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健全黨的基層組織體系是全面從嚴治黨在基層場域中得以實現的基礎,也是增強黨組織政治功能和組織功能、提升組織力的關鍵。健全組織體系不是組織的堆疊和雜糅,而是各組織基于共同本質和多元特征的系統集成與功能互補。立足于“結構—功能”分析框架,將管理學中的“績效=動機×能力”理論進行黨建學話語轉化,可以形成“戰斗堡壘作用=政治影響×聯系結構”的理論模型。基于這一理論,以類型學的視角將黨的基層組織體系看作四類基層黨組織的系統集成,可以發現健全黨的基層組織體系面臨若干挑戰。要進一步健全黨的基層組織體系,還需從構建基層黨組織體系總體格局、堅持以群眾路線創新組織形式以及健全各領域的法規制度與銜接著手。
[關鍵詞]基層黨組織體系;基層黨組織類型;戰斗堡壘;
[中圖分類號] D267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928X(2024)06-0080-09
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指出,要“健全黨的基層組織體系,加快實現黨組織和黨的工作在基層全覆蓋”,還從健全組織體系、教育體系、監管體系、制度體系、責任體系等五方面對進一步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作出部署,突出強調了健全黨的組織體系在健全全面從嚴治黨體系中的重要地位。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再次強調“增強黨組織政治功能和組織功能”。可以說健全黨的基層組織體系不僅是全面從嚴治黨在基層場域中得以實現的基礎,也是增強各領域基層黨組織政治功能和組織功能的關鍵。
黨的基層組織體系作為一個集合概念,是由各領域、各層級基層黨組織構成的不可分割的整體,相關研究多以組織功能視角、智能技術視角、組織形態視角展開。例如齊衛平等以組織力的視角闡釋了健全基層黨組織體系“組織覆蓋—工作覆蓋—制度覆蓋”的主要進路。孫會巖從智能技術的視角分析了通過打破物理空間限制實現黨組織全覆蓋的價值和進路。郜工農從組織形態的視角歸納了基層黨組織體系“跨企業”“跨區域”“跨虛擬空間”“跨村居”等新型組織形態和主要特征。可見,學界對各領域基層黨組織打破邊界、協同聯動的價值有著基本共識,但是對“各領域基層黨組織”這一籠統描述卻缺乏系統分析,對“體系”究竟是由哪些基層黨組織構成的、這些組織有怎樣的特點、如何進一步健全基層黨組織體系等問題缺少必要的回應。
所謂組織體系,絕不僅僅是組織的簡單堆疊和雜糅,而是各組織基于共同本質和多元特征的系統集成與功能互補。通過對各領域基層黨組織本質屬性的同一性和外部表現的異質性進行歸納和對比,將各領域基層黨組織進行系統集成和類型劃分,可以實現對基層黨組織體系的系統化分析,從類型學的視角探究健全基層黨組織體系的時代挑戰與應對路徑。
一、基層黨組織類型劃分的理論分析
分類作為對客觀事物的反映,也有一個從現象的分類到本質的分類、從不甚深刻的本質分類到更深刻的本質分類,這樣一個逐步深化的過程。就基層黨組織而言,從現象的分類到本質的分類,還需回歸到對基層黨組織本質屬性及其表現差異的分析。
(一)基層黨組織本質屬性及具體表現。一個對象類的本質屬性為其中所有對象都具有,并且僅為該類對象具有。正如黨章所規定的,中國共產黨基層組織的本質屬性是黨在社會基層組織中的“戰斗堡壘”。而“戰斗堡壘”的學理展開需要從其被提出的思想淵源中探尋。
