號停車場,一路經過幾道安檢。談到那次的北京之行,他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當我們追蹤而去,仿佛昨日重現。

全體起立,70響的禮炮震徹寰宇,國旗護衛隊護衛著五星紅旗從人民英雄紀念碑抵達天安門廣場。隨著《義勇軍進行曲》奏響,全場國歌高揚。雄壯的樂曲和國歌聲,有中華民族幾千年的風雨滄桑,有黨和國家的來路,更有黨和國家領導人氣吞山河的聲音……

“沒有任何力量能撼動我們偉大祖國的地位,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中華民族的前進步伐!”

梁飛講起來格外來勁,他說:“看到人民解放軍各方陣走來,那整齊堅實的步伐,我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是文明之師、威武之師、雄壯之師!”東風系列導彈方陣讓他最為激動,當報幕員報“東風41”的時候,全場“嘩”地一下站了起來,能親眼目睹東風系列導彈揭開神秘面紗,有誰不為今天的強盛祖國而感到驕傲與自豪。梁飛說,在國慶盛典的現場,他最大的感受就是中國已經真正地富起來了!強起來了!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在偉大祖國強盛的豐碑中,有鋼構人的汗水。

從北京回來,他心里燃著一團火,久久無法平靜。身為一名生產一線的產業工人,他用端正的態度、勤思善悟和淡泊奉獻作為精神的出口,而中建鋼構,給了他廣闊的舞臺。他在各種場合分享這段時光,無數的掌聲和鮮花,無休止地采訪,甚至半夜還接到過電話。那團火非但沒有平息,而且愈燃愈烈,心中有些語言觸及不到的情緒,好像已經難以找回。

有一天,帶著這種幸福的情緒,他聽了一首歌:

“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個?在奔騰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在征服宇宙的大軍里,那默默奉獻的就是我;在輝煌事業的長河里,那永遠奔騰的就是我!

不需要你認識我,不渴望你知道我,我把青春融進,融進祖國的江河!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祖國不會忘記,不會忘記我……”

這歌好像就是為他,為中建人,為一代產業工人寫的,梁飛聽起來格外親切。

是的,祖國不會忘記。梁飛務實,同時也是感性的人,特別容易感動。接到通知去北京他沒流淚,踏上天安門觀禮臺也沒有流淚,看著國歌聲里飄揚的五星紅旗,他激動地高呼:“祖國萬歲!”但還是沒有流淚。當聽到這首流傳不廣的《祖國不會忘記》,梁飛想起湖北漢川,想到父母雙親,想起20多年不平凡的風雨歷程,他的淚倏地流了出來,模糊了視線。

北京,北京!所有的付出,在這一刻,都只是一個回答:值得!

對每個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人,那里承載了多少光榮與夢想!祖國不會忘記她的孩子!能夠建設祖國,為她添磚加瓦,還需要再說下去嗎?這本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我相信,梁飛有過這首歌一樣的心路歷程。工人階級的偉大導師卡爾·馬克思在年輕時寫過一篇論文,他說:如果我們選擇了最能為人類福利而勞動的職業,那么,重擔就不能把我們壓倒,因為這是為大家而獻身;那時我們所感到的就不是可憐的有限的自私的樂趣,我們的幸福屬于千百萬人,我們的事業將默默地、但是永恒發揮作用地存在下去……

勞動的職業,永遠都是值得我們尊敬的國家之魂。

三、深圳傳奇:減除了業主的懷疑

梁飛需要冷靜,作為筆者,我們也應該沉緩下來。

讓我們把時間撥回2005年。

他從北京移動項目回來后,當年被評為中建三局一公司的優秀員工。沒人知道他鉆研焊接的速度為何如此驚人,還屢屢攻克難題——在他面前似乎沒有攻克不了的技術難題。

例如,焊工都不愿意面對的厚板、超厚板材料焊接。材料過厚,施熱產生的應力,會形成熱裂紋與冷裂紋。2006年,中建鋼構承建香港九龍聯合廣場項目,就在厚板焊接H100X100上屢次出現了返工。

