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新世紀以來,隨著網絡文學的影響逐步擴大、話語禁區的開放以及犯罪學相關從業者投入寫作,刑偵小說作家對犯罪現象、犯罪行為與心理進行集中且深入的書寫,揭露社會發展中的矛盾,反映維護法治正義的復雜發展軌跡以及再現人性與心理的異變歷程。作家對犯罪書寫的深入與對邊緣禁區的把控相伴而生,其對于犯罪之“惡”的審視需要把握住合理的限度,性與暴力的審丑問題需要被客觀地探討,網絡語境下作家的創作更需要處理好文學價值與現實意義的關系。
[關鍵詞] 刑偵小說" 犯罪" 效度" 限度" 網絡文學
[中圖分類號] I06"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3)15-0091-06
一、刑偵小說的形成與發展
談及刑偵小說,人們更耳熟能詳的是其“前身”——偵探小說。20世紀初,偵探小說繼承中國傳統公案小說模式并吸收了西方的法制精神,登上了民國通俗小說的舞臺:程小青的霍桑探案集、孫了紅的俠盜魯平奇案等成為大眾津津樂道的偵探故事。新世紀以來,社會政治語境和文化語境發生了巨大變化,刑偵小說卷土重來,新一批刑偵小說家異軍突起。新一批刑偵小說更貼合“正必勝邪”的主旋律基調,并且在主題建構與內容思想上有了更進一步的探討,從犯罪類型、敘述結構、人物特質、懸念設置、審美追求等角度更加深入地對犯罪現象的產生及對犯罪行為、心理進行剖析。相關專業人員加入作家團隊,將工作經驗與犯罪知識運用進文本創作中,犯罪心理學、法醫學、刑偵科學、符號學、化學、物理學等學科元素異彩紛呈,豐富了犯罪文學世界,刑偵小說承載了獨特的思想內涵和現實意義。
誕生于新世紀的刑偵小說受時代背景變化、社會觀念發展以及文學創作模式轉換等多重因素影響,其文本內容也隨之革新。與深入探討犯罪相伴而生的,是刑偵小說對于敏感話題與邊緣禁區的尺度把控問題,網絡媒體的介入亦使刑偵小說作家在獲得受眾歡迎與堅守文學創作中難以抉擇。雙刃劍效應的產生需要我們不斷反思,客觀認識刑偵小說的特殊現實意義與審美價值,探討刑偵小說作家從創作困境中突圍的方法。
二、深入效度:犯罪書寫的三重革新
傳統偵探小說由“犯罪故事”與“偵破故事”兩大板塊構成,側重于對犯罪發生過程以及場景進行敘述,體現的是理性邏輯對文學敘事的掌控,最終落腳點在于“偵破故事”的撰寫。“犯罪”較“偵破”略遜一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犯罪是破案的附屬品,在文本中處于次要地位。
新世紀刑偵小說創作傾向開始從單純設謎——解密的模式中脫離出來,刑偵小說創作逐步開始反思社會矛盾、人性心理,更注重復雜的“人”的塑造和各類主題的建構。文本重心也傾向于犯罪過程的描摹、變態心理的分析和對罪惡事跡的探討書寫。本節將深入分析新世紀刑偵小說在身份、敘事與情感三個維度的犯罪書寫。
1.身份:行業文學的啟示錄
隨著網絡文學平臺的興起,傳統文學的發表門檻降低,一批愛好寫作的非專業人士加入作家行列,成為新興創作力量。在刑偵小說創作領域,公安刑偵職業的相關從業者異軍突起:中國刑事警察學院刑法學教師劉鵬(筆名雷米)發揮犯罪心理學優勢,創作《心理罪》系列小說;安徽省淮南市公安局刑警梁淼淼(筆名九滴水)利用痕跡檢驗知識,創作《尸案調查科》系列小說;安徽省公安廳副主任法醫師秦明將其工作點滴記錄改編,創作《法醫秦明》系列小說。隨著新世紀司法公開力度的加大,痕跡學、法醫解剖術、犯罪心理側寫、催眠術等刑事鑒證專業知識相繼登場,給刑偵小說作家更加廣闊的創作空間。這些作品也向我們呈現了豐富的偵查科學知識:例如痕跡檢驗方面的整體分離對比技術;潛血實驗可以發現除汗液指紋外的血指紋證據;在法醫學領域,扼頸與勒頸均可導致甲狀軟骨骨折,但二者可通過頸部索溝進行區分;非機械性窒息死亡可通過額部腦組織顏色進行判定;鞏膜黑斑也就是眼囊內全黑,是人體死亡后眼瞼未閉合且尸體周圍環境干燥導致的,由此成為判定文本里的水中浮尸非水中溺亡的關鍵證據;“玫瑰齒”是法醫對窒息現象中“牙齒出血”現象的一個浪漫型表述等。
