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仕女畫的結構語言與色彩運用

摘要：唐代是中國封建社會的鼎盛時期，女性的生活方式變得自由多元，這一社會背景為仕女畫的發展提供了肥沃土壤。張萱、周昉通過精細的線條和豐腴華貴的造型展現了唐代宮廷生活的奢華，且以細膩的色彩運用和對人物內心世界的深刻描繪，體現了唐代貴族女性的閑適生活。唐代仕女畫不僅在藝術上取得高度成就，而且蘊含著豐富的歷史文化價值，對后世繪畫產生了深遠影響，因而成為中華文化寶庫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關鍵詞：仕女畫；唐代；結構語言；色彩運用

一、唐代仕女畫的歷史背景

唐代是中國封建社會的鼎盛時期，從“貞觀之治”到“開元盛世”，政治開明、經濟發達、文化繁榮。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女性的生活方式也變得更加自由多元，她們不再局限于傳統的閨房生活，而是開始進行更為豐富多彩的社交活動。

在唐代，盡管宮廷并未正式成立畫院，但繪畫藝術卻受到了極高的重視。特別是在唐玄宗時期，集賢院中設有專門的繪畫職位，這表明當時社會對于繪畫藝術的尊重和推崇。這種社會環境為繪畫藝術的發展提供了有力的支持，繪畫藝術在承接魏晉遺風的基礎上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人物畫藝術也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繁榮與鼎盛。這一時期的人物畫不僅突破了以往以教化為主的局限，更在題材內容上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豐富性與多元性。從莊重的政治事件、神秘的宗教神話，到悠遠的歷史故事、細膩的人文生活，無不成為藝術家筆下描繪的主題。在眾多的人物畫題材中，仕女畫以其獨特的藝術風格和深刻的社會內涵脫穎而出。與前代相比，唐代的仕女畫更加注重對女性日常生活的描繪與展現，如游玩嬉戲、賞花賞月等場景無不透露出女性的柔美與嫻靜，以及唐代社會的開放與繁榮。其中，張萱及其學生周昉在唐代仕女畫領域中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們的畫作不僅在藝術上達到了極高的成就，也為后世的仕女畫創作樹立了典范。張萱和周昉的畫風深刻影響了當時的畫壇，使得仕女畫成為表現宮廷生活的主要題材。

唐代仕女畫的興盛，既是當時社會文化氛圍的反映，也是畫家們對現實生活深入觀察和藝術探索的結果。這些畫作不僅為我們提供了一窺當時宮廷生活的窗口，更成為中國繪畫藝術寶庫中的瑰寶。

二、唐代仕女畫的結構語言

唐代張彥遠把當朝與前代的繪畫作品進行對比，認為唐代的作品是“煥爛而求備”，他所指的是繪畫精神、美學追求、藝術表現以及包括構圖、造型、筆墨、色彩等技術因素在內的完美統一[1]，而以張萱、周昉為代表的仕女畫在造型上側重“豐腴華貴”。如張萱的《搗練圖》（圖1），畫面描繪了女性在紡織領域的勞作情景，主要分為三個場景，分別是搗坯布、縫制衣物與熨燙成品。在構圖方面，展現了精湛的技巧和深思熟慮的設計。畫面的整體布局顯得既巧妙又合理，人物的分布呈現出一種錯落有致的美感，每個角色都被賦予獨特的位置、動作和表情，使得整個畫面顯得生動而富有節奏。在細節上，張萱通過精確的線條勾勒出每位宮廷婦女的形象，無論是專注的眼神、細膩的手勢，還是服飾的皺褶，都經過精心刻畫，確保畫面的豐富性和真實感。同時，畫家還巧妙地運用不同的視角和姿態，使得每位女性雖然在進行相似的紡織活動，卻呈現出各自的個性和特點，增強了畫面的動態美。畫面的結構嚴謹而精密，通過合理安排人物的空間關系和動作序列，形成了一種流暢的敘事節奏。這種對人物動態和表情的細膩捕捉，不僅展現了唐代宮廷生活的一個側面，也體現了畫家對人物內心世界的深刻理解。畫面長寬比例恰到好處，后經營位置使之更加容易產生張力，人物與物象的排列和畫面的深度感相互呼應，使得觀者的視線能夠自然地在畫面中流動，從而感受到一種時間和空間上的延伸。這種對比例和秩序感的把握，進一步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效果和觀賞價值。

