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聯白色貼三年 文化源自古中原

鄭與桐 龐芷茵 伍詩云

初到云南大理巍山古城的游客，可能會疑惑：這里民居的門聯，怎么是白色的？

“家里有人去世后，我們就會貼上門聯。”巍山古城里，身著綠色罩衫的老人坐在自家開的土特產小店前，指著對面商鋪門上張貼的挽聯娓娓道來。巍山古城的城門下也有當地市政規劃的訃告欄。

2023年暑假，中山大學新聞傳播學院的同學們參加了由中國新聞史學會應用新聞傳播學專業委員會與云南師范大學共同主辦的“多彩中國云南行”應用新聞傳播暑期融媒體實訓營。學員分別前往云南大理永平縣、巍山縣、漾濞縣等地開展新聞實踐，在實訓中精進采訪與寫作。此文為中山大學的同學在巍山古城探訪人文古跡時所寫的報道。

挽聯代書人

位于巍山小吃街的店鋪“沈姐小吃”收起的折疊門上，寫著“習蘭亭書刻”。陳發森先生正坐在寫字臺后練字，他的身后掛著書法作品與宣紙。

陳發森在巍山古城長大，從小自學書法，15年前開始幫人代書。代書，這一古老的職業在巍山古城里依然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古城里的大部分挽聯都是陳發森書寫的。

“巍山古城中的挽聯主要有兩種顏色，粉紅色和黃色，”?陳發森掀開墻上的宣紙，“挽聯不是白色的，時間一長，風吹雨淋后它的顏色就會變。”

不滿60歲的逝者一般用黃色，60歲以上的逝者用粉紅色。“但是，如果60歲以上的逝者還有長輩健在，就不能用粉紅色，”陳發森補充道，“有些地方更講究，有三種顏色。年紀更輕的逝者，一般用綠色。”

挽聯和其他對聯一樣，分為上聯和下聯，根據需要可以寫上橫批和門心（貼于門板上端中心部位）。除此之外，在喪事中，門口往往會貼上告喪條和“遵誠”。告喪條上一般會寫上逝者的名字、年齡、過世時間和逝世原因。遵誠的內容主要是治喪的要求，“謹遵慈命懇切治喪”的意思，就是“遵循母親的意愿親切誠懇地來治喪”。除此之外，還有“隨俗治喪”“謹遵政策節約治喪”等。

“挽聯里的詞語是不能亂用的，”陳發森說，“看挽聯的內容就可以大致了解這個人。”如上面寫著“嚴命”或者“嚴父”，說明過世的是這戶主人的父親，“慈命”則指的是母親。而如果遵誠上寫著“謹遵政策節約治喪”，說明這戶主人可能是公職人員，響應“喪事簡辦”的號召；也可能是“五保戶”，由政府出錢來為他辦理喪事。

挽聯的內容不是千篇一律的，需要根據逝者的特點來寫。每次寫訃告，陳發森都會去逝者家里走一走，了解一下他們的過往。如果是年輕人過世，挽聯就要寫得更傷感一點；如果是高壽的老人過世，就不用寫得過度傷感。如果逝者年滿60，也沒有長輩在世，那就按照“男三女四”的習俗來加壽。“作為傳統的中國母親，要生兒育女，很辛苦，所以一般來說女性加4歲，男性加3歲”，陳發森說。

門心上的“壽考歸真”也不是人人都能用的，只有80歲以上，并且是壽終正寢的老人才能用。女性一般用“惠風永存”，男性則多用“高風亮節”“騎鯨天上”等。

陳發森說：“服喪滿3年就要除服（即除去喪禮之服），除服要寫紅色的喜對。”紅紙除服，是3年喪滿告知鄰里的一種方式。陳發森補充說：“為什么要守3年呢？一般3歲之前，人都需要父母無微不至的照顧。為父母守孝3年，其實是對父母養育之恩的回報。”

在巍山古城，挽聯一般都要掛3年，這也是古城內挽聯隨處可見的重要原因。這3年里，即使在春節期間，也不會貼春聯。

除服的日子也是有講究的。舉例來說，如果逝者是六月初八逝世的，假如配偶還在，就在3年后的六月初七除服；如果配偶已經過世，那就在三年后的六月初八除服。

張貼訃告

巍山古城里有5個訃告欄，分布在拱辰樓、星拱門、進士牌坊、群力樓等知名的地標建筑旁，由當地市政規劃設立。

陳發森介紹說，訃告主要分為公家的訃告和私家的訃告。一般公職人員去世后，其曾經工作的單位會為他寫訃告。公家的訃告內容，一般包括逝者的姓名、年齡、過世時間、送殯的時間、工作經歷和簡單評價，在訃告末尾還會以單位的名義邀請逝者的同事及親屬前來慰唁。而私人的訃告，一般不會提及逝者的工作經歷，但會加上與逝者同輩的親屬。

陳發森說：“我們這里的訃告由專人用毛筆來寫，這是對傳統文化的一種重視與傳承。”“以前李萌老先生也寫訃告，但是他現在快90歲了，耳朵不太好了，只能用紙筆交流。別人如果請他寫訃告，他都讓他們來找我老公。”陳發森的妻子沈姐補充道。

陳發森寫一張訃告大約需要半個小時，寫完后他會拿上糨糊和刷子，開電動車去粘貼訃告。如果他兒子在家，這一工作往往就由兒子代勞。

巍山古城土特產店的老人說：“看到訃告，我們就會去辦喪事的那戶人家里。一般會帶一點禮金表示心意，當然也可以什么都不帶。”老人接著補充說：“我們只會去和自己關系比較好的人家里參加喪事。主人家會把每一位訪客的名字和帶來的禮金記在本子上，方便以后禮尚往來。”

喪事辦完后，環衛工人就會將訃告撕去。如果訃告欄里沒有訃告，那就意味著最近沒有新的人故去，也意味著最近的喪事都辦完了。

報答和追憶

陳發森說，古城很多人的祖先都是明朝時從應天府（現江蘇省南京市）遷來的，所以這種喪葬文化實際上是從中原地區傳來的。

“我們這里只不過是把它保存得比較好罷了。”文化風俗與社會環境密不可分，陳發森說，想要延續貼訃告這一傳統，既需要有貼的地方，也需要大家的認可，需要大家一直在用。

在陳發森看來，這也是中華傳統文化的一部分。他說：“家里老人過世了，遵循這樣一種禮儀，既是報答老人，也是在追憶你的童年。”

拱辰門下面開著幾家喪葬店鋪，擺著花圈、嗩吶等物件，某店鋪老板正蹲在門口制作嗩吶。他說：“我們不忌諱死亡，生老病死本身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責任編輯：丁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