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代契丹文碑刻的考古學初探

摘要：遼是我國古代由契丹族創建的少數民族政權，傳九帝，國祚218年。一方面遼統治者積極地與中原王朝進行文化交流，另一方面始終保持著自己獨特的文化面貌，契丹文碑刻便是其中重要的文化遺產，是遼統治者自我發展和積極對外交流產生的結果。文章意在從考古學的角度記錄部分已發現的遼代契丹文碑刻，以便于從中探討遼代的社會文化內涵。

關鍵詞：遼代；契丹；碑刻；考古學

一、遼代契丹文碑刻概況及其發現

（一）遼代契丹文碑刻概況

遼是契丹族耶律阿保機在我國北方建立的，建都皇都（今內蒙古自治區巴林左旗附近），建國時國號為契丹，公元947年改國號遼，改皇都為上京。由于我國古代北方少數民族眾多，以及遼內部的政權問題和民族情況復雜，導致遼出臺了特殊的民族政策，且其周邊國家繁雜，文化交流頻繁，因此對于研究遼史具有重要價值。

作為遼代官方文字的契丹文，在石雕、墓志等載體上應用較為廣泛，其文字內容涉及政治、文化、經濟、宗教等諸多領域。由于特殊的歷史原因，遼代保存下來的文字資料十分有限，因此遼代碑刻就顯得尤為珍貴。

遼代碑刻主要包括墓志銘、經幢、哀冊、塔銘等，大體可分為遼代漢文碑刻與遼代契丹文碑刻，它們是研究遼代歷史和文化的重要依據之一，對于了解遼代社會、政治、經濟、宗教等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當前學界對于遼代碑刻的研究主要涉及兩個方面：語言學和歷史學，尤其是在契丹大字、小字的研究方面，前人已有考釋結果，對于研究契丹文字具有重要意義。在歷史學方面，通過遼代碑刻中記載的有關人名、年號等內容，結合史料嘗試去探討遼代的政治、經濟、社會等問題。遼代碑刻還觸及藝術史等研究范疇，研究者通過對碑刻上的圖案、題詞、篆刻技法等進行研究，可以了解遼代的藝術特點及其與不同時期的聯系。在語言學、文字學方面，主要集中于對契丹文字的破譯。契丹文字分為大字和小字，大字由耶律阿保機創立，小字則是耶律迭剌受回鶻文影響而創立的，“數少而該貫”[1]。如今主要通過對碑刻的契丹文字進行破譯，推進契丹文字的研究進度。

對于遼代契丹文碑刻的研究多數集中在上述兩個方面，而在考古學領域的研究來說相對較少，因此未來還需要進一步加強對遼代碑刻的發現、整理和研究工作，以更加全面地了解遼代的歷史和文化。本文基于考古學的研究，對遼代契丹文碑刻進行研究。

（二）遼代契丹文碑刻的發現

遼代契丹文碑刻分布廣泛，主要集中在遼統治地區及其周邊地域。這些碑刻以石質為主，常見于墓葬、寺廟、城池等地點。契丹文字具有獨特的形態特點，包括結構復雜、筆畫獨特等，與漢字有明顯差異，展現了契丹族文化的獨特性。契丹文字目前發現較多且分布較為廣泛。

契丹民族在建立遼時獨創“五京制”與“南北面官制”：“五京制”即設置上京臨潢府、中京大定府、東京遼陽府、西京大同府、南京析津府；“南北面官制”則是將官員分為“南院官”與“北院官”，“以契丹制治契丹”“以漢制治漢人”，以此作為行政基礎。《遼史·地理志》載：“總京五、府六，州、軍、城百五十有六，縣二百有九，部族五十有二，屬國六十。東至于海，西至金山，暨于流沙，北至臚朐河，南至白溝，幅員萬里。”[2]遼全盛時期疆域廣闊，與中原王朝呈分庭抗禮之勢。在遼統治區域內出土大量文字碑刻，且研究成果十分豐富。