《搗練圖》畫面局部的處理同樣考究，如在第三組場景中，熨燙部分的人物姿態和動作都緊密圍繞主題“搗練”而展開。畫面采用“十”字形的構圖方式，兩位撐起練布的婦女在視覺上產生了向外的拉力，而練布的張力又將她們的力量感傳遞到整個畫面結構中，形成了一個橫向延伸的強烈視覺效果。熨燙中的婦女和小宮女的位置及姿態再次構成了“十”字形，這種精心設計和細節處理體現了高水平的藝術功底。在這一組中，三位婦女與三位小宮女的形象被巧妙地安排，既保持了整體畫面的和諧，又在局部細節上展現了精湛的繪畫技藝。從右至左，這四位人物在畫面中的排列既有序又富有變化，增強了作品的深度和吸引力。煽火小女孩和撐練婦女之間，通過炭盆和裙擺的巧妙遮擋，形成了前后的空間關系。煽火小女孩的扇子指向和炭盆的布局巧妙地將其融入整個熨燙場景中，使平面畫面呈現出動態感。而熨燙婦女與她對面的宮女，以及兩位撐練的婦女，共同構成了一個莊嚴而典雅的“十”字結構，其中練布下仰望的俏皮小宮女成為畫面的亮點，為整個場景增添了生動性和趣味性，使得最后這一組畫面形象栩栩如生。

張萱的《搗練圖》以其飽滿而充滿張力的線條，展現了唐代人物畫的風格特色。畫中人物的豐腴形象和二維表現手法，為整幅作品帶來了和諧統一的視覺效果，體現了唐代繪畫的獨有魅力。畫家采用鐵線描技法細致勾勒出美婦人長裙的線條，緊繃而流暢，展現出服飾的飄逸與力量感，同時也襯托出人物豐盈的體態。同時，勞作中的婦女上身披著的薄紗，作為唐代服飾中的一種裝飾元素，其輕薄透明的質地通過高古游絲描的細膩筆觸得到了生動的表現。這種線條的運用巧妙地區分了長裙與披紗的質感，同時不失整體的和諧。

在整幅畫作中，張萱將鐵線描與高古游絲描兩種技法巧妙結合，使得線條既有力度又不失細膩，人物形象溫柔而婉約，與勞作場景中的力度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特別是在人物頭飾和面部細節的刻畫上，畫家展現了極高的藝術造詣，通過對比人物面部線條與發飾線條的差異，進一步增強了作品的藝術表現力。

三、唐代仕女畫的色彩運用

唐代的強盛帶來了物質的豐富，西域進貢的珍貴藥材和珠寶為繪畫提供了豐富的礦物質顏料，在與日本等國家和地區的交流中也引入了水溶性顏料，這些都極大地豐富了顏料的種類。同時，絹和綾制作技術的進步，不僅改變了繪畫的底材，也促進了保存工藝的發展，使得畫作的色彩能夠長時間地保持光澤。謝赫在“六法論”中提出“隨類賦彩”，主要是指人物設色，這是對中國畫色彩應用的一個總結——“畫家根據客觀物象的基本色調、基本屬性，在一定程度上融合畫家的主觀認識與理解，對物象進行分類，在‘氣韻生動’的前提下進行著色賦彩”。[3]唐代仕女畫將色彩作為主要的表現手段，強調材質的美感，通過原色的應用、色彩純度和明度的巧妙搭配，創造出一個色彩斑斕的世界。這種絢爛濃麗的色彩風格不僅體現了唐代政治、經濟和文化的獨特風貌，也成為中國仕女畫發展史上一段獨具魅力的篇章。

張萱在《搗練圖》中以其精細的筆觸和對色彩的巧妙處理，生動再現了唐代婦女的勞作情景。畫作采用藍色、綠色和白色作為主色調，輔以紅色、黃色和赭色等暖色進行點綴，營造出一種既協調又不失層次的視覺效果。畫作分為三個部分，每個部分都精心刻畫了不同的勞作動作：搗衣、縫紉和熨燙。在搗衣場景中，婦女們身著紅藍相間的服飾，通過色彩的對比突出她們的動作和姿態；在縫紉場景中，人物的服飾色彩搭配清新，給人以寧靜之感；在熨燙場景中，通過豐富的色彩搭配，如粉色、黃色、藍色、白色等，展現了婦女們忙碌而有序的勞作狀態。《搗練圖》通過色彩的巧妙運用，不僅展現了唐代宮廷婦女的日常生活，也體現了張萱對色彩美學的深刻理解。畫作中的色彩冷暖對比和對細節的精細描繪，使得這幅作品成為展現唐代宮廷生活的重要藝術遺產，同時也彰顯了張萱在人物畫領域的藝術成就。