項目位于香港西九龍港和海地九龍綜合開發區西南角。這是一棟118層的辦公和酒店綜合體,整體看起來像一條巨龍。由于其獨特的建筑外觀、復雜的地理位置和多樣的內部結構,給鋼結構施工安裝帶來了許多困難。尤其是它的龍尾鋼結構,主要由焊接H型鋼弧梁、三角鋼桁架、水平梁和斜柱組成。多數H型鋼弧梁焊接為厚板焊接,焊接施熱產生的應力容易形成裂紋,導致局部變形,從而影響弧梁角度和整體弧度的精確度。而且由于日本投資,用的是韓國鋼板、英國標準,這和他們所熟悉的國內鋼板并不相同。

新項目,新材料,新技術,一大堆新,一下擺在了中建鋼構面前。

那時,梁飛已經在各種技能比賽中嶄露頭角,加上擁有四項壓力容器證的焊工不多,他似乎是這項工程焊接的不二人選。就這樣,他臨危受命被派往深圳。剛開始他很猶豫,丟臉事小,最怕“中國建筑”這塊牌子砸在自己手里。不過,深圳是師父楊明洲成長起來的地方,還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也有機會能證明自己。想到這里,他就像有了主心骨。

難題是,項目前期的焊接質量不合格、返工量大。根據業主要求,日本監理認為中方技術不能滿足他們材料的返工要求。說明白點,就是不相信中方技術,認為返工也達不到他們的要求。因此他們只給一次機會,如果報廢,原材料不能拉走,直接蓋土填埋。以梁飛的專業,他也明白返工的機會僅此一次。如果返修兩次,材料會變脆,金相組織變大的后果,可能導致脆斷,這絕非兒戲。如果連一次返工的機會都沒有,焊接的鋼構件直接報廢公司將損失慘重。

好在深圳經濟特區有著“敢于吃螃蟹”“殺出一條血路來”的改革傳統。這里不僅開創了諸多全國第一,而且鼓勵人們敢闖敢干,僅一首《春天的故事》,就讓無數中國人記住了那段屬于深圳的燃情歲月。還在學生時代,梁飛就曾憧憬過來到深圳尋找傳奇。現在終于如愿,他要在深圳,在焊接領域創造屬于自己的傳奇!

第一次接觸韓國材料,梁飛很謹慎。

他先是買了本焊工手冊,又翻閱相關專業書籍,尋求理論支持。為了避免影響H型鋼弧梁局部角度及整體弧度的精確度,他準備采用一種改裝后的小車埋弧焊進行弧梁焊接。如果產生變形,就考慮火焰整體或局部校正的方法進行校正。機會只有一次,棘手問題是如何打消業主的疑慮。為此他專門找了一塊100mm超厚板材料,將焊好的焊縫刨掉再重新焊好,以此作為返工焊接試件。日本監理將試件拿到手,業主轉身就送去了香港做物理實驗和化學檢驗。結果各項力學性能和金相組織全部符合設計要求。減除了業主的懷疑后,他才得以率領團隊日夜奮戰,成功攻克韓國材質厚板返工,創新了鋼筋連接器單面焊雙面成型兩項工藝。

返修任務圓滿完成,梁飛在業內名聲大振。

要不是現任中建鋼構(西部)三車間主任李華明介紹,我們對這件事的印象或者并不如現在這般深刻。李華明當年不過二十出頭,就在深圳廠工作,是整個事件的親歷者。據他回憶,100mm超厚板工藝取得了業內認可。他聽說了這位老鄉梁師父,還專門跑去觀摩學習。梁飛的創新突破,不僅幫助公司挽回了損失,中建鋼構也讓日本監理刮目相看。梁飛并沒有止步于此。他帶領焊接班組的成員繼續創新,三年后,他們實施的140mm厚板埋弧焊對接工藝,破壞性檢驗一次成功。

至此,“超厚鋼板全埋弧焊對接工藝”,成為鋼構制造的核心技術。它不僅填補了國內空白,得到國內同行認可,還以其世界先進性獲得中建集團60歲外籍老專家的點贊。大家一致認為,兩項工藝技術的探索成功具有重要意義,特別是在高強度,以及超厚板焊接技術的研究領域得到廣泛應用,提升了中國鋼構的核心競爭力,促進了鋼構行業的良性發展。

2010年,梁飛獲國家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頒發的“全國技術能手”榮譽稱號。此后不久,因公司業務發展的需要,江蘇鋼構重慶分廠成立,他帶著深圳傳奇再返重慶。