遼歷經九朝，傳九帝，國祚218年，是我國古代少數民族政權中國祚相對較長的少數民族政權，因此流傳下來的相關文物較多。其分期主要是以遼太祖至遼景宗時期為前期或一期，圣宗朝至興宗朝為中期或二期，道宗朝至天祚帝為后期或三期。其中，關于契丹文碑刻或出土與其相關的其他金屬銘刻品，多為中期至后期制作。

遼代契丹文碑刻分布地區集中在今內蒙古自治區的東部地區，可以初步推斷出遼上京作為“五京”之一，它的地位與作用相對于其他更加重要。同時此地靠近五代時期的燕云十六州，故統治者也加強此地的文化發展。

二、遼代契丹文碑刻的分類研究

（一）遼代契丹大字碑刻的考古學研究

契丹大字是由遼太祖仿漢字創制的，多流行于遼前期貴族階層。其在契丹小字創立后，與小字并行使用。如今流傳下來的契丹文資料與典籍較少，后續研究多只能從已經發現的碑刻著手。契丹大字碑刻主要以墓志為主，或者是紀功碑。本文將契丹文碑刻分為大字與小字兩類分別進行討論。以下是對契丹大字碑刻的統計：

1.《北大王墓志》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阿魯科爾沁旗，“墓志青砂巖質，志蓋上圓下方，呈圭形。中高94、側高70、寬61、厚7厘米。志石長方形，高96、寬62、厚6厘米，刻有契丹大字27行、漢字21行”[3]，刻于重熙十年（1041）。

2.《耶律延寧墓志銘》

出土于遼寧省朝陽縣，墓志為方形，長84、寬83厘米。墓志的上半部分刻有契丹大字19行，刻于統和四年（986）。

3.《故太師銘石記》

出土地點不詳，墓志類似盒形，刻契丹大字40余行。

4.《大遼國常袞耶律凖墓志銘》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敖漢旗貝子府鎮附近，志蓋刻契丹大字36行，刻于清寧四年（1058）。

5.《大遼大橫帳蘭陵郡夫人靜安寺碑》

正面為漢字，背面刻有契丹大字40余行，但因風蝕過于嚴重，可辨識較少，刻于咸雍八年（1072）。

6.《耶律特免郎君墓志碑》

正面刻有契丹大字15行，背面刻有契丹大字6行，刻于大康七年（1081）。

7.《耶律昌允墓志》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長66.5、寬65、厚20厘米。志蓋刻大字2行，志石刻有大字30行。根據官名，可以判斷該契丹大字為耶律昌允墓志”[4]，刻于大康十年（1084）。

8.《故永寧郡公主墓志銘》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巴林左旗，志石刻有契丹大字36行，刻于大安三年（1211）。

9.《蕭孝忠墓志》

出土于遼寧省錦西縣，“志石為綠砂巖，長67、寬57、厚7.5厘米。刻有契丹文18行，呈斗形”[5]，刻于大安五年（1213）。

10.《故北宰相蕭公墓志銘》

出土于遼寧省法庫縣，為遼宰相蕭袍魯墓志銘，志蓋中間刻契丹大字3行，志石刻契丹大字46行，刻于大安六年（1214）。

11.《耶律祺墓志銘》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阿魯科爾沁旗，“墓志邊長108、厚20.5、邊厚15厘米。志石刻有契丹大字46行，約為2900字”[6]。

12.《大橫帳節度副使墓志》

又稱《耶律習涅墓志》，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巴林左旗，志蓋長約66、寬64、厚11、側厚5厘米，背面刻契丹大字37行，刻于天慶四年（1114）。

13.《遼太祖紀功碑》（殘石）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巴林左旗遼祖陵。由于被破壞，在北部的碑刻碎片多為漢字殘片，散落南部的多為契丹大字殘片。

