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蓮心自遠（外一篇）

水陸草木之花，蓮是一個獨特的存在。這種獨特，在城，是天然名片；在花是水潤清麗；在人是素心自遠。

晚間漫步，走到瀕水的一處，忽然發現城河中的蓮竟然如此高大。荷葉又大又圓，小如蒲扇，大如華蓋；荷莖身材挺拔，中通外直，從水面算起，五尺男兒也甘拜下風；荷群連片成景，遠望擠擠挨挨，近觀層次分明。在夜晚彩燈的映照下，色澤變幻：時而碧綠，時而淺藍，時而青黃，時而海青。晚間的荷姿態各異，有的是醒蓮，精神始終飽滿；有的是戲蓮，灑脫帶點慵懶；有的是逸蓮，在半醒半夢之間；有的是睡蓮，已經酣然入眠。

晨起雨歇，沿臨河曲徑而行，兩岸的荷爭相入眼。在晨光里、在新雨后，發現了不一樣的蓮。有一處蓮的全家福：含苞的蓮、初綻的蓮、盛開的蓮、碩果的蓮，齊聚一處，親情融融，詮釋著蓮的心路歷程。有一處蓮的服裝展：白色的蓮純凈、紅色的蓮熱情、粉色的蓮嬌嫩、黃色的蓮灑脫，顏色不一，卻自有風流，讓人想起不同的詩句。有一處蓮的模特秀：小荷尖尖的童趣、沾衣欲濕的少年、含情脈脈的依戀、率直個性的冷艷，正如蕓蕓眾生，在各自的人生舞臺上演繹著各自的精彩。

近水中央，有一株蓮，靜女一般卓然獨立。花型正是傳說中的蓮花寶座，花瓣剛剛綻開三五片，花瓣向下的一面帶著淡黃，朝上的一面白里透紅，花瓣頂端是一線粉紅。細雨下，花瓣上灑滿晶瑩的珍珠，頂端聚攏在一起，勝過水蜜桃的一抹胭脂紅，又如美人的櫻唇微啟、欲語還羞。旁邊碩大的荷葉喇叭口內，一汪清泉如同一面明鏡，映照著她的美麗；小雨落在水面，點起朵朵漣漪，為她奏響歡快的舞曲。原來，新荷竟能如此天真、如此清新，讓人想起那句有些俗氣的贊嘆：簡直美哭了！

三十年前，我們也如新荷，個個卓然不群。三十年前的高考還在七月，那是考前的最后兩天，大家都在收拾行李，有種奔赴前線的決絕。那些課本教材，那些復習資料，那些報紙卷子，只留下臨陣磨槍的幾種，其他的先堆寢室一角，再送它們去廢品回收站。彼此的留言一個月前已經寫好，這個時候真切體會到分別已經來到。沒有勇氣說出的話依然難以出唇，不敢仔細打量的人依然只能遠觀。就這樣走向考場，就這樣走向四方，一別多年音訊杳然。

七年前，借助微信，一場同學會讓失聯的線頭一一接上，很多記憶就此復活。可是，新冠疫情又打亂甚至重構了我們的生產生活，交通便利、通訊發達在疫情管控隔離下也無濟于事。看似簡單的一面之見也來之不易，本省本地的尚且比過年都稀少，跨地出省的就更是夢想奢望。

好在還有微信，可以彼此關注動態，微信里也有獨特的新荷生長。在異域他鄉，那些花花草草如同故鄉的風物，寄托著鄉愁，日久他鄉成故鄉，吾心安處即吾鄉。在疫情之下，那些自然萬物應季生長，如同少年的寫照，永遠懷著希望，汲取養分能量，堅強地活著，戰勝疫情陰霾，迎來晴空朗朗。在挫折來襲，那些惡劣條件的堅強生命如同生活的味道，無論帶來什么，都沒什么，都不算什么，無非再累些再苦些，不行就重新來過。

忽有故人心頭過，回首仍是少年時。有天無意間問及某位同學的年齡，頓時驚訝：你居然這樣大，你哪像這么大，你怎么能這樣大呢？記憶中，你那么慢聲細語，你那么不勝嬌羞，我們一直把你當成守護的對象。這下好了：你居然成了大姐大，一切全顛倒過來了，秩序需要重新構建，形勢急轉，情何以堪？

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下去，三十年后的月亮又升起來。三十年前的月亮，曾經一同舉頭仰望；三十年后的月亮，只能天南地北地體味。當時的如風少年，早已人過不惑，次第經歷第四個本命年輪，甚至成為半百老王老張。子女也已長大成人，正如當年的你我，走在出門遠行的路上。不同的是，他們的視野更遠、天地更廣、道路更寬！