《歷代名畫記》謂周昉：“初效張萱，后則小異，頗極風姿，全法衣冠，不近閭里，衣裳勁簡，色彩柔麗。”周昉是中晚唐時期的畫家，不同于張萱所繪雍容華貴、奢靡享樂的宮廷仕女畫，其作品更多描繪的是身處深宮中寂寞、幽怨、無所事事的宮廷貴婦形象，對畫面中人物的內心感受和微妙的情感變化進行突出描繪，充滿人性的關懷，給人以無限的遐想。周昉的《簪花仕女圖》（圖2）以其精湛的繪畫技藝和對色彩的細膩把握，生動再現了唐代貴族女性的閑適生活。畫作以朱砂、黑白為主色調，輔以赭、黃、綠等色彩，構建出一個既豐富又協調的視覺盛宴。畫中朱砂的廣泛應用成為一大亮點，其鮮明的色澤不僅吸引眼球，還通過濃淡變化營造出空間感和立體效果。周昉巧妙地融合植物和礦物顏料，例如通過胭脂和花青的調和創造出紫色的紗裙，這種色彩搭配不僅展現了服飾的輕薄透明，也賦予了畫面一種溫婉的氣質。在冷暖色調的運用上，畫家展現了其卓越的藝術才能。石綠色的點綴與暖色背景形成鮮明對比，增強了畫面的活力和視覺吸引力。而黑色與白色的巧妙搭配，不僅平衡了整體色彩，還進一步凸顯了畫面的焦點，使作品既具有裝飾美感，又不失為一幅生動的藝術作品。《簪花仕女圖》中的色彩運用深刻反映了畫家對色彩搭配的理解和掌握，周昉不僅充分考慮了當時的服飾風格和物品的本色，還根據構圖的需求和原則精心安排色彩，體現了“隨類賦彩”的藝術追求。整體上，這幅畫的色彩既有豐富的層次，又不失端莊和內斂，完美展現了唐代人物畫的高超技藝和審美情趣。

唐代仕女畫以其精細的線條和絢麗的色彩而著稱，畫家利用精細的線條描繪出人物的形象和動作，再依據人物的特點和情感狀態選用適宜的色彩，賦予畫面以生命力和個性。在色彩處理上，利用色彩的溫度和對比來展現人物的情感狀態，并通過色彩的組合與搭配來提升作品的藝術感染力。畫家偏愛使用朱砂、石綠等鮮亮的色彩，通過色彩的層次變化和深度處理，創造出既奢華又莊重的畫面感。這樣的色彩運用反映了唐代社會的富裕和包容性，以及人們對美好生活的渴望和追求。同時，畫家注重表現色彩的純粹和直接，避免繁雜的色彩混合，使畫面保持清晰和明亮，同時不失其裝飾美感。通過對服飾和飾品的精心描繪，使得每一幅作品都成為一件精美的藝術珍品。

四、唐代仕女畫藝術語言的意義和價值

唐代仕女畫在藝術風格上具有鮮明的時代印記，畫中的仕女形象多樣，有的端莊賢淑、有的活潑開朗、有的含蓄內斂、有的大膽奔放，這些形象不僅展現了唐代女性的多面性，也反映了當時社會對女性角色的多元化認知。唐代仕女畫不僅在藝術上具有高度成就，更蘊含著豐富的歷史文化價值，它們是唐代社會生活的直觀反映，通過畫面我們可以了解到當時女性的日常生活、服飾習慣以及社會地位等。這些畫作是研究唐代社會歷史的重要資料，對于我們理解這一時期的文化背景和社會風貌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唐代仕女畫以其特有的藝術風貌和深邃的文化內涵，對后世繪畫產生了持久的影響。在藝術技巧方面，唐代仕女畫為后來的藝術家們提供了豐富的參考，特別是在線條處理、色彩運用和畫面布局等技巧上，為后世繪畫創作樹立了典范。其推崇對女性之美的頌揚和探索，強調展現女性的內在情感與個性。這一審美理念不僅對后世仕女畫的創作產生了指導作用，也對中國繪畫的整體審美方向產生了重要影響。其作為中華文化的珍貴組成部分，對文化的持續傳播和發揚起到了關鍵作用。這些作品記錄了唐代社會的歷史和文化精華，為今天的歷史文化研究提供了珍貴的資料。

總體來看，唐代仕女畫憑借其獨有的藝術風格和深厚的文化價值，在中國繪畫史上占據了不可替代的位置。其不僅反映了唐代的審美趨勢和文化精神，也為后來的藝術創作和文化發展提供了豐富的靈感和深刻的啟示，因而成為中華文化寶庫中的寶貴財富。

參考文獻：

[1]喬蘭.豐肥艷麗——論唐代仕女畫的造型審美特征[D].河北師范大學，2008.

[2]程心穎.唐代人物畫色彩研究[J].中華文化論壇，2013（09）：110-113.

[3]湯寧容.唐代仕女畫中的色彩應用[J].國畫家，2021（05）：62-63.

作者簡介：

申然然（1999—），女，漢族，河北邯鄲人。河北師范大學美術與設計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