術業有專攻,刑偵從業者同時作為新興作家,其身份特殊性使其字里行間都透露著專業度與真實性。較之傳統偵探解密故事,刑偵從業者的寫作在犯罪事件的偵破過程中提升了文本的說服力,這些與普羅大眾保持一定距離感的職業與科學手段,滿足了讀者的獵奇心理。正如作家雷米在訪談中所言:“這份職業對我的創作幫助很大。包括《心理罪》在內,我的作品多與刑事偵查活動有關,內容涉及大量法學、刑事偵查學、現場勘查學、法醫學方面的知識。而我的工作,恰恰與這些學科密切相關。所以,我有得天獨厚的資源優勢,一方面,我掌握著大量真實的刑事犯罪案例,有時參與辦案,另一方面,對于超出我研究范圍的知識,我可以隨時隨地請教各類專家。”[1]
2.敘事:懸念設置的距離化
新世紀刑偵小說在遵循偵探小說“犯罪——破案”的邏輯思路基礎上,得益于敘事技巧,在懸念設置方面取得創新和突破。這種敘事技巧在文本中呈現為對敘事距離的精巧控制,通過“知識距離”與“空間距離”為讀者設置了閱讀障礙,從而增添了故事性與懸疑性。
“知識距離”通過獨特的敘事技巧實現各種智力因素在文本空間內的對峙,高智商犯罪者陸續登場,完美犯罪被多次提及并破解。紫金陳系列小說中的數學天才、化學翹楚與物理高手輪番登場,將其各自擅長的專業理化知識運用到犯罪過程中瞞天過海,完成諸多高難度謀殺。他們計算犯罪對象的步行速度、石塊的自由落體運動,借助多部電話連通的聲波傳遞,點燃案發現場并將被害者偽裝成自殺,巧妙制造不在場證明等。專業的理化與刑偵知識拉開敘述者和讀者的距離,化學、符號學、物理學、邏輯學等知識在為讀者帶來疏離感的同時又巧妙地借助讀者本身的探知欲,使刑偵小說跳脫傳統“詭計”式偵探小說的框限。在讀者的“未知”與敘述者的“全知”之間,作者利用知識的距離感構建出了一種新型的懸念。
“空間的距離”指人們對空間的身體感知和文化感知,當代刑偵小說往往包含著兩種空間:現實空間和隱喻空間,二者的并置一近一遠,構成了一種玄妙而新奇的“空間距離”[2]。現實空間指涉日常城市生活場景,讀者對這種空間具有天然的感知度與熟悉性。而隱喻空間指的是城市生活場所的文化抽象,刑偵小說家們在作品中布設了不同犯罪現場的客觀描述與轉換,構建了各種隱喻空間,甚至部分刑偵小說在書名中就直接采用空間意象:《心理罪》系列的“教化場”“暗河”、陳雪的《摩天大樓》等,它們首先是犯罪行為的發生場所,其現實意義背后又暗藏著權力與規訓的隱喻含義,附著在具體的犯罪行為與空間之上。所以犯罪故事中案件的偵破也不能僅僅通過讀者對現實空間的勘察而完成,其更深層的目的在于引導故事的偵破走進人類心理和精神的深處。
3.情感:法理人情的再思考
傳統偵探小說注重理性分析能力,偵探與罪犯之間上演著一場貓抓老鼠的智力角逐。傳統偵探小說提供知性的啟迪和獵勝心理的滿足,很難震撼人的內心世界和靈魂,同時由于它主要堅持解謎和征服的原則,不能使情節進程與主人公的內心動蕩同步,人物性格描寫也就容易類型化[3]。新世紀刑偵小說打破了以往偵探小說的秩序的破壞——恢復模式,轉而在顯與隱、正與邪、法律與人性的復雜層面上展開執法與犯罪之間的斗爭,展現情與理、權與法的沖突與矛盾。