減除了業主的懷疑,坐擁鋼構制造的核心技術,便無往而不勝。

梁飛的深圳傳奇,在中國西部續寫……

梁飛等式:上道工序的人

重慶雖被劃為直轄市,但巴蜀本一家,山山水水,地緣親脈,民俗相通,文化相融。

2012年,梁飛成為一名工段長。2015年隨公司整體搬遷到四川眉山,擔任中建鋼構(西部)焊培中心主任,在助力西部大開發的建設中再次出發,再創奇跡。

中建鋼構四川公司的門廳盡頭,有一艘榫卯結構的木質紅船吸引了我們。不僅是它的精雕細琢,蓬勃待發,更在于墻上與紅船所匹配的醒目的手書“鐵骨仁心”。書法筆意洶涌磅礴,字態溫潤淳厚,“鐵骨”指代的是強大、剛毅和堅定不移的品質,而“仁心”則代表了溫情與關懷。細看落款——見到“鋼構未來”四個堅實小字,我們便不能平靜了。

觸及靈魂的,是對一條船、八個字的意義解構。在這里,我們不把“鋼構”理解為一個產品、一個企業、一個行業,甚至不把它理解為一個單詞,而把它理解為一個定心結構的獨特詞組,表達“鋼鐵般的構造”,或“鋼鐵般的創造”之意。“鋼構未來”,要怎樣博大而自信的企業,要怎樣博大而自信的企業人,才能發出這樣大氣磅礴、氣吞山河的精神指向!

看似意料之外,實則意料之中,我們的詞語解構得到了證實。

陪同的肖趙攀告訴我們,這是他們的企業文化,也是中建鋼構人的精神坐標——秉承鋼的強度,以錚錚鐵骨,立于天地之間;秉承鋼的塑性,以仁愛之心,撐起廣闊的綠蔭。

橘生淮南,我似乎領悟到梁飛從焊工到大師,一路所受到的鋼構般的感召。

走廊上有屏風一字排開,上面是公司參建的重大項目,當然也不乏梁飛的“奇跡”元素。廠長王麒麟介紹這些杰作時,洋溢的自信與豪邁,變成了飽滿而具體的形象。他說:“不論場館站房、交通橋梁,還是超高建筑,我們都有絕對的市場競爭優勢。全球高度排名前10的已建成摩天大樓,我們承建了5座;中國400米以上超高層建筑27座,我們承建了24座!”

全球,中國。

誰可配這樣的大詞?我們強烈感受到,數字不是枯燥,而是震撼。

其實,觸動我們的,不只是驚人的數字,是大詞背后的平常。中建鋼構雖有央企和國有背景,但在市場化條件下,他們的主體業務卻是一家純市場化的企業,并沒有占有得天獨厚的國家投資、自然資源和經營特權,完全是在摧枯拉朽的競爭中找業務、迎挑戰、謀發展。

2012年,公司承建中國西部國際博覽城項目,梁飛就作為焊接班班長,帶隊承擔了工程建設焊接部分的任務。工程位于四川天府新區核心區,是國家成渝雙城經濟區成都都市極的重要項目,也是面向“一帶一路”建設長江經濟帶發展的國際合作交流平臺。

梁飛與這項工程的關聯,我們還是通過媒體報道才得知:“在西部國際博覽城項目‘大直徑厚壁圓管柱焊接’中,梁飛和他的團隊成功運用小車埋弧焊工藝,有效提升了工效,保證了焊縫質量”。早在2006年,在香港九龍聯合廣場項目中,他就攻克了這道技術難關,“超厚鋼板全埋弧焊對接工藝”經過多年的實踐運用,已經成為他們的拿手絕活。

提及這項工程,梁飛卻說自己并沒有做多大貢獻。此前,質量部資深經理甘寧強調過:“廠里的每個人都在各自的崗位默默地奉獻。”他和梁飛在一個部門工作過八個年頭,既是工友,也是同行,雖然從業路徑不同,但他們同行相敬,他認可梁飛的蛻變。甘寧說:“梁飛從工匠成為大師并非一蹴而就,不論是車間當工人、做班長,他永遠是那個做事最認真、態度最端正的人。”