基層黨組織“戰斗堡壘”性質的提出源于其主體性和能動性的逐步明確與強化。作為“戰斗堡壘”的基層黨組織不僅是管理組織成員(黨員)的單位,還是面向社會和群眾開展工作、發展事業的行動主體。1924年5月通過的《黨內組織及宣傳教育問題議決案》強調,“小組的工作除教育黨員征收新黨員外,還應當常常在工人群眾里做宣傳的工作”。次年,黨的四大通過了《對于組織問題之議決案》繼續強調“支部的工作,不能僅限于教育黨員,吸收黨員,并且在無黨的群眾中去煽動和宣傳,幫助他們組織俱樂部、勞動學校、互助會”。1926年《組織問題議決案》提出“支部并不是分部,而是黨在各工廠、礦山、學校及某區域的核心”,還提出“施行‘一切工作歸支部’的口號。”這一系列的職能演化體現了基層黨組織的作用從做思想意識形態工作到組織開展政治活動的深入。而“黨在各工廠、礦山、學校及某區域的核心”,則是對基層黨組織在社會和群眾中發揮能動性,積極發展黨的事業的理論總結,是后來提出“堡壘”乃至“戰斗堡壘”的理論準備。陳云1939年在《黨的支部》中指出:“支部不但要在組織形式上具有核心的堡壘的姿式,而且要在實質上真正能起核心的堡壘的作用”,還列舉了 “團結群眾、征收黨員、教育黨員、領導工作”等四個方面的基本職能。黨的十一大和黨的十二大黨章明確使用“戰斗堡壘”一詞,是基層黨組織的“戰斗堡壘”性質在法規制度層面的明確。“戰斗堡壘”所承載的具體職能也不斷與時俱進,如黨的十七大提出的“推動發展、服務群眾、凝聚人心、促進和諧”、黨的十九大提出的“宣傳黨的主張、貫徹黨的決定、領導基層治理、團結動員群眾、推動改革發展”,以及黨的二十大提出的發揮和增強“政治功能和組織功能”“有效實現黨的領導”。這些都是基層黨組織在社會和群眾中發揮主體能動性,實現黨的領導、發展黨的事業的表現。“戰斗堡壘”是各領域基層黨組織的共同屬性,其外部表現差異形成了不同類型,這種差異的內在因素則構成類型劃分的基本維度。
(二)“動機—能力”理論模型的學科轉化。美國管理學家斯蒂芬·羅賓斯(Stephen P.Robbiss)等認為影響工作績效的因素包括努力、能力、工作設計、績效評估系統等,就主觀因素而言,績效由動機和能力共同決定,可以用“績效公式”表示為“績效=動機×能力”。借用管理學理論,可以將基層黨組織“戰斗堡壘”作用外部表現視為其“績效”,并通過兩個層面的學科轉化進行分析:一是引入“結構—功能”主義將研究視野從個人轉向組織;二是以黨建學話語體系重構相關表述。
首先在“動機”層面,組織社會學中有經濟學派、制度學派等多種理論范式解釋組織行為的動機。對于中國共產黨及其基層組織而言,其發揮戰斗堡壘作用的主要動力來源是制度環境,是一種合法性機制,是“使組織采納具有合法性的組織結構和行為的觀念力量”,是人們在文化、價值觀、習慣等層面廣為接受的認同。具體來講,其根本動力不是經濟效益,而是組織環境對中國共產黨的廣泛認同,來自于黨的政治影響。這也體現在黨對各領域通過政治影響來實現組織和工作覆蓋的歷史進程中,例如黨的創建時期,黨的早期組織開展各方面工作培養先進分子;21世紀以來,各地黨委設立“兩新”工委派黨建指導員在非公領域開展政治教育;當前則在新就業群體活動區域設黨群服務驛站,提供服務的同時鞏固黨的影響等。
其次在“能力”層面,“組織力”就是中國共產黨的話語體系中對基層黨組織能力的準確表述。從“結構—功能”主義的視角來看,基層黨組織的組織力由其與“系統各成分之間相互聯系和作用的方式或順序”影響。基層黨組織在社會系統中相互聯系的主體有很多,包括國家政權機關、經濟組織、社會組織等,但歸根到底是聯系人民群眾,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曾明確指出“黨的根基在人民、血脈在人民、力量在人民”。因而從根本上說,與人民群眾的聯系結構影響了基層黨組織的組織力。總體而言,可以說基層黨組織的“戰斗堡壘”作用的效果由“政治影響”和“聯系結構”共同決定,可以簡化為“戰斗堡壘作用=政治影響×聯系結構”的理論模型。