在新世紀刑偵小說中,作者對罪與惡的審視,充滿著辯證理性思考與人文關懷精神,犯罪者沒有被定義為完全意義上的惡人。如《法醫秦明之清道夫》中“夜半槍聲”一案,死者胡奇長期酗酒家暴,妻子張悅防衛過當致其死亡,胡奇母親深知兒子有酗酒和打人的毛病,甚至主動幫助兒媳隱瞞脫罪;《幸存者》中“泥炭鞣尸”一案,死者在去診所就診路途中意外觸電身亡,診所老板余光華夫婦好意施救,但搶救無效后為避免惹禍上身選擇埋尸濕地公園等。作者從罪與惡兩個維度予以審視,秉持著法不容情的原則,但也將故意傷害致人死亡與故意殺人的概念和性質加以區分,剖析復雜人性的矛盾。
其次,刑偵小說對犯罪行為的懲治結果的書寫突破了法律的單一標準與框限,從是非判斷轉向為價值探討,從而反駁大眾一直秉持的“正義”主旨。周浩暉的《死亡通知單》中,作者塑造了一個以上帝姿態懲治作惡之人但卻逃脫法律制裁的、替天行道的復仇之神Eumenides,他發出死亡征集帖,由網民公投出他要殺死的對象,自導自演著一場場正義審判;《法醫秦明之清道夫》中,犯罪者為實現清掃社會垃圾的人生理想,對拾荒者與流浪漢們實施謀殺,并在現場留下挑釁警方的“清道夫”血字;《心理罪·城市之光》同樣探討了法律制裁與私人懲罰這個話題,小說對善惡邊緣領域的揭示,完成了關于“何為正義”的曲折漸進式探討。刑偵小說對于“正義”的反撥與解構折射出基本的倫理困境與司法之間的博弈,前者的本質是暴力,后者的本質是文明。
身份距離的拉近、敘事距離的控制、情感距離的再推進,作家對這三重維度的審視與理解,有助于深入探析新世紀刑偵文學對犯罪行為的書寫、對罪罰倫理的拷問以及對犯罪書寫的創新。
三、邊緣限度:犯罪書寫的審視與控制
新世紀刑偵小說在犯罪書寫的深度與廣度上較之前擁有了巨大的進步,然而與之相伴而生的,正是其應反思與控制的邊緣限度問題。職業身份的專業投射使得部分作品中的刑偵人員形象過分光環化;對于性與暴力的敏感話題和犯罪行為的書寫尺度把控不當便會使文本內容流于低俗;網絡媒體的介入亦使其在獲得受眾歡迎與堅守文學創作中難以抉擇。面對犯罪書寫的雙刃劍效應,我們必須不斷反思,探索從創作困境中突圍的道路。
1.天才炫技:背離科學的夸大
刑偵小說的新興創作團隊開辟了行業文學的新天地,形成了各自極富辨識度的作品風格。雷米曾開誠布公地說:“寫作的初衷是為了滿足我的欲望。”[4]刑偵專業從業者一方面將他們經手的真實案件記錄改編成文學作品,將專業破案知識轉述普及給讀者;另一方面,作品中的人物故事在某種程度上也蘊含著作家的自我投射與職業期許。
網絡文化語境下,受消費主義、娛樂精神的影響,刑偵小說家筆下的主人公形象逐漸背離社會現實,呈現出高顏值、高學歷、高智商的偶像化傾向,他們往往帶著閃亮的光環出場,擁有非比尋常的刑偵經歷、紛繁蕪雜的頭銜身份,年齡也逐漸年輕化,并且作者對他們的探案能力也存在夸大化處理。蜘蛛的小說《十宗罪》里,刑偵四人組中的女警蘇媚風情萬種、明眸皓齒、笑容可掬,是一個懂五國語言的黑客高手;梁教授“曾任國際刑警,組織中國事務處首席顧問,美國FBI犯罪行為特邀分析專家,先后在美國各州與全球十七個國家參與調查三千多起重大案件,世界多所大學的榮譽教授。”[5]天才犯罪學家似乎所向披靡,在破案過程中只需看一眼就能判定兇手,即使遇到困難也總能輕松化解。在他們的光芒照耀下,普通刑警被襯托得愚笨呆滯,淪為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跑腿、跟班。雷米曾在訪談中提及:“從某個角度來說,書中的每個角色都是我,我懂得他們,才能寫好他們,但最重要的,是投射了我對于警察職業的熱愛。”所以在角色塑造上,行業作家更應該注意“主人公又不能有超能力,畫風難免陰郁,所以讓人物富有立體感很重要。寫作時要設置有層次的人物背景,人物睿智勇敢,但也有自己的弱點,有光輝也有脆弱。”[6]天才救世主般的英雄人物不免使刑偵小說失去了警察本色的感染力,破案過程中的艱辛困難也易被邊緣化處理。