我們不知道相對于項目整體的貢獻,“大直徑厚壁圓管柱”占有多大比例;建筑所呈現的磅礴氣勢和優美造型,“大直徑厚壁圓管柱”能得多少分值。但單就“大直徑厚壁圓管柱”表面、直觀的結構造型來講,要將一塊鋼板原材料,變成合格的成品,并安裝到位,整個過程需不需要鋼板復檢與下料,有沒有管柱的卷制過程,焊接完畢是不是還有組接安裝,最后才是成品驗收?中間涉及多少工序,多少難題、多少技術,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這些工序這些人,我們都無法一一尋訪。不過,據三車間李華明主任說,他對梁飛從開始的佩服到心悅誠服,只是聽了他的一番話。這讓我們倍感興趣,連忙問梁飛說了什么?

他說:“人人都要具備服務意識。”

一個產業工人講服務意識?

與其說,李華明是在告訴我們梁飛的服務事跡,不如說是在向我們闡釋梁飛獨創的服務觀念。他說,公司現有三個車間,每個車間因工序不同,會有上道工序和下道工序的區分。每道工序之間相互銜接,形成一條完整的生產鏈,以此保證生產的流暢。

梁飛卻不從上下分,而在上下之間劃了一個等號。

以“大直徑厚壁圓管柱”為例,從原料復檢到成品安裝,焊接安裝盡管重要,但也只是其中的一道工序。由于整個工程涉及的工序太多,也有質量管控觸碰不到的細節。例如,為了讓后序的拖座和阻隔板安裝更方便,梁飛會要求班組成員在焊接時把位置留夠,寧愿慢點、仔細點,或者完工后把鐵銹、油脂、水等雜物清理干凈,以方便其他人。

那段時間,作為工段長的李華明頭痛欲裂。施工現場環境復雜,相互推諉各自為政的情況時有發生,之前他總是當機立斷,很快就能解決問題,但隨著扯皮事件越來越多,有點影響進度。他知道上下工序的銜接出了問題,于是把大家拉到飯桌前坐下來,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都是些雞毛蒜皮,把他搞得一頭兩個大。

“我給你提供了便利,是希望相互多考慮一點兒。”

“我們手上的事多,忙完這里還要忙其他,確實想不到那么多。”

眼看爭執無法平息,李華明真的生氣了。這時,梁飛舉起水杯開誠布公地說:“比方我們在這里吃飯,理論上服務員把盤子端到桌上就行了。但是如果他給你多往前放一點兒,擺到你面前,吃起來是不是更方便?大家都這樣,用服務的心態對待工作,是不是整個工程就會做得更好?”李華明一拍大腿,大聲叫好,說:“對嘞,下道工序就是上道工序的客戶,每個工序都要為下道工序服務!”

一番話將格局打開,達成共識,水到渠成,所有的飯碗、水杯哐啷碰到了一起。

項目建成,西部國際博覽城憑借其恢宏磅礴的氣勢和優美造型,榮獲了包括中國鋼結構建筑金獎在內的諸多榮譽。

“是工段長帶隊,大家一起出主意、一起搞的。”梁飛很清楚,如果沒有帶隊人,沒有兄弟伙,沒有齊心協力,任何事情都干不好。也就在當年,他被評為生產標兵,獲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獎。工友們稱贊他就是那個做事最認真、態度最端正的人,卓越的技能加上強烈的集體榮譽感令人佩服。

這就是格局,一位普通工人的大格局。

李華明說:“不只是焊接,梁飛在現實中,總是把自己當成上道工序的人,當成服務員。他總會把下道工序服務好!而且我認為,他的服務意識來源于他的焊接工藝。”

服務意識來源于焊接工藝的說法,也讓我們耳目一新!相較于泰羅式管理,靠制度約束,或獎懲驅動來推動責任的機制,梁飛的思路顯然更先進。

“你看,每一塊鋼板單獨拿出來都沒問題,完美!但要把它們拼接在一起,就要靠精湛的焊接技藝。把它與團隊意識、服務意識聯系在一起,我們的格局一下全打開了。單憑這點兒我就愿意稱他一聲‘大師’!”

