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上

很早以前，我家的對門有一家破敗很久的老屋子，老屋子前面的院子里豎著個老枯木，還是很平凡的那種。

老屋子看起來并不脆弱，但屋檐上的瓦片已經掉落了許多，窗戶把手也變得十分生硬，門的后面還長了很多年老發黃的蜘蛛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祖傳的倉庫呢。聽老一輩的人說，這枯木的年紀和這老屋子一樣大，而至于老屋子的年紀多大……也沒人說得準，可能大家看到這破破爛爛的枯木后，就自然而然地覺得這老屋子也是個歲月的產物了。

相比我家門口的那棵青綠的李子樹，老枯木的模樣就實在是一言難盡了，雖然看起來有些粗壯，但實際上樹的瓤已經變成空洞洞的，我依稀地記得枯木上有個小洞口，把手伸進去就感覺里面涼颼颼的，把頭伸進去就覺得里面黑漆漆的，反正這老枯木怎么樣都讓人覺得不舒服，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用這種殘缺的身軀來生活這么久。但說來也奇怪，這個連裝飾品都不配當的老枯木，它的周圍居然有一圈柵欄維護著它，我木了好一會，看著這個堅固無比的柵欄的時候，心里更多的是不痛快……我家那結下酸甜李子的樹也沒有這種待遇，憑什么這毫無用處的老枯木就能從萬千樹木中脫穎而出？

我發癡了好一會，就想著去看看這老枯木到底有什么乾坤，順便也算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了，回到自己的屋子后躡手躡腳地拿出工具便出發了，從靠近枯木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有抱著任何希望，或許這老枯木是什么藥材罷，又或許是底下藏著寶藏罷，反正就不覺得這老枯木會有什么奇妙之處了。翻進欄桿，熟練地摸著鼻子便往前走，繞了一圈兩圈或者更多，但結果還是一樣，我還是什么也看不到，心里也是見怪不怪，想著下次還是別有這么多好奇心了，就自然地跨過欄桿，想著回家里面午覺了。

只不過，腦袋上好像落了一片什么東西。

抬起手一摸，就感覺這東西是一瓣一瓣的，再仔細一辨，摸著軟軟的，好像還有些紋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拿下來一看，這是一片花瓣……

愣了一下，我就興奮地四處張望了，迫急地想要尋找這花瓣的發源地。這花瓣很是好看，氣味比橘子花要清香，模樣比梅花要典雅，顏色比桃花要鮮艷，我第一次遇到這種花，第一次遇到這么想要把它收藏起來的花，但環顧四周，這里除了破屋子就是老枯木了，沒有一個地方存在著花，這讓我不自覺地往枯木的方向看去……

是的，這花瓣就是從枯木上掉下來的。

說不敢相信都算輕了，那一刻我用了好幾個念頭來讓自己覺得這老枯木不可能長出花，但事實就是這樣，老枯木上面長了花、開了花、養了花。

手里的花瓣很好看，但枯木上的花更好看，枯木上面只有簡單的兩朵花，但正因為如此，這兩朵花的存在才不會讓人審美疲勞，好像這兩朵花就足以比過那些滿載樹花的景色了。老枯木上的兩朵花，一朵粉色的，還帶著點白色；另一朵是白色的，還帶著一點粉色。兩朵花沒有擠在一起，也沒有分枝開叉，距離剛剛好，不看著粘人，也不看著孤單，看完左邊就不自覺地看向右邊，看完白色就不自控地看著粉色，就像充滿魔力一樣，讓你一直看不過癮。

我不知道說什么比較好，只覺得現在唯一正確的事情就是賞花，那個瞬間，自己都在擔心我過于粗魯的呼吸聲會打擾這兩朵花的綻放，我想把這兩朵花摘下來獨吞，但又沉迷在景色中，做不到移動雙腳去行動，我想用照相機把它們拍下來，但生怕自己走后會有別人跑來把花摘走了，所以我除了一動不動以外，毫無選擇。

看著看著，我漸漸明白了，老枯木并不重要，這圍欄保護的是那兩朵粉白和白粉的花，但轉念一想，如果枯木沒保護好，那這兩朵花也就自然而然地盛開不了了。我打趣地自言自語著：“我好像知道為啥你是個老枯木了，原來是把養分都留著給花了啊，你放心，花很好看。”

起風了……風很小，輕輕地吹了一下，那兩朵花就隨風飄動了，風吹進枯木的洞里，響起了微弱的聲音，兩朵花也聽著聲音繼續綻放著，我猜，即使風大了也吹不走這兩朵花，因為老枯木都倔著脾氣呆了這么長時間，好不容易開出的花，不可能輕易地就讓風給吹走了。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是過去了許久，老枯木照樣紋絲不動，就站在那里保護著兩朵花，一朵是粉色的花，一朵是白色的花。沒有烏鴉的巢穴，沒有雜草的干擾，這完美的環境，才能夠配得上這完美的花……

自從我讀書了之后，就很少來這里游玩了，還記得上次賞完花之后已經是傍晚，即使夕陽落下也轉移不了我的注意力。等到我再來這里的時候，已經沒有老枯木了，只有地上的兩朵花在綻放著，那兩朵當時長在老枯木上面的花。

但我覺得奇怪，花朵掉在地上后，應該早就腐爛了，我捏了一下，它是真花，不是假的：我看了一下，一直保持原來的樣子，看著像假花，但這確實是真花。

我也判定不出來這到底是什么了，在真假之間徘徊著，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也可能我并不覺得它只是花，看著更多是我的回憶吧，不然怎會分辨不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