其次,小說對于“犯罪心理畫像”這一偵查技術的刻畫往往也存在夸大、炫技之嫌,使其成為一個最吸引讀者的破案噱頭、一個塑造人物形象的“另類”媒介。在小說創作過程中,作家對于此項技術的運用存在低齡化、濫用化趨勢。丁墨的小說《如果蝸牛有愛情》中的女主角許詡被譽為研究犯罪心理的天才新人,作為犯罪心理學研究生的她,在見習期間就率先帶頭破案。文本中甚至戲言:“許詡的導師、全國知名犯罪心理學教授崔亦華,私下里也對她說過:‘一個真正優秀的犯罪心理畫像人員,即使還沒找到直接證據,也能將嫌疑犯看穿。’”[7]《美人為餡》的警察白錦曦極其擅長犯罪心理學,警校畢業后就在基層刑警隊伍中大顯身手。在這兩部小說中,這兩位青春靚麗的女警察往往在犯罪現場只通過一個物件就能刻畫出犯罪嫌疑人的工作、年齡等細節,這一設計雖在文本主體建構上體現了女性的成長與突圍,但從犯罪科學的角度而言,卻不免存在夸大嫌疑,使得犯罪心理學淪為天才炫技的跳板。在相關專業研究中,有學者指出:“犯罪心理畫像所能做的就是提供一個非常像那個不知名的犯罪嫌疑人的人物傳記式的描述。”[8]所以,犯罪心理畫像并不能作為認定某人有罪的證據。作為一項刑事心理技術,犯罪心理畫像的應用有一定的適用范圍,不僅考察畫像人員的專業能力,更受行為證據豐富程度的影響。據專業刑偵知識分析,系列案件的行為證據比孤立案件豐富,有現場的案件比沒有現場的案件豐富,有人身傷害的案件比沒有人身傷害的案件豐富。有關專家指出,“可以用畫像去分析那些顯示出心理、情緒或人格異常的犯罪,這些是特別適合畫像的犯罪;這些犯罪包括系列強奸、系列殺人、騷擾兒童、儀式式犯罪、言語威脅、工作場所暴力和系列縱火。”[9]所以犯罪心理畫像常常在系列殺人案、系列強奸案中大顯神威。其次,英美等國的經驗表明,成功的犯罪心理畫像人員往往是具有多年臨床經驗的臨床心理學家或犯罪心理學家,而國內的犯罪心理畫像技術還并不十分成熟,新世紀小說對犯罪心理畫像的敘述具有濫用與夸大之嫌。
2.性與暴力:流于低俗的審丑
審丑作為審美的對立面,對審美無法觸及的領域進行補充,打破了“藝術一定是美的,美一定是理性的”這種片面的傳統美學觀念。新世紀以來的審丑文學是大眾文化發展的產物,由于缺乏對審丑文學創作標準的規正,審丑創作不斷突破底線,它以滿足現代人的潛在欲望和感官需求為目的,呈現出媚俗化、表層化、欲望化的“嗜丑”傾向。[10]在消費社會語境下,思想觀念日趨開放,文學作品中的“性解放”與性話語逐漸背離初衷,淪為宣泄生理快感、迎合大眾感官心理的“肉體寫作”,審丑價值被消弭在肉體欲望之中。刑偵小說也隨之開始大膽書寫性意識失控導致的迷惘,反映道德倫理的顛覆使人徘徊在法律邊緣的現象。但是有關性行為細節、性器官、性癖等低俗露骨的書寫并不在大眾讀者的接受范圍之內,這一書寫顯然是一種生理嗜丑。
其次,與傳統偵探小說相比,新世紀刑偵小說中犯罪書寫具有暴力傾向:作者側重描寫罪犯作案手段之殘忍、犯罪場景的慘烈程度以及受害者尸體恐怖程度,肢解、巨人觀尸體等大量血腥變態的場景描寫刺激著讀者的感官。此外,還有大量關于“癖”與“虐”的描寫:戀物癖、異裝癖、毀容、殘疾變態殺手等極度扭曲的罪犯,為獵奇而獵奇,這些描寫逐步成為重口味噱頭。污穢露骨的文字和不加斟酌的非書面化辭藻堆砌,完全偏離了審丑的本質與初衷,消解了審丑的批判性、否定性和反思性。
在文學領域,20世紀新感覺派作家與先鋒小說家將暴力、罪罰、丑惡作為審視對象,早已走在“審丑”領域前列。“暴力美學”成為藝術界的熱門話題,其對于血腥兇殘的處理則呈現出舞蹈化、詩化、表演化的傾向,進而消解了暴力的殘酷性。然而類似上述《十宗罪》對于性與暴力的書寫并非消解殘酷,而是大肆渲染死亡與血腥,與刑偵破案或剖析人性無關,于三觀塑造與社會引導無益。審丑需要一個合理的把控限度,文學創作者應該堅持弘揚審丑的理性價值而非鼓吹低俗趣味,認識到其批判現實、揭示生存本質、敲響警鐘等方面的重要價值,從而走出創作困境。