從語氣和表情看得出,作為同事和同行,李華明的稱呼是真誠的,也更有價值。

馬克思說過,人是最名副其實的社會動物,不僅是一種合群的動物,而且是只有在社會中才能獨立的動物。在中國漫長的農耕文明里,盡管也講究獨善其身的君子行為,但儒家“大道之行,天下為公”的思想,明顯早于現代文明的發端。在現代工業文明運作模式下,人作為社會個體,必然要和他人產生連接。如果能讓每個人都舍得往前多邁一小步,社會的齒輪將更嚴絲合縫,世界真就會因此邁出一大步。

實際上,梁飛已將服務意識融入了工作生活,這種習慣就像一根紅線貫穿于他的人生。他總是把自己當成“上道工序的人”,這是他對自己的定位,也是他做人做事的姿態。服務意識在他的日常里,也像呼吸一樣自然。在他的眼里,我們每個人都是他的“下道工序”。

聯想到這次采訪,一個小小的細節,我們也不知不覺中成了梁飛“下道工序”的人。

在我們來之前,有過準備,并把需要問的問題擬成了采訪提綱。我們提前把它發給公司綜合部,請他們幫忙協調采訪事宜。由于訪談過程很順利,我們和梁飛天南海北地聊,似乎把這份提綱忘在了腦后,等想起來正到處翻找的時候,梁飛已經拿出事先準備的筆記遞到了面前。翻開厚厚的筆記,全是提綱的功課,我們喜出望外。看著滿篇滿頁工工整整的字跡,上面寫著我要的問題和答案,我們的感動與感慨在久久涌動,難以平息。還需要答案嗎?信念、態度與格局!不成功都不行。

李華明說,梁飛成為“焊接大師”,有改革開放的時代機遇、公司培養、老一輩的傳承所形成的良好環境,以及他不忘初心,追求創新和卓越,不斷挑戰自我等因素。但這些都是外因,更重要的還是內因,是他端正的態度、鋼鐵般的習性和勤勉善悟的個性,與好的時代、好的企業文化,以及師家企風的和諧融合,使他人格中篤信與利他的精神變得愈發堅韌、豐茂。

正因如此,可以說,梁飛在很早以前,就具備了作為大師的精神氣質。

梁飛乘法:鋼構未來

這是一個變革的時代。時代在變,建設在變,鋼構也在變。

相對于鋼筋混凝土來說,鋼構行業是轉型升級的產物;從保護地球生態的角度講,鋼結構替代木石結構還推動了綠色發展。隨著時代的發展,制造業需要科技創新和挑戰卓越的精神,這種精神也需要不斷地培育和傳承。時代在變,建設模式在變,對人的要求也在變。

梁飛置身于時代變革的挑戰中,他不僅在思變,而且在從大格局上思考未來。

他說,父親在老家頤養天年,師父楊明洲退休以后也很久沒有聯系,屬于他們的時代已經過去,屬于自己的時代也終將會過去。特別是從浙江大學培訓回來,在深入了解智能裝備及機器人產業的發展前景以后,他深感信息時代對鋼構焊接行業的挑戰,自己再怎么努力奔跑,終有一天會被時代甩開,未來屬于未來的人,屬于掌握數字技術和創新發展的人。

現實的挑戰擺在面前,中國鋼構焊接需要轉型升級,需要后繼有人。

公司很早就著手從鋼構小型設備入手,研發自動化、智能化鋼構設備的生產工藝。前后已經完成狹小封板空間焊接自動化、多絲埋弧焊、自動銑邊等試驗和應用推廣;引進的大型智能化龍門焊接機器人工作站,已經實現了視覺、三維模型編程的智能化焊接等技術。

女焊工簡明秀,就是埋弧焊技術的行家能手,也是梁飛創新人才的代表。

49歲的簡明秀是梁飛工作室成員,公司重點培養的新秀之一。別小看眼前這位性格爽朗的女子,她是響當當的四川省工代會十四大代表,鋼構行業的巾幗模范。她從事埋弧焊工作十多年,技藝精湛,對焊接數據的把控,可用“鋼板上刺繡”來形容。

第一次見她,我們便下意識地問道:“作為女性,你怎么想到干這行?”

簡明秀聽后哈哈大笑:“你不是第一個問的,很多人都這么問過。”

“在這個屬于男人的行業,你會有危機感嗎?”