雨中漫步，一路賞荷，素心慢行，讓小雨打濕記憶，穿越時空。蓮城蓮為勝，十里城河蓮花競相開放，綠荷、白蓮、粉菡萏，是蓮舞的倩影；藍天、白云、夏的風，是清涼的畫夢。流水清風也有意，十里憑欄共荷香。

十八年后

從當年踏進這座大院，經歷縣市任職，如今回歸，再次踏入，已是十八年后。

十八年是一個人從出生走向成人的時間，十八年是一個人職業生涯的大半。回歸這座大院，走進曾經熟悉的這棟大樓，有種出走半生歸來的味道。

在進出大院之間，在抬頭低頭之間，有熟悉的同事，有新鮮的面孔，時光演繹著變化，也有經典在彰顯精神、鑄就品牌。不妨從老劉說起。當年小劉，剛剛結婚，如今小劉已成老劉，孫子都上幼兒園了。老劉一直在做某項工作，基層采風、編印刊物、編寫史志，史志編寫已經進入第四卷，編印的雜志早已著作等身。老劉依然精神飽滿、樂在其中，真正是用一生的投入在做，當成事業在做。這種精神，正在讓老劉成為劉老。

當年的同事剛剛換了部門。記得一同參加遴選時，他還是未婚青年、帥哥一枚，很多人張羅著介紹對象。其間經歷了人選把關、婚姻大典、滿月喜面，如今孩子都該上大學了。當年的青澀小伙，臉上有了皺紋，鬢間有了白發，開始感嘆歲月不饒人。前些天相見，談起新單位新業務，言語之間充滿虛心、興趣盎然。這種端正的態度，得益于多年的歷練，根植于良好的素質。一個單位就像一所學校，良好的風氣在潛移默化中教育人、培養人、成就人。

不同單位的伙計相見，心里感覺很親，共同回憶并肩戰斗的歲月。曾在最忙的科室一呆多年，向上對接、深入一線、政策學習、工作推進，合訂本就是工作指南，至今仍在經典流傳。那些忙碌的日子，周一至周五高效率、快節奏，周末非必要不加班，生活也很從容。曾有一位老兄很是納悶：天天那么忙，壓力山大，怎么總是笑呵呵？生活就是面對，與其愁眉苦臉，不如自信滿滿。特別是在接受臨時任務時，最不愿推三阻四、討價還價。時至今日，省里領導提起當年，無論任務急難，許昌的態度總是干脆、爽快；不像有些地方，任務還要接，彼此不愉快。

不只是一兩個人這樣堅守。與部領導攀談，從當年算起，他在一間辦公室、一張辦公桌已經十五年。這十五年間，曾經分管的工作都是任務密集、材料繁重。不知道多少個不眠之夜，不知道多少個通宵加班，日歷上、行程上沒有節假日。但在所有的日子，沒有滿腹牢騷，沒有敷衍塞責，沒有隨波逐流。還有另一位領導的十三年，與此相同。最近，又誕生了一位十二年不變的小經典。這些范例，都是新進機關人員的生動教材。同一首歌，有時需要反復吟唱。

小單位也有大經典。從參加工作就在這個單位，歷經多任領導，甚至在此退休，一輩子走不出你的視線。社會運轉需要轟轟烈烈，也少不了默默無聞，每一個崗位都需要人來支撐。別人眼里的冷板凳，在你這里可能就會暖熱。有時華麗的鞋子，并不一定合腳。新陳代謝本是自然，有的調整頻繁，有的多年巋然，有的再次殺回，一切皆有可能。選一城終老，擇一人白頭；不求你飛黃騰達，只愿你平安回家，家人樸實的話語，就是愛的表達。當時光老去，回顧盤點，不論當年如何風光惹眼，最終也是敬老院相見，一切都殊途同歸，人生自有安排。

生命中有些沉睡的記憶，可能一輩子沉睡、忽略、遺忘，也有可能在某個時刻，因為某種變動、某個崗位、某位人物，就此喚醒，讓你想起、發現、展示另一種潛能的自己。對每個人而言，真正的人生職責只有一個：找到自我。現在，有一句比較時興的要求：躬身入局，不入局就要出局。如果這山望著那山高，今天思動，明天想變，總是在尋找位置，不知道到底是崗位不適應還是人不適應，抑或是能力不行，心不在焉又如何做到用心工作。心安才能心靜，靜下心來才能深思很多問題，深思之后，一些難題可能就有破解答案，智慧亮點可能就此閃現。浮躁不是人生，折騰太多難免忙中出亂、忙中出錯。適意行、安心坐，從這個意義看，心安最終身安。

一個人的精神狀態，不僅影響本人、影響家庭，在單位也會影響團隊、影響風氣。人是要有一點精神的，只要初衷與希望永不改變，就會時光不老。心藏一種情懷，出走半生，歸來不再年輕，歸來心態安然，歸來仍如少年。十八年后，開始新的起點。

責任編輯/石淑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