(三)“政治影響—聯系結構”的理論模型。基于“政治影響—聯系結構”理論模型,基層黨組織戰斗堡壘作用的效果差異主要源于兩方面原因。首先在政治影響方面,最主要的差異源于覆蓋主體的所有制性質。在公有制主體中,黨的政治影響通過領導地位、傳統稟賦、決策參與、行為同構等機制內化為主體特性,基層黨組織的政治影響力源自內部生成。例如《國有企業公司章程制定管理辦法》規定:“黨組織研究討論是董事會、經理層決策重大問題的前置程序”“把黨建工作基本要求寫入公司章程”,將黨組織的影響內化于公有主體自身的活動規范中。而在非公有制主體中,政治影響更多通過統戰、群團、政策等外部渠道施加,基層黨組織的政治影響力依賴外部注入。例如早在1987年中央統戰部等五部門就聯合印發《關于加強外商投資企業統一戰線工作的意見》,要求“各級黨校、社會主義學院要舉辦統戰干部和外商投資企業中的中方代表學習班……充分發揮工會、共青團和婦聯在外商投資企業統戰工作中的重要作用”;宿遷市宿城區通過“組織部門指導、行業主管部門協調、行業代表示范引領”機制開展“兩新”組織黨建工作,這些都是政治影響力外部注入的體現。基于此,基層黨組織可分為覆蓋公有制主體和非公有制主體兩類。
另外在聯系結構方面,最主要的差異源于聯系群眾的具體形式。主要分為兩種:一是融入以勞動條件組織起來的群眾,如工廠、企業、學校等單位建立的基層黨組織;二是融入臨近生活空間的群眾,如街道、社區、網格等區域建立的基層黨組織。在人口流動較低的時期,黨以生產單位為主組織支部,如列寧指出“勞動條件和生活環境本身就把它組織起來”。黨的四大通過的《對于組織問題之議決案》規定:“我們黨的基本組織,應是以產業和機關為單位的支部組織……不能以機關為單位組織支部時,則可以地域為標準。”陳云也總結“依列寧提出的原則,按生產單位組織支部”“在某些城市中組織街道支部……是一種臨時性質的支部”。隨著改革開放后“人們的社會生活開始從單位內轉移到單位外,單位以外的生活空間越來越大”,基層黨組織僅覆蓋生產單位已不能滿足聯系群眾的需要,覆蓋地域的組織形式逐漸廣泛。1997年上海市委首次提出“社區黨建”,1999年上海市浦東新區的嘉興大廈建立了全國首個樓宇聯合黨支部,都是區域性黨組織。基于聯系形式的差異,可將基層黨組織劃分為覆蓋職域單位的“條條”基層黨組織和覆蓋區域范圍的“塊塊”基層黨組織。
基層黨組織可基于“覆蓋公有或非公主體”和“條條或塊塊”兩個維度劃分為四類(見表1):一是“行政區劃黨組織”,指街道、鄉鎮、社區、農村的基層黨組織;二是“傳統單位黨組織”,覆蓋公有制企業、事業單位、黨政機關等;三是“非公區域黨組織”,如園區、樓宇等區域基層黨組織;四是“非公職域黨組織”,覆蓋無固定區域的非公企業、社會組織及新就業群體等。
二、基層黨組織體系建設的主要成就
基層黨組織是黨的全部工作和戰斗力的基礎,基層黨建始終是黨的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隨著時代發展和社會變遷,基層黨組織體系在不斷完善中取得了一系列重要成就。結合“政治影響—聯系結構”理論模型,這些成就主要體現在組織覆蓋的持續拓展、政治影響的顯著增強和聯系結構的不斷創新等三個方面,為黨的全面領導向基層延伸提供了堅實支撐。
(一)組織覆蓋持續拓展。不斷在新領域設置基層黨組織以實現黨的組織和工作對全社會的覆蓋貫穿了整個基層黨組織發展史。從1924年5月黨的中央執行委員會第一次擴大會議提出“在大產業的工人里擴大我們的黨”,到毛澤東指出要“建設一個全國范圍的、廣大群眾性的”中國共產黨;再到黨的十七屆四中全會提出要“全面推進各領域黨的基層組織建設,實現黨組織和黨的工作全社會覆蓋”,基層黨組織的覆蓋領域隨著中國共產黨的發展成長不斷拓寬。如今中國共產黨有基層組織共517.6萬個,在城市街道、鄉鎮、社區、行政村的覆蓋率均超過99.9%,在機關、事業單位、企業和社會組織基本實現應建盡建,基本實現了對全社會的有形覆蓋。同時,黨組織在新領域的覆蓋過程中逐步形成了一套相對成熟的流程,大致分為“政治教育”“組織建立”“理論形成”“規范成型”四個階段。“政治教育”階段通過派遣黨員或工作團開展政治活動,塑造政治影響并培養先進分子;“組織建立”階段是在政治教育的基礎上,將先進分子發展為黨員,并根據黨員數量和條件成立黨組織;“理論形成”階段是黨組織通過實踐活動總結提煉指導理論的過程,通常體現于會議精神和工作報告中;“規范成型”階段則是將實踐與理論成果轉化為成熟的工作機制和黨內法規。而這一系列階段均以有效的政治影響為基礎展開。