“有什么危機感?從下料、火焰切割,到埋弧焊,我一個人都能搞定,是很難替代的!”這是一個大聲武氣、自信滿滿的女性,盡管與梁飛掌握的技術手段并不同,可她自認是梁工的徒弟。她說,梁飛工作室門檻高,有考察期,不是隨便可以進的,進了也不一定留得下。但自己做得不差,已經帶出了合格的埋弧焊工30余人。我問她,知不知道媒體稱她是“為鋼結構制造行業未來的發展埋下火種”的人?她真誠而謙遜,坦言梁工才是自己學習的榜樣。

現在,梁飛擔任焊培中心的主任一職,焊接工進廠要先經他培訓再上崗。所以簡明秀會說“廠里的焊工都是梁工的徒弟”。過去,評判新進焊工是否合格是搞內部測試。而現在只需梁飛在旁一站,聽聽焊縫熔池鐵水產生氣孔的聲音,就知道電流電壓大小是否合適;看看焊工的操作手法,根據焊接參數匹配、熔池鐵水控制,就能馬上判斷其焊縫內部是否合格。

為此,大家佩服得不得了,而他卻說:“沒什么技巧,熟能生巧罷了。”

梁飛什么時候成為大師已不重要,大師的名字會鐫刻在他所創造的成就之上。如果一定要說個時間,應該是2015年。梁飛創新工作室在這一年獲批“成都市梁飛焊接大師工作室”。當我追問他帶徒弟的具體時間,梁飛大笑,說:“剛出師我就帶過新人,算不算帶徒弟?”當然不是玩笑。那名徒弟叫楊永忠,比梁飛沒小兩歲,現在已經成長為中建三局子公司的安全總監了。作為工作室的帶頭人,這些人才的成長,梁飛的先鋒榜樣作用不可或缺。尤其是在工作中,當團隊成員經過自己百般努力還差一口氣時,就像離米飯上氣還差一把火時,就需要梁飛這樣的帶頭人把關和決策,把實踐積累的豐富經驗傳遞出來,添把柴,拉一把。

中建鋼構的負責人,顯然更早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創立梁飛工作室,就有公司的考慮。他們要以梁飛工作室為基礎,做人才的乘法,讓鋼構焊接人才呈幾何級數增加。為此,從梁飛工作室創立開始,他們就堅持“以賽代練”,把隊伍拉出去參加比武;樹立典型,選拔優秀技能人才進入“藍鷹計劃”,制定有針對性的培養方案,打造藍領精英團隊。據統計,梁飛工作室目前已培訓了600多名合格焊工。特別是馬玉航、李濤、吳久洪等優秀個人,已成為車間的核心骨干,并被中建鋼構授予了“焊接達人”稱號。他們的焊接班組還榮獲了2017年度“四川省工人先鋒號”等多項榮譽。

“我這一輩子只干焊接一件事,一定要做到敬業、專業。”

這樣的話,梁飛在不同場合說過很多次。他也是這樣做的。他帶著深厚的信念和感情投入工作,珍惜自己處理的每一塊板材,想到那百煉成鋼的過程,仿佛與自己有著相同的命運。領導和同行都說,梁飛從業近三十年了,對焊接技術的傳承、攻克和把握確實看得準、看得深、看得遠,焊接這件事真讓他做好、做精了,達到了許多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梁飛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在人才上“鋼構未來”,用最精準的“切割”、最完美的“縫焊”,培養最優秀的焊接隊伍,為人才成長創造機會。因此他對待學徒,也抱著一顆赤誠之心,愿意將自己的技術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他們。有人說,做焊培,是“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賠本買賣。他卻不那樣認為,他說自己在焊培中心一天,就會毫無保留地把焊接技術教給他們。

焊接代需才人。今年,梁飛吃53歲的飯,過了知天命的年紀,直奔“花甲”。談到未來,不可避免地要談到退休。他說這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規律。作為行業頂尖的技術能手,自己除了扎根一線,培養新生代焊接工人,就成了他這些年思考與踐行的主要任務之一。

梁飛說,他的工作室就是為“焊場”培養新生“焊將”的搖籃。

剛滿30歲的龍成剛,是梁飛工作室的小師弟。這個圓臉敦憨的小伙子來自四川攀枝花,大家都叫他“龍哥”。從2014年當焊工,到加入梁飛工作室,他在這條路上他走了將近10年——這也是熟練掌握一門技術需要的時間。