（二）遼代契丹小字碑刻考古學研究

契丹小字是由遼太祖耶律阿保機之弟耶律迭剌創立的，創立時間較契丹大字晚，“數量少而該貫”，以多個原字構成一個完整的字，與契丹大字區別較大。學界區別契丹大字與契丹小字的一種方法是從時間上進行判斷，契丹大字較早，契丹小字較晚。而契丹小字碑刻較多，故契丹小字破譯的數量較多。

以下是筆者對收集到的契丹小字碑刻進行的整理統計[7]：

1.《耶律仁先墓志》

出土于遼寧北票市蓮花山地區，“墓志為一盒，志與蓋呈正方形，志邊長117、厚12厘米，契丹小字從右至左為70行”[8]，為咸雍八年（1072）所刻。

2.《耶律宗教（廣陵郡王）墓志銘》

墓志蓋為盝頂式，材質為青砂巖，邊長107、寬106厘米。墓志文背面所刻有契丹小字36行，刻于重熙二十二年（1053）。

3.《耶律（韓）迪烈墓志銘》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巴林左旗，墓志呈正方形，青砂巖材質，邊長為75厘米，共刻契丹小字34行，刻于乾統元年（1101）。

4.《耶律（韓）高十墓志銘》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巴林左旗，志蓋為正方形墓志，刻有契丹小字36行，邊長84.5厘米，刻于大康元年（1075）。

5.《蕭特每·闊哥駙馬第二夫人韓氏墓志銘》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地區，刻于大康四年（1078）。

6.《契丹小字蕭太山和永清公主墓志銘》

出土于遼寧省阜新蒙古族自治縣，墓志為深灰色麻砂青巖材質，長110、寬68.5、厚15厘米。該墓志正面為漢文，背后為30行契丹小字，刻于壽昌元年（1095）。

7.《耶律貴安·迪里姑墓志》

出土地點不詳，現存于巴林左旗。墓志似正方形、材質為青砂巖，長60.5、寬62、厚7厘米，刻有契丹小字30行，刻于乾統二年（1102）。

8.《澤州刺史殘石》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巴林左旗，寬64、長56、厚10厘米。現存契丹小字26行，因墓志破譯年號為乾統，故可能于乾統年間（1101—1110）所刻。

9.《興宗皇帝哀冊文》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巴林右旗，因原石在出土時已就地掩埋，所以僅有手抄本。契丹小字刻有36行，刻于清寧元年（1055），漢白玉材質。

10.《仁懿皇后哀冊》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巴林右旗，因原石出土時已就地掩埋，只存有手抄本。刻有契丹小字32行，漢白玉材質，刻于大康二年（1076）。

11.《耶律弘用墓志銘》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扎魯特旗，志石為灰色砂巖。正方形，邊長73、厚10厘米，刻有契丹小字32行，刻于壽昌六年（1100）。

12.《道宗皇帝哀冊》（圖1）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巴林右旗，材質為漢白玉，墓志蓋與墓志合為一盒，刻有契丹小字37行，刻于乾統元年（1101）。

13.《宣懿皇后哀冊》（圖2）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巴林右旗，材質同樣為漢白玉，墓志蓋與墓志合為一盒，刻有契丹小字30行，刻于乾統元年（1101）。

14.《皇太叔祖哀冊文》（《耶律弘本哀冊文》）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巴林右旗，為紅色砂巖材質，長118、寬116、厚30厘米。刻有契丹小字25行，刻于乾統十年（1110）。

15.《宋魏國妃墓志銘》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巴林右旗。墓志長112、寬115、厚20厘米，刻有契丹小字24行，刻于乾統十年（1110）。

16.《耶律慈特墓志》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阿魯科爾沁旗，志蓋中間刻篆體契丹小字，刻于太康八年（287）。

17.《耶律智先墓志》

出土于遼寧省北票市，刻契丹小字1000余字，刻于大安十年（1094）。

18.《耶律永寧郎君墓志銘》

出土于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馬鞍山鄉，刻有契丹小字43行，有部分殘，刻于大安四年（1088）。