(二)政治影響顯著增強。基層黨組織的政治影響是中國共產黨發揮領導作用的重要體現,也是其戰斗堡壘作用的重要來源。在公有制主體領域,相關黨內法規和各部法律法規逐漸完善,黨在公有制主體的政治影響顯著增強。以高校為例,1996年《中國共產黨普通高等學校基層組織工作條例》頒布,1998年第九屆全國人大常務委員會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高等教育法》規定“國家舉辦的高等學校實行中國共產黨高等學校基層委員會領導下的校長負責制”,還明確規定了高校基層黨組織有“討論決定學校內部組織機構的設置和內部組織機構負責人的人選,討論決定學校的改革、發展和基本管理制度等重大事項”等領導職責,《中國共產黨普通高等學校基層組織工作條例》還在2010年重新頒布并于2021年2月修訂。2019年黨中央出臺了《黨委(黨組)書記抓基層黨建工作述職評議考核辦法(試行)》,要求以市(地、州、盟)、縣(市、區、旗)、鄉鎮(街道)黨委為重點,由上級黨委分別組織開展抓基層黨建工作述職評議考核,明確了基層黨建工作的責任主體。根據這項辦法,在上級黨組織的重點關注和工作支持下,黨在非公領域的政治影響也有所增強。例如彭州市將貨車司機黨建工作列為“一號工程”,成立以市委書記為組長的領導小組,6位市領導分工負責,30個責任單位齊抓共管,構建了黨委領導、組織覆蓋、陣地建設、服務保障、先鋒引領的工作體系。這在很大程度上是中國特色制度高位推動的成效。
(三)聯系結構不斷創新。隨著社會條件和群眾生活的變化,基層黨組織聯系群眾的方式和結構不斷創新。黨的創建和大革命時期,出于“在大產業的工人里擴大我們的黨”的任務,基層黨組織以產業黨組織為主。隨著根據地局部執政,基層黨組織逐漸在基層政權和國營工廠設立,其任務分別是“領導民眾來管理政權”以及“團結工人……實現每次的生產計劃”。改革開放后,基層黨組織根據社會變化調整聯系結構。組織形式從街道下沉至社區、網格,從行政村延伸至自然村,并探索樓宇聯合黨支部等區域組織。黨的十七屆四中全會提出,“在以地域、單位為主設置基層黨組織的基礎上,按照便于黨員參加活動、黨組織發揮作用的要求,探索完善基層黨組織設置形式”。2014年《關于加強基層服務型黨組織建設的意見》在中央層面提出“推行區域化黨建”,由街道社區黨組織與轄區內單位黨組織或依托居民區、商務區、開發區等組建區域性黨組織。各地實踐形成了“條塊結合”的聯系結構,既滿足傳統單位式組織需求,又適應新時期社會流動性和群眾多樣化生活。
三、健全基層黨組織體系的現實挑戰
新時代黨的組織路線以組織體系建設為重點,既是對黨組織建設歷史經驗的科學總結,也具有鮮明的問題意識和問題導向。盡管黨的基層組織體系建設取得顯著成效,但在功能作用的協同發揮、群眾聯系的緊密廣泛以及政治影響的深入有效三個方面仍然存在不足。
(一)各領域基層黨組織間功能協同不足。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健全上下貫通、執行有力的組織體系”。所謂組織體系顯然不是各級各領域黨組織的簡單陳列和堆砌,還需要各黨組織之間形成高效貫通、緊密協作、功能互補的系統聯動機制。當前,雖然在組織設置上社會各領域都有較高的覆蓋率,但不同領域基層黨組織之間的功能協同不足問題依然突出。自黨的八大黨章首次對不同領域基層黨組織分別進行規定后,相關黨內法規和規范性文件基本都是按照農村、國企、街道社區、機關、高校、事業單位、非公有制企業、社會組織等領域進行分領域規范和指導。因而在黨務實踐中,各領域基層黨組織可以在具體規范和A9A93AAC9WWbYvgB8saT7A==明確要求下在本領域開展工作并發揮作用,但這也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傳統路徑依賴,跨領域的功能協同存在不足。新世紀以來的區域化黨建通過整合轄區資源加強了組織聯動,但在實踐中條塊分割和條塊矛盾的問題依然存在。例如一些職域黨組織和區域黨組織在功能定位上存在重疊、責任落實不到位,還有可能在聯系和服務群眾上缺乏協調,導致資源重復配置或空白。這本質上是因為各基層黨組織在區域范圍內的主要特點和功能定位不清晰,因而難以理順不同基層黨組織間的關系,難以實現功能作用上的協同互補。
