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冬日一個晴朗的午后,我和方青子坐在訓練場邊的臺階上,一邊看遠處新兵們訓練,一邊漫無目的地聊天。
“嫂子好!”有個路過的戰士跟我們打招呼。我和方青子對視了一眼,一起扭頭沖他綻放出笑臉,算是回應。在家屬院里,無論年齡大小,“嫂子”是我們統一的稱呼。
“對了,你和李龍是怎么認識的啊?一個云南,一個東北,距離那么遠。”我好奇地問。方青子,這個圓臉愛笑的女孩是我隨軍后認識的第一個朋友。我們倆同一年辦理的隨軍,還住隔壁,這些都是我們能快速發展成好友的原因。
“師生戀啊,哈哈!”方青子大笑。
“他是我大一的軍訓教官,也算是師生戀吧!”見我疑惑不解,方青子解釋道。
“那時候他在軍校上學,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被派到我們學校當軍訓教官,就認識了。是我追的他,想不到吧?大家都不相信,畢竟咱可是系花呢!”
我看了看方青子,的確,明眸皓齒的方青子當得起系花這個稱號。可要說她追李龍我倒有點兒不信,畢竟兩人的家鄉隔著大半個中國,畢竟李龍又黑又瘦。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說李龍又黑又瘦配不上我,對吧?他以前不這樣。當年他在軍校上學時可是公認的白馬王子。白白凈凈,斯文帥氣。對了,他還會彈吉他,軍訓結束時我們逼著他表演才藝才知道的。”
“啊,還真看不出來,李龍同志還有這么光輝的過去呢!”我調侃道。
“那當然,我看上的人,能差嗎?那時候喜歡他的人可多了,可他一個也沒答應。”方青子輕輕地說。
“那你是怎么追到他的呀?” 我愈加好奇了。
“起初是賭氣。以為自己會不一樣,可他照樣拒絕了我。我就不服氣了,好歹咱也是系花啊!太丟人了。他說我們是師生關系,不能談戀愛,可軍訓早就結束了,這個理由不成立。他又說,當軍嫂很辛苦,我這樣長得漂亮、嬌滴滴的女孩子肯定受不了。他還說他分到了一個山溝溝里,去那里需要倒好幾次車,還得坐驢車。我以為他是嚇唬我,就去了。坐火車坐了兩天,前前后后倒了五次汽車,最后坐著當地人的驢車才到了山腳下。當天下了雨,我正發愁怎么上去,看到前頭有個泥人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來。是李龍!他的眼鏡片幾乎全被泥糊住了,右腿還一瘸一拐的。原來,為了接我,他很早就出發了,中途因為雨水糊住了眼鏡看不清路,就摔到了溝里。”方青子頓了頓,沒有繼續往下說。快說啊!我催她。
“到了營區,我掀起他的褲腿,一腿血。膝蓋上一大塊皮都沒了。”方青子有些說不下去了。
“從他那里回來,我們算是正式確立了關系。可沒想到遭到了媽媽的強烈反對。媽媽當了二十多年的軍嫂,說她太知道軍嫂的苦了,所以,堅決不同意。”
“那你是怎么說服家里的呢?”我很好奇。
“你猜!”方青子見我著急,故意賣起關子。
“你快說啊!”我伸手撓她胳肢窩。哈哈,方青子躲不過我,只好討饒。
“我把我和李龍的事告訴了外公。外公是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革命。外公說,沒有囯哪有家?要是都圖安逸,那我們那代人還上啥戰場啊!”方青子眨了眨眼,有些得意。你搬來了外公當靠山,阿姨肯定不敢反對了,我說。
“哈哈,我們家里外公說了算!”方青子一臉笑。
“對了,你們結婚幾年了?”我問道。
“六年了。他去年調到了這里,我才辦理了隨軍。我就想好好陪著他。” 方青子的圓臉上隱隱有些紅暈。
“看來你倆能走到一起還是你那次山溝之行起了決定性作用啊!”