“誰都希望能跟梁工,但那時剛進廠,技術還是有點差勁,經過身邊老師父點撥,技術終于有所長進,被梁工發現,這才加入了他的工作室。”在中建鋼構,能被梁大師選中是一種幸運,也是一種機遇。幸運的龍成剛總是面帶笑容,那是被幸運之神偏愛的笑容,“師父這人,不僅技藝高強,性格也平和,很好相處”。

好相處,似乎是所有人對梁飛的評價。

而龍成剛也是不負厚望。

2021年11月,梁飛帶隊到廣東參加全國焊工技能競賽。競賽實操內容有兩項,即板對接仰焊和管對接固定焊。其中的管對接固定焊,最難控制的是焊腳。離比賽還有不到半天時間,可龍成剛燒出的八個焊腳依然不夠完美,不是大就是小。

“師父,可能不行哦。”

龍成剛覺得自己希望不大,卻又不甘心放棄,趁著比賽間隙一遍一遍地練,梁飛卻對他有信心,就看他那股不服輸的勁頭,梁飛感到又心疼又欣慰,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他一邊鼓勵龍哥,一邊手把手教他如何掌握擺動的幅度,如何控制焊腳。開賽臨上場,他向龍哥擊掌示意:“兄弟,雄起!”

最終龍成剛不負眾望,勇奪焊接項目個人賽冠軍。

得知大賽獲獎的那一刻,梁飛一下子跳了起來,比龍成剛自己還激動。

“這是我人生的一個新起點,感謝梁工、感謝各位同事的悉心指導和公司的幫助。未來的路還長,我知道我還差得很遠很遠,需要向師父和同事們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面對榮譽,龍成剛表現得非常謙遜。除了這個獎項,他還獲得過眉山市焊接技能大賽個人第二名,中建鋼構(西部)職工焊接大賽第一名等好成績。

龍成剛的成熟與擔當,讓梁飛深感欣慰。看著身邊這只高原雄鷹終于飛出河谷,梁飛只希望他能向著更高更遠的天空翱翔。

梁飛答案:我和我的祖國

中建鋼構的紅色血統,注定梁飛在追尋自我的道路上,會遇見更多同類。

2018年,梁飛正式成為一名中國共產黨黨員。站在莊嚴的黨旗下,他心潮澎湃。誓言宣讀完畢,他說:“這一天我等了太久。”他早就把那顆紅心獻給了焊接事業,獻給了黨。

同年4月,中華全國總工會授予梁飛“五一勞動獎章”。

堆積如山的創新科技、核心技術與專利成果,一個一個的焊接資質和工程業績,猶如一塊塊堅實的閃光“基石”,一步步將梁飛送進了榮譽的殿堂。也是在同年,他還被評選為“中國工會十七大代表”“四川省工會十四大代表”,獲得了四川省五一勞動獎章、“四川工匠”、“四川好人”等榮譽稱號。

2020年1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授予梁飛“全國勞動模范”的光榮稱號。他再次到北京,在人民大會堂出席全國勞動模范和先進工作者表彰大會,并聆聽了習近平總書記對勞模精神、勞動精神、工匠精神所作的全面系統而深刻的闡述——

它是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創新為核心的時代精神的生動體現。

習近平總書記的重要論述,豐富和提升了梁飛對黨和對勞動、勞動價值的認識,堅定了不忘初心、“鋼構未來”的理想信念。

2023年1月15日,梁飛參加了四川省第十四屆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

人民代表,意味著代表人民參政議政。對于自己身負的使命,梁飛坦言自己不比在車間手執焊槍時踏實,“不僅要接受國家的考驗,還要接受人民的拷問,擔子更重,責任更大”。他認為自己的技能都是企業給的、國家給的,對國家忠誠,回報企業,奉獻社會是應該做的。問及如何履職時,梁飛說他有些構想,但還沒有形成整體思路,“先呼吁也行”。

他提到對焊接行業的傳統眼光、焊工的安全、健康保障,特別是隊伍穩定等問題。

有一次共青團省委領導來公司調研時問,“培養的這些焊工都在廠里嗎?”