(二)部分基層黨組織群眾聯系融入不足。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們黨的最大政治優勢是密切聯系群眾,黨執政后的最大危險是脫離群眾。”黨密切聯系群眾的方式和渠道有很多,其中基層黨組織是黨密切聯系群眾最重要的組織載體。從根本上講,基層黨組織密切聯系群眾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融入群眾的社會交往關系當中。列寧曾指出“它的勞動條件和生活環境本身就把它組織起來”,中國共產黨最初就是通過融入這些已具備社會交往關系的群眾中,并按照生產單位設置基層黨組織。從理論上講,按照生產單位設置的“條條”基層黨組織可以融入群眾基于生產勞動建立的交往關系;按照地理區域設置的“塊塊”基層黨組織可以融入群眾基于日常生活建立的交往關系。但在實踐中,基層黨組織與群眾聯系仍顯不足,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村、社區黨組織行政化傾向明顯,如“一刀切”的坐班制度和過度留痕現象,黨員干部疲于應付行政事務,缺少了融入群眾日常生活的熱情和時間。二是對群眾新的社會交往關系融入不足。在新的社會經濟條件下,群眾自身有了新的社會交往關系和組織形式(如各類興趣社團、線上論壇社群等),僅靠地理范圍劃分設置區域性的“塊塊”黨組織,顯然難以融入群眾新的社會交往場域。
(三)非公領域基層黨組織政治影響不足。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明確提出了“探索加強新經濟組織、新社會組織、新就業群體黨的建設有效途徑”的要求。當前非公領域基層黨組織建設的典型做法是通過“組織部門指導、行業主管部門協調、行業代表示范引領”的機制,將體制內組織的政治影響擴大到相關民營行業。然而,黨委組織部門和行業主管部門各有其特定的業務范疇,非公領域的組織和群體也有其自身的組織目標和需求。因此,黨建工作往往難以在主管機關業務范疇和非公主體組織目標之外獲得足夠的資源支持。盡管有案例證明,在政治影響的“高位推動”下,新就業群體黨建工作可以取得顯著成效,但這種依賴更高層級政治影響的“高位推動”機制,例如市委主要領導或其他同志政治掛帥的模式,實際上“高度依賴稀缺資源”,難以廣泛復制。從2012年至2022年,規上私營工業企業吸納就業的占比已從32.1%提高至48.3%,這表明非公主體就業群體的比例顯著上升。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這一比例預計還將持續增長。在未來非公領域規模不斷擴大的背景下,單純依賴體制內政治影響和“高位推動”機制遠遠不能滿足黨建工作的需要。
四、健全基層黨組織體系的具體路徑
基層黨組織體系的健全是全面從嚴治黨在基層落實的基礎,也是提升黨組織政治功能和組織功能的關鍵。面對社會條件的深刻變化,還須從明確基層組織體系的總體格局、創新密切聯系群眾的組織形式、健全內化政治影響的制度保障等三個方面發力。
(一)明確基層組織體系的總體格局。基層黨組織區別于其他經濟組織和社會組織的根本特征在于其鮮明的政治性。這一政治性決定了基層黨組織體系的總體格局必須服務于黨的使命任務,并適應黨所處的歷史與現實條件。新時代以來,社會價值和人民生活的多元化態勢明顯,基層黨組織也適應這種變化實現了類型分化。在“政治影響—聯系結構”二維模型下,四類基層黨組織特點鮮明,明確總體格局需發揮各類組織優勢,并通過體系化設計彌補單一黨組織可能存在的不足。