“是啊,當時看到他腿上的血,看到他們駐扎在條件那么艱苦的地方卻毫無怨言,就覺得外公的話是對的。”
遠處的訓練結束了,新兵們排隊離開。為首那個人邁步朝我們走來的,是李龍。
“原來是你在訓練新兵啊!怪不得方青子一直朝那邊看呢。”我沖李龍做了個鬼臉。
而此時的方青子早已跳到了李龍身邊,忙著幫他擦額頭上的汗。
一單元101
凌晨一點多。
沒有月亮,沒有路燈,僅靠著車前燈的光亮,車子一路疾馳,最后停在了一個有哨兵的大門口。秦沖碰了碰李菲的胳膊,說外場到了。秦沖先下去,給哨兵出示了出入證,哨兵后退一步,給車子敬禮表示放行。
里面四通八達,好幾條路,因為黑暗,李菲根本看不清哪是哪。秦沖無意中碰到了李菲的手,李菲一時有些臉紅心跳。除去剛結婚時在一起呆的一個月,他們已經快一年沒見了。車子在一棟有些破舊的白樓前停下,秦沖從后備箱里拖下皮箱,李菲跳下來時差點跌倒,竟然是土路。司機是場部的,沖他們擺擺手,一溜煙開走了。
一單元101,咱們的房間,秦沖推著皮箱一邊朝前走一邊叮囑李菲。下半年我調副營就可以在內場分套房子,這是臨時來隊家屬樓,反正你也就來一個月。
打開燈,簡單的公寓房。進門是客廳,衛生間很小,和廚房連在一起,中間用一塊玻璃門隔斷。說是廚房,其實就是一個能做飯的地方,有兩口鍋和一個煤氣罐。床鋪上方周邊的墻上貼滿了動物貼畫,窗玻璃上貼張字母表,應該是哪位帶孩子來探親的家屬留下的。提到孩子,想到臨行前媽媽的嘮叨,才結婚一年就催生,太離譜了吧。
桌子上有個老式電視,秦沖說只有三個臺能看,還有雜音。這幾天太忙了,沒空修電視,我去團部圖書館給你借了幾本書。秦沖指了指桌邊的一摞雜志。他知道李菲喜歡看書。李菲一時覺得秦沖沒有剛見面時那么陌生了。
陽臺上有幾盆綠蘿,應該是其他家屬種的。
第二天醒來天已大亮,秦沖打來了早飯,很豐盛。他把一碗小米粥推到李菲面前,說這是我專門讓食堂給你熬的,坐了那么久的火車,喝點小米粥暖暖胃吧!
李菲這會兒才認真看了看他,眼窩凹陷,顴骨突出,還胡子拉碴。你看看你的臉,李菲嗔怪道。
秦沖摸了摸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有任務,我們幾個機械師這幾天都住在機場里,沒空回宿舍。
一整天都很熱鬧,不斷有人來拜訪,大部分是秦沖的戰友,還有人只是好奇。
晚上剛吃過飯,涌進來一堆人,嘻嘻哈哈地笑著,原來都是住在這棟樓的家屬。
雖然來自天南海北,但大家年齡相仿,很快就熟悉起來。李菲和春雨走得最近,她倆都來自河南,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嘛。
李菲,你這房間可是風水寶地呢!川妹子梅梅神秘地說,外場工作忙,保障任務重,尤其是機械師,家屬來了他們也經常回不來。一年到頭見不著幾次面,上哪懷孕去?但你這個101是例外,幾乎每個住過這房間的人都懷上了,大家都說一單元101是送子房。
梅梅說完就捂嘴笑,其他人也跟著笑。
李菲又羞又囧,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啊!真的嗎?早知道讓我家大金和秦沖調換一下房間了。春雨看了看李菲,有些不好意思,你們才結婚一年,應該不急著要孩子,我和大金結婚快五年了,一直要不上,我這次專門請了長假來,懷上了再回去。
那還不簡單,等李菲走了把鑰匙給春雨,春雨直接住進去就是了。見李菲面露尷尬,梅梅打圓場說道。
秦沖總是忙,忙著檢修,忙著接待俄羅斯專家,一忙起來好幾天回不來。
李菲的假期越來越少,只剩下不到十天了。
情人節那天下了大雪,吃了晚飯李菲早早就睡了。十一點多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秦沖回來了。他幾乎成了雪人,懷里的一大束玫瑰在燈光的映射下鮮艷奪目。
下班晚,專門去市里給你買的。見李菲盯著他,秦沖有點不好意思。今天不加班了?李菲調侃。今天不一樣嘛,領導特批的,秦沖眨了眨眼。
接過玫瑰,李菲的臉紅成了云霞。玫瑰上的雪化了,一室清甜芳香。盡管秦沖很不舍,李菲還是決定提前走。凌晨的火車。她一再叮囑秦沖把鑰匙給春雨,秦沖答應了。
兩個多月后,春雨打來電話,一個勁地感謝李菲,說要不是李菲提前結束假期把101給她住,她也不會這么快當上媽媽。
看來101還真是送子房啊!李菲感嘆。
哪有什么送子房啊!都是你們瞎謅的,影響懷孕的因素多著呢。秦沖說。
不管怎么說,春雨姐姐懷孕了,所以我信!李菲輕撫自己鼓起來的肚皮,笑了。
責任編輯/王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