19.《郎君行記》

位于武則天乾陵，高142、寬96厘米。前端為契丹小字5行，金天會十二年（1134）所刻，為契漢對譯碑刻，是破譯契丹文字的基礎性資料之一。

從以上分析中可以看出，多數契丹大字、小字碑刻在今內蒙古地區出土，少量在今遼寧地區出土。類型多為墓志（貴族將相占比較多），紀功碑僅有遼太祖紀功碑一件，且小字由于哀冊這一類型碑刻的出土，因此可窺探小字碑刻的級別較大字較高。

內蒙古地區多為遼上京附近地區，而同樣作為遼代文化中心之一的遼中京卻缺少相對應的契丹大小字碑刻出土，由此可以推斷上京地區的契丹貴族較多，時代處于遼中后期，充分吸收了中原地區的傳統喪葬文化。建立墓志可見遼代中后期與中原王朝交往頗深，漢化程度加深。

三、遼代契丹文碑刻所反映的歷史內涵

其一，以上是對部分遼代契丹文字碑刻的考古學分析。從形制材質的角度分析，將契丹大字與契丹小字分為兩大類后，把墓志這一代表性碑刻按形狀分為盒形或方形墓志，同時從刻字的行數與方向來分析，可知遼代的墓葬禮儀制度與傳統中原王朝充分結合。

其二，皇帝與皇后的哀冊在材質上為漢白玉，其余多為砂巖，這又體現出遼代統治者充分吸收中原王朝的封建文化，君權至高無上。同時在本民族的文字基礎上吸收漢字優秀的書寫方式，如從皇后哀冊或諸多大字哀冊中可看出，契丹文字的書寫方法吸收了漢字的楷書寫法，十分具有美學價值。

其三，通過契丹文字墓志的時空分布可以看出，契丹文墓志多出土于巴林左旗和巴林右旗，不妨推測遼代貴族對遼上京有所謂的“故土情結”。作為同樣是遼代貴族主要聚集區的遼中京并無多少契丹文碑刻出土，從時間上來看，契丹文碑刻多出現于遼中后期且多數為一墓主漢契兩種文字墓志，可以推測隨著遼上層的“中原化”程度加深，更加注重特定形式，即墓志契漢并存，這也是與漢文化交流加深的成果。

其四，通過碑刻形制發現，以哀冊為代表的碑刻，無論從材質抑或是形制上都與契丹貴族有所區分，這又是契丹民族“中原化”的標志之一。

四、結語

從契丹文碑刻這一少數民族文化載體中不難看出，契丹族人在發展自身的同時，不斷與傳統中原文明交往交流交融，促進了民族融合和文化交往，這也是從古至今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不斷發展的證明之一。

參考文獻：

[1]清格爾泰，劉鳳翥，陳乃雄，于寶林，邢復禮.契丹小字研究[M].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

[2][元]脫脫.遼史·地理志[M].北京：中華書局，1974：437.

[3]劉鳳翥，馬俊山.契丹大字《北大王墓志》考釋[J].文物， 1983（09）：23-29+50.

[4]王云龍.契丹大字《耶律昌允墓志》考釋[C]//中國古都學會.中國古都研究（第十八輯下冊）——中國古都學會2001年年會暨赤峰遼王朝故都歷史文化研討會論文集.[出版者不詳]，2001：13.

[5]雁羽.錦西西孤山遼蕭孝忠墓清理簡報[J].考古，1960（02）：34-35.

[6]王湜壹.耶律祺家族墓地[J].赤子（上中旬），2017（03）：48.

[7]劉鳳翥 ，唐彩蘭，青格勒.遼上京地區出土的遼代碑刻匯輯[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

[8]韓寶興.契丹小字《耶律仁先墓志》考釋[J].內蒙古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1（01）：73-81.

作者簡介：

尹炳文（1999—），男，漢族，內蒙古赤峰人。內蒙古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北疆考古。