明確基層黨組織體系的總體格局,首先需要明確四類黨組織的基本特點。“行政區劃黨組織”包括街道、鄉鎮和村、社區黨組織,與行政機關或群眾自治組織覆蓋一致,承擔本區域公共事務的領導責任,并協調區域內各類資源,具有強大的政治稟賦和有效的法規依據。“傳統單位黨組織”包括國有企業、事業單位和黨政機關中的基層黨組織,覆蓋面與公有制單位一致,既具差異化優勢又有較強的政治影響,能夠在相關領域協調資源與人才。“非公區域黨組織”如網格黨組織、樓宇黨組織、產業園區黨組織等,以實體空間為依托,在穩定的活動范圍內將黨建與黨員群眾生產生活空間融合,可以通過服務功能實現和加強政治功能與組織功能。“非公職域黨組織”如跨區域行業黨組織、產業鏈黨組織等,覆蓋對象行業關聯性強,可以依托并協調行業資源,通過賦能產業發展增強黨組織的政治影響,同時適應黨員群眾的生產交往關系,通過領導工會等群團組織發揮各項功能。
體系化的重點在于實現各類各領域基層黨組織的“上下貫通、執行有力”。2023年全國組織工作會議要求“探索構建條塊結合、上下聯動的黨建工作體系”。具體來講,就是要厘清條塊關系,破解“雙重領導”導致的矛盾。“塊塊”基層黨組織的領導歸屬比較明確,而“條條”基層黨組織一般由歸口管理機關領導。以體系化視角來看,應當以“行政區劃黨組織”作為組織體系中的領導和樞紐,在實踐中也有案例證明,提升對黨員的“屬地管理”和推行在職黨員的“雙報到”可以有效促進基層社會整合與“條塊”整合。構建組織體系的總體格局需以行政區劃黨組織為核心,整合其他三類組織的優勢。“傳統單位黨組織”協調領域資源與人才;“非公區域黨組織”通過實體空間融入黨員群眾生活;“非公職域黨組織”融通鄰近產業。具體可通過實體型組織與功能型組織結合,在行政區劃黨組織領導下實現條塊協同,提升體系整體效能。
(二)創新密切聯系群眾的組織形式。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指出,“群眾路線是我們黨的生命線和根本工作路線……我們都要堅持一切為了群眾,一切依靠群眾,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經濟與社會快速發展,群眾的自發聯系形式更加多樣且不斷變化。堅持以群眾路線創新黨密切聯系群眾的組織形式,必須科學處理其與其他社會組織形式的關系,確保走在群眾自發聯系形式之前,最起碼不落后于群眾自發聯系的形式。
堅持群眾路線的基本工作方法,是依托群眾已有或潛在的聯系和組織,以適宜形式組建基層黨組織。毛澤東曾指出要“在群眾出于內心自愿的原則之下,幫助群眾逐步地組織起來”,還批判了尾巴主義“落后于群眾的覺悟程度,違反了領導群眾前進一步的原則”。劉少奇也曾精辟指出,“離開民眾自己的要求,就不能組織民眾”。當前社會經濟條件雖不同于傳統生產方式,但群眾基于社會交往的聯合與組織需求仍然存在,只是形式發生了變化。展現出新特點:一是渠道多元,包括線下興趣小組和線上社群平臺,如專業知識討論群、興趣交流群等,基層黨組織應探索線上的組織設置和工作方式。二是目標明確,如解決某個問題或維護群體權益等,可能是臨時性的或長期性的,基層黨組織需靈活融入并“先群眾一步”領導其有序行動。三是形式多樣,如社區文體活動隊、行業性組織(如網約車司機聯盟)、興趣愛好俱樂部(如騎行俱樂部),基層黨組織既要適應這些組織形式變化,還需在政治上超越并引領這些自發組織。
基層黨組織形式創新主要針對“非公領域”。“領導群眾前進一步的原則”要求基層黨組織的設置不能落后于群眾自然組織的需要,也不能脫離群眾自然組織的現狀。在群眾未形成自然組織時,可通過“非公區域黨組織”覆蓋生活空間;當自然組織逐步形成時,轉化為“非公職域黨組織”,當自然組織形式變化時,黨組織形式也需隨之調整。
(三)健全內化政治影響的制度保障。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制度是關系黨和國家事業發展的根本性、全局性、穩定性、長期性問題。”在基層黨組織建設特別是非公領域的實踐中,一定程度上仍存在對“高位推動”的依賴。因此要以長效、穩定的制度規范與責任體系替代這種依賴,包括完善相關黨內法規、規范與公共政策的銜接、明確責任體系等三個方面。