梁飛如實回答:“只有小部分在廠里。”

“今天還培訓得好好的,第二天就不見人,一打聽原來是辭職出去了。”這樣的情況時有發生,梁飛難免遺憾,但想到自己也年輕過,就覺得應該理解他們。

眼睜睜地看著親手培養的焊工接連離開,雖然心里不是滋味,但梁飛仍然告訴自己,要從大格局的方面看待這個問題——因為他正在為社會培養人才。他提到,中建鋼構董事長曾說過:“我們是國有大型企業,有義務為社會培養人才,這是我們的社會責任和擔當。”他說,為社會培養有用的技能型人才,他應該感到自豪,所以沒什么可惜,更不需要難過。

談及在市場環境下對國有企業人才工作的建議,他又說:“國有企業講規范,管得嚴,沒有外面自由。在開放包容的社會里,每個人都有權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這是社會進步的標志。但企業要給員工歸屬感。當然錢也是原因之一,但細算起來,公司有穩定的補貼保險,拿到手上不比外面少。”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們正在職工餐廳吃飯,有個小伙子迎面打了個招呼。梁飛看著他的背影告訴我,那小伙子培訓后辭職,出去不到半年又回來了。

梁飛說:“很多人都是這樣,去外面轉一圈兒,最后還是選擇回到這里。公司能給我們提供穩定的崗位,發展的平臺和開闊的眼界。這些,在外面是很難得到的。”

無論肩負的職責有多少,梁飛說,自己絕不會丟下本職工作。

“干一行、愛一行、專一行,還要一專多能,不要忘了自己手中的焊槍。不忘初心、牢記使命,才能對得起自己、對得起企業、對得起國家,為祖國建設貢獻一點微薄之力。”

這些老話,從梁飛口中說出來,特別自然。大概是從二十多年前,從湖北漢川開始,他就有了這份志愿。如果說在那時,把他和祖國焊在一起的,還只是一條魚鱗斑駁的焊縫;那么2019年,當他站在天安門廣場,建設祖國的志愿就已經被打磨得熠熠閃光;到了今天,梁飛一頭挑起人民的期望,一頭挑起政府的囑托,他已經和祖國緊緊相連,再也不能分割。

正如《我和我的祖國》里唱的那樣:

我和我的祖國,一刻也不能分割

無論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贊歌

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條河

裊裊炊煙,小小村落,路上一道轍

我親愛的祖國,我永遠緊依著你的心窩

……

尾聲

昨日的輝煌終將被未來銘記。

離開之前,我們再次來到了門廳,站在榫卯紅船前合影留念。

如果說,這艘榫卯紅船,代表農耕文明的昨日輝煌;如果說,中建鋼構的鐵骨仁心創造了企業在工業文明時代的今日驕傲,那么,它的未來指向,究竟會是什么樣的景象?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明天會使我們所有人大吃一驚。”

這是社會學家阿爾文·托夫勒的名言。

時代在進步,鋼材替代了木材,卯榫變成焊接,未來是否會沿著工業時代的路徑發展難以定論。創新驅動,科技進步,驅使企業以最快的速度跑在時代前列,以此改寫人類文明的進程。中建鋼構的焊工梁飛,正用自己的經歷告訴我們,明天的答案其實就在自己身上。

“鐵骨仁心,鋼構未來”,是中建鋼構的企業精神,也是梁飛的個人信念和成長史。它告訴我們,從焊工到大師的一“匠”功成,夯牢企業和人生百年基礎的真傳秘籍。

[專家點評]

報告文學企求的境界,是把“靈心安置在事實的報告上”。《一“匠”功成百年基》以宏大敘事和在場精神,把握重大題材和現實事件,在豐沛的細節和人性溫度中,為從農家子弟到焊接大師再到全國勞動模范的梁飛塑形賦能,寫出了梁飛之“飛”,乃是不忘初心使命的大國工匠的棟梁之飛。文本主體,深深介入時代和當下,力圖發現和開掘梁飛精神的內核及其形成的原因,以個人見群體,成功地將模范個體與民族國家、人民倫理與詩性正義、事實報告與文學敘述深度融通,使整個文本氣象宏闊,又見詩意“靈心”。

——唐小林(著名文學評論家、四川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白話散文百年史》主編)

責任編輯/雨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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