3.媒介陷阱:網絡傳媒的介入
新世紀網絡文學最大的獨特之處在于其傳播方式的創新,對原有文學體制實現了改變與突破。單小曦在《網絡文學評價標準問題反思及新探》中提出“媒介存在論”,她“把媒介看成文學其他要素或存在著連接成體、互動交流、開啟存在意義的‘存在之域’。”[11]網絡為創作者和粉絲之間提供了一個公共的虛擬交流平臺,為文學批評提供了獨特的闡釋范式。作者開通博客、微博,而粉絲創辦豆瓣討論組、貼吧、微信群等,把討論的陣地轉移到了互聯網。同時讀者也充當起批評者,及時予以讀后感式的文學評論。歐陽友權教授在《網絡文學批評的價值和局限》中說道:“網絡文學批評,有別于傳統媒體對網絡文學的批評或評價,是指在網上由網友就網絡文學作品或網絡文學現象所作的隨機性、感悟式、點評式批評和議論。”[12]其次,出于強烈的市場動機,網絡文學批評大多淪為商業宣傳和推廣的工具,成為一種營銷策略而非真正意義上的文學評論。書粉與真正的文學批評家之間還存在較大的距離與鴻溝,網絡作家群體的“聯名推薦”也并非我們所言文學生產機制中的權威推薦,網絡文學批評簡單地賦予作品一個符號化的價值概念,并不能客觀專業地對小說文本進行闡釋。這也導致了網絡文學作品或懸疑刑偵類小說只能拘泥于暢銷書定位,缺少藝術提升的空間和深厚的文化底蘊,更無法走上經典化道路。
網絡文學重在興之所至的淋漓表達且以快感機制為基礎,主要是滿足娛樂之需,其思想和意義不過是滿足爽感以后的觀念附加值,是錦上添花的東西[13]。我們應該認識到,新時期刑偵小說將寫作視角從單純犯罪推理延伸到對案件背后社會問題的思考,對于民眾安全意識、法律意識、善惡觀念的塑造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中國傳統文化往往遵循著“文的自覺”與“文以載道”兩個理念,但進入新時期,文學創作又該如何抵御資本的誘惑與操縱?我們既要發掘和弘揚文學藝術的審美價值,也要對頹廢低俗、非理性嗜丑的文化現象加以抵制。新世紀的刑偵文學應引領讀者認識復雜的社會現實與矛盾,樹立正確的法治意識與是非觀念,追求良好的社會效應與崇高的文學價值。
四、結語
新世紀刑偵小說所反映的內容具有廣泛的社會性和復雜的人性,它綜合文學、心理學、社會學、法學、偵查學等多維視角,聚焦于罪與惡、法與情之間的關系,剖析日常生活所隱伏的社會矛盾與人性本質。新世紀刑偵小說對犯罪的書寫擺脫傳統偵探小說中單純的“設謎——解謎”技巧模式,在作家身份、敘事結構、情感主題等方面都完成了深化與開拓。這足以說明,新世紀刑偵小說并不是只具有娛樂性質的通俗快餐文學,它也可以是有很高的文化水準和藝術品位的優秀文學。
當然,我們不得不承認,網絡時代背景下,作家在贏得讀者追捧、追求文學審美藝術、秉持職業操守方面難以把握尺度,也在努力尋求平衡。新世紀刑偵小說作家必須思考如何在新時期社會環境背景下真實塑造刑偵人物形象、客觀運用刑偵科學技術進行創作,合理把控敏感話題書寫尺度,拒絕網絡媒介與資本的誘惑,使作品不淪為世俗的消遣文學,深刻洞察人性,從而走出當前文學創作的困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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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編輯 孫麗娜)
作者簡介:馬瀟瀟,西南大學文學院,研究方向為中國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