首先是基層黨組織相關黨內法規的完善與集成。目前農村、機關、國企、高校領域的基層黨組織都由單行條例進行系統規范。而“非公有制經濟組織中黨的基層組織”“社會組織中黨的基層組織”除了黨章第三十三條有專門規定外,尚未形成系統規范。2023年頒布的《中央黨內法規制定工作規劃綱要(2023—2027年)》要求“完善新經濟組織、新社會組織、新就業群體黨的組織建設制度,推動黨的組織和黨的工作全覆蓋。探索推進黨的組織法規制度法典化”。將各領域法規集成形成基層黨組織的工作法典,既是健全基層組織體系的需求,也是健全黨內法規體系的要求。其次是相關黨內法規與法律政策的銜接與協同。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要“注重黨內法規同國家法律的銜接和協調”,健全黨的基層組織體系也不能僅僅依靠黨內規范來實現,特別是在非公領域,完善公共政策有助于構建黨建賦能組織發展的機制,例如可以通過建立健全評級評優體系和黨建惠企政策,將黨的政治影響內化為社會主體的行動規則,平衡黨建工作與組織發展的短期張力,從而推動二者協同發展。最后是明確健全黨的基層組織體系的責任主體。如,要明確組織部門、社會工作部門及行業主管部門黨委(黨組)的具體責任。2023年中央社會工作部的組建明確了社會工作部門和組織部門在“三新”黨建工作中的分工,由社會工作部指導“三新”領域的黨建工作。同時,還須進一步明確行業主管機關及其黨組織的具體責任,以責任體系保障制度體系,從而健全組織體系。
五、結論與展望
將管理學的“動機—能力”模型轉化為黨建學理論,可構建基層黨組織作用發揮的“政治影響—聯系結構”模型,將基層黨組織劃分為“行政區劃基層黨組織”“公有職域基層黨組織”“非公區域基層黨組織”和“非公職域基層黨組織”等四類,為健全黨的基層組織體系提供新視角。健全基層黨組織體系需明確“行政區劃基層黨組織”的領導定位,厘清其他三類黨組織的特點和作用路徑;堅持群眾路線,創新組織形式,融入群眾社會交往;健全法規制度,加強黨內規范與法律政策的銜接,明確責任體系,以穩定的制度保障內化黨在各領域的政治影響。新時代黨的組織路線以組織體系建設為重點,既是對歷史經驗的科學總結,也彰顯了鮮明的問題導向。傳統基層黨建“各管一攤”模式已不適應當前社會條件,組織體系建設成為提升基層黨建質量的關鍵。基層黨組織與基層社會直接聯系,健全黨的基層組織體系與加強黨對社會的全面領導相輔相成。體系格局、組織形式、制度保障都是健全基層黨組織體系的具體路徑,而從根本上說,充分發揚黨的先進性、發揮黨員在各領域的先鋒模范作用,實現黨組織在社會各領域的深刻影響,才是健全基層黨組織體系的根本所在。
健全基層黨組織體系的根本目的是鞏固黨領導基層社會和人民群眾的組織載體。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快速高質量發展,以平臺經濟為代表的新經濟新業態已成為推動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引擎。截至2023年3月,全國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已達到8400萬人,約占全國職工總數的21%。探索加強新就業群體黨的建設有效途徑,不僅是經濟社會發展對黨建工作提出的現實要求,也是基層黨組織體系要創新和完善的重要課題。未來研究可圍繞以下幾個方向展開:一是深入分析新業態黨建工作與行業發展的關系,科學認識黨建賦能行業發展的基本規律;二是深入探討基層黨組織形態的創新,探索線上黨組織等非實體黨組織有效發揮功能作用的體制機制;三是深入研究數字信息技術在黨建實踐中的應用,充分挖掘數字化黨建的潛力與優勢。以期深化對新時代基層黨建規律的認識,為進一步夯實黨的執政基礎提供理論參考。
作者系復旦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白璇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